听到她们嘀咕的话,孙银花整个人都不好了。
说孩子坏话没啥,反正那孩子确实不懂事。
但是说她们老林家算啥啊?
孙银花觉得这些人就是在嫉妒自家。
小八角生产队都是从外地逃难过来的,并不是一个祖宗传下来的,大家都隔着一层,自然也不希望别人家过得太好了。当初穷的时候都能一起穷,但是现在自家儿子出息了,那些人就看不惯了。
反正孙银花现在就觉得这些人故意传这些话,就是憋着坏呢。心里对林安安这个孙女更生气了。觉得她不懂事,乱说话。又怪外面这些人嘴巴太毒,把老实的安安给刺激得变了个样儿。
真糟心啊。
孙银花还担心等自家儿子哪天回来了,听到队里这些人的闲话,真的以为自己要弄死他闺女呢。
她可不是这样狠心的人。
孙银花发自内心的觉得自己是个好娘,是个好奶奶。自己对每个娃都是好的。也不存在偏心。她所受到的教育就是家里的好东西都给男娃。女娃子不饿死就成了。女娃子不用读太多的书,要学会干活。这样以后去了婆家才不会被人嫌弃。
她觉得自己干得挺好的,咋就被人说成是要弄死孙女的恶毒老太婆呢?真要弄死,几岁的时候不是机会多的是?犯得着养这么大?这些人就是睁眼说瞎话。
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顾虑,孙银花的想法也悄然发生改变。觉得就算是堵这些人的嘴巴,这阵子也对安安那丫头稍微好点,让这些人闭嘴。
不止她这个想法,老头子林水根也觉得有些丢面,将牛绑在树干上,去打谷场找自家老太太。“这些人就是眼红咱家,回头你和安安说一声,别在外瞎叨叨。”
林水根可知道,自家现在是风光,但是这都是表面的。
这队里,姓林的就几户人。关系也不算很亲近。而且其他姓氏的反而比姓林的多。人家没准就想找个机会干点儿啥,把自家拉下来呢。
孙银花郁闷道,“那她要吃鸡蛋,要吃好的呢?这也给?回头还要穿好的呢。”
“那就给她,也没两三年了。老二不是寄钱回来了吗?”
“啥啊,这几年是越来越少了,说是老二丈母娘帮着带娃,把身体带坏了,要看病吃药……你说这都啥事儿啊,这城里人就这么精贵?带个娃都能带坏。”
林水根其实也很不高兴,觉得自家养个儿子,还得养丈母娘。可那丈母娘又是给自家带娃出的问题,又不好不管。要不然人家要戳脊梁骨。
孙银花道,“早知道当初就该把有礼和文静那两孩子带回来,咱帮着带的。”
林水根觉得自家老太婆在做梦。“孩子妈在那边呢,能让你带回来?”
“当初就不该让老二找个城里的,哎……老二媳妇咋就没福气呢?”孙银花又念叨前面儿媳妇了。其实也说不上多喜欢,毕竟结婚没多久自家儿子就失踪了,好不容易留个娃还是个丫头片子。不能给老二传香火。可是真的当媳妇看,还是前头这个好相处。懂事,听话。
“行了,这话你别说了,回头让现在那个听到,看你咋办。”
“我这也不是和你念叨一句吗?你说现在安安那丫头到底像谁的性子啊?也不像老二,老二可没这么不要脸,也不像她妈,她妈当初也没干过这样的事儿。”
林水根看了眼孙银花,没说话。
孙银花顿时大怒,“可不像我!我也要脸。”
林水根道,“别吵了,回去你和那丫头好好说道。家丑不外扬,以后说话注意点。不为咱想,也得为她爸想。咱家还指着老二呢。”
中午孙银花回来做饭。家里厨房钥匙在她手里。平时她不在家的时候,别人可是没法进入厨房做饭的。这是属于她一家之主的权利。
进院子就看到了盆里没动的一盆衣服。顿时脑仁疼。看着时间不早了,她也没找人算账,直接进屋煮饭去。
中午饭简单,菜都不用炒,用铁锅焖点饭,在饭上面蒸一些南瓜就好了。她家这两口大铁锅也是满队里的稀罕物。前些年炼钢,吃大食堂,各家各户铁锅都送去炼钢了。后来大食堂解散,都买不起铁锅。还是她儿子弄了工业票回来,女婿帮着在县里买的。当时可让不少人羡慕了。
孙银花将杂粮饭闷着,就进屋去看了看大孙子。
在看书呢,看样子挺认真,她心里舒坦。要是出个大学生,她就更舒坦了。
很快,两个小的也笑嘻嘻的从外面回来了。她变了变脸,“闹啥呢,别吵着你们大哥学习。在外面胡混了?有没有和人打架闹事儿?”
林有光虽然才十二岁,个头可不矮,都比瘦小的老太太一样高了,但是看到奶奶,依然敬畏,“奶,我没闹事儿呢,我们去找野果子了,还抓虫子喂鸡。现在也没人闹事了,柴大宝他们都被关家里呢,不让出门。听说柴大宝那群人昨天都在家里挨揍了。”
“那些兔崽子活该。”孙银花骂了一句,只觉得都是这群小畜生闹的事儿,才让自家这个样子。
说话的一会儿,林萍萍也笑嘻嘻的回来了,她刚去小姐妹家里玩了。小姐妹只需要干家务活,也不需要上工。她看着人家干活,边和人家聊天。觉得特别幸福。
这会儿回来,看到孙银花在院子里,她一溜烟儿就准备钻自己屋里去,结果就被老太太拦住了,问她咋没洗衣服,这一上午就玩去了?
林萍萍立马道,“安安说她帮我洗的,我以为洗了。就去别人家里学习去了。我咋知道她玩啥去了,咋不洗衣服?”这炮火就往林安安身上引了。
林安安开了房门,“我又不是你妈,我还帮你洗衣服?滚!”
林萍萍:……
孙银花现在也不信林萍萍这话了,要是搁在以前,安安确实会帮,现在这样子,咋可能呢?
“赶紧洗衣服,不洗干净就不许吃中饭!翻了天了,啥事儿不干,天天闹!”孙银花又忍不住指桑骂槐。只觉得糟心。丫头片子没一个好的。
林萍萍委屈的蹲着去洗衣服,心里真实的感受到林安安的变化对她的影响有多大。以后没人帮她干活了。
教训了大孙女,孙银花又想到了在屋里半天没干事儿的林安安。
安安那丫头,就算养病,就不能给自己看个灶火啥的?她就是看不惯这些人闲着,浑身难受。
她正想着去找林安安出来帮着看灶台的火,林安安突然开门就出来了,“奶,你在做饭了吧,正好帮我蒸个蛋羹。”
她把手里的鸡蛋给了孙银花。
孙银花拿着鸡蛋愣了一下,“啥,给你蒸蛋羹?”
“对,我的鸡蛋。帮我蒸一下。我自己去也行,你让我靠近锅?”
孙银花当然不乐意,这万一偷吃别的咋办?
她扭着身子转厨房去了,拿出大海碗,准备多放点水,回头家里其他人也能吃一口。
林家也不是天天给孙子开小灶的,像昨天那蛋花汤,也是五六天吃一次。家里养的老母鸡下单也不是很厉害,鸡蛋啥的也不是能经常吃。
林安安站在厨房门口,“奶,这是我一个人的,别太多水了,要不然营养就分散了。”
孙银花怒了,“咋吃独食呢?”
“别人赔给我补身子的,问问其他人谁吃得下?谁吃了,我就能让他臭名远扬。”
又来这招!孙银花咬牙换了个小碗,然后放锅里蒸着。
嘴里还念叨着,“吃独食,也不怕嘴巴吃烂了。”
林安安道,“奶,营养充足,不会烂嘴的。”
孙银花瞪着她,“我看你以前那老实样子都是装的,牙尖嘴利的。”
林安安也点头承认了。“我以前是不爱说话,不代表我不会说,我心里其实早就想开口了,只是一直憋着。说出来果然痛快多了。”
见她这滚刀肉的样子,孙银花心里那口气又上来了,她觉得自己迟早要被这丫头气死。
但是想到上午那些糟心事儿,她还是压了压火气,然后和林安安道,“现在外面传的那些话可难听了,家丑真是外扬了。都是你昨天乱说话,现在队里都在说咱家丑话呢。”
林安安没吭声。说就说呗,和她有啥关系?
孙银花继续和她说这件事儿的坏处。说这事儿没准就影响她大伯的工作,队里人到时候找理由搞事儿,不选他大伯林长福厂仓管员咋办?
还有三叔的工作,人家回头去公社乱说咋办啊,不得影响领导心中三叔的形象?
最重要的是,万一真有人起坏心,去林常胜部队举报咋办啊?
虽然部队隔着远,可这不能不防着。
“咱家也是逃荒过来的,大家都不是一个祖宗,都不是一条心的……”
孙银花可真是第一次和小辈讲这些道理的,讲得舌头都干了。
林安安看着她,“奶,你知道这些道理,你咋不对我好些呢?”
孙银花一愣,“咋不对你好了?”
“你就说说,全家这么多娃儿,到底谁吃得最差,穿得最差,干得最多?”
孙银花想说,都一样的,但是回忆了一下之后,就有些不自然,“那谁让你妈走得早呢?没妈的孩子都过得苦。”
“可我爸这么出息呢,是家里最出息的,我爸一个人,抵得上别人爹妈两个吧。你和爷爷是这个家里当家的人,权利最大的。难道你们真的不能让我过好点儿?大伯和三叔谁有意见,就找我爸去。这道理,我不信你们不懂。你就是不想对我好。现在说这些有啥用?家里名声差,那也是你们自己闹的,和我没关系。”
林安安见老太太还想找别的话说,就笑道,“想要我以后在外面说你们的好,以后就对我好。你们把这十几年补回来,我就说你们的好。到时候别人看我被养得好了,估摸着都不用我亲口说的。”
孙银花那脸气得又黑了,只觉得和这孙女没法说话了。这心真是越来越大了!还要把十几年的补回来,做梦呢!
很快大家都下工回来了。
看到闺女还在洗衣服,吴秀红还有些惊讶的,然后就有些责怪她。“肯定又偷懒了!”
但是还是帮着一起把衣服赶紧洗了。
总算没耽误上桌吃饭。
母女两人积极的去厨房帮着端饭盆拿碗筷。
林安安也去了厨房,端了自己那碗蛋羹。拿着勺子喝了一口,还不错。
到了堂屋,等孙银花开始分饭的时候,林安安就直接用蛋羹的碗装饭。“奶,多打点,反正我肯定是要吃饱的。”
孙银花肉疼的给她打了一碗饭。
林萍萍看着那蛋羹,眼睛都直了。“她一个人吃这么一碗蛋羹!”
孙银花正生气呢,正好出气了,训道,“那是人家赔给她的,要不你也去撞脑袋?”
林萍萍:……她还真有点儿没缓过来,几天前还不是这样啊。这变化太快了。
不止林萍萍,林家其他人也看到了林安安饭碗里面的鸡蛋羹。在听到老太太说的话之后,虽然心里不舒服,但是也没人说。
也就是林有城郁闷,“这热的天,嘴里都没味儿了。”
这话可没人信,家里口粮有限,有饭吃就偷笑了,还嘴里没味儿?这是想吃好的呢。
吴秀红自然知道儿子的心思,她对老三家的使眼色。
朱小兰看了眼林安安,选择不吭声。吴秀红顿时郁闷了,觉得老三家的奸猾。遇着事儿就知道躲着。不争取,以后吃亏的不还是她们?
见别人指不上,只能自己开口了。她笑着和婆婆孙银花道,“妈,咱家可不兴吃独食啊,平时大人们不吃,孩子们是都一样的。”
林安安几口吃完,将碗筷往桌上一放,“是不吃独食,是就我一个人没有。你们还是早点习惯这事儿吧,以后这就是常事儿了。谁有意见就提出来,回头和我爸说一声。”
吴秀红顿时闹了个没脸,她板着脸道,“我也就说一声,别动不动搬你爸出来。你爸就算在这里,也不能让你养成吃独食的性子。”
“也是,我爸可不会买点零嘴回来让孩子躲着其他人吃。”
林长福:……老三中午不在家,就他一个人尴尬。
林水根敲桌子,“行了,吃饭!”
意思是让林安安别再说了。再说下去,这饭还咋吃?
孙银花也不耐烦的和大媳妇道,“吃你的,平时你们还吃少了?这是别人赔给她的。”
孙银花就知道会这样的。就一个有,别人都没。家里就不得安生。越想越闹心,真不知道这闹心日子啥时候能过去。
吴秀红见公婆生气了,就没继续说。但是她心里是不愿意林安安吃独食吃习惯了。林安安咋闹都行,只要不碍着她的事儿,她不会管。但是这吃独食,自家孩子就吃得少了。这可和昨天住房间不一样。住房本来就是老二家的,和自家没关系。可家里那些吃的喝的,那都是得优先给她的孩子吃的。
吃完饭,她就拉着老三家的去商量这事儿。就不信老三家的没啥想法。
林安安则去找孙银花,要了昨天医院给的红糖和黄豆。
她准备把黄豆炒熟了当零嘴。红糖则冲水喝。
其实这些东西,她总觉得有些看不上,总觉得也不算好东西。可是这是目前为止能接触的好东西了。她的东西可不能让人占着。
“你要不给,我就去外面继续说,我奶把医院给我的营养品都给拿走了。存心让我营养不良。”
“这年头谁营养好了?”孙银花气得牙痒痒,整个人就如同刺猬一样的,真恨不得狠狠的教训这个丫头。
但是最后还是没办法,将东西拿了出来。
她这辈子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小辈啊。不管是儿子还是闺女,还是儿媳妇,那都没这样的。哪怕是老二那个城里媳妇,回来之后在她面前,那也是轻声细语的,哪里这样闹过?
这年头,哪个小姑娘敢出门乱说话啊。
孙银花还在吐槽呢,林安安拿着自己的东西却没走,而是问孙银花,自己生活费到底有多少。
她说了自己的想法。自己这个身子骨亏得厉害,觉得要补补。人家就赔偿那几个鸡蛋,肯定不够。她也不可能让大伯和三叔他们出钱给自己补身子,自然只能找自己爸增加生活费了。所以得先知道具体的数目。
“你咋去麻烦你爸呢,别给你爸添麻烦!”孙银花赶紧护上了。要说多爱这个老二,那还真没有。就是觉得这是家里的顶梁柱,得护着。不能倒下了。
林安安翻了白眼,“奶,你说你是不是糊涂了?我爸那些钱不拿回来给我花,回头你给我补身子?咱家那鸡蛋够吗?我多久没吃一口肉了?”
孙银花道,“那可不行,我可不能这么干。你一个丫头……”
“丫头咋了,谁让我爸有出息呢,活该我过好日子。 ”
孙银花顿时来劲儿了,“那你爸还是我儿子呢!”
“谁让你自己不知道找他要呢,你也找他要呗。你自己不舍得,还不许我这个闺女要?反正我是肯定要找他要钱的。你就说到底每个月多少钱吧,以前不说,这两年每个月十块钱总有吧?”
她可记得听人猜测过她爸的工资标准的。好几年前就一直升职,工资涨很快。现在这工资标准,每个月肯定是超过一百的。每个月给她十块钱生活费,应该没问题吧。
但是孙银花听到这个数目之后,眼睛都瞪大了。“每个月十块钱?你做啥青天白日梦呢?”
林安安挠了挠耳朵,“那是多少,奶,你可别骗我,回头我要问我爸的。别让他知道你拿我的生活费补贴堂哥他们。你看他心里能不能舒坦。”
孙银花被她这话气死了,虽然她确实也这么干了。但是这被说出来,总觉得挺难听的。“一年八块钱。”
这下轮到林安安瞪眼了。“一年?八块?”
孙银花瞪眼,“还嫌少?这年头哪个丫头能花八块钱呢。再说了,你爸有难处……”老太太想得挺简单,在农村还真没啥机会花钱。更别说给女娃子花钱了。
老太太叭叭叭的说了一堆道理,比如养龙凤胎,比如孩子丈母娘生病了,城里东西样样要钱……
林安安是一个字儿都懒得听的。
她都觉得自己不是那么怪老太太偏心眼儿了。一个拿着高工资的大男人,一年才给家里八块钱养孩子。真丢人!
她看着自己这瘦弱竹竿的身体,看看自己这满是补丁的衣服,再看看自己这枯黄的头发,真想去找林常胜算账。
林安安被一年八块钱的抚养费冲击到了。知道少,也不能这么少吧,这哪里是养孩子啊,养耗子都不够吧。
林常胜这个爸真的不负责!甭管这八块钱是不是他的本意,他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甚至和林常胜相比,常年让她干活的老太太都显得和蔼可亲了……啊,不能这么想,都不咋样。只能说这些人差的标准不一样罢了。
例如这八块钱,可没花在林安安身上啊。
“奶,这八块钱甭说是多是少了,咱先说说是咋花掉的。”这会儿可不能在老太太面前示弱。八块钱那也是钱啊。
好在孙银花也不觉得八块钱少,只是和以前比少了点儿罢了。但是反正林安安自己干活赚口粮,这八块钱就是额外的补偿,老太太自然拿来补贴全家人了。
她算了一笔账,啥时候买了盐,啥时候买了针头线脑的,哪次过节的时候要给家里买肉……
“所以我的钱给其他人花了?”
孙银花不赞同了,“啥其他人,那是咱自家人。”
“我大伯三叔买个零食都背着我,我的钱还给他们花?我呸!”林安安可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占便宜占她身上来了,她就浑身不舒坦!
孙银花:……
以前她觉得挺正常的,人家自己爹妈买的东西给自己娃儿吃,自己这个当奶的难道还得管着?
那不是让儿子媳妇心里不舒坦吗?
现在林安安这么直接说出来,她倒是还真没啥好说的。
“反正我不管,这钱回头咱得算算。”
“算啥,都花完了,你闹也没用。我拿不出来!”孙银花也破罐子破摔了,这钱还真就花完了。
林安安道,“没事儿,回头补回来就好了,我不会让奶你为难的。”说完就走了。
孙银花这心就提起来了,总担心这丫头后面要闹。
好在林安安并没有在外面去闹,而是老实的回房间了。当然了,她还是担心呢,怕林安安真的到时候和老二说这个事儿。
虽然做的时候,她没觉得有啥不合理的。但是真的被林安安告诉老二,她又觉得有点儿不好听。
“这丫头,真是不省心!”
当初老二失踪的时候,她还庆幸留了这么个遗腹子,虽然是个女娃子,好歹是个血脉。
现在老太太是真的觉得,当初要是没这个孩子就好了。
林安安很安静,等大家都去上工了,她还在屋里做计算。
当然不是做题,而是在算自己需要多少生活费,林常胜那边能拿出多少生活费。
林常胜具体工资并不知道,只知道超过一百了。而且还是几年前听说的标准。
林安安按照最低标准一百块来算。又计算了部队的一些生活条件。
这也多亏老林家人了,每次林常胜回来,他们就打听部队的生活。特别是老大家的准备送林有军进部队,自然打听清楚了。
所以林安安对部队的福利倒是也算清楚。
生活用品基本上都有分配的,基本上不愁吃喝。像林常胜现在的级别,也有很多福利。就算养了两个孩子,也根本没啥压力。
按照最高标准算,一个月就算花五十块钱,那还有五十呢?
总不能都给徐家老太太治病了吧。
对家里爹妈都没这么大方,对孩子不管不问,林安安不相信林常胜这么大方的。
所以林安安觉得,自己最低能从林常胜这里要到二十块钱的抚养费。
只不过林常胜大概率是不会给的,而且就算林安安闹也没用,她也计算了身边的人的标准,二十块钱能养活一个家庭了。不管是谁,都不会觉得她要二十是正确的事情。
所以林安安除了要稍微降低一点标准之外,还要想办法要到钱。
直接找林常胜?
林安安考虑一番,觉得这个不是最好的手段。她目前为止,还要用林常胜这个大山来压林家所有人,不能直接搬出来。而且人面对未知的事情的时候才有压力,过早的暴露林常胜的态度,对林家人就没压制的效果了。
林安安还要防着林常胜这个爹真的就对她一点都不关心,和林家其他人一个态度,到时候林安安要面对的就是林家所有人。这很不有利。
最重要的一点是,提前和林常胜对上,和他闹翻。让她感觉到自己对他的不利,对林安安后期进城想法很有影响。
林安安的记忆里也知道,农转非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这年头孩子户口随妈,所以林安安一直都是农村户口。她没了妈想进城,也需要林常胜那边办手续接收。如果林常胜不同意,林安安就没法进城。没有介绍信,林安安甚至连去远一点的城市都没法去。到时候就算在老家闹翻天,也得不到啥好处。
所以不能着急。得计划着来。
林安安分析之后,就想到了一个人。
她的后妈徐月英。
这位几次回来都在家里人面前卖惨哭穷的女士,不知道家里人信不信她那些话,反正林安安是不信的。
并且打心眼里认为她不是好人。她才不管后妈对自己这个孩子有没有责任和义务呢。她只知道,亲爸赚的钱都被后妈和后来的孩子花了,自己没花。她心里就不舒坦。这两口子都是不负责的。林安安怀疑这八块钱的标准,和后妈也脱不开关系。
林安安打算先试探一下,这个八块钱到底是谁给出的标准。
所以她打算先写一封信试探一番。她这边只有铅笔,为了防止被人改动,林安安直接去敲门找林有城要了钢笔过来,在他满不乐意的神情中,拿着钢笔钻进自己屋里开始写信。
这封信名义上是写给林常胜的。
内容也没多少煽情的东西。只告诉林常胜,她受伤了,医生说她有后遗症,没有办法继续劳作了。所以没有办法自己挣口粮。她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读书,以后找个轻松工作。一年八块钱的标准实在不够她生活,希望林常胜对她的资助能够增加到每个月十五块钱。然后又认真的列出这是十五元的使用明细。书本费用、营养费、口粮费用……
然后着重强调现在老家叔伯都是各自顾自己的小家了,钱财都是自己顾着,所以自己以后的生活费也要自己收着。
结尾之后,林安安刻意加上一句,希望半个月之内,能得到回信。因为实在着急,如果得不到回信,就默认林常胜没有收到信,她就只能打电话到部队找爸爸了,希望到时候林常胜不要怪她给部队添麻烦。
这最后的一句话自然不是给林常胜看的,而是给后妈徐月英看的。
林安安想着,这些年就几块钱的生活费,家里人真的就从来没提到过吗?
他们又不是没有信件往来。为何一直没有人觉得不对劲儿呢?除非这八块钱标准真的就是林常胜定下来的,否则就绝对有人掌握着这个信息来往渠道,将不利的信息隐瞒了。
能掌控林常胜的信息渠道,除了徐月英,还能有谁呢?
所以林安安这封信只要送到那边,如果八块钱不是林常胜给出的标准,那该着急的就是徐月英了。她能掌控来信,却不能掌控部队的电话。就得给自己这边回应。
如果是林常胜给出的标准,那林安安可能半月之内得不到回信。但是这也让林安安更了解关于林常胜的情况,适当的做出对未来计划的调整。
终于写完之后,吹干,折叠好。准备明天一早去县城寄信。
正好利用明天去县城的事儿,晚上还能和林家人继续算账。
八块钱不是钱?这么多年算下来也不少呢,还回来!
孙银花忐忑了一下午,晚上回来做饭的时候看到林安安还在安静看书,心里就放松了。以为这孩子不会闹了。
也是,闹了这么久,该歇着了。
于是安安心心做饭。只是依然没有给家里孩子开小灶,怕林安安受刺激,回头又闹了。
晚上吃饭,终于可以吃一顿安安心心的饭菜了。家里人也是默默的松了口气。
希望林安安一直这样,然后恢复到以前的样子。
可惜林安安很快让他们美梦破碎,并且即将给他们带来新的风暴。
见有人离席,林安安把人喊住了,“大伯,先不忙着走,我有些事情想和家里说。”
林长福道,“啥事儿的,你这又是要闹啥?”
“咋是闹呢,是有个账目得和大家算一算。大伯你要是走了,我就默认你同意我接下来的一切决定了。回头我就只需要说服爷奶了。”
林长福满脸憋屈的坐回桌边了。
林安安拿着一张草稿纸,上面罗列了自己这些年的应该得到的费用。
中午的时候我问过我奶了,一年我爸往家里给八块钱生活费,这应该是给我花的。
孙银花一脸就像吃到没熟的酸枣一样,脸皱成一团。
林安安道,“我奶都承认了,这笔钱全都给你们花了。家里的油盐酱醋,家里的针头线脑的,还有偶尔一顿肉,都是从这里拿的。”
对林安安来说,八元不多,但是其实对于农村家庭来说,八元钱很多了。如果有肉票,每个月吃一顿肉呢。半斤肉炒个菜,一年都够吃的。
现在林家人听到林安安算这笔账,顿时都不乐意了。这算下来得多少?
“八块钱是现在的标准,以前更多。零零总总加起来,从我三岁开始给的,按照十二年开始算,也有百来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