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就要回去吗?”
“嗯。我还有事。”少年说着,关上门离去。
他离开后不久,乌云笼罩,开始下起雨来。
冬末的?雨干燥而发刺,打在窗户上,噼里啪啦。
昭雪坐在屋内,有点发怔。
谢明毓这是怎么了?她能感觉到,他有点避着她……还是因为那天梦里的?事吗?不、那都过去多?久了?
昭雪莫名心神不宁起来。
大后天是宗门大比的?开赛首日。
但是她总是觉得?,好像有什么要发生。
谢明毓离开流光峰后,径直前往比试擂台。
正值赛事中休息阶段,他看见那体修阴郁地咒骂:“不知为何赛前不下的?陷阱没有效果……那该死的?剑修让我在擂台上出尽洋相?!”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看见谢明毓,脸色更加难堪:“你是来嘲笑我的??”
谢明毓面无表情地将手里的?陷阱符咒扔在地上。
“下次再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对她出手,我会折断你身上所?有的?骨头。”
体修的?脸色先?是慌了一瞬,很快强作?镇定了下来:“你、你凭什么说这个是我的?!?”
谢明毓:“你不承认也没关系。”
他抽出剑,“等我把你身上原本?的?伤口再次刺裂,那时候,你就会趴在地上哭着承认是自己做的?。”
体修才与昭雪对战,身上体力不支、加上原本?就不想?引来注意?,他便想?趁着谢明毓不注意?的?空档逃走。
但是对方显然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那轻飘飘的?招式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的?颈边,带着锋利的?锐色。
少年眉眼阴沉、面无表情,但是招招见杀意?。
剑被?投掷出去,钉着体修的?手腕深深扎入假山。哭嚎声响彻林子。
“咬紧牙齿,小心别吞下去。”幽冷的?声音像魔鬼一样响在他的?耳边。
一刻钟后,谢明毓走出了林子。旁边便是擂台,上面的?比试正火热。
谢明毓驻足看了一会儿,转身便想?走。
“尊上。”阴魂不散的?身影又出现在他的?身边。
这些天来,魔人换着不同的?脸,契而不舍地不停出现在他的?身边,对他各种劝诱,但是几乎总能遭到他的?无视。
“您总是这样为着她,但是她是否能知道您半分的?好呢?”
“您为她付出再多?,她的?眼里也不会有您。”
“我和?您说过问信村的?事了吧?那个男人与她情投意?合,甚至为她献出一魂一魄……您应该放弃她,不该对她这样执着。”
“尊上,您这样不会得?到任何回报的?!”
不知是哪句话触到了他,魔人看见少年的?眉心狠狠抽动了一下。
“滚。”他几乎是咬着这个字,低声吐出。
“尊上——”
血迹未消的?剑刃横在他的?喉咙处,谢明毓的?眉间闪过戾色。
“别让我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
幸好人群的?注意?力都在赛事上,没有人注意?这里。
冬日肃冷的?雨依旧像小刀一样簌簌落下,几乎要划破人的?皮肤。
魔人噤了声。
他不甘心地看着对方的?身影走远,内心燃烧得?怒火越发旺盛。
忽地,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让他回了神。
“总是这样劝说他的?话,是不会有进展的?哦?”
魔人回过身,看着陌生的?青年站在他的?身后,撑着一把青色的?伞,笑眯眯地看向他,一边提议道,
“既然你这么苦恼,那么,为什么不从?那个让他如此在意?的?少女身上下手呢?”
比赛之后是两天的休息时间。
昭雪在这两天的时间里并不打算修炼, 想放松一下自?己,因此在做梦的时候也比较随意,但令她?惊讶的是, 在这天晚上,她?竟然进入到了一个熟人的梦境。
她?站在紫藤花的瀑布下,差点?以?为自己又来到了谢明毓的梦境之中,不过这一次她?没?有看见那个少年的身影, 反而听见前方隐隐约约传来了两个青年的谈话的声音。
他?们?在说些什么?
昭雪听不太清楚。她在花海间驻足了?一段时间,那两个青年在皱着眉头谈话,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
过了?一会儿,陆照禾透过花雨间的缝隙看向了?她?, 脸上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他?睁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置信似的,好半会儿才急促地走了?过来, 三步并做两步来到她?的身前。
“昭雪, 是你吗?”他?睁大了?眼睛,像是想触碰她?, 又不敢触碰似的,手虚虚地搭在她?的肩膀上,“真的是你吗?我是在做梦吧?”
“……”本来就是在做梦啊, 昭雪暗暗腹诽。
看他?们?的表情非常严肃,刚才在谈论什么事情呢?
不过说起来, 昭雪的入梦是有条件限制的, 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距离的限制。也就是说陆照禾和陆照霜现在距离藏剑宗并不远。
他?们?也是来观看这一届的宗门大比的吗?她?能够进?入他?们?其中之一个人的梦境, 就说明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了?,大概明天或者后天他?们?就能够到这里来, 说不定到时候又要打?个照面。
昭雪正在走神的时候,突然听见陆照禾声音有些颤抖的声音。
“你知道吗?小照,我们?找到了?。”
找到了??找到了?什么?昭雪一愣。
他?在说什么?
陆照禾似乎是再也忍不住似的,眼眶中蓄上一些晶莹,他?将昭雪揽入怀中,紧紧地抱着她?,有些哽咽地说道,
“我找到了?……找到了?你当年离开家的真相的苗头,或许就在这几天,事情就会有更大的进?展,到时候我一定会让你知道为什么……”
昭雪错愕地瞪大了?眼睛,他?在说什么?
她?本来都没?指望这回事了?,没?想到陆照禾居然还真的查到了?这个份上。
紫藤花被风吹过,沙沙作响香气,散尽在空气中。昭雪有些晕头晕脑的被他?按在怀里,有些眩目的目光从天际洒下来,她?甚至看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嗡作响。
她?从没?想过这种事情能够存在,居然真的发生了?。她?现在是怎样的心情呢?她?会以?怎样的心情准备去迎接和面对真相的呢?昭雪自?己心里也不清楚。
没?过几秒,陆照霜也走到她?的跟前,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他?的脸在昭雪的眼前,此刻显得并不是太清晰,因为逆着光的原因。他?抱住了?昭雪和自?己的弟弟,心脏同步的声音轰鸣,吵得昭雪头疼。昭雪闭着眼睛,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越跳越快、越跳越快。不过几秒钟,她?眼前一黑,被踢出了?梦境。
醒来的昭雪靠在床头,头疼地按着脑袋,长长叹了?一口气,神色复杂。
除非让当事人意识到自?己想摆脱这样的梦境,梦境才会结束。她?这样被没?来由地踢出梦境,很?大可能是因为对方醒了?。因为对方的醒,连带着自?己也醒了?。
昭雪心情繁乱,她?想不出来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再过两天就要见到的这对兄弟。在后天她?还要进?行宗门大比、进?入决赛,她?还答应好了?师尊要拿第一名,此刻居然有些踟蹰起来。
要是能控制入梦的能力就好了?,这样也不至于在这样重大的比赛前夕使自?己的心情被扰乱。
昭雪原地打?坐,掐了?个静心咒。一直到天边出现鱼肚白,她?的心情才平复下来。为了?摸索更多入梦的用法,她?又尝试使用了?一次入梦,这一次她?进?入的居然是季雪寿的梦境。
她?有些惊讶,但很?快明了?。这说明对方也成功通过了?天星宗的选拔,即将来到宗门大比的会场。说不定他?们?就要成为对手,在擂台上对上了?。
昭雪还在理清这其中的关系,那只黑猫便?快乐地从树上跳下,落到了?她?的怀里。
“踏雪!”
等她?睁开眼睛,面前便?是很?久没?见到的少年的那张脸。季雪寿皮肤生得极白,穿着紫色的圆领衫,胸前挂着银锁,微蜷的头发编成辫子从两肩垂下。他?也像黑猫一样神出鬼没?地从树后走出,踱着步子来到她?的跟前,眨着黑幽幽的眼睛看向她?。
他?看着昭雪,昭雪也看着他?,他?们?互相对视了?几秒,还是昭雪最先忍不住出了?一口气,没?好气地开口。
“季雪寿,”昭雪叫了?一声,她?看见少年没?有应她?的话,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她?瞪着他?,三令五申,“在宗门大比的擂台上,你可千万不要故意输给我,听到没?有?不许给我放水!”
少年“嗯嗯”点?着头,似乎是听到了?似的,但是注意力却完全没?放在她?的话上,只是那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一刻也舍不得从她?的身上移开。
这还是梦呢,昭雪想,要是真的见到了?呢?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季雪寿和昭岚了?,不知道昭岚这一次通过了?天星宗的选拔没?有?她?能否在藏剑宗的宗门大比上见到她?呢?去问?信村之前他?们?就已经?很?久没?有通过信了?,想来他?们?二?人修炼也是非常紧凑匆忙。
昭雪在季雪寿的梦境里待了?一会儿,什么话也没?说,就这样静静地坐在树下。她?仿佛又回到了?还在沈家的那个时候,那时她?和季雪寿是那么的有默契,什么话也不用说,就能够知道对方的心底在想些什么。
是啊,即便?沈家不是她?的家,不管她?的家人是谁,季雪寿只会永远是他?的青梅竹马,这是不会变的事情。
他?不会因为她?姓陆或者姓沈,就不再认识她?,他?们?之间的情谊是没?有任何其它人可以?比的。
昭雪默默吹了?一会儿风,意识都有些迷糊了?,直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已经?从梦中醒了?。
窗台上的香燃尽了?,只剩下一池的灰烬。被风吹过散发出悠悠灰烬香气,昭雪感?觉自?己的心慢慢宁静下来。
她?永远都是昭雪,不管她?姓什么。她?只会是季雪寿的青梅竹马,她?只会是大姐的妹妹,只会是昭岚的姐姐,也只会是踏雪的主人,只会是师尊的徒弟。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原本就准备以?这样平和的心态迎接即将到来的宗门大比,但是在头一天晚上,昭雪却忽然收到了?一封信。
昭雪展开了?这封没?有寄件人的信,发现其中的字是用咒法写出来的,只要看过一遍之后,上面的字迹就会消失。
信的内容是告诉她?,丹峰有事,让她?速来。
昭雪心下忐忑。丹峰能有什么事?她?认识的人里,只有扶青在那里。
可是她?心里不安,还是想去看一趟。灵犀骂她?:“那丹修即使是有什么事情,那也与你无关吧?你明天就要比赛了?,今天还赶着去干什么?”
昭雪:“对方帮了?我很?多,如果真的是他?出事的话,我不能不管。”
剑灵:“若这真的是一个陷阱,该怎么办?”
昭雪说:“我会提前做好准备的,而且就算是陷阱……我也想去看一看对方到底出了?什么事。他?若真的出事了?,我却视而不见的话,我不能原谅自?己。”
但她?也并不是全然听不进?去剑灵的话,对方要求她?做的准备她?也一一做上了?。
在昭雪看来,扶青是大姐那边的人,大姐对她?怎样,扶青就对她?怎样。扪心自?问?,对方除了?贪财一点?之外,并没?有任何对她?不好的地方。昭雪也凭借着本能,认为对方并不是一个坏人,她?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就算这件事七成是一个陷阱,那也大抵是敌人利用他?来胁迫她?。
如今在这偌大的藏剑宗之中,最有可能对她?设下陷阱的便?是魔人,但那魔人若是要设陷阱,便?一定会要挟谢明毓来设,为何会用扶青来设置陷阱,这也是昭雪最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说起谢明毓,昭雪才突然间想起来自?己已经?两天没?有看见过他?了?。
这家伙在干什么呢?也是在修炼吗?昭雪竟然并不太清楚他?的事情,自?从好感?度上来、谢明毓表明了?态度之后,昭雪对他?似乎并没?有从前那样上心了?,又或许是这几天宗门大比的事情太忙。昭雪的心里总是有一些浅浅的愧疚,但也谈不上来到底是在愧疚些什么。只是像冷落了?一只捡回来的小狗一样。
总而言之,昭雪并没?有多想的时间了?。她?立刻撕毁了?这封信,赶去了?丹峰。
灵犀提前给她?哀悼:“这也能被骗,敌人一定是吃透你这个性格的人。哈哈,希望到时候出了?事你可别下跪求我救你。”
昭雪已经?很?清楚灵犀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了?:“那怎么行?如果到时候我真的一个人搞不定的话,还得麻烦剑灵大人行行好救我一命。”
“……油嘴滑舌。”栖息在溅雪中的剑灵轻哼一声。
少年拿着一封信反复斟酌。
这是一封坦白信。他?觉得自?己或许不应该再向昭雪隐瞒那些事情,但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好应该怎么说。
魔人、妖神……这些事情太过奇幻,加诸在他?的身上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他?有时候会帮昭雪下山买一些民间小说家创作的话本子,常有一些修真者夺舍或是穿越。他?如今觉得自?己就像是那些被穿越的人。
穿越者离开了?,自?己只剩下一堆烂摊子。
但是……
谢明毓暗暗垂下了?眼睛。
魔人或许有一点?说的很?对。
如果不是那妖神借他?的身体重生,昭雪或许当时根本就不会在擂台上救下他?。
她?对他?的好、给予他?的温暖……起初全都是因为他?身体里的灵魂。
然而,即便?如此,谢明毓也无法忘记,和她?一起埋下小灵兔时那动物的体温,和她?抚摸自?己脸庞时手心的温度。
他?本该一如既往地遵从自?己的本能去恨她?,在听见她?的名字时呕吐、顺从自?己一开始的心意去杀死她?。
……但是,不知为何,在他?看见她?笑容的时候,他?就会忘记一切。
“昭雪,我想要向你坦白关于我的身体以?及身体里的灵魂的事情……”
谢明毓在信上这么写道。这是一封不长的信,是他?下定决心不再隐瞒的结果。字不多,但是他?修修改改反复写了?两天两夜。
在这封信写好之前,他?都没?想好以?什么样的样子去见昭雪。或许是字比语言更容易表达,那些从前觉得难以?启齿的话,都像流水一样缓缓淌出,折叠在一张薄薄的信纸上。
“我一直记得你说过的话……你教我别忘记自?己的姓名,别忘记我的身份。我从没?忘记过。”
谢明毓点?着灯从天亮到天黑、又从天黑到天亮。他?将自?己的心像蚕茧一样缓缓剥开,展露在这张信纸上。
“魔人给我的记忆告诉我,‘我’从前伤害过你。妖神将你当做祭品囚|禁在屋子里,你险些殒命。当得知这些事情的时候,我的心很?愧疚,我不知该以?什么样子去见你,也不知该对你说些什么话。我只是在想,在你那时候为了?活命,不得已在擂台上救下快死的我时,心里一定是仇恨而痛苦的吧。”
谢明毓写了?一张又一张,丢弃一张又一张废稿。
“你也告诉过我,往事为云烟,你不愿追昔过往。你有资格这么说,但是我没?有。我的身上还有很?多不得不解决的麻烦,这些事不该将你牵扯进?来……昭雪,有些话,或许更应该亲口告诉你。”
天蒙蒙亮,鸟鸣声透过窗户传进?来,草叶上的露水滴下。白茫茫的雾霭萦绕在山峰间。
谢明毓站起身,将叠好的信纸放进?没?有署名的信封中,推开门走出屋子。
“……除此之外,我只想问?你一件事。
我可以?一辈子当谢明毓。昭雪,你也愿意,以?后一直将我当作谢明毓看待吗?”
“奇怪,明明应该是清晨了?,就算天没?有那么亮,但是最起码不应该这么黑吧?”
昭雪嘀咕着。
她?从前来丹峰的时候,虽然也很?寂静,大家都闷在丹房里炼丹,但是还没?有这样死寂。
在去扶青的丹房之前,昭雪先绕着丹峰转了?一圈,除了?这块的天比较黑之外,她?暂时没?发现什么异常。
但是剑灵率先开了?口:“不对劲。”
按照人类修士的修为等阶来说,灵犀现在应该是元婴高?阶的水平,即便?没?有彻底恢复到从前,但是比起昭雪这个筑基的菜鸟来说,说的话也足够有威慑力了?。他?说有不对的地方,那就一定有。
“这地方的‘气’的流向不对。”
“气的流向?”
灵犀:“按照时间和地理位置来说,每个地方在不同的时间里都有固定的气的流向。除非极端天气或是秘境……你从前来丹峰的时候,感?受过这点?没?有?”
昭雪点?点?头:“我在阵法书上看见过这条解释。从前没?有在这个时间来过,所以?也没?……”
灵犀的声音逐渐像是浸入了?潭水一般,肃冷起来:“你还是尽快离开这里为好。”
昭雪:“离开?”
灵犀:“你一个人是无法对付的。”
昭雪很?快理解:“你的意思是……对方在元婴之上?”
灵犀:“我不确定。”
昭雪皱起眉头:“按照你的说法,能改变一个地方气的流向,对方应该是使用了?阵法。但是阵法的奇妙之处在于,任何等阶的人都可以?使用,那么对方的实?际能力或许远远不如你所感?知的阵法等阶。”
灵犀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难以?置信:“你难道仍旧打?算——”
“是。”昭雪从纳戒里拿出一个铭刻着繁乱线条的圆盘,“不过是阵法而已,我也准备了?。”
昭雪的阵法没?有进?行过系统的学习,她?最多只能刻出金丹级别的阵法。昨夜准备的缚灵阵在灵犀的帮助下,能够压制元婴及元婴以?下的修真者和魔族。
她?笑了?一声:“总不能空手而归吧?”
“……”
剑灵似乎是被她?气到了?,不再出声,昭雪也收回自?己的注意力,专心致志地开始搜寻。
她?率先点?了?三张符咒,查找方圆两百里内魔力的来源。
符咒牵引着她?朝西方走去。
昭雪在扶青的庭院门前停下。
乌鸦落在透过围墙伸出来的枝桠上,发出刺耳的啼鸣,随着昭雪的敲门声,扑腾着翅膀“哗啦啦”飞走,落下黑色的羽毛。
“笃笃”
无人应门。
昭雪将掌心贴在门上。一如既往,她?什么气息也没?感?觉到。
扶青该不会已经?……
昭雪的心脏“砰砰”跳着,她?越靠近这里,越是感?觉到不妙。和那时在镇子里的旧宅中一样,久违的恐惧攀上心头。
但是她?忍住了?。
如果扶青和那时的她?一样呢?躲在某个角落里,不敢出声,只期望谁能够来救救自?己,拼尽所有也只敢传信给关系还算不错、唯一信任的她?……
昭雪记得自?己那时绝望的心情。她?的朋友本就不多,她?不想自?己的任何一个朋友落入和那一样的境地。
她?点?亮符咒,静静启动缚灵阵。
然后推开门。
那一瞬间,阴风大作。
温暖的、金色的光从阵法中亮起。宛如金钟罩一般自?动防御地环住了?它的主人。
“空空空——”
眩目的白光刺得昭雪眼睛生疼,昭雪用袖子挡住眼睛,抹去眼角的生理性泪水,飞快地点?燃九张符咒、合成法阵。
火光从狭小的庭院里冲出!
而她?的面前,丹房的门骤开。
黑色的魔力宛若黑色的游蛇一般从门里蜿蜒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窜着上前,一口一口咬碎了?昭雪的符咒。
眼看着符咒一个接一个灭下去,化作燃烧后的灰烬散落下,昭雪甚至来不及震惊,她?飞快地从纳戒里拿出更多的符咒和法阵启动。只是在接触到黑色魔力的时候,便?宛若被侵蚀了?一般,不管是法器还是圆盘,都被黑色的烈焰灼烧得只剩灰烬。
“……昭雪!!”
昭雪回头,眼看着极大的焰火朝着自?己冲来,她?连忙朝着一侧躲闪开去!
“空——嗡嗡嗡——”
昭雪捂住自?己的耳朵,血从指缝间流出,她?露出痛楚的神色。
然而她?睁开眼睛——
能够抵御并束缚元婴尊者的阵法,如鸡蛋壳一般,出现裂纹。
紧接着,在巨大的轰鸣中,它应声而碎。
“糟糕!”昭雪咬紧牙齿,此刻顾不上其他?,飞快夺门而出!
她?双手飞快结印,早已熟稔于心的禁术脱口而出,移动阵法在她?的脚下逐渐成型。
没?想到这魔人的实?力这么强,先前在问?信村看见他?的时候,昭雪明明记得这个家伙没?有这么强来着。
她?的后背被冷汗浸透,耳朵此刻也有些不灵敏。她?拿出传讯符,三言两语录下这里的状况,准备传给几位长老。
原本正值宗门大比前夕,她?不愿意让这样的事情传出,破坏这场全修真界瞩目的比赛。但是眼下不得不这么做了?。
然而,传讯符在离开丹峰范围的那一刻,便?化作灰烬,散落在空气中。
昭雪睁大眼睛。
心如擂鼓。
“……”电光火石之间,她?好像一瞬明白了?什么。
她?喃喃地张着苍白的唇:“丹峰……原本就是一个巨大的阵法。”
能炼制这样大的阵法、还能够一击破坏她?的缚灵阵,魔人的实?力,已经?这样恐怖了?吗?
还是说……敌人,其实?不止一位?
“昭雪!小心——”
听到剑灵的话,昭雪的身体下意识地飞快闪避,但还是被黑色的烈焰擦伤,她?发出一声低低的痛呼。
她?飞快掏出传送阵法,展开,却被剑灵的话打?断。
“那个,或许不起作用。”
昭雪一滞:“什么意思?”
“在阵法之中生成的新的阵法,只会被实?力更强大的阵法压制。”灵犀说,“除非找到阵眼破阵,否则投入更多阵法也只会是白费功夫。”
“你——”
“是的。”灵犀低低地苦笑一声,“这个阵法束缚了?灵体。我也无法现身出来帮你了?。”
“……”
“抱歉。”
“……你有什么好抱歉的,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昭雪的声音暗暗沉下来。她?咳出一滩血,濡湿了?胸前的衣襟。
她?笑了?两声,像是在自?嘲,声音幽幽:“一次又一次地赌赢,便?自?大了?起来,不听劝言,以?为仅凭自?己便?能够救出同伴,实?际上只能将自?己搭进?去。”
她?看了?看自?己被血染红的掌心,“赌徒只会输尽一切,这就是我的结局。”
“……不过,在那之前。”
昭雪“咳咳”地又吐了?几口血,将溅雪插在地面站起来,勉强躲避着黑焰,
“还是尽力寻找阵眼吧。毕竟,不到最后一刻不放弃,可是我为数不多的美德了?啊。”
按照昭雪所想,一个阵法的阵眼应该是阵法的起源。倘若偌大的丹峰是一个阵法,那么它的阵眼应该是丹峰的问?事堂或是主峰。但是昭雪去寻过这两处地方,没?有一处看见有阵眼的痕迹。
“阵法的起源,即最开始勾勒阵法的第一笔的起始。”来过丹峰很?多次,这里的地图基本都刻在昭雪的脑海里,“如果说这两处地方不是……”
昭雪想起来自?己一开始在旧宅中躲避妖神时的经?历。
难道是她?的猜想错了?吗?
旧宅的阵法最后是交给陆照禾破解的,她?也不知道那处阵法究竟是什么样的阵法,也无从得知那时的阵眼究竟是什么。
不过,她?倒是还记得那张建筑图。如果让她?以?现在的知识储备去推测那时的阵眼的话……如果她?是旧宅的主人的话……
“我会将阵眼选择在——”
昭雪心一沉,但是,没?有任何犹豫地,她?拔腿就跑。
“你要去哪里,昭雪,你……”
灵犀的声音响在她?的脑海里,“你的手臂——”
经?灵犀的提醒,昭雪才发现自?己的手臂已经?折了?一支。后知后觉钻心的疼痛涌了?上来,冷汗一瞬间漫上额头,昭雪飞快地靠着墙角坐下,吃了?几颗丹药,封住自?己的心脉,给手臂打?上绷带。
“呼呼呼……”昭雪倒吸着冷气,眼前开始一阵一阵发黑。她?给自?己贴了?屏息符,不知道能够骗过那个黑焰多久。
但是她?想,即便?只有一瞬,也足够了?。
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像一阵风一般冲进?了?扶青的院子里。
绕过庭树、乌鸦、石塘,她?推开门。
接着“嗒嗒”地向里走。
她?越过回廊、房间。
天空越来越黑,像是沉沉的积云要砸下来似的,压得人直喘不过气。死寂中只有乌鸦的声音和树影“沙沙”。
昭雪最终停在丹房门口。
扶青从未让她?进?过丹房,她?从前倒是见过别的丹修的炼丹炉,古朴的花纹、袅袅的青烟,像是在诉说一个悠久的故事。
她?将手按在门把手上。心脏跳的很?快。
她?缓缓推开门。
巨大的炼丹炉被黑色的火焰花纹环绕。
不详的黑烟从烟槽中升起,像一个预示着不详的噩梦。
青年坐在丹炉前,浑身隐在黑暗中。他?手执一把老蒲扇,慢慢悠悠地扇着火炉。听到开门的声音,他?转过头,露出半个白皙的下颌在光线中。
他?笑眯眯地看向昭雪。
“没?想到你居然能找到这来。正好,”他?朝昭雪亲切地招了?招手,与从前并无什么不同,
“丹快成了?,你来助我一臂之力吧。”
一道雷劫劈向丹峰,电光火石、山崩地裂。
这道雷劫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