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泠风走过去蹲下, 伸手拨开她额边的头发?, 探了探她的体温和气息。
……怎么会?这?样?
他没?注意到自己一瞬间轻微发?颤的指尖,只?是收紧手指。
他转身,很快看见了那个阵法。尽管他并不熟悉这?阵法, 但是就阵法给他的感觉来说, 并不好。
甚至可?以说很不详。
他没?有犹豫。
江泠风抬手结了个法印,原地打坐, 一股金色的灵力从他的身上缓缓匀出,飘向?那几乎破碎的神龛之中。
一进入神龛之中,江泠风睫毛轻抬, 甚至没?来得及睁眼,一转手腕, 玄金色的利剑脱手而出, 直直飞向?面前朝着他扑来的如恶虎般的黑雾!
“嗤——”
那玄金色大?剑刺入黑雾, 将其利落地切割开来!
“嗬嗬……嗬嗬嗬!!”那黑雾发?出嘶哑的笑声,它化作飞烟飘散, 不过片刻又重新?凝聚起来,吐出恶毒黏腻的句子,
“江临渊……你可?真是,收了个好徒弟啊!”
江泠风眉心一跳。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从这?个声音口中听见这?个名字了。那些久远的记忆不受控制地再次飘上他的心头,比记忆更快涌上来的是熟悉的情绪,不过很快被他强行压下去。
“……”
男人的眉间露出了罕见的戾色,他不接话,臂铠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玄金色的剑被他紧紧握在手心,“把她的魂魄还回来。”
“还?”黑雾“嗬嗬”地笑起来,“你的好徒弟使用禁术,想要强行摧毁我的本命信物,只?差那么一点儿,我就要神魂俱灭……还好我及时赶来了。她可?是想杀了我,而我只?是仁慈地夺取她一些魂魄而已?——”
黑雾说着,拖长?话音,看着直指自己的、闪耀着金色灵力的剑刃,一字一顿慢慢道,“我劝你可?得思考仔细一点儿。”
“她的三魂两魄可?是已?经被我吃下,你若是此刻杀了我,她的魂魄也回不去她的身体里?……余生丧失所有的灵力和好不容易得来的灵脉,不仅如此,就连心智也会?受到影响,丧失绝大?部分的记忆,只?能变成一个废人……”
“这?就是,你想看到的结果吗?”
黑雾的声音落在冰冷的地面,更衬得这?片空旷无垠的黑色领域阴冷廖阔。
“……”男人只?是冷着脸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你的心里?难道没?有答案吗?”黑雾仍旧诡笑着,“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我都记不太清……不过,那时我已?经赢过你一次了,你猜,这?次我们谁会?赢?”
那黑影耸耸肩,他似乎无惧对面压迫感拉满的男人,将自己的弱点展示出来。
半晌,黑雾几乎以为那男人是一座雕塑的时候,他才缓缓地、缓缓开口。
“……你,想要什么?”
“嗬嗬!!嗬嗬嗬嗬……哈哈哈!”
黑雾似乎就是为了等他这?句话似的,仰头大?笑起来,“不错,我喜欢你的直白!江临渊,当?年,你也是这?样……只?可?惜,那时候,你还不懂得什么是妥协和退让。这?么多年,你终于学得聪明了一点……”
男人只?是垂着睫毛。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但是阴影中好像有什么在缓慢地流转着,慢慢地下沉着,那氛围无端端地令人感觉,即便他举着玄金色的大?剑,但是已?经再无一战的可?能。
他已?未战先输。
黑雾慢慢靠近他,他大?胆地接近着那柄剑,因为他知道那已?经不再是威胁。
“想要拿回她的魂魄……”他飘近男人的耳边,轻声像是喃喃一般,“那就拿你的来换。”
“不过我也不是什么贪心的人。即便是兔子逼急了也会?跳墙,这?种道理我明白。那么……练气期四灵根少?女的三魂两魄,用堂堂藏剑宗剑尊的一魂一魄来换,如何?很公平的交易,不是吗?”
昭雪感觉自己的头很痛。
即使是睡梦中,她也被折磨得不得安生。不过好在后?来,一股熟悉的气息安抚了她。气息沉静温柔地汇进她的穴脉里?,抚平她的疼痛和躁动,让她的心跳慢慢平静下来。
昭雪知道那股气息是什么,所以她很安心。
……他来找我了,我安全了。
这?是昭雪意识到的事情。
所以她安静地沉沉睡去。她清楚,等她睁开眼睛,他就会?如平常一样,坐在她的身边。
颠簸的马车上,江泠风打坐疗伤。他其实?并未受什么伤,只?是邪魔抽走他的魂魄之时连带着关于魂魄的记忆和修为也一同粗暴地剥离。眼下他的真气缺失了一块,几十年修为宛若垒砌的高楼被凭空抽走了一大?段,他必须立刻修复。
他打定?主意,一回到藏剑宗就闭关。
只?是修为的话,那还好说。
关键是,缺失的记忆和魂魄。
这?两样都是人格塑造的一部分。可?以说,江临渊之所以能够成为江泠风,是他的记忆和过去成就了他。他的人格已?经逐渐完善,而这?一切又与他的魂魄相?融……这?样平白被抽走,修为能够在逐年的勤加修炼下回来,可?是记忆呢?
即便他本心已?然如此强大?,但是人生的经历缺失,就意味着他有了心魔成型的理由。
“……”江泠风敛眸,从榻上下来,慢慢抚平衣褶。
他看向?在床榻之上安睡的少?女。她的面色依旧有些许苍白,但是呼吸平稳,也不再皱着眉头,发?丝垂在颈间,随着颠簸的马车起伏着。午后?的阳光透过帘子撒在她的身上,刻出条条明净的烙痕。
他想起来魔人最后?嬉笑着对他说过的话。
——“多谢剑尊的礼物。各人为各事,在下与您也只?是立场不同,并非私人恩怨。若要以在下的角度来说的话,我倒是想劝诫您一句:‘人各有命’。您不必纠结于过去,现在这?样说是为了天下大?义,但到底,也不会?有几多人记着您的好。哦——对了,您缺失的那部分记忆,若是实?在想知道的话,倒是可?以借昭雪姑娘的魂魄一查。”
……昭雪。
魔人抽走的,正是他最重要、最苦痛的那段回忆——那段关于他为什么会?险些生成心魔、为何改名、又是怎样艰险熬过来的记忆。
江泠风的理智告诉他:他不应该去探查。这?里?面有诸多疑点:这?段记忆失去了是否更好?昭雪为什么会?拥有这?段回忆?昭雪魂魄里?的回忆,真的就是属于他的吗?她那天晚上,又经历了怎样的事情才会?被魔人夺舍?
但是他却不可?否认——他无法拒绝这?个提议,这?个能够更好地了解这?个过去的自己和现在的昭雪的机会?。
淡金色的灵力从指尖浅浅流出,像是泉水一般汇入静静侧躺的少?女的额间。
不多时,混杂着情绪和纷乱的知觉的记忆挤作一团,纷至杳来。
江泠风合上眼睫。
耳畔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师兄!”
嬉笑声、怒骂声,夏天的暑气伴随着撕扯的蝉鸣像是波浪一般,铺天盖地地朝着他兜面涌来。
江临渊一瞬间,回到了那个燥热的暑日。
那个他还不知道,他即将经历些什么的暑日。
“大?哥。”
“……”
“大?哥!”
“……”
“大?哥,你说那个人直接是不是把小照带走了啊!!怎么这?么久了,她还没?回来?”
青年靠在床头,时不时朝着门口望上一眼,有些神思不属。
陆照霜坐在他的床边,把村民为了表示感谢送来的药揣进他自己的怀里?,冷声道:“自己喝。”
陆照禾“哎呀”了一声,把药移开,掀开被子就要下床:“不行!我得去找找,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嘶!”
腹部的伤口一痛,陆照禾疼得抽了一口冷气,嘴唇发?白。低头一看,鲜红的血正丝丝从绷带上渗出。
“省点心。”陆照霜面无表情道,“你伤势太重,先在这?里?休息,过两天陆家会?派人来接你回去主家。”
陆照禾按着濡湿的小腹,冒着冷汗坐回床边:“小照呢?孩子是她要救的,她没?理由不回来看一眼!”
他转头看了看自己大?哥的表情,一顿,有些不敢置信:“——那家伙直接带她回去了?”
他甚至不知不觉手下有些用力,抬高声音,“他甚至不放小照回来看我一眼——!”
声音被冷冷打断。
“看了又怎么样。”
陆照禾下意识反驳:“至少?我能够——”
青年冷漠地抬起头,声音不近人情地显得几乎冷酷。他看向?自己幼稚的弟弟,反问道:“主家承认了她吗?你清楚她那时遗弃的渊源吗?还是说,你现在见了她,就能立刻带她回去吗!?”
对方站起身,不留情面地呵斥道,“别忘记,我们这?次来是为了家族的任务。不仅没?有完成自己应尽的义务,甚至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你觉得,当?回到主家以后?,还有能够跟他们讨价还价的资格吗?”
陆照禾被一连串的问题问懵了。
他愣坐在床沿,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我……”
那些问题太过尖锐。直到他反应过来,才后?知后?觉,伤口再次狰狞地裂开。
他的脸色有些发?白。
好半晌,青年才声音低低地说道:“……对不起,是我想的不够周到。”
大?哥是家里?年长?的那一个,他承受了最多的压力。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大?哥都一直默默地忍受着来自家族各方面的指责、承受着那些几乎无理的期待。
他考虑得太不周全了、太过心急。
他不想让小照在外面多呆哪怕一秒钟,他不想再看见她那样的表情,也不想让她再认为自己是‘被遗弃的孩子’了。
陆照禾低下头,攥紧手指。
一声轻轻的叹息这?时落下。
“照禾。”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如果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你想调查什么,就去调查。”陆照霜慢慢说道。
陆照禾猛地抬头,睁大?眼睛。他讶异于大?哥居然能如此轻易猜中他的心思。
可?是当?他看向?自己的大?哥时,青年正将视线投向?窗外。
葱郁的树木随风飘动,发?出“沙沙”的声响,树叶和泥土的芬芳被送入宅内。远处的山脉黛色青青,绵延不绝。云霭掩盖翠色,被夕阳映成灿烂的金。
流云转换。
青年垂下眼睫,让人一时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我会?帮你处理好其他的事情。只?要能够,让小照……回家。”
等回到藏剑宗之后?醒来,已?经是次日的事情了。
昭雪揉了揉眼睛,看到熟悉的景色之后?吓了一跳。
竟然已?经回来了!!
……好可?惜,她还以为能够回到问信村,看看那里?怎么样了的。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随着阳光一同进入的,还有男人的身影。
“师尊!”昭雪叫了一声,她急急忙忙抓抓头发?,爬下床倒茶。
江泠风的脸色看不出喜怒,他在桌边坐下,问她:“身体怎么样?”
昭雪:“好多了!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江泠风:“嗯。”
“只?是没?想到醒来的时候已?经回来了……还想回去看看村子来着。”昭雪默默说道。
她还不知道救了的那个孩子怎么样了。梦中,她没?能救下素声,这?也算是她一点小小的挽救和补偿,也期待能让自己心里?好受些。
“对了,”昭雪说着,忽然想到什么。
男人喝了口茶,就听见昭雪欲盖弥彰地咳嗽一声,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师尊,您当?时找到我的时候,有在附近看见一个,呃……破破烂烂的神龛吗?”
江泠风闻言,慢慢喝茶,放下茶杯,动了动嘴唇,说道:
“没?有。”
昭雪有点失望:“……哦。”
“怎么了?”
“没?事没?事。”昭雪忙摇摇头。
她原本做的最坏的打算就是损毁神龛失败。那本就是魔人的本命信物,想来也不是她这?个练气期的小菜鸟能够轻而易举摧毁的。即便让他逃了也没?事,她已?经掌握了对付他的办法了,下次若是再碰见,她起码不会?像这?次这?么毫无防备。
比起这?个,更让昭雪在意的是谢明毓。
她知道这?个小师弟原本就是被濒死的妖神夺舍。虽然失忆了,但是他与她、与人间有着可?以说是血海深仇也不为过。
若是那魔人没?死,他绝对会?去寻妖神的踪迹。尽管藏剑宗也没?那么好进,但这?仍旧不百分百保险。之前胆战心惊在问信村呆了那么久,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她一定?要时时刻刻盯着他、监视他,绝不能让他有半分恢复记忆的可?能。
没?错,这?是她目前最紧要的事情。既然已?经知道一切的起因都是妖神,若是能让他一直安分守己当?个小师弟……岂不是可?以一劳永逸,完全避开梦中那个全灭的死亡结局了?
想到这?里?,昭雪简直忍不住直接飞去谢明毓那里?,看看他怎么样了。
江泠风看见少?女走神的面容,缓缓开口提醒:“是不是忘记什么了。”
昭雪被拉回神,一顿:“嗯?”
男人轻抿一口茶,茶杯底沿轻轻磕在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开口道:
“焚心阵。”
焚心阵的结果是让师尊关了她一周禁闭。
这是还算行的结果。毕竟她以为会有更加严厉的惩罚。从前在凡间?看过的那些?话本子里?面,不?听话的徒弟少说动辄伤筋动骨, 严重的话还得强迫闭关几年,相比起来,一周的禁闭显得师尊实在是对她放水。
但是?让她惊奇的是?,自己身上?的经脉也没有受到太大的损伤。她当时的记忆中, 为了?维续这个阵法?可是?疼得几乎晕过去了?。
难道是?师尊帮她修复了?吗?也难怪他知道自己偷偷使?用了?禁术。
昭雪没想太多。毕竟白天刚禁闭,晚上?她就偷偷溜出来这种事,还是?小心警惕一点?儿为妙。
师尊给她她充分的信任,连结界都没设, 想必是?被她诚心诚意的好好学生表现给蒙骗了?。
昭雪虽然有一点?儿心虚, 但是?更多的,是?想立刻去看看谢明毓在做些?什么。
一刻也不?能耽误。
来到那熟悉的破旧小屋后,她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屋子是?空的, 人?不?在这里?。
但是?——
“你还知道回来啊!”熟悉的傲慢声音响起。
昭雪心里?一咯噔。
她捏了?个照明法?术, 黑漆漆的屋子里?亮堂起来。
“本大爷在这儿!!”
剑灵不?耐烦地从置物柜上?跳下来,落进昭雪的怀里?。
“我看你是?在外面玩得魂儿都快没了?!”剑灵埋怨地说起来, “你根本就不?知道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多少事!”
不?好的灵感涌上?昭雪的心头。
剑灵大声道:“你——你听我说话!喂,跑那么快出去是?想干什么?你知道他在哪儿?!”
少女像一阵风一样带着剑冲了?出去。
她拿出一张符咒,淡淡的灵力幻化成丝线从上?面抽出来, 连接向远处。
剑灵吃惊道:“你留了?追踪符?”
昭雪:“当然。”
她又不?蠢,让灵犀一个甚至还不?是?她的阵营的人?看着大魔王, 怎么可能放心。追踪符是?基本的保障, 在外地的时候只能隐隐约约感觉到谢明毓大概的位置, 但是?回了?藏剑宗之后就能够感受出他的具体方位了?。
“你……”剑灵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还是?没说出来, 只是?那怒气的气焰消失了?几分,稍显沉寂,“只希望你等会儿别太冲动。”
昭雪问:“发生什么了??”
“那兔子死了?,”灵犀言简意赅,“他们把那小子单独约出去,准备弄死他。”
尽管知道消息很糟糕,但是?昭雪甚至连为小灵兔哀悼的心情都没有。她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到。
……绝不?能让最坏的情况发生。
“你不?问原因?”灵犀问道。
昭雪全心全意赶路,没回答他。他也一个人?解释起来:“前几天他们去找茬,谢明毓弄坏了?其中一个人?的胳膊,还害的那人?当众出丑。我按照你的话帮了?他,但是?好像那些?人?因此记恨上?他了?。”
“今天傍晚的时候,他被那些?人?骗出屋子,一起带出去的兔子被弄死了?,他目测也凶多吉少。”
灵犀回忆了?一下:“大概……有七八人?的样子?那些?人?可恨他得紧,你想去找他的话,最好快点?儿。”
昭雪很快发现这段话的疑点?。
“我知道那些?人?不?喜欢他,也爱过来找茬,但是?这样的人?数是?否太多了?一些??他们一心想要他死的原因是?什么?还有,那时……”
昭雪顿了?顿,“他为什么会被骗出去,带上?了?小灵兔,却没带上?你?”
灵犀满不?在意道:“谁知道呢?”
昭雪头疼了?起来。
那散发着浅浅的光泽的丝线链接进了?一个树林里?。
“瘴气林。”昭雪的眼神沉了?下来。
把一个练气期的人?约到这种地方来,他们是?真的想要他死啊。
灵犀在短暂的沉默后出声:“你要进去?”
瘴气林对人?体有侵害,筑基以下尚没有办法?完全避免这种瘴气的侵害,所?以练气期的人?很少进入这里?。
“对。”昭雪没有犹豫地说道。
她一抬手,一张浅浅的净化符浮现在她的手心,很快,符纸燃烧起来,浅浅的金色火光萦绕在她的周围,映出一小块亮光的范围。
“这种程度的符纸也能写吗?”灵犀一顿,随后轻笑一声,“让你跟着那男人?学剑真是?暴殄天物呢。”
昭雪没有理会他的话,她聚精会神朝着瘴气林的深处走?去。
她只能在心底祈祷。
祈祷最好不?是?那最糟的一种情况。
少年已经有些?力竭。
“放弃吧!”那人?大笑着说道,“我们还剩下四人?,你觉得你用什么来跟我们抗衡?”
谢明毓的胸口刺痛了?一下,眼前花了?一瞬。
瘴气正在侵蚀他的身体。
“呼……呼……”他甩甩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不?能就在这里?倒下。
他要把这些?家伙的手臂全部折断,把他们喂给野兽。
“你看他那跟野狗似的眼神!”其中一人?喊起来,“他还想咬咱们呢!”
“用木枝与咱们周旋这么久,已经够了?。”
“我说也是?,老三还在等着咱们,要不?是?昨天他的手被砍断……虽说接了?上?来,但是?在早课上?出了?那么大的丑,他不?被野兽咬掉脑袋,回去可没法?交差。”
“看他摇摇欲坠的样子,也该差不?多了?!”
“——呃啊!!”
其中一人?不?小心的分心,让少年得了?可乘之机,他以诡谲的身姿绕去他的身后,执着木棍斜插入他的眼中,在对方的惨叫声中折断了?他的手臂。
“啊啊啊!”
随着“咔嚓”的一声清响,手臂被折断的同时,谢明毓也被甩了?出去,吐出一口血。灵力造成的伤口压迫了?他的腹部,肋骨断了?几根,内脏也受到压迫,他每动一动就要吐出几口血。
就连眼前也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哈啊……”
谢明毓按着自己的伤口,靠在树干上?吐血,那几人?怒气冲冲持着剑朝他走?来,然而少年竟支撑着自己站起身。
他捞起一根粗笨的木枝,绕过那几人?的攻击,击打?他们的手腕脚腕,随着几声痛呼,也有人?放弃近战,直接用灵力攻击他。
他由?于受伤,身形不?如之前灵活,好容易堪堪躲过几次攻击,身上?也负伤累累,没有一处好地方。
“该死的……比泥鳅还狡猾!!”
“怎么打?不?中?——啊!”
谢明毓绕过攻击,拾走?其中一人?遗落的剑。那笨重的剑被他拿起来显得极为不?搭,弱不?禁风的身形看上?去下一秒就要被重剑带倒了?似的。
然而,就是?这样的少年,执着剑,不?要命一样冲进几人?之中。
一下、两下。
在他自己受伤的同时,剑也精准地插入那些?人?的肋骨处,随着痛呼和尖叫,一场暴雨缓缓落下,溅起了?泥土和落叶,而空气中的瘴气似乎也缓缓流动起来。
“扑哧”
剑刃插进最后一个人?的背后,谢明毓用力一捅,血花溅在他的脸上?。
但是?很快,血被雨水冲刷开去,就连他的脸上?原本的血污也变得光洁。
谢明毓喘着气,精疲力尽,闭上?眼睛,任由?雨水冲刷恶心的血腥气。
熟悉的声音好像响在耳边。
“……”
“谢明毓!”
“谢明毓!!”
重剑再?次从泥土里?拔地而起!带着飞溅的雨水和血水,直指向那个朝着自己奔来的少女。
而昭雪,看着那重剑的剑尖直指自己的额头。
她脸色惨白,心脏差点?停止。
少年的表情好像从地狱爬上?来的修罗恶鬼,浑身是?伤却依旧没有倒下,明明视线几乎被模糊,漆黑的像火焰一般的眼神也依旧静静燃烧着。
他的身边,横七竖八倒着不?只是?死是?活的弟子们。
灵犀默默道:“哇……真是?杀疯了?呢。看来没有你,他一个人?也能够解决。”
谢明毓睁大眼睛,那剑尖抵着昭雪的额头,好一会儿他才手腕一抖,重剑落下。
“哐!!!”
和剑一起落下去的,是?谢明毓。
他好像脱力一般,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紧绷的精神,彻底倒了?下去。
昭雪很想上?前把他扶起来,但是?她身体发抖,几乎没法?走?过去。
……刚刚,谢明毓是?真的想要她死。
“你怕了??刚才,他是?把你当成敌人?了?吧?”
昭雪咽了?咽喉咙:“不?是?。不?是?他看错。”
她说,“刚才,谢明毓是?真的差点?杀了?我。他动了?杀意。”
她离开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雨水簌簌落下,谢明毓躺在水流和土壤上?闭着眼睛。血腥臭的身体在他的周围环绕,让他恶心,但是?他没法?再?动一下。
……他刚才对她做了?那样的事,她应该走?了?吧?
走?了?也好,别再?烦他了?。反正,她已经看清他的本质了?。
他本身,就是?这样除了?杀人?和不?会死以外一无所?长的一条贱命而已。
谢明毓闭着眼睛,听着耳边清晰的雨滴声。
他知道他死不?了?,不?管受了?多重的伤,只要睡一觉,又能重新站起来走?路。
但是?……
柔软温暖的手贴着他的脸颊。
“痛吗?还能站起来走?路吗?”
少女的声音响在他的耳边,她还有点?害怕,声音稍微有些?颤抖,但是?在尽力安抚他。
浅浅的灵力流进他的经脉,像是?杯水车薪。昭雪又给他喂了?点?丹药。
温暖的感觉流向四肢百骸,谢明毓睁开眼睛。
少女的面容在雨中显得不?是?那么清晰,她担心地皱着眉头,把自己的外套给破破烂烂的他裹上?,轻声自言自语:“……雨这么大,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去。”
谢明毓闭上?眼睛。再?睁开。
她居然没有消失。
他不?知所?措地张了?张唇,雨水从面颊上?划过,好半会儿,昭雪才听见?沙哑干涩的声音。
“对不?起。”
少年说道。
他被昭雪拖到树下,又罩上?一层干燥的结界。少女衣领的馨香萦绕在他的鼻尖。
“灵兔死了?,对不?起。”谢明毓闭着眼睛,没有看她,“你可以随时解雇我,现在也可以。”
昭雪顿了?顿:“你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个吗?”
“……”
“你觉得,我是?那种会把你丢在这里?不?管的人?吗?”
“……”
昭雪伸手,缠好谢明毓伤口处的纱布,她好像有点?生气。
“不?被人?信任,是?这样的感觉吗?”
昭雪想,那从前,不?被她信任的大姐、妹妹她们,心底都是?这样苦涩又无奈的感觉吗?
谢明毓没有说话。他面色苍白,看起来呼吸十分微薄,青色的血管在几乎透明的皮肤下流动,不?注意看甚至以为他已经死了?。他的手和皮肤也像是?死人?一样冰冷。
“我知道,灵兔的死不?是?你的错。”昭雪一边处理他的伤口一边说,“况且它是?我决定养的,它死了?,也有我的责任。”
“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那些?人?做了?什么?”昭雪问,“我的剑,为什么没有带上?它?”
“……”
谢明毓沉默了?很久,久到昭雪几乎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他才轻轻开口,不?注意听的话,声音仿佛会被雨水一起冲刷掉。
“他们有一人?会幻术。”谢明毓闭着眼睛道,“他幻作你的样子,约我去院子里?,挟持了?灵兔,逼迫我去瘴气林。我没来得及带剑。”
昭雪睁大眼睛。
……幻术。如果不?是?用丹药的话,这可是?高级法?术,不?是?普通弟子轻易就能使?出来的。
“他们叫你去,你就去?”
“……”
“那刚才,你见?到我,也以为是?那些?人?,是?吗?”
谢明毓依旧没回答。但是?昭雪心底的疑惑已经解开了?,尽管又新增了?不?少危机,但是?或许现在,在谢明毓面前,这些?都不?是?那么重要。
“对不?起。”声音却再?次响起。
昭雪问:“是?因为刚才的事?你跟我道歉过了?,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不?是?。”谢明毓却说。
他靠着树干,睁开眼睛。湿漉漉、黑沉沉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