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挽幽说:“有一点我很好奇,万佛宗的入口?又是怎么判断来客有缘或无缘的呢?这种冥冥之中?的缘分,应该是不能用?阵法判断的吧……那就是说,你们是靠类似感应的这种方式来判断的?”
佛子摇了摇头, 垂落的白发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他开口?,声音肃穆:“一切有为法, 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 缘尽还无,不外如是,因此?,你我相遇于此?,就是因缘下会发生的必然?,不需要由?任何人判断。”
谢挽幽思索了片刻,老实地说:“……我还是不太懂。”
佛子闻言,略有几?分迟疑地停下脚步,似是在犹豫要不要深入跟她探讨一下佛法。
谢挽幽轻咳一声,连忙道:“我就是随便问问罢了,没事?,我们继续走吧。”
谢挽幽也不知道佛子要带着她去?哪里,漫无边际地走了一小段路,远远便看到了一颗参天大树。
走近后,谢挽幽才看清这棵树的全?貌,它粗大的树干起码需要五人才能合抱,繁茂的枝叶延展开来,上面挂满了红色的绦带,细碎的阳光穿过绿色树叶的间隙投落在地,随着微风拂动,绦带晃动,枝叶间发出轻快的簌簌声响。
看上去?跟普通的大树没什么不同。
谢挽幽仰头看那些绦带,发现了上面绘制的金色符文,不由?好奇这东西的用?途:“这是什么树?为什么挂了那么多符文?”
佛子长身玉立,仰头望着摇曳的枝叶:“这是菩提树,符文,是用?来祈福的。”
原来是菩提树啊。
在佛教里,菩提树是悟道之树,也是佛家的圣树,对于万佛宗的意义,自然?不言而喻。
但身为炼丹师,谢挽幽还知道有关菩提树的另一件事?——
菩提树千年开花,千年结果,花可凝魂引魄,果可起死回生,是药典中?最?最?珍贵的圣药之一。
万佛宗内的菩提树,怕是修真界唯一的菩提树了。
谢挽幽充满敬畏地最?后望了一眼这棵十?分珍贵的树,便收回了目光。
之后,谢挽幽便进了大殿,一眼便看到了殿内数尊佛像金身。
端坐正中?的佛像慈目低垂,高如山岳,宝相威严,乍然?看去?,便会让人心神一震,仿佛被?这目光看穿了整个灵魂。
谢挽幽顿了顿,看到有香,便取了三支,点燃后恭敬地拜了拜。
佛子立在一旁,并未阻止,等谢挽幽将香立在香灰当中?,这才开口?:“剑主从前?并不信佛,如今为何又在此?上香?”
“求个心安嘛,”谢挽幽站起身:“我走上的这条路,实在太难了,光是应付世间之人就已经很累,要是再得罪了佛祖,那我真的是哭都来不及。”
佛子并不喜欢谢挽幽的说法,微微蹙眉。
恰在此?时,有一道含着笑意的声音插了进来:“剑主果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谢挽幽转头,看到一个目光奕奕的老者走上前?,对她合掌一礼:“老衲已经等候剑主多时了。”
谢挽幽猜测这应该就是万佛宗的主持五蕴大师,赶紧学着对方合掌,回了一礼。
五蕴大师面容苍老,眼神中?却又有一种超脱世俗的智慧光芒,他稍稍侧首,对佛子道:“去?把要给剑主的东西拿来吧。”
佛子稍作犹豫,便领命离去?,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不知用?何种材质制作的黑色盒子。
见佛子要将不知名的黑色盒子递给自己,谢挽幽茫然?了:“五蕴大师,您这是……”
五蕴大师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拿着吧,它本?来就该是你的,万佛宗只是代为保管罢了。”
谢挽幽更?搞不懂了,接过盒子后,试探着问五蕴大师:“我可以现在就打开吗?”
五蕴大师笑眯眯地点头。
谢挽幽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子,几?乎是开盖的一瞬间,一股白色的霜雪寒气便溢了出来。
与此?同时,被?她背在身后的拂霜剑也开始不断震颤。
谢挽幽被?拂霜剑的反应惊了一下,只看到盒子里装了一颗心脏形状的半透明物品,便“啪”的一声,把盒子重?新盖上了。
“此?物名为雪魄。”五蕴大师缓缓道:“近千年来,拂霜剑便是依靠雪魄来补充灵光,不断进行保养,才能确保剑内的那缕凤凰精魂完好无损地保留下来。”
谢挽幽:“那您把它送给我,是想?……”
五蕴大师笑道:“拂霜剑既然?找到了主人,那保养它的宝物,自然?得一并赠给你。”
谢挽幽迟疑:“可雪魄看上去?很珍贵,而且,我从未用?它保养过拂霜剑,若是操作不得当——”
“这不是什么问题,”五蕴大师眨了眨眼,颇有几?分神秘地回答:“时机到了,你自会明白该如何用?它。”
话说到这个地步,谢挽幽也就没理?由?不收下雪魄了。
雪魄的事?解决后,剩下的就是拂霜剑不受控制的问题。
对此?,五蕴大师给了这么一个解释:“拂霜剑内的那缕凤凰精魂是恰好是七魂当中?的杀魂,你使用?它时,因为你们之间有本?命契约,你便会出现被?杀魂影响、进而控制心神的情况。”
谢挽幽目光一动:“原来是这样……那有办法减轻那缕杀魂对我的影响吗?”
五蕴大师微微颔首:“你需要使用?万佛宗的清心经摒弃心中?的恶念与欲望,只有这样,才能做到平心静气,减弱杀魂对你的影响。”
清心经是要学的,其使用?的方法也十?分特殊,五蕴大师便让佛子负责传授谢挽幽清心经。
踏入侧殿学习清心经前?,谢挽幽忽而地想?起了崽崽。
也不知道小白现在正在做什么……
她这次去?蓬莱岛凶吉难料,便没有带小白一起去?,而是将小白交给了封燃昼带。
谢挽幽本?打算在蓬莱岛安定下来之后再去?接小白,却没想?到,明明只是刚跟它分开没多久,她竟然?就已经开始想?它了。
谢灼星打了一个喷嚏,晕乎乎地从封燃昼的袖中?钻了出来,探出一颗毛绒绒的雪白猫猫头观察四周。
封燃昼低头瞟它一眼:“着凉了?”
“?”谢灼星抬起头,奇怪地歪头:“狐狸叔叔,你忘记了吗,我们火系神兽身体里有火,是不会着凉的呀。”
封燃昼看到幼崽投来的担忧小眼神,沉默了:“……”
谢灼星没有注意到亲爹的沉默,抖了抖耳尖,喜滋滋地说:“娘亲说,打一个喷嚏,就是代表有人在想?你的意思,小白刚刚打了一个喷嚏,肯定是娘亲在想?小白!”
封燃昼就是见不得它这么得意,伸出手,弹了它一个脑瓜崩:“什么歪门邪说……那她有没有跟你说过,被?别人弹脑瓜又代表什么?”
谢灼星被?弹得“咕”了一声,整只幼崽变得气鼓鼓的,嘀嘀咕咕地说:“狐狸叔叔肯定是因为没有被?娘亲想?到,所以嫉妒小白了。”
封燃昼冷笑:“我嫉妒你?”
谢灼星被?他戳了戳脑袋,猫猫虫一样又钻回了他的袖口?里,然?后一扭一扭地沿着他的手臂大胆往上攀爬。
幼崽在身上钻来钻去?,封燃昼叹了口?气,沉声喊它名字:“谢灼星!”
谢灼星终于找到了出口?,从他的领口?挤出自己的小脑袋,晃着尾巴脆声回答:“在!”
封燃昼低头看到它圆溜溜的雪白小脑袋,头疼地按了按眉心。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比谢挽幽凶很多,幼崽在谢挽幽面前?明明很乖,在他这里却会立马原形毕露,封燃昼始终想?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
封燃昼眯起眼睛,停顿了半晌,才想?出一句针对幼崽的威胁:“再调皮,我就……跟你娘亲说。””
谢灼星用?爪爪扒住他的衣领,表面乖乖地应了一声,实则暗戳戳啃他的衣领,以此?作为狐狸叔叔刚刚弹它脑瓜崩的惩罚。
小崽子报复心还挺重?。
封燃昼伸手捏了一下它的小耳朵,拿它没有办法,也只能随它去?了。
他一袭黑衣,穿梭在人来人往的魔域街道上,如一阵风吹过,哪怕身上还揣着一只显眼的白色幼崽,也没引起任何魔修的注意。
谢灼星趴在他的领口?处,好奇地观察四周,魔域的街道跟修真界的街道实在很不一样,整体环境都透露着一种很不干净的感觉,到处都是脏水横流的景象,四处可见没有打扫干净的残肢断臂。
模样千奇百怪的小贩在路边叫卖,时不时就会有人发生争执,大打出手的途中?掀翻旁人的摊子,进而引发更?大范围的群殴。
封燃昼习以为常地从斗殴的人群边走过,目光都没分过去?一分。
谢灼星却从未见过如此?暴力的大范围斗殴,封燃昼都走过去?了,它还趴在封燃昼的肩头努力地往回看。
封燃昼手动把它的脑袋转回来:“在看什么?”
谢灼星头顶的耳朵耷拉了下来,小声问道:“狐狸叔叔,娘亲说,你是靠打架当上魔尊的,那你以前?打架的时候,是不是也像刚刚那些人一样,头上和身上都被?打出血,很痛很痛啊。”
封燃昼没想?到谢灼星刚刚一直盯着那些魔修看,其实不是感到害怕,而是在想?他有没有经历过这些事?,不由?微怔。
片刻后,他喉咙动了动,开口?道:“……没有这种事?,向来只有我打别人的份。”
谢灼星半信半疑,忧心忡忡地打量他:“真的吗?”
“真的。”
封燃昼把幼崽的小脑袋揉得毛发凌乱:“你刚刚是不是已经开始想?象我被?打得满脸血的样子了,小东西,你怎么就不想?我点好?”
谢灼星被?他幽怨地教训了几?句,忍不住笑了出来。
封燃昼见它笑了,便不再提刚刚的事?,而是问道:“你不问我要带你去?哪吗?”
谢灼星仿佛这才想?起来要问似的,歪头问他:“对哦,狐狸叔叔,我们要去?哪里呀?”
它呆呆的,看上去?很好骗,封燃昼故意说:“你娘亲不在,把你带去?卖掉。”
谢灼星才不信,挺起小胸脯自信道:“娘亲说,小白才几?斤重?,就算卖掉也换不了多少钱的,而且,狐狸叔叔有很多钱,肯定不缺卖小白的钱。”
封燃昼轻哼一声:“这种时候你倒是挺聪明的。”
谢灼星用?尾巴尖挠挠他的脖子:“狐狸叔叔,我们究竟要去?哪里呀?”
封燃昼被?它挠得偏了一下头,瞥它一眼:“去?看送给你的礼物。”
谢灼星一听?有礼物,整只幼崽都精神了起来,扒着封燃昼问东问西,可封燃昼故意卖关子,就是不告诉它。
等到了地方,为了保持神秘感,封燃昼进门前?,还特意捂住了谢灼星的眼睛。
谢灼星眼前?黑漆漆的,感觉到封燃昼进了门,忍不住竖起耳朵细听?四周的动静。
有细微的声音传进了它的耳朵里,谢灼星忽然?睁大了眼睛,这个声音是——
封燃昼知道它猜到了, 便松开了捂着它双眼的手指。
视线不再受阻,谢灼星终于看清了面前的场景。
门?内是一片宽阔的空地,地面上覆盖了一层苍翠的草皮,暗绿色的灌木丛点缀其间, 枫红色的不知名花朵正在盛开, 在乌烟瘴气的魔域内, 这片生机蓬勃的绿地俨然是一片极其罕见的净土。
就在这片绿地中,数道嫩黄色小身影若隐若现,定睛一看,竟是一群圆滚滚的小灵鸡,谢灼星方才听到的娇嫩啾鸣声,就是由此而来。
谢灼星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用爪爪勾着封燃昼的衣袖, 试探地问:“狐狸叔叔,这些?小鸡都是送给?小白的吗?”
封燃昼见?幼崽满眼期待地望着自?己, 身后毛绒绒的小尾巴都快晃成了小螺旋桨, 故意?卖了一会?儿关子, 这才慢悠悠地说:“狐狸叔叔在寂城开了家养鸡场,当做补给?你?的生辰礼。”
封燃昼还记得幼崽把寂城听成“鸡城”的乌龙,所以在攻下寂城后,他便建了这么个养鸡场, 准备给?它一个惊喜,可惜迟迟没找到机会?。
看谢灼星的神情,封燃昼就知道, 这礼物很合幼崽的心意?。
谢灼星双耳都竖了起来,再次向封燃昼确认道:“这么大?的养鸡场, 真的要送给?小白吗?”
封燃昼戳了戳它的脑袋:“你?不要?那我就把养鸡场送给?别?的小孩。”
谢灼星都顾不上计较他故意?戳乱自?己毛毛的事了,马上脆声应道:“要的,小白要的!”
封燃昼弯起唇角,拿出一个木头盒子:“那我们把小黄也放生吧。”
谢灼星兴奋地点头,展开羽翼飞到他的肩头上,看他打开木头盒子,露出盒子里一只半死不活的小黄鸡。
发现盒子被打开的下一秒,原本死气沉沉的“小黄”像打了鸡血一样,忽然又有了力气,猛地爬了起来,张开翅膀,仰头对他们发出声嘶力竭的叽叽声,听着格外凄惨。
谢灼星歪头:“狐狸叔叔,小黄在说什么呀?”
封燃昼漫不经心地回?道:“大?概是不想活了,求我们吃掉它吧。”
闻言,“小黄”浑身一僵,像被掐住了嗓子,一声也喊不出来了。
谢灼星想了想,对着“小黄”严肃摇头,极有礼貌地跟它说:“对不起,我们现在还不能吃你?,因为你?现在还不够胖,我们吃不饱的。”
小黄,也就是被封燃昼李代桃僵的薛大?公子,此刻几乎要落下泪来:“……”
要命,这小崽子怎么能用如此天真可爱的外表说出这么恐怖的话来啊!
谢灼星看到一行?泪从“小黄”的眼角滑落,顿时紧张道:“狐狸叔叔,小黄好像哭了!”
封燃昼挑眉:“它可能想家了。”
“真可怜,”谢灼星飞到封燃昼的手背上,怜惜地用粉色爪垫拍了拍“小黄”的头:“小黄不哭,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你?看那边——有那么多小黄跟你?玩,你?一定不会?孤独的。”
小黄悲愤不已:“……”
龙游戏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他薛初尧,未来的逐鹿城城主,如今竟然沦为一只幼崽的宠物,他真是不如死了算了!
想到这里,他一偏头,想着干脆啄幼崽一口,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满,不料下一秒,它整只鸡就被封燃昼紧紧捏在了手心里。
“你?最好老实一点,”封燃昼对他露出了很血腥的笑:“要是你?听话,你?爹还有可能赎你?出去,可你?要是敢搞什么小动作?——”
他尾调压低,未尽之?语中,充满了没有明说的杀机。
薛初尧被薛城主保护得太好了,何曾接触过这样的狠角色,被吓得浑身一哆嗦,整只鸡马上老实了。
封燃昼松开手,随手把他丢在地上,薛初尧扇着豆大?点的翅膀狼狈摔在地上,连滚带爬地逃了。
封燃昼捏了捏谢灼星的耳尖:“好了,去玩吧。”
谢灼星超级开心地应了一声,兴致勃勃地飞了下去,白色的小身影风一般穿梭在鸡群之?间,撵得薛大?公子叽叽大?叫,到处乱跑。
这片草地很大?,可以让幼崽撒开腿尽情奔跑,封燃昼站在不远处,看着幼崽在阳光下肆意?地追逐玩闹,听着幼崽毫无?阴霾的笑声,微微有些?出神。
他想起了不见?天日的铁笼,刺穿肩胛骨的缚龙锁,在他像谢灼星一样大?的时候,自?由的奔跑,从来是一种?奢侈。
等他终于挣脱那座牢笼,逃到了阳光下,却发现,这灼灼盛日,从来不属于自?己。
原来,他已经在阴暗中腐烂了。
可看着谢灼星,封燃昼忽然觉出了几分释然。
他所得不到的东西,终究是在幼崽的身上得到了弥补。
谢灼星转头看见?狐狸叔叔看着自?己,像狐獴一样直立了起来,很热情地挥动爪子,邀请封燃昼一起来玩。
封燃昼觉得它这副模样很滑稽,半点虎样都没有,于是很不客气地嘲笑出声。
谢灼星:“……”
有什么好笑的,它练了好久呢。
谢灼星四爪落地,假装舔了几下爪子掩饰尴尬,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谢灼星在养鸡场玩了一个时辰,这才意?犹未尽地跟着封燃昼离开。
养鸡场有专人打理,因此并不需要他们操心,变成小黄鸡的薛大?公子也被寄养在养鸡场,从此过起了跟鸡抢食物的苦逼生活。
封燃昼见?谢灼星频频往回?看,便说:“不用这么舍不得,最近我会?在寂城处理一些?事,可以天天带你?过来。”
谢灼星这才收回?了小脑袋,趴在封燃昼的肩上喜滋滋地说:“小白有养鸡场了,晚上要跟娘亲说。”
幼崽什么事都要跟谢挽幽分享,封燃昼已经习惯了,淡淡“嗯”了一声,想起谢挽幽今天要去万佛宗,不由微微眯起眼。
也不知道谢挽幽那边怎么样了。
封燃昼正思索着,忽然耳边咕噜噜地响了几声。
谢灼星用爪爪摸了摸肚子,疑惑地歪头,思索这声音是不是从自?己的肚子里发出来的。
“饿了?”封燃昼思忖着幼崽刚刚疯跑了这么久,体力一定被消耗了许多:“想吃什么?”
谢灼星灰蓝色的圆眼睛转了转,看向街道两旁正在叫卖的魔域小贩,有一家小贩似乎正在炸肉,油锅里发出了轰轰烈烈的滋啦声,迅速吸引了谢灼星的注意?力。
“狐狸叔叔,你?吃过那个吗?”谢灼星用爪爪指了指正在炸肉的那家小贩。
封燃昼自?然是没吃过的,他平日只吃灵石补充力量,很少?吃食物,更何况这种?路边摊。
不过幼崽这么一提,他也对魔域的食物起了点好奇心,抬步朝那边走去:“没吃过,去看看。”
摊位旁等着不少?魔修,全都眼神垂涎地望着锅里的炸肉,封燃昼一来,这些?魔修察觉到他身上危险的气息,全都识趣地散开了。
就连摊主散漫的神色也微微有了变化,偷瞄过来的目光里多了几分警惕。
封燃昼没理会?旁人的目光,和谢灼星一起,眯眼盯着油锅里的炸肉看。
下一秒,油锅不负所望,给?了他们一个大?惊喜,在一堆冒着油花的炸肉中,一颗被炸得面?皮起泡的人头浮了上来,黑洞洞的眼眶冒着热气,幽幽地转向他们。
封燃昼:“……”
谢灼星:“……”
摊主见?封燃昼神色发生变化,急忙用泛着晶亮油渍的大?骨勺将炸人头一捞,飞速装盘,讨好地呈给?封燃昼:“请大?人先品尝~”
封燃昼没接,面?无?表情道:“……你?们附近有没有卖正常食物的店?”
摊主反应了半天,看到他肩头目瞪口呆的幼崽,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指了一个方向:“哦哦,有的!就在那边——”
十分钟后。
封燃昼和谢灼星相对而坐,父子俩沉默不语地看着放在桌子正中央的一盘不知名食物。
那是一滩黄绿交织的糊状固体,作?为原材料的食材已经分辨不清,唯有一小截装饰用的红色大?肠表明这盘食物并不如它看上去那样简单。
身旁的食客正在对他们的黄绿糊糊狼吞虎咽,仿佛这是人间不可多得的美味,这便显得一动不动的父子二人十分格格不入。
谢灼星蹲在桌子的一头,对着这盘食物,眉头紧皱,仿佛陷入了崽生遇到的第一个难关。
但它没有犹豫多久,因为一股十分难以言喻的味道飘了过来,谢灼星咽了咽口水,用爪爪推着盘子的边缘,将食物推向封燃昼那边:“狐狸叔叔,书上说要孝敬长辈,你?先吃吧。”
封燃昼用一根手指,缓缓把盘子推了回?去,微笑道:“书上说要尊老爱幼,小白,你?正是要长身体的时候,还是你?吃吧。”
谢灼星用爪爪抵着盘子的另一边,胡须微颤:“这是狐狸叔叔花钱买的,当然得是狐狸叔叔吃第一口!”
封燃昼暗自?用力:“狐狸叔叔不饿,你?刚刚肚子响了,我都听到了,快吃吧。”
父子二人僵持片刻,最后谢灼星被熏得打了个喷嚏,一个小火苗“不小心”喷了出来,恰好落在了盘子上,烧光了整盘黄绿色糊糊。
谢灼星对着爪爪:“对不起狐狸叔叔,小白不小心把糊糊烧了。”
封燃昼体谅道:“没关系,你?还小,控制不住火也是正常的。”
父子俩达成共识,愉快地相携出了酒楼。
谢挽幽走出大?殿,心情并不是很愉快。
其实也算不上不愉快……但也不能称得上愉快。
谢挽幽形容不上那个感觉,只觉得使用过一次清心经后,她对人世失去了世俗的欲望。
没有快乐,没有悲伤,没有仇恨,没有欲望,没有痛苦,没有恐惧,没有杀意?,也没有……爱。
正面?和负面?的情绪都消失了。
谢挽幽在莲池边的亭子坐下,沉默不语地望着开满金色莲花的池塘,她的灵魂仿佛也从肉身里飘了出来,以第三人称视角无?波无?澜地看着这一切。
身穿金红色长袍的佛子来到了她的身后,谢挽幽平静道:“我终于明白你?的世界了。”
佛子说:“红尘中一切爱恨嗔痴,皆是虚妄,不为心所扰,方能不被外物所扰。”
谢挽幽想,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清心经能帮助她更好地控制蕴含杀魂的拂霜剑了。
只要无?爱无?恨,就不会?被杀魂影响。
无?爱即是神,这句话是有几分道理的,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修无?情道,断情绝爱。
可谢挽幽并不想修什么幺蛾子的无?情道。
谢挽幽想从这种?状态里挣扎出来,可她此时却是诡异的心如止水,想发火,却根本调动不了情绪。
谢挽幽闭了闭眼,问道:“有办法解除清心经的效果吗?”
佛子听了这句话,眉头微蹙:“为何要解?”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谢挽幽淡淡地叙述道:“它抽干了我的感情,它是个不讲道理的强盗。”
“它不是强盗,”佛子道:“它只是在帮你?更好地看清这个世界。”
有一股荒谬的感觉在心口凝聚,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了,谢挽幽动了动唇角:“你?说这些?,简直就像踩死一只蚂蚁,却说你?们踩死它,是为了送蚂蚁更好地往生一样虚伪。”
佛子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论调,神色微怔。
谢挽幽感到心口缺失的那一块开始隐隐发疼,她捂住胸口,半是茫然地走向金色的莲池。
一阵带着清香的风吹了过来,谢挽幽望着空中飞过的一只白鹤,心中莫名生出一个紧迫的念头。
她好像……忘记了什么……
第183章 落日
金泉和季云一路追着谢挽幽到了万佛宗, 本想进万佛宗寻人,没成想他们?根本连万佛宗的?大门都找不到,一直在竹林里兜圈子。
金泉性子急躁,在竹林里无头苍蝇般绕了好四圈后, 直接恼得劈出一剑, 砍倒了周围一片苍翠欲滴的?竹子, 愤愤骂道:“该死,这才第一天,我俩竟然就跟丢了人,还被那小丫头溜得团团转!”
季云皱了皱眉,一双鹰隼般的眼睛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沉稳地劝道:“冷静点, 不可自乱阵脚。”
金泉焦躁道:“都过去了这么久,谢挽幽肯定已经跟万佛宗的人说上话了, 我们?根本不知道她跟万佛宗谈了什么,万一她动了什么不该有的念头……”
“慌什么?”季云不慌不忙:“她总不能把?万佛宗的?人带在身边, 一同?前?往蓬莱岛, 等到了蓬莱岛, 我们?有的?是办法收拾她。”
金泉也想到了这层,这才堪堪压下被戏耍的?怒意,抬手收起自己的?武器,语气不好地问:“那?接下来怎么办?”
季云眯起眼:“等。”
万佛宗的?入口, 他们?应当是找不到了,除了等待,他们?别?无他法。
金泉挫败地捶了一下身旁的?竹子, 干脆气愤地原地坐下了。
季云也寻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盘腿闭目, 开始打坐。
金泉被气得心境不稳,自然无心打坐,他暗自复盘了半天,忽然想起一件事:“哎,对了,不是说谢挽幽还养了一只变异的?银翼云纹猫吗,刚刚怎么没看到?”
季云睁开眼,也想起了这回事:“是不是藏在袖子里了?”
“谢挽幽看着没脑子,防备心倒是挺重,”金泉冷哼一声?,眼睛转了转:“听说谢挽幽很宝贝那?只猫,她最好祈祷,那?只猫别?落到我们?手——”
他话音未落,忽然面色一变,侧身朝旁边避去。
几乎就是下一秒,他方才所坐的?石头便化作了一片混杂着冰渣的?湮粉。
金泉虽然躲避得及时,却还是被四散飞溅的?碎渣波及,脸上被刮出了一道血痕。
然而他没来得及伸手触碰,下一道霜刃般的?悍然剑气便朝他逼了过来,这下,金泉总算辨认出了来人是谁,暗骂一声?,急忙旋身避开这道攻击。
谢挽幽脚尖轻巧地一蹬翠竹,于翩飞而下的?竹叶当中化作一道白光,如离弦之箭一般再次朝金泉而去。
她步步紧逼,金泉堂堂一个大乘期圆满,在她的?攻势下竟隐隐出现了颓势。
金泉接住接踵而至的?三道剑光,一种?几乎称得上惊骇的?感觉如潮水般袭来。
在谢挽幽进入万佛宗之前?,他跟谢挽幽交过手,那?时他还能感觉到,谢挽幽对拂霜剑的?控制还透着一股青涩,并不能完全发挥拂霜剑的?力量。
可现在他与谢挽幽交手时,却发现,谢挽幽对拂霜剑的?掌控力竟离奇地精进了一大截!
可她只是离开了几个时辰而已?啊,这几个时辰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谢挽幽有了如此恐怖的?进步速度。
金泉暗暗咬牙,心道不好。
本来他的?境界就是靠丹药堆上去的?,实力跟不上等级,虽然他大乘期的?境界稳压谢挽幽的?合体期,但是这修真界谁不知道,剑修是所有修士里最能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