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三少、教主,还有其他人都关怀他,伏玦是有歉意,但是,“阿爹他……”他闷闷不乐:“他讨厌我,才不会担心我!”
“谁说的?你爹怎么会讨厌你?”
伏玦冲着东方翎大声说:“是小志说的,还有李平,阿梅……他们都说我娘为了救我,才会被慕容阿娇杀死,所以阿爹讨厌我,才会骂我,不理我。他们说我是一个没了娘,爹爹也不爱的小孩!”
听见话,众人难过。东方翎忙斥喝:“没这种事!你别听那些孩子瞎说,你爹爱你,不会讨厌你。”话出了嘴:心却是虚的。如今伏罗不见踪影,他想他一定还陷在妻子死亡的痛苦里,没法儿走出来!他不看儿子,更别提照顾,这是事实。
“那阿爹怎的都不理我?娘不在了,阿爹都不过来看我、不跟我讲话?”教主只是皱紧眉头,不能回答,伏玦更认定阿爹极讨厌他。
他因为小志的话,跟他们打架,是丁子淳过来拉开他们,他们看见他,好像看见妖怪,吓得跑掉,可他没跑,他就盯着他的面容,两眼已经湿,只感觉他轻轻的抱住他,温柔安慰,他才不是他想的那样,因为与同伴打架才哭,他是因为他……彼此交谈后,才知他竟然是娘的弟弟,他的舅舅!他哭,舅舅也跟着哭,搂着他、对他说,他来兰州,就是要带他去长安,却在黑鹰教的地盘迷路了。
而这么凑巧,给他遇上迷路的舅舅,他望着同娘一样相貌的人,认为是老天爷的决定,他脱口而出:“教主,三少哥哥,我想跟舅舅一起走。”
“你想跟着舅舅回长安?”男孩点头,段三少再问:“确定吗?长安离这儿很远的,要一个月以上的路程,你去长安,想再回来,可不是走几步路就能办到的事,你真的确定要离开这里?”男孩犹豫了,片刻,还是猛点头,说要离开黑鹰教。
东方翎叹气。今日若是丁子淳没出现,他还不知道丁玎的家世背景,那伏罗呢?他会知道她有一位孪生兄弟?他真希望伏罗人就在这里,亲眼瞧一瞧他的儿子,还有玎姐的家人。
他又记起一件事,询问丁子淳,为什么玎姐不让伏罗知道他来带走孩子?被问的人不清楚,姐姐的信中没多说原因,只是告诉他,千万不能去见姐夫,不能让他知道玦儿要去长安。
段三少听了,觉得奇怪,没必要真的不通知伏罗,就让玦儿走?
“既然玎姐有交代,她过世之后,玦儿必须回到长安家乡,我们也只能遵守她的心愿,让玦儿离开。”
“不会吧!”段三少更奇怪东方翎会这样回答,忙阻止:“父子俩还没见面沟通呢,你就要让玦儿离开兰州?”
“没错。”东方翎沉吟:“玎姐会这么交代,一定有她的道理。而且以现在伏左使的状况,他自顾不暇了,哪能照顾玦儿?既然玦儿的外公是翰林院学士,一定知书达礼,他在长安受教育,比我们这儿好多了,我认为他去长安挺不错。”
啥知书达礼?好了不起吗?许多人不以为然,很多意见,可教主仍旧决定让伏玦离开,大家不好多说了。
丁子淳拱手作揖,就此谢过了,且婉拒教主要他留下来住几天。他告诉他,他离家很久了,伯父母挂心,赶着回去呢,也想趁这天末黑之前,与玦儿离开鸟岭。
东方翎舍不得孩子这么快要走,却仍然答应要求,叫手下去备马车、水壶和干粮。
从长安来兰州的旅途上,诸多辛苦,如今事情总算圆满达成,他要带着姐姐的儿子,起程回乡,虽然要再经历一次辛劳才能回家,身体肯定更疲累,吃不消啊,他收起家人去世的悲伤,整理好心情,只想早点回家乡。他也不会忘记姐姐,他向教主要她的棺木,一起运回家。
对方的话让东方翎愣住,只能说:“玎姐已经火化,伏左使没将她埋葬,而是带走她的骨灰坛,目前他不在教中,我们也不晓得他到哪了?”
丁子淳呆了,没想过这样的情况,不知如何是好?
段三少忙代替教主回答:“丁公子,等我们找到伏左使,拿了骨灰坛,会再派人将玎姐送回长安家乡,交给你们。”
“对啊,过些时日,我们会好生护送玎姐去长安城,丁公子不用担心。”
也只能这么做了……丁子淳信任同姐姐相处过的伙伴,再一次谢谢大家,随即带着伏玦上马车。
浮云悠游于天空。
纹白蝴蝶忽高忽低的飞于空中,苦了地上直追赶的人……
伏罗看不见其他东西,眼里只有蝴蝶,却不敢伸手抓,怕惊吓她,偶而得好机会,看她停在花儿上,停在石头上,就要将她轻轻的包在掌心里,却又让她飞走,飞到更高的地方,他急喊:“玎妹,等我!”她没等他,飞向远处。
阳光洒在大小不一的岩石上,在地面拉出长长的黑影。
一些人陪伴马车慢慢的前行,只想再多看伏玦。
“你去长安,别忘了练好毛笔字,写信回来给我们报平安?”
伏玦点头,回答段三少:“我会写信的。”他再瞧着东方翎,唤一声:“教主,”对方看他,他想他去告诉阿爹,他到长安,他很希望他去见一见他!可这些话他讲不出来,憋了老半天,只吐出两字:“没事……”
送得够远了,众人随教主而停步,让驾马车的人护送丁子淳和伏玦离开。马匹挨鞭子,才要起步快走,却嗅到血腥气味而不安,“嘶——”的仰头鸣叫!
“嘘……”东方翎帮忙车夫安抚马儿,它依旧紧张,蹄子在原地乱踏,任凭主人如何催赶,就是不肯前进。
发现异状,段三少循着马的视线望向前方,两只眼睛瞪大——
“翎,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
“那是伏左使!”其他人惊呼,同教主和段三少一样都瞧见人。
蝴蝶由高往低飞行,避过一阵强风。
伏罗为着她,移动目光,也瞥见前方的马车,车上坐着一人,那容貌竟是……见到活生生的妻子,他既惊又喜,不再专注旁的,意识来不及反应的时候,身躯已然自行动作,他奔往马车!
“伏左使过来了。”段三少低呼,在他看来,伏罗神情诡异,身上沾血,手上握的刀子也有血迹,模样吓人。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这时候出现……他去干了什么啊,搞成那付德性?”东方翎更怕这样的伏罗,看他背着骨灰坛,跨大步的直往马车,他猜他定是瞧见丁子淳!一股恶感涌上胸口,他忙命令手下:“你们快带丁公子离开,我们留在这里。”
“我们十多个人留在这里做啥?”段三少不懂翎为何严肃?
“防止伏左使发疯。”东方翎瞪了旁边的人一眼。
“啊?”段三少还是不懂。
“他老注意着丁子淳,那眼神很不对劲,怕他要对他不利……”
他听翎说的,再望向越来越接近的男人,那表情是有那么一点不对劲。他怀疑:“翎,你该不会说,伏左使要伤害丁公子?”对方的样子是这么回答了,他笑出:“不可能吧?”
东方翎皱眉,沉声说道:“别说不可能。你不了解伏罗,他脾气占怪,就算是以前做我爹的左使,我爹也要被他疯癫捉摸不定的行为惹得生闷气。教中人私底下常说,这世间上,只有丁玎一个人能治得了他的性子,他与她成婚之后,转变好大,以前那火爆浪子不复见,他受她影响,脾气也温和了……可现在,她死了,他脾气何时控制不住要爆发,恢复成以前的坏样?没人知道。”
段三少惴惴不安:“可是伏左使不致于会伤害玎姐的家人吧?”
“如果他不知道丁子淳是她的家人呢?”
段三少无言。
东方翎担心:“我曾经见过一个喜欢伏罗的女人,她为了接近他,找人去绑架丁玎,把她藏起来了,再学丁玎的打扮,涂抹丁玎常用的困脂和香粉,去迷惑伏罗,结果却被他杀成重伤!”
“重伤?”段三少惊得吞一口唾液,再问:“那丁玎被救出来了?”
东方翎点头,叹道:“当时,那个敢掳走丁玎、被伏罗杀伤的女人,没有活过天亮就死了。”
听完话,段三少打一个冷颤。如果真是这样的,他可不要见到伏罗误认为丁子淳故意装成丁玎的模样、拐走伏,要伤害他,造成无法弥补的后果!
此刻,伏罗怎么想众人不知。只是有默契的,他们全拿出武器,挡在伏罗和马车中间。
去路被阻,伏罗不快,眼见马车离他越来越远,不能仔细的看一看玎妹,他吼出声:“教主让开。”
“伏左使请你冷静!”东方翎没让路,抽出剑,监视着对方一举一动。
所有的人僵在原地,都很紧绷。
“玎妹就在那里,我要见她。”伏罗开口,两眼仍旧盯住马车。
“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马车上的不是丁玎,是丁子淳,他是她的弟弟……”
听到了,伏罗一愣,才不管丁子淳是谁,只知道他有玎妹的容貌!他不想再听废话,“让开!”他说最后一次,对方不让路,他索性运功、纵身飞到半空中,所有的人都来帮翎,刀剑尽出,要把他赶回原地?“呀啊啊啊——”他咆哮,内力震退数人,一手的刀子攻教主,另一手抓住刀鞘、回打段三少。
东方翎眼见段三少挨揍,同一些人跌到地上,他忙专心应付伏罗,同他对打。
伏罗知教主的武功极好,要赢过他,非得花好一段时间,而且还说不定自己会败!他不想耗时,必须智取!
利剑与刀刃交缠,不分高下,东方翎忙捉剑回挡对方攻势,剑尖刺出,就要对上刀子,却见伏罗陡地收刀,双臂敞开了,全身都是破绽,一付要人宰杀的样子,他心惊,不愿伤了他,招式才顿了一下,竟然被对方的刀鞘击中胸膛,“呃!”闷哼一声,他痛得落到地上。
伏罗只想摆脱纠缠,没用多大内力攻击教主,见他不能再飞身追来,他趁机赶紧奔离,扑向马车。
马车疾驰,驾驭的人望见伏罗势如破竹,朝他逼近,他不能控制马匹惊吓,同时出手勉强挡了对方几招,就被他的力道震得摔落车子。
见状,丁子淳与伏大惊,马匹无人驾驭,狂奔起来,横冲直撞的,不一会就把他们甩出车外!
“小心!”丁子淳护住孩童,自个儿却在地上连滚几圈,浑身让砾石撞得极为疼痛。他撑着身体、坐起来,感到黑影盖住他?忙抬头望,披散一头红色长发的男人如妖似鬼,朝他逼近!
“阿爹……”伏也望着父亲,很害怕,不自觉躲在丁子淳怀中。
“走开!”伏罗把抱住玎妹的孩子扯开,拎小鸡似的,随手揪着男孩的衣领向上提。
“不可以……你快住手!”丁子淳不能阻止孩子被抛到空中,他见玦儿尖叫,又落到地上,却没摔着……他再看男人,像刚才那样的,就是收放自如的内力?“你是……伏罗?”他瞠目结舌,不该碰上的人还是让他碰上了,忽地,他有些明白姐姐为何要在信中警告他。
伏罗靠近看过,那漆黑氤氲的美眸,细致秀丽的脸蛋,是丁玎!“玎妹,你总算听见我的祈求,活过来了?”他哽咽,狂喜之中,已经分不清丁玎是幻化成蝶,飞来他身边?还是天可怜他,要蝴蝶引路,让他见到重生的她?他伸手,想摸摸她的脸,她却怕得四肢并用而连连退后,他不懂:“为何你见到我就躲?”
神情可怕的男人手握染血刀子,衣服上也是血迹,仿佛从地狱冒出来的,如此恐怖,他当然避之唯恐不及。可男人直盯着他,碧绿眼瞳流下泪水,没害他的意思,这又令他不解,好像他看见的不是他,而是……恻隐之心升起,他还没回话,男人已经拉他起来,将他紧紧的抱在怀中!
东方翎看到如此的伏罗,犹豫了,他还是没过去,也要其他人留在原地。
“玎妹,我们又能在一起了,我好高兴!”
男人温柔颤抖的语调,与浑身散发血腥味落差极大。丁子淳恐慌,被高出他一个头的伏罗太用力的拥抱,抱到快不能呼吸,即使吸气,也都吸入血味,令人难受,况且两个男人抱在一起,多难看!忍不住了,他挣扎,“姐夫快放开我!”抗议无效,感觉铁般的双臂收得更紧,像是要把他嵌入他的身体里,逼他吼出:“放开啦,我不是姐姐,我是……”陡地,两片温热濡湿压在他嘴上?
伏张大嘴巴,瞪着阿爹在亲舅舅?
东方翎、段三少和其他人也望见怪异的画面。
此时,丁子淳还被伏罗强吻。他不能反应,瞠大雨眼,就瞧见一张大脸贴着自己,在做什么?“唔,唔!”嘴被吻住,他不能言语,更不敢呼吸,骇得拼命挣扭,历经旅途劳顿的身子哪能再承受这又摔又惊吓的?憋气片刻,脸已然涨成猪肝色,终于禁不住了,头好昏,眼前一片惨白,整个人也跟着晕眩,失去意识!
第二章 长安行
丁子淳浑浑噩噩的,不得安稳,两耳边都是车轮子“喀啦、喀啦”响声,还有马蹄行进……
一会儿,感到声音静止,他身子疲倦,眼皮沉重,还是努力集中意识,撑开双眼,有着胡渣子的面容映入眼帘,离他太近,“哇啊!”惊得他嚷叫。
对方往后退,硬生生的撞到木条,伏罗想扶他坐好,却被他躲开,他叹气:“我吓到你了?”
“你当然吓到舅舅啊!”坐在了子淳身边的伏大声说话,还对先前父亲将他抛甩到空中,觉得生气。
脑袋撞痛,丁子淳也清醒了,瞧见自己坐在马车内;他瞥向帷幔外头,地方似乎变了,黑鹰教那些人也不见了?
伏罗瞅着文弱书生局促不安,只好后退些,保持彼此距离,又见对方急忙解包袱、拿出一些罐子,将许多药丸配着水一块吃下,他奇怪了问他:“你有啥毛病,要吃这么多的药?”
“我没病……只是我身体从小就不好,这些都是补身的东西。”丁子淳嗫嚅,让绿眸子盯得不自在。
伏罗嗅出药丸气味香纯,是价格昂贵的好货,凭他记忆,还识得有两三粒药丸该是皇宫内院珍藏的稀世品,他见他没事,气色恢复了,他才又回驾驶位子,继续令马车前进。
伏罗一离开、背对他了,丁子淳顿时松一口气,瞥见伏笑脸望他,他不免要问:“我怎么又在马车上?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你被阿爹亲到昏倒,大家吓得咧,阿爹怎么都不肯放开你,教主还差一点又跟阿爹打起来。”
闻言,丁子淳满脸涨红,活到现在,生平第一次被人强吻,还是自己的姐夫!
他再听伏叽哩呱啦的讲不停,说教主告诉阿爹关于丁家所有的事情了,要阿爹让出娘的骨灰,让他跟舅舅离开。但是阿爹没答应,出乎大家意料的,他要带走骨灰坛,跟他们一起离开兰州。
伏罗对东方翎保证,他不会伤害他,会保护他和玦儿平安到达长安城,所以东方翎才把他们交给伏罗,在他没醒来的时候,就已经驾马车出发……丁子淳听见这些,很不适应,这跟姐姐信中交代的不一样啊!
“现在阿爹同娘也要跟我们一起去外公家。”头一回出远门,伏很乐,两手护着父亲交给他的骨灰坛,一下子就忘了之前他还丢过他。
该避开的人不能避,既然大家要在一起,丁子淳只能接受事实了……他轻叹,无法理解黑鹰教的人怎么不等他醒来,问过他意见,再作打算!男孩聒噪,比之前开心又让他换了一个想法,毕竟孩子是需要父母亲的。
伏是开心,因为有阿爹,还有同娘一样的舅舅陪伴,三个人在一起,很热闹,他不是孤单一人啊。他同父亲讲话,他没理他,还是背对着他,驾驶马车,他一头热,过久,也凉了,他开始生闷气,对舅舅抱怨:“打从我娘去世了,阿爹就一直凶巴巴的,不理人,舅舅你还是当心啊,别惹他,他会骂你……”
丁子淳见伏罗突然回头瞪了儿子一眼,就令他闭上嘴巴。
马车继续前进,风一阵一阵的吹过,增添凉意。
伏罗瞥见丁子淳衣着单薄,两手抱着哆嗦的身躯,他立刻要马匹停下来,解了自己的披风,塞到对方手上。
“穿上吧,这里风大,你小心着凉。”
丁子淳手有披风,同时听到话,惊讶得忘了道谢;心里矛盾……之前手握血刀的凶神恶煞呢?现在他看见的男人,对他温和关怀,才又发现到,他已经换掉血衣,穿深色衣裳,刀就挂在腰际;可那腰带乱绑,没系好啊,他盯着他的腰带,很想帮他重新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