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青骡果然靠谱儿,人老成精,骡老成向导,这都是千百年来劳动人民总结出来的智慧结晶,苏颖闭着眼睛迷瞪着,等到再一睁眼时候,就发现车都已经到了公社附近的村儿了,这眼瞅着前头就是刘大栓他们家了。
车前车后现在是有三个明显不同的呼噜声儿发出来,苏颖正想着要不要给胡老六跟苏谕豁了醒了呢,大青骡就先发动了。
大青骡先是轻轻撅起了腚,完后随着“噗!”的一声儿,尾巴就开始轻巧的甩动了起来。
大青骡尾巴上的毛发混合着臭气弥漫在胡老六和苏谕周身,胡老六倒是早都习惯了,他缓缓的睁开了眼,嘴里头嘟囔着:“哦要到地儿了啊…”
但是苏谕“嗷儿”一嗓子就从骡车前头蹿下地了。
苏谕下车以后一气儿跑出去一百来米都不敢张嘴,然后等停下后就赶紧弯着腰疯狂干呕…
他觉得自己刚才被敌军用某种不知名的毒气和暗器袭击了!!
但是等苏谕好不容易恢复了清醒以后,再瞅向骡车,就发现他大堂哥苏谋正支棱着上身皱眉发愣,而他姐苏颖则正在捂着肚子狂笑,大队长王大力是一副随便吧无所谓的样子望向远方。
就,人生百态啊…以及他姐坏死了哼!
又过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胡老六就驾着骡车来到了公社门口儿。
此时公社门口儿已经排了一溜儿的骡车驴车啥的,都是从各个大队上来公社接新知青的。
这也就是这一批知青赶上好时候儿了,当下还真算不上是什么农忙时期,再加上他们这边儿冬天真的很冷,各个大队的大队长们都想着知青们肯定是有很多沉重的衣裳被子一类的行李,这才能在公社门口儿出现了这么多的骡车啊驴车啊的,不然就都腿儿着来各个大队插队去吧,还想有车接?做梦把你。
胡老六把青山大队的骡车按照顺序停放在车队的最末尾,他上午的任务基本上就算是完成了。
他们出来时候早,差不多早上6点就出发了,到现在大太阳才开始高高挂起,估么着也就是上午9点左右,胡老六停车的地方儿就还是那片大柳树附近,之后他就开始来到车厢上正式开躺,和抠脚。
大队长王大力直接抬脚儿进公社接受命运的馈赠去了,大堂哥苏谋则是跑公交站做车去了,苏颖也跟苏谕背着小筐子跑路了,没有其他人的打扰,胡老六跟大青骡睡得很轻松。
苏颖带着苏谕没直接上供销社,供销社里就是那点儿东西,顶多没货,没啥别的新鲜的,她得先跑一趟赵老太家。
赵老太是个宝藏好老太,人能耐路子广,大半年不见,苏颖心里甚是想念,当然她更想念的还是跟赵老太在年前就预订好了的红糖。
去年来赵老太家的时候苏谕还是个路都走不稳当的小废物蛋子呢,其实当时苏颖也瘦得跟豆芽菜似的,偶尔还得抱着他跑路,也挺费劲的,多亏了穷,不然绝对完成不了这么高难度的人体极限。
但是现在就完全不一样了,有时候苏颖都好奇她弟的身体到底是咋长的,就感觉她弟好像能跑的比她都快,大自然真是神奇,不过带着出去逛荡很放心,绝对不会有被抓包的风险。
很快,小姐弟俩就来到了那片安静且破乱的小平房民宅区域,还是那个熟悉的大门口儿,还是那个熟悉的大石头,苏颖上前伸出右手有节奏的敲了三下门。
“当、当、当。”
过了有半分钟左右,大门才“吱呀”一声打开了,完后露出了赵老太愈发容光焕发的老树皮脸蛋子。
这回苏颖她们没用说暗号儿,暗号儿是不熟的人才需要报的,像是苏颖这种的大户儿以及熟客,是完全不需要的。
赵老太给俩人迎进了院子,然后拿出了辛苦攒了半年的红糖包儿,递给了苏颖道:“你太长时间没来,天儿热都化结块儿了,你不能不要了吧?不要我可就白给你攒这么长时候了。”
苏颖接过来纸包儿打开看了看,发现里头的红糖不过就是受潮结成了大块儿而已,根本没坏,不影响吃的,她就又给红糖包好了收进了背后的篓子里,然后掏钱道:“没事儿,只要没坏就成,接着攒啊,有多少我要多少,我嫂子生孩子了,且得用得上呢,多少钱?”
赵老太刚要报数儿就是一愣,因为这个借口去年买红糖时候苏颖用过了。
赵老太难以置信的问:“你嫂子又生了?她不是去年过完秋收刚生吗?”
苏颖早忘了自己当初扯过啥瞎话了,不过这个是问题吗?对老太太来说当然不是,老太太就是能做到临危不乱面不改色的接着瞎扯淡。
苏颖回得老自然了,她说:“这回是隔了房的堂嫂,唉你布头儿还有吗?我要二十斤的。”
就你瞅瞅,这小话题转换的,无缝儿衔接!
苏颖家之前买的布头儿早都使完了,这东西搁村儿里就是硬通货,平常换几个鸡蛋啦,换半碗咸盐啦,都老好使了,只要购买渠道不被人发现,那就是多多益善。
而且开春儿了之后几个孩子身体都长了不少,去年冬天新做的那套薄衣裳倒是还能穿,但是以前的旧衣裳都是短了的,夏天倒是还没啥,可一到秋天指定得着凉,这都得提前预备起来的。
这也就是苏颖跟苏谕俩人背不动太多布头儿,要不然今天可就不只是买二十斤这么点儿了。
之后赵老太果然笑眯眯的回道:“有有有,咱这是长久生意,货源稳定着呢。”
这回赵老太红糖攒得挺多,差不多的有个三斤多的样子,但是由于不是年根儿底下,所以价格反倒还便宜了,三斤多红糖赵老太一共就要了苏颖七块钱的,去年可是一斤半五块的价儿呢,这一斤都差出去一块钱了的。
再加上二十斤碎布头儿的三块钱,苏颖一共给了赵老太十块钱大票儿——一张大团结。
赵老太喜滋滋的收了钱,俩人约定好中午吃饭前后过来拿货。
完后等苏颖拉着苏谕要去供销社的时候,赵老太还给他们透露出了一个重磅消息。
赵老太说:“唉对了咱们公社的黑市又要开了,就还是老地方儿。”
因为老地方儿就是赵老太家后院儿的那条儿小胡同儿,新黑市的人都过来摸了点儿的了,消息灵通的赵老太自然是清清楚楚的。
苏颖大喜,她问:“真的啊?啥时候开!”
要开了她就不用一趟趟的往县里跑了,太废功夫儿跟屁股的了,她们老娘现在越来越不好糊弄了啊。
第109章
赵老太给头点得“嗯嗯嗯”的,她一拍巴掌道:“那可不,据说就在这个月的中下旬吧,你要来最好等下个月的,稳妥点儿。”
苏颖深有同感:“你说的对,先瞅瞅啥情况再说,别回头再让人给一锅儿端了!”
黑市干的这个事儿人民有多需求先暂时不论,但反正目前革委会是不允许的,就大家都得偷摸儿的,被抓到是真要拉走干苦力去的。
等苏颖跟苏谕出了赵老太家之后,就直接往国营饭店走去,其实这会儿还不到中午饭的点儿呢,但是小姐弟俩饿了。
早上俩孩子出来太早了的,苏颖跟刘兰香扯谎说是今天早上跟苏谕一起上后山找野果去,完后直接上学,但反正是5点多就到了村口儿了的,那会儿俩人就一人垫吧了一根儿煮玉米棒子,到现在这都10点半奔着11点去了,就小肚瓜早都饿得不行了。
眼瞅着就快到国营饭店的门口儿了,苏谕问他姐苏颖:“姐,咱还有粮票儿吗?我想吃大馒头了!”
苏谕现在可不是去年刚来那会儿啥都不懂的呆瓜小朋友了,现在什么粮票油票布票啦,他都可懂了呢,而且这会儿苏谕其实是知道他姐手里没有粮票儿了的,但是他也知道他姐手里有钱,并且一定有办法可以搞到粮票儿。
就你瞅瞅的,有这么个大姐多棒呆,想吃啥可以直接要!
反正苏谕上辈子是没有这个技能的,上辈子他扮演的永远是苏颖的那个角色,替父皇母后考虑,照顾弟弟妹妹们,他不能倒下,也不能失败,更不能放弃,后来才知道原来太强了也是会被讨厌的。
但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嗯,都过去了。
这会儿苏谕扯着苏颖袖子撒娇:“咱们多买点儿大馒头吧,回去也能吃好几天呢!”
家里的细粮现在吃得很费,就连刘兰香都被苏颖半推半就的把嘴巴给养刁了,时不常的棒子面儿里就得掺和上点儿细粮吃一顿二合面儿的,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刘兰香现在手里有八百多块钱的存款了,还有苏谋欠着的小两百块钱外债,所以还真不像是去年那么抠搜儿了。
不过家里的细粮已经从半个月前开始见底,虽然家里还有公社上次奖励的些许票据,但是老母亲刘兰香还没顾得上出来买呢,所以最近苏颖家算是处于经常能吃到肉,但是大米白面确实是见不到了的一种非常奇妙的贫困状态。
这也直接导致了苏谕终于能明白他姐以前老说的白薯吃多了拉不出屎的意思了…就那个屁屁痛哦!
当下苏颖让她弟给仰给的脑壳疼,于是立即缴械投降道:“成成成,咱上机械厂的家属院儿找钟顺问问去行不?别摇晃我了,脑瓜子要让你给摇晃下来了…”
苏颖凶巴巴,但是上翘的嘴角已经出卖了她的好心情。
钟顺就是之前在公社的黑市倒卖票据的,但是公社黑市倒了大半年,苏颖本来说年前去找他一趟的,后来也没顾得上。
当下苏颖瞅了一眼头顶的大太阳,发现太阳现在还没升到天空正中间儿的位置,时间还来得及,就干脆转头儿拉着苏谕往机械厂大院儿走去了。
机械厂大院儿苏颖可是熟得不能再熟了,机械厂是苏颖上辈子的老单位,她从单位给分了房子一直住到后来机械厂倒闭呢。
小姐弟俩很快到了地方,碰着人就说要找老钟家的小儿子,这话是原先钟顺自己说的。
其实这里说是机械厂的家属大院儿,但实际就是厂子里出资自建的一大片小平房,几户儿人挤在一个院子里,完后院子紧挨着另一个院子的那种,各家都没有农村堂屋儿前头的小院子,但是家属院儿外头就是大片的荒山,想吃啥菜了自己种点儿的也没人管,只要不大面积的种粮食就没事儿。
苏颖本来就路熟,这会儿拉着苏谕根据住户儿们的指引没多久就找到了钟顺家。
但是小姐弟俩没想到,就好家伙的,钟顺家里今天可是真热闹啊!
现在钟顺家所在的院子里,正站着一大帮人,并且依据地理位置很鲜明的划分成了两派人马。
其中一方人马打头阵的是一个大高个儿的男的,大高个儿男的身边儿站着个妆容艳丽的女的,女的怀里抱着个好像比苏谕稍微大点儿的小娃娃,完后这三人组身后头还有人,反正瞧着像是帮着撑场面的亲戚一类的。
而另外一方人马呢,则是较为弱势的钟顺一方,钟顺苏颖认识,之所以觉得他们这方人马比较弱势,是因为钟顺后头貌似只有他媳妇儿孩子跟老娘仨人,呃…孩儿太小了勉强算半个吧,就两个半,反正明显是被人给打了个措手不及。
其实此时此地还存在着第三方目的明显,但对事件的结果应当是影响不大的第三方人马,就是从院子里其他屋子中的玻璃窗处儿往外探头儿,或者扒着门口儿往院子里望的吃瓜群众们,虽然人数儿不多,因为今天是工作日,大多数儿人都上班儿去了,不过也确实是有好几个邻居在关注着这边儿的。
可是目前苏颖跟苏谕小姐弟俩,也不确定自己应当是属于第二方人马还是第三方人马的。
所以她们俩决定再看看!
此刻钟顺的老娘正护着家门口儿呼天抢地的:“啊!!!不孝啊!!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混蛋玩意儿啊?啊呜呜呜…”
但是第一方人马打头阵的大高个儿男的毫不示弱:“妈,您这大帽子可不能就这么扣下来的啊,我才是您的长子,您睁开眼看看的,我媳妇儿怀里抱着的是您的大孙子呢!您就当着您孙子的面儿这么说是吧?明明是您偏心眼儿,把我爸留下的钱都给了我弟,现在您还在这儿颠倒是非黑白说我不孝,这话我可不敢担啊!”
其实事情是这样式儿的,现在说话的大高个儿是钟顺的大哥钟孝,俩人的爹妈先前都是机械厂的员工,后来退休后就把自己的工作传给了俩儿子。
钟顺的爹死的早,老娘原本一直是跟着大哥钟孝过的,但是大前年的时候俩人的老娘生了重病着急用钱,可谁家也没有那么多现钱,于是钟顺的大哥钟孝就说不治了,治不起,但是钟顺不乐意,就卖了自己的工作给老娘治病。
本来都眼瞅着要见阎王的老太太没成想竟然还真好了,于是就从此与大儿子钟孝划清了界限,搬去小儿子钟顺的家里住了,平时给带带孩子收拾收拾家什么的。
事情到这儿还没什么问题,顶多两家人从此就不来往了呗,但是有问题的是钟顺后来找了黑市的路子开始倒卖票据,赚了点儿小钱,现在家里添了12寸的黑白电视,大块儿头的收音机和自行车儿。
就先不说搞票子的钱,现在光是12寸的黑白电视在县里就得卖到370块钱,再加上另外两样儿东西,反正是没有个五六百块钱下不来吧。
钟顺原先在厂子里是二级工,还没考下来三级工呢,一个月工资才几十,就算是卖了工作,但是还给老娘治病花了不少钱呢,所以就买这些个东西的钱是哪儿来的呢?
反正钟顺他大哥钟孝是就在心里头琢磨上了,这不会是爹妈以前还攒着钱呢吧!
钟顺捣腾票儿的事儿自然是不敢张扬出去跟别人瞎说的了,钟顺也不敢告诉他大哥,他大哥连亲妈都敢不管,他不过是个弟弟,万一要给他告密了呢?反正钟顺是不敢赌的。
于是这个事儿它就成了个无解的扣儿,就卡在这儿了。
先前钟孝两口子都过来闹过好几回了,今天是正好儿让苏颖跟苏谕给赶上闹得最大的一回。
此刻,兄弟俩的老娘哭得都要厥过去了,老太太咆哮道:“老大,你非得逼我把事儿做绝了是吧?你敢不敢当着这么多街坊邻居的面儿说说你弟的工作是咋没的?!”
先前钟孝不愿意卖工作救老娘的事儿两家人谁都没往外透露,七十年代的社会,名声还是很重要的,要是钟孝因为这个事儿而丢了工作,那钟孝的老婆孩子怎么办?以后的生活怎么办?而且当时谁也不知道卖掉工作的钱够不够治病的,这会儿的医疗条件很差的,许多后来不算什么的普通病,放到当时可能就是查不清楚的罕见病,连医院的医生心里都没谱儿。
其实说白了这个事儿也不能全赖钟孝不管老娘死活,在母亲和孩子只能二选一的时候,谁又能说的准自己到时候会怎么做选择呢。
但当下钟孝拉着老婆家的亲戚过来钟顺家里闹事儿,想抢东西,那就绝对是过了的。
于是这会儿钟孝气短了,但钟孝的老婆可是不气短的,那又不是她亲妈,哪里有她的孩子重要,反正钟孝媳妇儿心里是很不服气的,觉得是老婆婆原先藏着掖着,跟他们家玩儿心眼儿呢,实际就是不愿意把钱给大儿子家!说是逼得小儿子卖了工作,那兴许就是做做样子,好顺理成章把公公的钱留给小儿子钟顺呢!
于是钟孝的老婆抱着孩子上场了,她冷笑一声儿道:“妈您看看,这可是您的亲孙子,您要看着您孙子以后都吃不上饭吗?这偏心眼儿也不能是这么偏的吧?非得要毁了大儿子一家是吧?”
本来刚才钟顺的老娘正在气头儿上,没准儿下一句话就能把钟顺卖工作的原因给说出来的,但是让大儿媳这么一将军,老太太是真张不开嘴啊,大孙子是老太太一手给带到了3岁的,这都分开了两年多了,统共都没见着几面儿,老太太哪儿舍得让大孙子回头遭罪,大孙子懂个啥啊,造孽的是他爸他妈,可孩子没有错啊!
但是如果老太太今天不解释清楚了的话,那小儿子家的东西肯定就保不住了。
于是钟顺老娘心里头的这个怄哇,就干脆还不如前两年就死了算了呢!
钟顺老娘崩溃的坐在地上大哭:“天爷啊我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哇…啊啊啊…让我死了去吧…”
钟顺一见老娘都给气成这个样子了,就不想再跟他哥嫂瞎掰扯了,想着要不就他吃点儿亏,把东西给他哥得了,总不能真看他妈死去吧,再说了东西哪儿有亲妈重要,大不了以后都不认这个兄弟就是了。
钟顺叹了口气,把自己老娘从地上拉了起来,红着眼跟钟孝说道:“哥,这些东西真不是爸留下的钱买来的,但是你要愿意要,我家里你随便看着想拿啥就拿吧,我无所谓,但你以后都不能再来我家了,也不能再这么气妈了…”
钟顺媳妇儿心里肯定是不愿意的,但当下这个情况,钟顺媳妇儿也不能看着老婆婆真有个好歹,钟顺媳妇儿只能紧紧的抱着孩子抹眼泪儿。
钟顺余光瞟见老婆的动作,心里头是难受得不行,大老爷们儿憋了半天也只能是憋出了句:“对不住了媳妇儿,是我没本事…”
其实钟孝哪能不知道弟弟是啥人呢,他他他这不就是唉…从小儿爸妈就偏着二弟,这两年大家见面儿了都不说话,再加上自己媳妇儿也常叨叨,家里连个像样儿的家具都没有,弟弟家里却整日吃香喝辣…
一时之间,大院儿里是老太太跟俩孙子嗷嗷儿哭,兄弟两个沉默无言。
但是钟孝媳妇儿哪能错过这个机会呢,今天她是特意赶在工作日带着亲戚过来,这个事儿就必须得有个说法。
钟孝媳妇儿说:“二弟,咱们公平点儿,我家也不多要你的,电视机给你家留下,但自行车跟收音机我家拿走总行了吧?别说当大嫂的不照顾你,这两年你家都先使了的,我都没跟你家计较…”
钟孝媳妇儿给身后的亲戚们使眼色,她家的亲戚说着话的就要往钟顺家的屋儿里进。
可老太太哪里舍得小儿子家这么受委屈,小儿子本来都把自个儿工作买了给她治病,现在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东西还得给大哥家里送去,这凭什么?老太太就是抱着自家的门框子死活不撒手!
就大中午的来了这么一场,都给苏颖苏谕小姐弟俩给看傻了…
不是关键是看了半天两边儿人跟打哑谜似的,这这这到底是那边儿占理,他们也不知道哇!!
苏颖想了想,拽了拽旁边儿老大妈的胳膊,问道:“大娘,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呀,他们两边儿谁对谁错啊?”
但是老大娘也不知道,她皱着眉毛摇头儿道:“我这都没闹清楚呢,他家原先过得好好的,后来老太太生了场病,再后来兄弟俩就闹掰了,也不咋来往了,偶尔的嗯…也闹过几回,但是都没今天这么大的阵仗!”
这个老大娘也算是钟顺家多年的邻居了,也是机械厂职工的家属,但是就到了现在都还是迷迷糊糊的呢,就都不敢上手儿帮忙的,因为不知道那边儿是正义的一方啊!那万一要是帮错了呢!
苏颖:“…”
她就说咋都没人敢上前给劝劝的呢!原来大家伙儿都是云里雾里呀!
可是就这么下去也不行的啊,总不能真让钟顺他老娘急出来个好歹的吧,而且钟顺卖工作是为了给老娘治病,这个事儿苏颖是知道的。
根据直觉来讲,苏颖觉得应当钟顺那边儿是挨欺负的…
于是苏颖当下也不看了,拉着苏谕就跑,跑得是嗷嗷快,风灌到苏谕嘴里呛得他都问不出话来。
兴隆公社这块儿的机械厂是省总厂的分厂,现在工人还不多,也就是两千来人吧,但是好歹也算是国营的正经厂子,该有的部门儿是一点儿不少。
机械厂家属院儿的旁边儿没多远就是机械厂的工厂,苏颖拉着苏谕,没几分钟就跑到门卫去打小报告了。
苏颖呼哧带喘的喊:“门卫大叔不好啦!你们家属院儿打起来了,人可多了!”
正值班儿的门卫本来正昏昏欲睡,一听这话立刻就警醒了起来,厂子里的家属们要出了事儿那还得了!
于是之后就是门卫去喊厂子的保卫科,保卫科长带着人就跟着小姐弟俩直奔钟顺家了。
但是等保卫科的人给两边儿人都拉开了,了解完情况之后,保卫科的人也头大,这属实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啊,两边儿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就很难评啊!
不过不管怎么着的,在家属院儿打架肯定是不行的,于是机械厂保卫科的科长对钟孝进行了严厉的批评,完后给人先劝走了。
至于处罚吧…一个是人家也没真闹出什么严重结果来,再有就钟孝也算是初犯,都是本厂职工,就先算了吧。
等到人群都散场了,院子里除了本来的住户儿,就剩下苏颖跟苏谕小姐弟俩了。
但小姐弟俩也很犹豫啊,现在钟顺家看起来这么惨,就他他他…他还有心思卖票儿吗?要不就就下回再说吧…
正当苏颖犹豫着要不她先走吧的时候,钟顺也看见小姐弟俩了。
钟顺苦笑一声儿道:“刚才谢谢你们啊,进来喝口水吧?”
苏颖苏谕:“…啊那好的吧。”
你都这么惨了,你说了算。
这会儿钟顺的老娘正抱着小孙子在里屋儿“呜呜呜”,钟顺的媳妇儿也在里头陪着呢,钟顺就烧了壶开水,给小姐弟俩一人拿了一碗儿。
小姐弟俩捧着大碗吹一吹然后“吨吨吨”,但是谁也不好意思提要干啥。
还是钟顺先开口了:“你是不还要票儿呢?”
苏颖:“…嗯呐。”
大兄弟好眼力,这么明显你看出来了啊。
这会儿家里都关上门儿了,钟顺就小声儿的道:“最近黑市要重新开了,我确实是存了点儿,你看看有没有你要的。”
之后钟顺就回屋儿掏了个小盒子出来,苏颖跟苏谕俩就开始挑。
其实他们本来就只想换点儿米面粮票儿啥的,之前公社奖励的票子还都没使用呢,不过这会儿瞅见钟顺这儿的花样儿挺多,根据上次多买多优惠的经验,很快小姐弟俩就挑走了一大堆。
最后苏颖统共要了二十来块钱的票子,主要是白面和精米,还有盐糖布之类的刚需票儿,都是今年内使完了就行,也浪费不了。
小姐弟俩本来说换完票儿就走的,结果耽搁到现在,估么着得有个1点的样儿了,但好在大队长那头儿且完不了事儿呢,他们现在再去国营饭店也来得及。
但是临走之前,苏颖还是提醒了钟顺一句:“虽然外人说这个话可能不大合适,但我觉着你哥应当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其实苏颖之前去找机械厂保卫科的人,也只是不想让钟顺的老娘再这么激动了而已,她也知道这种家里的事儿是很难一次就说清楚的。
不过苏颖觉着,这种事儿最好是兄弟俩自己解决,折腾老娘算什么本事。
但有时候不切身的处于当事人的位置,好些信息外人仅凭借只言片语是弄不清楚根本的,所以苏颖也没说得太深。
可没想到,苏颖就说了这么一句,钟顺的眼泪儿都掉下来了。
可能也是憋得太久了实在没人说吧,钟顺就把前因后果都跟小姐弟俩讲了。
苏颖跟钟顺不算熟人,顶多算是相互间拥有一定信任程度的交易双方,但有时候跟邻里和家人都没法儿说的话,跟外人反倒是好张口,大概是没什么利益和感情牵扯,也就没那么在意吧。
钟顺抹了半天眼泪儿,完后说:“我都想了,这几年就是有钱也先不花了,等…再说吧,回头我就把自行车啥的都赶紧先倒卖出去,就算是便宜点儿处理我也认了,钱财动人心啊…总不能真把我妈给急出个好歹来,到时候我哥跟我嫂子找不着东西,也就说不出啥来了。”
但是苏颖:“…”
等等自行车?
你…你不要自行车啦?
她大堂哥苏谋正好缺一辆自行车儿呐!
虽然大堂哥苏谋现在不但没有钱而且还欠着她们24个月的外债,但是她可以暂时先借给她大堂哥嘛!
顺便还能收收利息,威胁威胁她大堂哥不要随便打小报告儿啥的。
嗯,不错~
于是苏颖咽了口唾沫:“你…你打算便宜卖多少钱啊?”
苏谕一听他姐这话,小眼神儿“嗖儿”下子就发射过去了。
咋滴你还想要自行车儿啊?
大馒头还没给我买呢!
就好担心呐!
好在苏颖立即就用眼神安抚住了馋嘴的藕兜兜:都带着呐,放心吧,大馒头啥的完全没在怕!
苏谕这才踏实了下来。
当下的屋内很安静,因为钟顺大兄嘚正在心里默默的算账。
钟顺家的自行车是永久的二八大杠加重车,就是自行车正中间儿带着一根儿结结实实的大横梁,连人带货能载重四五百斤呢!
七十年代的自行车工艺,是钢圈上得先镀铜之后再镀铬,不像是后来偷工减料,为了节省成本直接镀铬,所以质量是杠杠的,就主打一个结实耐用还不爱生锈。
钟顺买了这辆永久之后都使了有小两年了,但是在他的精心保养之下,大二八经历了刮风下雨和无数的坎坷道路,车架子到了现在都仍旧没有生锈,拿人手往车身上敲一下子,都还能听到有回音发出来呢,就“嗡嗡嗡”的,老带感了。
而且平常不骑时候,钟顺都给自习车擦得光亮光亮的,连车把手儿上招了点儿灰儿上去,都要赶紧使衣袖子给擦干净了,就可爱惜了。
但是再爱惜也不行啊,家里使不起了,钱帛动人心呀,兄弟已经是没得做了,可家还是得保住的。
于是这会儿钟顺最终还是咬了咬牙,报了个数儿:“一百四,我肯定不坑你的,别看我这车买了有两年了,但是你待会儿一瞧就知道了,瞅着就跟新车是一样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