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沙雕克反派TXT全集 by纪婴
纪婴  发于:2024年0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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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把他们排出个名次……
施黛想了想,的确会引起骂战。
阎清欢道:“所以,后来的名士榜只收录江南人士了。”
施黛觉得有趣:“斩心刀排第几?”
“第二。”
阎清欢打小对侠义故事感兴趣,说起名士榜,如数家珍:“斩心刀在越州很有名的!一来成名许久,行侠仗义整整二十年,二来实力强悍,杀的恶人特别多。”
聂斩问:“第一是谁?”
“是一个剑客,号‘凌霄君’。”
阎清欢吐字如倒豆:“说来也巧,这两人都把身份捂得严严实实,没人知道他们是谁。”
施云声在一旁静静听,忍不住好奇:“凌霄君比斩心刀更强?”
“不好说,他俩没打过。”
阎清欢道:“凌霄君之所以排名更高,是因为……”
他一时语塞,挠了挠头。
施黛被吊起胃口,和施云声一道睁圆眼,姐弟俩巴巴看他。
眉眼绷紧,阎清欢迟疑道:“因为在很多人心里,他是个近神的存在。”
聂斩:“神?”
“怎么说呢,斩心刀来无影去无踪,没谁见过。”
阎清欢说:“凌霄君就不同了。他救苦救厄、接济穷人,在江南,尤其是越州,可谓家喻户晓。”
聂斩听得一惊一乍,施黛倒是愣了愣,想起另一件事。
孟轲来越州前说过,她与施敬承这次离开长安,是为了调查一个神棍。
越州有名的神棍……不会就是凌霄君吧?
他做了什么事,值得施敬承出面?
说到兴头上,阎清欢坐直身子,两眼微亮有神。
“许多人见过凌霄君。”
阎清欢道:“据他们描述,凌霄君一袭白袍,腾云驾雾,面目被云气遮挡看不清楚,从身形和声音推断,是男人。”
聂斩挑眉:“这有何难?障眼法罢了,文渊书院的术士也能做到。”
“但老百姓不这么想。”
阎清欢摇头:“试想一下,濒死之际,有人满身云雾救你一命,看上去仙气飘飘的——百姓没见过厉害的术士,顺理成章以为遇上了仙人。”
聂斩被他说服:“嗯。”
“凌霄君的名气彻底传开,是十多年前。”
阎清欢回忆:“江南人大多经商,被山匪劫财的事儿屡见不鲜。”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凌霄君一夜血洗上百个山头,把作恶的山匪全杀了,一个没留。”
施黛一惊:“这么狠?”
“听说连办案的官差都吓傻了。”
阎清欢苦笑:“被土匪掳掠的无辜百姓作证,凌霄君凭一己之力,荡平了越州所有的山。”
经此一战,在越州,凌霄君的大名无人不晓。
“这老兄,”聂斩由衷感慨,“厉害啊!”
施云声很喜欢听有趣的人和事,冷着脸保持眼巴巴的姿势,等待阎清欢继续说。
“把他奉为神仙,还有一个原因。”
阎清欢想了想:“每次救人,凌霄君都要问那人,有没有想被实现的愿望。”
施黛顺口问:“他能让心愿成真?”
“如果是贪得无厌的愿望,凌霄君会直接离开。”
阎清欢说:“合情合理的,他尽可能完成——传闻有个小孩希望见一见死去的娘亲,凌霄君真让小孩他娘现身了半个时辰,和他好好道别。”
施黛福至心灵:“幻术?”
阎清欢:“应该是的。”
世上没有起死回生的法术,他们心知肚明。
“又是救人,又是实现心愿的。”
聂斩若有所思:“他真把自己当神仙了?”
施黛对这人很在意:“感觉……他有意想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神?”
所以孟轲提及,才用了“神棍”这个词。
施云声懵懵懂懂:“他图什么?”
“凌霄君不收取百姓的报酬。”
阎清欢耸肩:“或许享受这种感觉吧。”
“等会儿,扯远了。”
施黛举起右手:“斩心刀究竟是怎么回事?”
阎清欢一笑,两眼弯弯,萧萧肃肃:
“斩心刀也是个厉害人物,不过比凌霄君低调得多。这位是真正的侠士,深藏功与名,只杀大奸大恶之辈。”
施黛问:“不是说斩心刀已近中年吗?在筵席上,哪些人的年纪对得上?”
阎清欢:“我想想。”
他在正事上很靠谱,思忖几息,正色道:“分家的百里良、百里瑾、百里穆,主家的……”
阎清欢眼神一动,觑向不远处:“那位。”
叶晚行。
施黛望去,叶晚行走了太久的路,正靠在铁柱下小憩。
侍女青儿惨白着一张脸,战战兢兢坐在她身边,左手拿了块丝帕,为叶晚行擦拭额间冷汗。
觉察施黛的注视,青儿眨眨眼,怯生生朝她笑了笑。
“对了。”
阎清欢一拍脑门:“还有个管家,叫……我记得姓谢,大家唤他谢五郎。”
主人家宴客,管家自然要陪侍在侧。
可正如阎清欢所说,在场的所有人长住越州,没法在江南各地随时出现。
这个话题卡壳,施黛决定换一个。
“说起纵火。”
她瞧了眼憔悴的叶晚行,音量压低:“十几年前,百里氏家主遇难的时候,不就有过火灾吗?”
阎清欢和聂斩是聪明人,不必施黛多言,听懂她的言下之意。
家主过世,对谁最有好处?
当然是对钱权虎视眈眈的百里家其他人。
叶晚行的丈夫百里泓,正是在长兄逝世后,登上家主之位的。
聂斩两眼放光,激动吃瓜:“豪门秘辛?不愧是越州望族。”
阎清欢:“其实——”
他也看了看垂目休憩的叶晚行。
包括施云声在内,四人像四只鼹鼠,心照不宣地默默靠拢。
“其实当年百里策遇害,就有流言传开,说凶手是他二弟百里泓。”
阎清欢低声:“但百里策出事时,百里泓恰好参与一场酒宴,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不可能作案。”
施黛悄咪咪:“雇佣杀手呢?”
聂斩探头探脑:“这个猜测很合理。”
施云声脑袋瓜飞速运转:“唔……”
“没证据。”
阎清欢叹口气:“总而言之,这么多年过去,哪怕有风言风语,百里泓还是把家主位子坐得稳稳当当。”
他说罢眯了下眼:“不过……依我看来,百里策的死,说不定真和百里泓有关。”
在越州,百里氏象征绝对的财与权,没人敢当面说出半个不字。
聂斩掀起眼皮:“嗯?”
“当年越州的刺史,一直在调查这桩案子。”
阎清欢略略停顿:“我爹娘和他有些交情,曾听他说起,很怀疑百里泓。”
阎家是越州大户,与刺史结交,并不稀奇。
似是想起什么,阎清欢打了个寒颤。
“几天后——”
他声音更小,一字一顿却极清晰:“刺史落湖,死了。”
施黛皱眉:“落湖?”
“说是夜里饮酒,走在湖边,不小心摔下去的。”
阎清欢压低眉目,轻声喟叹:“太过巧合了。”
“你的意思是,”聂斩道,“刺史查到百里泓身上,百里泓为永绝后患,设法杀了他?”
阎清欢点头:“听我爹娘说,那位刺史是个好官,屡断冤案,两袖清风,还救济过很多贫苦百姓。他倘若怀疑百里泓,定会一查到底。”
施云声不解:“百里泓做过的事,和今天死掉的人,有什么关系?”
“大概……上一任家主和刺史的死,不止百里泓一个人参与?”
施黛认真思考:“百里策死后,不止百里泓,其他族人也或多或少得了好处吧?”
阎清欢恍然一个激灵,拍了下大腿:
“对对对!百里良,就是拔舌地狱被点名的那位,他出身分家,是个庶子,却很受百里泓重用。”
他快声补充:“还有死在桐柱地狱的百里箫。他没什么作为,常常花天酒地,百里泓还是把好几家商铺给了他。”
聂斩一语作结:“沆瀣一气啊。”
可惜说到底,以上全凭猜测,对于十几年前发生的旧案,他们没有丝毫线索。
更何况,就算知道这些,也推不出今天的凶手是谁。
施黛苦恼揉了揉眉心。
“嗳!”
忽听聂斩一声兴冲冲的笑:“快看北边,有人来了!”
施黛回头,看清来人,展颜笑开。
一根根铁柱罩下阴翳,在压抑的暗调里,几道色彩明丽的身影尤为醒目。
幻术师宋庭双目沉沉,依旧是波澜不起的神态,锐意如锋。
皮影匠人秦酒酒垂着脑袋,不知在兀自思索什么,手中银剪闪烁寒芒。
一个中年男人眉头紧皱,显而易见很不耐烦,口中喃喃低语,咬牙切齿。
他是百里家的人,身着华贵锦衣,手戴碧玉扳指,袖口的金丝暗纹隐现薄光。
为首的,是一袭青衫的沈流霜。
施黛从坐姿原地蹦起,想欢欢喜喜唤一声姐姐,记起熟睡的江白砚,迅速噤声,上前扑进沈流霜怀里。
姑娘家身形娇小,满携栀子花香地靠拢,像只轻巧灵活的鸟。
被她扑了个满怀,沈流霜轻声一笑:“没受伤吧?”
“没。”
施黛抬眼:“你们呢?”
沈流霜摇头:“这地方没什么危险。”
叶晚行也望见来人,投来欲言又止的一瞥。
华服男人与她四目相交,勉力扯出一个苍白的笑:“二嫂,您没事吧?”
叶晚行手腕轻颤,连带尾音发哑:“嗯。”
沈流霜知道施黛不认识他,低声介绍:“这是分家的百里瑾,做布匹生意。”
“走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到阵眼?”
百里瑾累得直喘粗气:“我腿快断了。”
宋庭冷冷瞟他,语气不咸不淡:“是你非要同我们一路。不想走,留在此地便是。”
这哪行?
铁柱下鬼影的哀嚎盘旋耳侧,百里瑾面无血色:“不可……不可!我跟着你们。”
他擦一把冷汗:“只要你们护住我,出了幻境,我给你们大把银票。”
秦酒酒面无表情,觉得他吵吵嚷嚷太烦,握着小剪,朝他影子的方向虚空一剪。
当然无事发生。
施黛的关注点在别处:“阵眼?”
“宋公子对阵法有所涉猎。”
沈流霜道:“他推算出阵眼,正带我们前去破阵。”
幻术与幻境有相似之处,宋庭研究幻术之余,捣鼓过和幻境相关的阵法。
聂斩一怔,握拳欢呼:“了不起!不愧是打赢我的人!”
秦酒酒百无聊赖,手中银剪张张合合。
“你们要一道去么?”
沈流霜道:“去的话,便随我们前行吧。时候不早,趁这一重幻境还在,必须尽快赶到目的地。”
施黛等人自然要跟,叶晚行并无犹豫,颔首应道:“好。”
留她和青儿两人在这里,得被吓到没去半条命。
“江白砚在休息。”
施黛指指另一侧的阴影:“我去叫他。”
江白砚这人还会歇息?
沈流霜微讶:“好。”
施黛转身,快步靠近江白砚小憩的角落。
他尚未醒来,不知又梦到什么,眉眼压得很低。
气息很乱,眼尾发红。
施黛刚要开口,凑近的瞬息,见他猛然睁眼。
视线交汇。
江白砚的双目有一刹失神,施黛定神看去,内里竟是水雾朦胧。
她一愣:“你又做噩梦了?”
旖旎幻梦犹在眼前,勾出心底潜藏的恶兽。
江白砚半梦半醒,对上她清润的眼。
野兽被按回囚笼。
杏目,朱唇,栀子花香,绯红春衫,线条流丽的面庞。
他破天荒地垂眸,心下近乎无措,不敢去看:“没有。”
“啊?”
施黛把他上下打量一遭:“那你……”
她脱口而出:“睡觉前,你试过想我吗?”
江白砚闭了闭眼:“嗯。”
施黛:“没梦到?”
江白砚:……
喉间发干。
他敛下眼,嗓音微哑:“抱歉。”
施黛不懂他的意思,听得一笑:“有什么好道歉的?没梦到就没梦到嘛。”
目光扫过她唇角,江白砚定定凝眸。
回忆不起梦里的感受。
从未体会过的事物,即便在梦中,也难以想象它的韵意。
看他出神,施黛伸手,在江白砚眼前挥一挥:“还好吗?被噩梦吓到了?”
江白砚平复心绪:“无事。”
看样子不是个好梦。
施黛一本正经,信誓旦旦:“这个法子以后多试试,总能成功的——要不,想久一点?”
总觉得这话有歧义,施黛飞快补充:“不是想我啊。世上那么多漂亮有趣的东西,你时常想想,就不会做噩梦了。”
他想不了更久,也不能去想更久。
凝神看她几息,江白砚终是道:“嗯。”
唇瓣微抿,他悄然舐过。
敛下眼底潋滟水色,江白砚轻声说:
“今后,想你久些。”
……嗯?
施黛怔忪一下,倏地抬眸,轻勾的嘴角压了又翘,望向别处:“好噢。”

与大部队成功汇合, 施黛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
叫醒江白砚后,一行人循着宋庭的指引前往阵眼,没走多久, 遇上百里青枝。
和惊惶失色的叶晚行不同, 施黛遥遥望见百里青枝时, 她正懒散靠在一根铁柱旁, 伸手逗小鬼玩。
幻境里的鬼影不伤人, 被百里青枝戳戳头又捏捏脸, 顶多慢悠悠看她几眼。
百里青枝朝它咧嘴一笑。
见到熟人, 阎清欢喜上眉梢:“百里姑姑!”
百里青枝侧头。
她在筵席前盛装打扮过, 梳高髻,戴金钗, 这会儿发髻全乱,长发被随手拢起,用发带扎在脑后。
裙边也脏兮兮的。
“嗳呀,可巧。”
百里青枝面露喜色,提起裙摆小跑过来:“我原本还想着,这儿是不是就我一个人呢。”
叶晚行苍白着一张脸,温和笑笑:“青枝可有受伤?”
“没事——不过刚进来时,可把我吓坏了。”
回想起不甚美妙的记忆,百里青枝打个寒战:“这什么地方, 你们清楚吗?”
阎清欢为她解释:“此地是由他人制造的幻境, 宋公子正带我们去寻破阵的阵眼。”
百里青枝挑眉, 与默不作声的宋庭径直对视。
宋庭嗓音淡淡:“时间紧迫,继续走吧。”
“等找到阵眼, 确定能解开?”
百里瑾往他身侧挪近,忙不迭道:“你若让幻境消失, 我给你够花一辈子……不,两辈子的钱!”
说罢额头青筋暴起,咬牙狠声:“在背后捣鬼的人,别让我逮到他。”
施黛轻飘飘觑他。
在席间见到沈流霜时,百里瑾表现过毫不掩饰的冷意,施黛对这人没什么好感。
百里青枝倒是优哉游哉,闻言打趣:“幸好这位幻术师懂点儿阵法。否则我们被困在这里,铁定跟无头苍蝇似的。”
筵席上宴请的,是演武大会前三甲。
施黛顺口问:“阵师在擂台上,不怎么吃香吧?”
“嗯。”
百里青枝点头:“演武大会办了这么多回,很少有阵师打进前三。”
原因很简单,阵法的布置过于繁琐。
越强的阵法,越需要提前做足准备,构建阵眼、勾织灵线、供应灵气,步骤缺一不可。
而擂台比武,是即时交战的。
通常来说,阵法没完成一半,阵师还在牵引灵线,对手就已逼近命脉了。
“阵术太强,准备期限也长。”
沈流霜插来一句:“比如今天这场幻境,幕后凶手起码筹划了好几天。”
“的确如此。”
叶晚行道:“今年原本有个厉害的阵师,不成想,对上一名剑客。”
结果可想而知,长剑步步紧逼,让他连设阵的时机都没有。
说到这,叶晚行舒了口气:“多谢诸位。今夜若非诸位在场,恐怕……”
施黛没说话,目光扫过神情各异的所有人。
到目前为止,她见了百里家的绝大多数人。
凶手会不会藏在其中?
如果凶手打算在这一层地狱杀害百里良,定然要与其他人分开,单独动手。
拔舌地狱开始后,江白砚、施云声和聂斩始终跟在她身边,应该能排除嫌疑。
他们四人互为不在场证明。
“幻境这么大。”
施黛打破沉默:“你们是怎么遇上的?”
“我和宋庭、百里瑾在桐柱地狱就遇见了。”
沈流霜道:“拔舌地狱后不久,见到的秦酒酒。”
在越州,谁见了他不是卑躬屈膝、拼命讨好的?
身为小叔却被沈流霜直呼其名,百里瑾郁郁剜来一眼,念及当下的境遇,欲言又止。
他还指望着这群人活命。
“我和青儿是自幻境出现,就被传送到一起的。”
叶晚行轻叹道:“也算缘分。”
这样看来,在场所有人里,唯独秦酒酒和百里青枝有一段空白的时间。
施黛把结论认真记在心里。
江白砚睡意褪尽,撩起眼皮:“筵席上,一共有多少人?”
“这次是庆功宴,没请旁的客人。”
叶晚行知无不言:“百里家共六人,丫鬟小厮八人,除此之外,便是你们几位了。”
好多人。
施黛苦巴巴皱了下眉,这要怎么一个个排除?
“是谁不重要。”
聂斩转了转手腕,颇有干劲:“等我们找到阵眼,把幻阵破掉,直接生擒那家伙就行。”
他生得剑眉星目,带几分天不怕地不怕的桀骜,喉音清越,像幽暗炼狱里的一粒火星。
阎清欢喜欢和这类人打交道:“好!”
百里青枝笑嘻嘻:“还是年轻人有活力。”
她说得漫不经心,眼尾悠悠下撇,看向叶晚行:“二嫂,你说……这起案子,会不会和大哥大嫂的死有关?”
叶晚行嘴唇一颤。
扶起青儿的手腕,她声音很轻:“或许吧。”
“可他俩已经过世十几年了,凶手为什么偏偏趁这个时候动手?”
百里青枝蹙眉思忖:“倘若和大哥大嫂无关……我们家这么多年来,没卷进过别的事情里头吧?”
她在经商之道上极有天赋,又出身主家,这些年来,地位水涨船高。
就百里青枝所知,近年来的百里氏风平浪静。
“越州常有流言,称你二哥心怀不轨,对大哥大嫂痛下杀手。”
叶晚行缄默许久,喟叹道:“兄弟如手足,我与阿泓做了多年的夫妻,知晓他的为人——他绝非心狠手辣之辈。”
她眸光微转:“也许……真是阿箫与阿良做的吧。大哥活着的时候,时常斥责阿箫游手好闲,断过他的月例钱。至于阿良,他出身分家,与大哥关系不亲。”
聂斩不禁感慨,冲施黛几人小声讲悄悄话:“豪门大族好可怕。”
施云声用力点头。
他只是个小孩,这辈子经历过最复杂的勾心斗角,是和学堂同窗们玩过家家。
“如果凶手想替那二位报仇。”
施黛说:“一定是和他们关系亲密的人吧?”
侍女青儿眼皮动了动,下意识看向沈流霜。
“流霜姐不可能。”
施黛赶忙护犊子:“她在长安长大,和江南的斩心刀一点儿关系没有。”
一路上交换情报时,施黛说过百里箫心口的刀痕。
“对哦。”
百里青枝恍然:“还得和斩心刀有关。线索怎么越扯越多?”
聂斩幽幽接道:“最关键的是,斩心刀本身也是一个谜。”
“斩心刀。”
一直沉默的宋庭忽然开口:“许是官门中人。”
秦酒酒抬头:“为何?”
“我自幼长在越州城郊的镇子里。”
宋庭淡声:“镇中有一恶霸,曾残杀一对夫妻,因缺少证据,那人又重金贿赂了官差,事情不了了之。”
他稍作停顿,敛目回想:“好几年后,恶霸被斩心刀所杀。”
百里青枝纳闷:“好几年后?”
宋庭点头:“不止此事。斩心刀杀了无数逍遥法外的恶人,江南偌大,斩心刀要如何得知这些人的所作所为?”
施黛悟了:“官府的办案卷宗!”
卷宗查起来省时省力,还囊括有江南各州大大小小的全部案件。
以此为基点,就能解释为什么案发几年后,斩心刀才解决镇中的恶霸了。
官府里的卷宗堆积如山,大多是数年前的案子。
斩心刀去翻,见的自然是旧案。
官府中人……
施黛眉心一动。
调查百里策死因的刺史,是和这起案子关系最紧密的官员。
但他十几年前就死了。
七零八落的线索隐约串出一条线,施黛刚要再问,忽听耳畔一阵风过。
——秦酒酒手中的皮纸轰然变幻,化作巨大黑影,以排山倒海之势,直攻向前!
顺势前探,通天铁柱下,俨然立有一道身着黑袍、脸覆面具的高挑人形。
百里家的庆功宴上,绝不会邀请如此古怪的宾客。
施黛即刻明白他的身份,眼疾手快,掏出雷火符。
那人距离尚远,似乎没发觉有人靠近。
秦酒酒的攻势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然而下一刻,皮影竟被拦腰斩断,碎作齑粉。
黑袍人略略侧身,面具下的双眼不辨喜怒。
对手实力不俗,聂斩皱眉:“阵眼在哪儿?”
“他身前的铁柱。”
宋庭疾声:“毁掉它。”
话音未落,江白砚拔剑出鞘。
断水的铮鸣里,施黛听见另一道突兀而绵长的钟磬音。
她心底一震。
“罪人——”
粗犷的男声响彻四野,寒意透骨:“百里良。”
勉力维持了长久的镇定,叶晚行终是面色煞白,尖叫出声。
遥远的天地交接处,如上回一样,驶来一辆被群鬼环绕的囚车。
囚车里的男人,是百里良。
他用了与百里箫如出一辙的跪姿,脖颈微扬,双目圆瞪,扭曲的五官辨认不出原本相貌。
张开的口中空空如也,红到发紫的舌头被他捧在手中,高举于胸前。
同样是死不瞑目。
在他心口,亦有竖直的刀伤。
死状过于凄惨,叶晚行身形一晃,被青儿红着眼眶接住。
百里瑾双腿发软,直挺挺跌坐在地:“这、这……”
江白砚对他们的反应毫不在意,握紧断水剑,直攻黑袍人。
“罪人百里良。”
囚车前,黑无常神色冷冽,语调波澜不起:“挑拨离间,弄虚作假,判入一重拔舌炼狱,受百年拔舌之刑。”
小鬼们听罢判决欢天喜地,手舞足蹈,发出诡谲万分的咯咯笑音。
聂斩咬牙:“快,幻境马上要变了!”
根据上一重地狱的经验,囚车驶过,是生变的前兆。
到时候,谁知道他们要被传送到什么地方。
聂斩拧起剑眉,单手掐诀:“手提三尺龙泉剑,不破诸邪誓不休——剑来!”
语成,言灵出。
长剑从天而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黑袍人头顶。
黑袍人没躲。
他抬手一挥,三尺青锋自剑尖断裂,裂痕如蛛网,迅速铺开。
只一刹,长剑应声而碎。
聂斩眼角一抽:“这……这人能破我的术?”
“当心。”
宋庭道:“幻境由他所设,受他操控。”
简而言之,正如本命画卷里的画中仙,在这里,黑袍人对一切事物拥有掌控权。
不等江白砚与沈流霜靠近,黑袍人打个响指。
拔舌地狱里,所有游荡的小鬼齐齐一顿,猛然转身。
鬼影幢幢,潮水般迅猛前扑,突如其来的杀气铺天盖地。
施黛心下一凛,护在施云声和百里家众人身前,催动雷火符。
“不用你保护。”
拔刀握在掌心,当他抬臂,刀锋寒光如雪。
施云声把几只小鬼一斩为二,发尾轻晃,投来黑沉沉的一瞥:“……我也可以保护你。”
施黛微怔,眼笑眉舒:“好嘞。”
众多鬼影前扑,江白砚神情未改。
袖间盈风,随他剑法疾出,荡开夺目清光。
施黛听见身后好几人讶异的轻嘶。
江白砚有张极具迷惑性的脸,鹤骨松姿,气息清远,无论何人第一眼见他,都觉得这是位好脾性的翩翩公子。
与之相反的,是他剑中令人胆寒的杀意。
小鬼于他绝非强敌,只不过数目太多,成了附骨之疽。
断水锋芒毕露,剑势轻而密,看似如潺潺细雨,实则招招狠戾,不留退路。
所经之处,魑魅魍魉被尽数荡平,来不及阻拦他的脚步。
恰在此刻,钟声又起。
“地狱一重,客已满。”
怪音从天边传来,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恭迎新客,入炼狱十三重。新客名——”
“百里瑾。”
持刀斩开前仆后继的小鬼,沈流霜轻啧一声,凝集灵气,向黑袍人身侧的铁柱挥去。
对方好整以暇看着她,面具下的漆黑瞳孔混沌如墨。
沈流霜见他抬起右手,不紧不慢,打了个响指。
——“啪”。
炼狱十三重。
周遭的景致又一次发生改变,施黛两眼望天,深呼吸。
耳边残留有百里瑾的哭嚎惨叫,当她眨眼,那男人没了影踪。
与他一起被传送到别处的,还有叶晚行、青儿和宋庭。
“宋庭果然被传走了。”
聂斩很是泄气,愁眉苦脸:“没有他,我们怎么找阵眼?”
“就算找到阵眼,恐怕也没辙。”
沈流霜收刀入鞘,神情没有明显波动:“凶手守在阵眼旁边,一旦有人靠近,他打个响指,就能把我们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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