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煜反问他:“所?以你?这次难道不想帮她继续坚持自?己的人生不被轻易左右吗?”
邵允望着他:“我当然想,可我们都知道她非常敬爱她的父亲,我难道要帮她忤逆父命、助她逃离珑城?”
“这些太极端的方式自?然不可取,可不是还有其?他更折中一点的方法吗?”
周煜说到这儿,忽然拔高?了嗓音,“邵允,这么多年了,我不相信你?会不知道她心里的人是谁,如果她能和自?己真正喜欢的人结婚……”
“阿煜。”
没?等周煜将话说完,邵允忽然低声打断了他,“无论我是否清楚她心里的人是谁,最终结果都不会改变。我再三跟你?说过,我的情况不适合与任何女孩建立亲密关系,那会造成对她们的伤害。”
周煜试图与他据理力争:“你?没?必要因为?邵家的原因拒绝她,她分明说过,她根本不在意邵家的复杂黑暗,她还愿意帮你?逃离那里,这些年她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你?和她结婚于你?而言也同样是解脱,吴家现在发展得如此扎实迅猛,邵家哪怕再猖狂也要忌让自?己的亲家三分啊!”
邵允抬了抬眼:“你?想为?我们做你?认为?对我们而言最好的打算,可你?有没?有想过她只要和我在一起、势必就会被卷入邵家的暗涌,甚至遭遇生命危险?”
周煜张了张嘴。
邵允一字一句、态度锐利又决绝:“你?还有没?有想过,你?自?认为?自?己大公无私,硬要将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像物品一样强塞给我,你?觉得这对她来说公平吗?”
听到“喜欢的女孩子”这六个字,周煜的脸色顿时变得一片惨白。
只是一瞬间,他整个人就再也不复先前的洒脱倜傥,反而像一棵逐渐衰竭败落的树。
整个藏书阁静得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阿煜,你?虽然从?未开口言明,但你?所?有的行为?都在告诉我,你?喜欢吴浅浅。”
在周煜一反常态的低迷状态中,邵允抬起手,轻轻地按了下他微微发颤的肩膀,“我对她本无意,也永远不会做出夺取自?己兄弟所?爱这种事。”
“希望你?往后切莫再提出如此荒唐的要求。”
因为?提到了吴浅浅的缘故,周煜之后似乎没?有心思再继续探讨墉萍酒店杀人案和其?他关于三大家族犯罪团伙的事,只是说等他们回到珑城以后再细聊。
他与邵允和叶舒唯道了别,心事重重地离开了元喜寺。
其?实在邵允和周煜最后发生争执的那段时间里,叶舒唯几次都想要起身离开藏书阁,却始终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她虽然已经通过他们的对话了解到了整个故事的原委,但她终究是个外人,无法轻易置评、更没?有资格去?参与他们三个人之间的纠葛。
况且,在听完这些后,她心中最开始燃起的那份不适感,竟不知为?何变得愈来愈强烈了。
因为?被这种情绪所?驱使,送走周煜后,她就一个人闷声不吭地大步走在前面,将邵允远远地甩在身后。
她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他来说很失礼,但她此时此刻根本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蔓延。
在执行任务时,她总是能完美地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叫人全?然无法看透;可是在日?常生活中,她根本就不是个会隐藏自?己情绪的人,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展现在脸上,很容易便能被一眼识破。
邵允那么聪明,又怎么会看不懂她的情绪。
她边走得飞快,边在心里质问自?己:叶舒唯,你?就是想让他知道你?现在不高?兴,对不对?
“唯唯。”
却不料,就在她刚踏进后院的大门?,想快些回到禅房独自?冷静下来时,身后的邵允却突然开口叫住了她。
这声“唯唯”,一下子让她停下了脚步。
邵允一路都没?停地追在她身后、却始终落后她一段距离,这时终于能够赶上她,赶紧几步走到她的跟前,堵住了她继续前进的路。
叶舒唯抬眼看着他,没?说话。
“抱歉。”邵允缓了缓因刚刚疾走而变得急促起来的呼吸,“我可以这么叫你?么?”
你?叫了才问,还来得及么?
她在心中小声腹诽。
……好狡猾的男人。
见她默许,他才继续说道:“叫你?全?名显得有些生疏,同元喜主持那样叫你?小叶显得像你?的长辈,思来想去?便挑了最后一个字叠着叫。”
“上一个这么叫我的人。”叶舒唯心里不舒服,便故意拿话堵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是么?”谁知道,他非但看上去?没?有半分不悦,反而格外耐心地问她,“那他同你?的关系亲近吗?”
她咬了咬唇,才不情不愿地说:“他是我的外公,你?说呢?”
小时候,她的生命里只有外公,自?从?她有记忆开始,她就记得外公整天将她捧在手里心肝宝贝地叫她“唯唯”,想尽一切办法宠爱她、满足她的心愿。
后来外公去?世?,这个称呼也就随着外公一并被埋没?了。
十多岁那会儿她加入Shadow,言锡他们一般都会叫她的全?名或者她的代号“雅典娜”,被她解救的普通人则会叫她“菩萨”或“神明”,被她抓捕的罪犯别说叫她了、看到她便闻风丧胆。
所?以,她已经太久太久都没?有听到有人用那么温柔的语调叫她的小名,以至于一瞬间都让她差点以为?时光倒流了。
她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人再这么叫她。
邵允微垂着眼眸,眼底只倒映着她一人:“如果你?能允许我和你?的外公用同样的称呼叫你?,我会很高?兴。”
叶舒唯垂在身边的手指不自?觉地蜷了蜷,刚才还闷闷不乐的心一下子又跳得如雷贯耳。
过了片刻,她才低声回道:“你?想叫便那么叫吧。”
他点了点头。
就这么相对静默了一会儿,邵允再度开口:“刚才我和阿煜不该在你?的面前谈论那些,我本不想让你?置身于如此尴尬的境地。”
“没?事。”她佯装轻松地耸了耸肩,“你?们这不是都没?把我当外人吗?我不在意的。”
他一动?不动?地望着她:“我确实没?有把你?当外人,但我也不想让你?因此对我产生一些看法。”
此时时间已经接近黄昏,整个元喜寺都被笼罩在昏黄的暮色之中。
这片暮色的余光落在邵允英俊的脸庞上,显得尤为?沉静,却也有一些说不出来的哀伤。
“很矛盾是么?”见她没?说话,他又轻蹙着眉道,“我一边想让你?知道我最真实的模样,一边又担心你?不能接受那份真实。”
叶舒唯的心动?了动?,嗓音也不自?觉地低了下来:“人都是矛盾的……你?觉得我会对你?产生什么看法?”
“我会担心。”他似乎是在整理自?己的措辞,因而说得很慢,“你?会认为?我是个无情无义的人。”
“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我说不好。”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我并没?有那样想,我有眼睛,我自?己会判断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邵允注视着她,眉间却依然微微地蹙着。
“我只是觉得,当你?说你?认为?自?己和任何女孩建立亲密关系都会伤害到对方、因而拒绝所?有的可能时,你?又何尝不是在像周煜一样,做着自?认为?对对方最好的打算?你?有没?有想过,可能对方认为?与你?在一起这件事是无可比拟的,是她宁愿受到伤害也想要的结果呢?”
“再者,无论你?对吴浅浅有意还是无意,你?如果因为?周煜也喜欢她便不给个明话,那对于吴浅浅而言也是不公平的。无论那是否是她想要听到的答案,她都值得一个对于自?己感情最真实的回应。”
叶舒唯脱口而出这些话的瞬间,就觉得这是她不应该说的,但她还是说了。
既已入耳,便是覆水难收。
果然,邵允在听到她的这些话后,脸上的神情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就在他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时,叶舒唯冲他抬了抬手,示意他自?己此刻不想听他的回应。
“抱歉,我也不该跟你?说这些。无论你?、吴浅浅和周煜究竟是什么想法,那都是你?们三个人自?己的事、与我无关,我不该指手画脚,请你?把我刚才说的话都忘了吧。”
说完,她便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径直走进了自?己的禅房。
关上门?的那一刻,叶舒唯整个人就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软趴趴地朝一旁的床榻上轰然倒去?。
她将整张脸都埋进枕头里,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都给咬下来。
她刚才为?什么会跟他说那样的话呢?那分明是他的感情、他的私事,与她又有何干系?
叶舒唯,你?别忘了,你?们俩只是任务关系人、是因为?有互利共赢的目标才结成的同盟,发展到如今也充其?量只能算得上是关系不错的朋友。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你?来说那些越了界的话。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自?从?遇到邵允后,她就觉得自?己变得前所?未有的奇怪。
她会因为?他小小的举动?而开心,会因为?他的逗弄而羞恼,更会因为?他的话而感到难过悲伤。
他对她来说,好像和谁都不一样——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如此轻而易举地牵动?着她所?有的情绪,即便是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也让她的心随之起伏不息。
所?以,如若单单用“朋友”来给他们的关系下定义,她又觉得解释得不够全?面。
因为?她不是没?有朋友,相反,她拥有郁瑞他们这些能够以命相交的挚友。如果只是对于朋友的友爱之情,她不认为?会引发这些让她无所?适从?的心理变化。
叶舒唯在那一瞬间,终于想到了一个她先前连想都不敢想的可能。
可她知道,那是绝对不会被允许的。
等珑城的事情结束后,一切都会回到原点。他们也会按照彼此原定的轨迹走下去?,从?因为?任务才交错的两条线慢慢变得平行,最终渐行渐远、彻底地离开彼此的生命。
那才是她身为?一名Shadow的特勤人员,应该走的、正确的路。
她只是他人生中的一位过客,仅此而已。
自从?知道可以很快离开元喜寺下山这件事后, 小执就开心得上蹿下跳没个停。
到了要?离开前的最后一天,他原本以为会和他一起欢呼雀跃的他的叶老师, 却一反常态地没有任何高兴的表示。
早晨的搏击晨练课结束后,叶舒唯就径直离开了后院、没了踪影。在她走后,邵允谢绝了辛澜他们要陪同侍奉的好意,也直接进了自己的禅房。
哪怕是?迟钝如辛澜,这回都感觉到了有什么地方好像不太对劲。
看了一会?儿邵允紧闭的禅房门,辛澜终于没忍住,一把抓住双子小心翼翼地问道:“不是?我的错觉吧?我怎么感?觉这两天三?少?爷和叶小姐之间的气氛有点不太对啊!”
也不能怪他多?想, 这两个平时得了空便凑在一块儿说话的主,这两天就跟被人下了禁言咒一样。叶舒唯那么爱热闹爱笑的人,除了上课的时间外,她竟然没有像往常一样同?任何人聊天吹水,尤其是?和邵允, 几乎是?零交流、连视线都没对上过。
就更别提他家三?少?爷了,那张平时总是?让人如沐春风的俊脸, 这几天就跟被冰封住了似的。
小执欣慰地拍了拍辛澜的肩膀:“澜哥, 你出息了,你竟然连傻子都看得懂的事也能看明白了呢!”
“小屁孩。”辛澜把小执的手?从?肩膀上打下来,“他们俩怎么回事啊?你们知道吗?”
已经休养得差不多?的小念摇了摇头:“不知道,打探三?少?爷的私事不礼貌。”
“这还用?猜?不就是?小情侣之间吵架拌嘴嘛!”小执佯装老成地抱着双臂,说得头头是?道,“要?我说啊,这件事就得怪阿煜少?爷,自从?他来过以后, 这俩人就变得不对劲了。”
“阿煜少?爷到底跟他们说了什么?”
“不清楚,反正我们能知道的是?吴大小姐指名道姓邀请三?少?爷去她的生日宴。既然提到了吴大小姐, 那这一切就有理可循了……”
“你的意思是?,吴大小姐引起了他们俩闹矛盾?为什么?”
“你是?不是?傻?全珑城的人、哪怕街边的老大爷都知道吴大小姐中意咱们家三?少?爷那么多?年,舒唯姐听了能高兴吗?”
辛澜在原地愣了老半天,这才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
小念无奈地对小执说:“你要?是?把你背后造谣的精力放到学习各种课程上,你的实力现在可能都已经甩我十几条街了。”
“我才不是?在造谣,我这是?在陈述事实。”小执理直气壮地叉着腰,“你们等着瞧吧,咱三?少?爷估计忍不了多?久就得跪着去哄舒唯姐,他绝对是?个妻奴预备役。”
叶舒唯并不知道自己此刻成为了大壁虎三?人组在后院八卦的话题,她离开元喜寺后,径直去了之前邵允带她去过的瀑布。
坐在山石上听了一会?儿瀑布叠叠的浪涌声,她烦躁了许久的心终于稍许平息了一点。
但?她知道,待在这儿也只是?暂时起效罢了。等她一回到元喜寺,这几天积压在她心里的那股无处发泄的烦躁又会?卷土重来。
“原来你一个人躲在这儿啊?”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听到一道浑厚的嗓音响起在了身后。
叶舒唯心中一惊,发现自己居然因为想心事想得入神,完全没有觉察到来者的靠近,这要?是?放在从?前,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情况。
她从?山石上起身,转头一看,发现来者竟然是?已经闭关多?日未见的元圆。
元圆穿着他上山时的那套运动装、戴着熟悉的鸭舌帽,背着双肩包,一幅整装待发的架势。
她冲元圆抬了下下巴:“神出鬼没的大师兄,你这是?又要?出去云游四海了?”
元圆不置可否:“我要?再在这儿待下去,身上迟早得长毛不可。”
叶舒唯斜睨着他:“我等会?就去告诉元喜主持。”
“我师傅又不是?不知道我什么德行。”元圆有恃无恐地耸了耸肩,“再说,我这次已经待得够久的了,要?不是?先前被你们这对奇葩给祸害住了,我早好几天就能下山开溜了。”
一听到元圆说的“这对奇葩”,她脸上的表情便不自觉地僵住了。
元圆走到她的跟前,故意低下头凑近看了看她的眉眼:“哟,跟阿允少?爷闹小脾气呢?”
她别开了脸:“我没跟他闹小脾气。”
“拜托你尊重一下有三?只眼睛的人吧。”元圆抱着双臂,不屑一顾地说,“在二郎神面前还嘴硬啊!”
叶舒唯索性?不吭声了。
“车在寺门口等着呢,我这是?走之前特意抽空来跟你告个别,咱就别浪费时间拧着了。”元圆说,“我给你的纸条看到了吧?”
她点了下头。
“知道什么意思不?”
“一直想找你解析,这不是?找不到你人吗?”
“我给你解析算是?泄漏天机,所以我只说一遍,你可听好了。”
“泄漏天机会?让你折寿不?折寿你就别说了,我一辈子弄不明白也没关系。”
元圆无所谓地笑了笑:“我同?你和阿允少?爷都有缘,为你们稍微折点寿也不打紧。”
叶舒唯听了这话,深呼吸了一口气,向他郑重地道了谢:“以后一定会?找机会?偿还你的这份恩情。”
“偿还恩情就免了,别把话听漏就成。”元圆冲她抬了抬手?,示意她不要?这么客气,“你上一个轮回没有来处,但?在这一个轮回却有归途。这意味着你这一生不会?再流连六道无处可归,不会?再是?个见证世?间种种却无法参与其中的过客,你会?拥有专属于你的、在这个世?间独一无二的羁绊。”
“无论你走得有多?远,途中经历了多?少?磨难,你最终都会?回到你的归途身旁,我想你应该很清楚我所说的归途指的是?谁。”
元圆说到这儿,顿了顿,目光中饱含深意,“而?他这一世?的命运也与他前世?在天人道截然不同?、坎坷多?舛。我只能告诉你,你在其中是?最关键的一环,其他的我不能再向你透露更多?。”
她阂了阂眼。
过了半晌,她低声开口道:“但?我们不可能……也不能。”
元圆压了压头上的鸭舌帽:“很多?事都是?命中注定的,我见过太多?太多?人,无论他们怎么样去抗争、试图去摆脱,命运最终都会?将他们再次扯回到原本?应该走的这条路上。”
叶舒唯张了张嘴:“可是?……”
“记住,虽然命运自有它?自己的安排,但?你每一次做的选择都会?影响到最后的结局。”元圆冲她摆了摆手?,“我只能言尽于此了,珍重,有缘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的。”
原本?以为去瀑布那儿散心多?少?能够缓解些心中的烦躁,可在听元圆说完那番话后,叶舒唯觉得自己的心变得更乱了。
因为想避免在晚餐时间和邵允打照面,她特意等到天完全黑了才磨磨蹭蹭地回到元喜寺。
元喜主持是?个相当妥帖周全的人,早在发现她没在晚饭时间出现在饭堂时,便已经让僧人特意给她留好了斋饭,等到她一回来,就立即加热好给她送到了禅房去。
叶舒唯谢过了送饭的小僧侣,盘着腿坐在餐桌前吃了一会?儿饭,食不髓味地放下了筷子。
今早带双子晨练时,她听辛澜说,为了赶得上参加吴浅浅的生日宴,明天一大早他们就要?离开元喜寺,下山返回珑城。
讲道理,等回到珑城后,她可以尽情地开荤吃肉,也可以开始具体策划如何抓捕三?大家族中的罪犯。无论是?其中的哪件事,都值得她翘首以盼。
可事实上,现在只要?一想到要?下山,她的心里竟连半点儿都高兴不起来。
最初让她感?觉鸟不拉屎的元喜寺,就像一座安逸的世?外桃源,让她身在其中逐渐忘却了时间的流逝、俗世?的纷扰,甚至模糊了她来珑城执行任务的初衷。
即便最后这几天过得心烦意乱,但?也不可否认她在这里留下了更多?快乐的回忆。
无论是?元喜主持、元圆大师兄,还是?寺里的其他僧人,都待她极好;与双子、辛澜每天的相处也充满了乐趣;至于邵允,她只要?闭上眼,便会?想起他注视着自己时脸上那抹温柔至极的笑容。
只是?她很清楚,这一切都如同?镜花水月,仅止于今天。只要?明天下了山,她还是?那个身负使命、心无旁骛的雅典娜,而?邵允还是?那个要?拼尽全力与家族抗争的邵家三?少?爷。
他们都有各自的路要?走,不可能在山上无忧无虑地躲一辈子。
她必须要?将她隐秘的、不为人知的小心思,永远地藏在元喜寺里。
在元喜寺的最后一晚,注定是?个难眠之夜。
叶舒唯本?就没打算合眼,在榻上躺到差不多?快要?清晨时,她直接换好衣服,走出了禅房。
在后院的小桥上站了一会?儿,她忽然对着墙边的几株参天大树蹙起了眉。
于是?,她一边抬步朝那个方向走去,一边悄悄地将手?伸向了自己的后腰。
就在她走到树前站定,即将要?拔出枪的那一刻,两张她无比熟悉的脸一左一右地出现在了树干后。
叶舒唯一怔,惊讶地收回手?:“……你们俩怎么来了?”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本?该待在珑城的言锡和郁瑞。
“再不来还能得了?”
平时一向没个正型的言锡,此刻却一脸的风雨欲来,“再晚来几天,我估计我该直接给蒲斯沅打报告说你要?脱离Shadow了。”
她一听这阴阳怪气的语调就知道言锡是?彻底被她惹毛了,立刻求救般地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郁瑞。
郁瑞朝她吐了吐舌头,眼神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你好自为之”这五个大字。
叶舒唯知道自己也怪不得郁瑞,毕竟她在山上杳无音讯地待了那么久,是?个人都会?觉得奇怪。言锡又不是?真?傻,就算最开始能被郁瑞唬住、等时间一长肯定也猜得到她在搞什么猫腻,谎言被揭穿确实是?迟早的事。
只是?,她性?子倔、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肯死心,试图用?眼神继续和郁瑞打哑谜,问他言锡究竟知道了多?少?。
郁瑞用?一个差点翻出天际的白眼回应了她。
完蛋了。
显然,言锡知道了所有的事……包括她和邵允复杂难言的关系。
“你俩是?当我不存在吗?”言锡沉着脸,“有什么话别用?眼睛说,用?嘴说。”
叶舒唯深呼吸了一口气,还想挣扎着打打感?情牌:“爷爷,你听我解释……”
“听你解释什么?”言锡完全不为所动,语气里充满着前所未有的严厉,“解释你为什么在山上待那么久、玩得如此乐不思蜀?还是?解释你不经过上级的准允,私自和任务关系人约定结盟合作,甚至产生对对方不应该有的情、感?、纠、葛?”
那最后四个字言锡咬得格外地重,落得掷地有声。
此时连清晨都未至,整个后院只有因为风卷动树枝传来的零星“吱呀”声,静得让人有些心悸。
叶舒唯站在自己朝夕相处的队友跟前,此生从?未有过一刻感?到如此难堪窘迫。
她耷拉着眼皮,垂在身边的手?不自觉地蜷了蜷,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无力感?。
谁曾想过,自己做了一晚上的心理建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好不容易藏起来的小心思,那么轻而?易举地便被翻找了出来。
那本?该不为人知的秘密,正大喇喇地躺在白日之下,变得昭昭皆知。
郁瑞在一旁忧心忡忡地用?目光来来回回地观察着他们,终于忍不住,想要?开口帮叶舒唯说句什么:“言锡,你别对她那么苛刻,她……”
言锡抬了抬手?,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让她自己说。”
郁瑞张了张嘴,最后只能低低地叹息了一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
叶舒唯轻轻松开了刚才还蜷着的手?指。
她抬起眼,看着言锡,一字一句地说:“我没什么可说的。”
“因为你说的就是?事实。”
熟悉叶舒唯的人都知道, 她的性子相当飒爽直接、爱憎分明,行事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豪迈。
虽然她平时?经常会做出些熊孩子才做的事, 分分钟就?能?把言锡他们惹毛。可她向来敢作敢当,做的时?候有多过分,被揭穿了就?承认得?有多快,总会让言锡他们哭笑不得。
而这一回,她也抱着同样的心态。
即便她并不想让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可既然事已?至此,她也没想再继续用谎话搪塞言锡、粉饰太平。毕竟言锡所说句句属实, 也是她这些天以来日夜烦恼的根源。
可她万万没想到,她承认得?如此爽快,言锡的火似乎变得?更大了。
他看着她,近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叶舒唯,如果不是安奕千叮咛万嘱咐叫我让着你, 你特么现在已?经被我摁在地上、打得?牙都全部掉下来了你信不信!?”
在叶舒唯的印象里,她很少见到言锡如此生气。
言锡的性格属于毛毛躁躁又大大咧咧的, 平时?总是和他们闹成一团, 也因?此没少被蒲斯沅嫌弃。但他却一直都是团队里不可或缺的存在,因?为他总是抱有着一百分的积极去面对?所有事,看似粗糙、实则细腻地关照到每一个队友的情?绪,所以?大家也都在背地里喊他“大家长?”。
言锡的太?太?安奕当初就?是被他这份温暖和正向所感动,明知他不是个能?给自?己安稳生活的男人,还毅然决然成为了他的妻子,替他守候着后方的平安。
参考平时?,她三天两头就?能?把言锡惹得?火冒三丈的案例, 他最?多也就?是追着她一通乱骂,最?后每每都以?被安奕好言劝下收场。
她原本以?为今天也会是如此。
可此刻的言锡明显怒不可遏, 她觉得?就?算安奕人在场,都没有办法轻易压制他的怒火。
叶舒唯动了动唇,很想用一句“你打得?过我么”来调节气氛,但话到了嘴边却还是没敢说出口。
没等她说话,言锡便继续夹枪带炮地喷她:“你平时?再怎么调皮捣蛋我都不会管你,就?算被你气死?也会给你擦屁股。但我今天绝对?不可能?跟你在这件事上嬉皮笑脸,当作无事发生一笑而过。”
她张了下嘴,终于没忍住说:“……有那么严重吗?”
言锡深呼吸了一口气。
一旁的郁瑞见状不妙,生怕言锡被气暴走,赶紧一把拽住了他:“你冷静!”
“我和邵允私下达成合作关系、没有及时?通报组织的确是我的不对?,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做事一向路子很野。以?前出任务时?遇到紧急情?况来不及汇报的,我也都会直接先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处理,只?要最?后达成的结果是我们想要的不就?行了吗?”
眼见言锡的火都已?经烧到头顶了,她还是坚持要把自?己的想法先表达清楚,“任务结束后,蒲斯沅顶多训我一顿,发配我去训练场待一个星期,也算是默许我的行事风格了。这次我和邵允私自?合作,也是为了能?够更快地深入三大家族找到珀斯公爵,我和邵允在地下搏击场馆的合作就?很成功不是吗?”
“那你有没有想过,邵允他可能?就?是为了骗取你的信任,才故意让你们的第?一次合作进展得?那么顺利?一旦你真的信任他,他转头就?反咬你一口,把你献祭给珀斯公爵!”
“郁瑞应该和你说过我的看法,我不认为他是这种人。”
“叶舒唯,我发现我们都白教你了,身为一名特勤人员最?忌讳的是什么你不知道!?”
“我知道,在任何情?况下都要保持绝对?的专业和理性,不要夹带私人感情?去作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