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他,嗓音不自觉地低了下来:“你想要?我怎么?给你做牛做马?”
因为禅房的门开了一条缝, 所以外头小执小念他们的说话声能够隐隐约约传进?屋里。
只是,即便如此, 此刻屋里的气氛也安静得多少有些异样。
怎么说呢。
大约是……暧昧横生。
不知沉默了多久,邵允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开口道:“我还没想好?,有期限么?”
“有,我给你?一个?月。”她别过?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无?端有些发烫的脸颊,“逾期作废。”
他?毫不迟疑地答应下来:“好?。”
叶舒唯拉开屋门,从喉咙里滚出了三个?字:“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如此大费周章, 甚至不惜打破戒律,只为了满足我叛逆任性的小心愿。
邵允说:“朋友之间不言谢。”
在叶舒唯仗义的坚持下,第?二只肉包子最后?被分成了四份,由她和大壁虎三人组瓜分干净。
虽然邵允全?程都做得毫不声张,但不知怎么的, 元喜主?持最后?还是得知了这件事。
邵允是元喜寺的创始人和所有僧侣的恩人,即便是坏了寺里的规矩, 元喜主?持也不能真拿他?怎么样。到最后?, 主?持只是摇了摇头,感叹了一句“所谓再森严不可破的戒律,也不过?是因人而?异”。
眼见元喜主?持并没有要?责备的意思,邵允却还是自己主?动提出要?去侧殿静跪冥思一下午。
他?主?动背锅,被他?护着的叶舒唯自然看不过?去,非要?跟着一块儿去领罚。
见他?们两个?都去了,小念二话不说,拖着也吃了肉包的辛澜和小执进?了侧殿。
最后?, 五个?人齐齐在侧殿里罚跪了一排,那情景真是好?不壮观。
元喜主?持见到这番情景后?哭笑?不得, 再三劝说无?果后?,只得由着他?们去。
在山上的日子,过?得说慢也慢,说快却也快。
令人感到有些讶异的是,原本说好?两天便能出关?的元圆却迟迟不见人影,连元喜主?持亲自去请都请不出来。
而?三天后?,邵允口中的“信息”终于姗姗来到了元喜寺。
僧人过?来通报时?,叶舒唯正?在后?院里用木头做的棍子教双子练习击剑的诀窍,邵允和辛澜则坐在一旁观看。
“阿允少爷。”僧人朝他?行了礼,“周先生来了,正?在藏书阁里等您。”
叶舒唯耳尖,一听到僧人的话后?,立刻动作迅猛如闪电般将小执和小念手上的木棍击落,并在双子不甘的懊恼声中、弯腰收起了三根木棍。
邵允从长椅上起了身?,淡淡地勾起唇角看向她:“走吧。”
“明天继续。”
她给了双子一人一记弹扒拉壳,将木棍交给辛澜,跟着邵允一同往藏书阁走去。
虽然邵允此前从未提及,但她其实也已经隐隐猜到了他?口中所谓的“信息”究竟是谁。
一进?藏书阁,便见一身?型精壮高大的年?轻男人正?背对着他?们,立在成群的佛像旁。
邵允停下脚步,开口唤那男人:“阿煜。”
男人应声转过?身?。
果不其然,在叶舒唯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张并不能算陌生的脸庞。
因为来人正?是周家二公子,周煜。
她前不久刚在地下搏击赛的包厢中与对方有过?一面?之缘。
显而?易见,能够和邵允一同深入调查三大家族,同时?又不会引起其中的人怀疑,那他?的同伴有很大概率也身?处于三大家族之中。
甚至对方还拥有着不低的地位,才能够获取到最精准最机密的一手信息。
在她和季殃比赛时?,邵允就告诉过?她,他?能从邵垠的包围圈中金蝉脱壳,很大一部分要?归功于周煜和吴浅浅的帮助。
而?在包厢中时?,周济等人在那奚落邵允,也只有周煜和吴浅浅用他?们的方式进?行了无?声的阻止和维护。
所以,周煜是他?的同伴,完全?是她意料之中的事。
“阿允。”周煜熟稔地冲他?抬了下手、算作是打招呼,目光自然而?然地转向了邵允身?边的叶舒唯。
没等她开口,邵允便主?动向周煜介绍她:“这是我的朋友,你?可以充分信任她。”
“嘿。”周煜看了叶舒唯几秒,转而?意味深长地看向邵允,“我跟你?认识那么久,竟然从来都不知道你?有这样一位美丽的女性朋友。阿允,金屋藏娇你?是有一手的啊!”
邵允没应他?的调笑?,无?奈地冲他?摇摇头。
叶舒唯向周煜伸出了手:“叶舒唯。”
周煜绅士地同她握了握手:“周煜。”
“我们见过?。”她收回手,言简意赅地说,“搏击赛。”
周煜略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不可能吧?当晚你?如果在,我不会对你?没有一点印象。”
邵允示意他?们往楼梯的方向走:“去楼上慢慢聊吧。”
等上楼在蒲团上坐定后?,邵允将搏击赛中叶舒唯参与的部分同周煜都细说了一遍。
周煜听完这信息量颇大的故事后?,禁不住感叹道:“原来如此,难怪那晚邵垠将整个?场馆闹得鸡犬不宁,非要?说同季殃交手的人不是小念,而?是另有其人。”
说完,他?又忍不住朝叶舒唯抬起了大拇指:“叶小姐真是好?身?手,那是我此生看过?最精彩的一场搏击赛。”
叶舒唯笑?了笑?:“你?经常去看那地下赛事么?”
“怎么可能?我看的都是正?规的搏击赛。”周煜立即否认,“我每个?月都会找借口避开那恶心的破赛事,但如果我大哥实在逼得太紧,我也会去短暂地露个?面?。那天我原计划就是故意待在新加坡的,要?不是阿允给我发信,我才不会回来。”
邵允这时?对叶舒唯说:“说起来,阿煜的真实身?份,应该跟你?算是同行。”
她轻眯了眯眼。
在言锡和她的初步调查中,这位周家二公子其实一直都是个?相当神秘的存在。
众所周知,周家是个?枝繁叶茂的经商大家,祖祖辈辈世代经商、从未有从事其他?行业的周家人。因此,他?们调查报告中的周家二兄弟,明面?上的身?份都是子承父业的商人,并无?任何异样。
周济花天酒地在珑城早已不是秘密,可讲道理,没有任何花边新闻的周煜应当能挽救一些周家的基业……但在报告中一直令她感到挂心的是,周煜几乎完全?没怎么给周家赚钱。
他?名下的那些公司,细细一查账,基本都挣扎在温饱线上。
不至于倒闭,但业绩也不能算太好?。
这就很奇怪了。
一个?毕业于高等学府金融专业、整天出入公司并专注于经商的男人,还没有别的歪歪肠子,怎么可能会赚不到钱呢?
周煜一看她的神情,就猜到她很可能调查过?自己,笑?着对她说:“日后?周家要?垮台真不能全?怪我那位浪荡大哥,我也得承担很大一部分责任。因为我的心思从来就不在经商上,我爹九泉之下估计也难以瞑目,指不定哪天从坟里跳起来胖揍我一顿。”
邵允在一旁轻声补充:“阿煜从警。”
周煜告诉她,大学时?他?其实就已经背着家里在外从警了,但碍于周家家主?的要?求,明面?上他?只能报考金融专业、毕业后?立刻回国接手周家的产业。
至于所有人看到他?每天通勤,其实他?一进?公司就从备用电梯离开了,晚上再看准时?机偷溜回来,将自己的勤奋经商伪装得天衣无?缝,差点把自己都给感动到了。
那些周煜名下的公司,也都是他?悄悄请职业经理人帮他?打理的。不过?,他?特意叮嘱过?那些经理人不要?将生意做得太出挑——因为他?不想把自己做成对其他?两大家族的威胁。
叶舒唯听完这些背后?的弯弯绕绕,忍不住调侃他?和邵允:“你?俩真不愧是好?兄弟,一个?装病装弱、一个?装笨装傻,让三大家族的人都以为你?们是两张拿不起来的废牌。”
周煜似乎非常认可她的评价,还得意洋洋地说:“说明我和阿允的演技都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可以直接进?军奥斯卡影帝。”
她翻了个?白眼,又问他?:“你?说你?从警,你?是从的哪门子警,总不见得是珑城的警察吧?”
“哈,你?逗我呢?”周煜十分不屑,“珑城的警察那能叫作警察吗?那就是三大家族养着的看门狗!三大家族说东,他?们敢往西?别提了,我一提那些混账玩意儿就要?来气儿!”
她被周煜的耿直给逗笑?了,直接捧场地给他?鼓起了掌:“你?可真敢说。”
“可不是么?”周煜冷笑?了一声,“要?非得当珑城的警察,那我还不如自尽来得更有尊严些。”
随后?,周煜爽快地将自己的身?份交待给了她:“这么说吧,我所任职的组织与珑城警方没有半毛钱关?系,远高于珑城这座小城市的管辖区域,并有权越过?珑城警方直接制裁当地罪犯。”
周煜既然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很明显,他?现在应该任职于本国的安全?局,所以潜伏在珑城应该也是他?正?在执行的秘密任务。
因为担心和其他?安全?机构签订合作会打草惊蛇,所以这次Shadow派出叶舒唯为首的精英小队来珑城抓捕珀斯公爵是没有盟友的,她倒是真没有想到会在珑城遇到也在执行相同任务的本国安全?组织成员。
“怎么样?我够坦诚了吧?”见她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周煜摊了摊手,“虽然我才刚认识你?不出一个?小时?,但我能说的都已经跟你?说了,你?愿意跟我合作吗?”
她目光锐利地看着周煜:“谈合作不是件那么容易的事。”
周煜也是个?极其聪明的人,猜到她的身?份大约有些特殊,便说:“你?不必告诉我你?的背景,我只需要?确认你?和我的任务目标是一致的即可——我要?将珑城的犯罪团伙连根铲除,哪怕我们周家自己也参与其中。”
叶舒唯挑了挑眉:“六亲不认啊?”
周煜肃了容:“正?义和公允高于一切。”
叶舒唯注视着他?,忽然想起自己在地下搏击场馆中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她那时?就隐约感觉到这个?男人身?上有一股很特殊的气质,只是一时?说不清该如何去形容。
但现在,她终于知道了——原来他?的身?上拥有着无?论他?怎么用假装的纨绔和同流合污来掩盖、都掩盖不掉的,与生俱来的、不会被黑暗腐蚀的正?气。
过?了半晌,她说:“虽然我还没有得到我组织的正?式确认,但从我个?人层面?,我愿意相信你?。”
周煜笑?了:“我今天回去就会立即向上级汇报你?的情况,如若获得批准,我们接下来会和你?以及你?的队友在珑城的罪犯抓捕中通力合作。”
“在没有得到我组织的批准之前,我希望你?暂时?不要?向你?的上级和组织透露我和我队友的存在。”叶舒唯说,“谁都不知道我的任务目标会不会已经渗透进?其他?安全?机构,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变数,我只需要?你?自己知道邵允背后?有人会帮助他?和你?就好?。”
“行。”周煜听完这话,要?笑?不笑?地看了一眼她身?旁的邵允,“先不说别的,就冲你?是阿允的……朋友,我无?论如何都会将你?视作友军。”
邵允同他?的关?系不是一般的熟稔,一听就听出来他?又在调侃自己,二话不说便用拳头往他?的肩膀上砸了过?去。
周煜笑?着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说感觉像被空气打了一拳。
叶舒唯看着邵允脸上浮现起来的轻松又自在的笑?,嘴角也不自觉地跟着一起翘了起来。
创造人间的路那么辛苦难走,稍不注意便会落入万丈深渊。
但幸好?,这么多年?,你?不是孤身?一人。
玩笑间, 邵允告诉她,自己和周煜从小相识至今, 已有将近人生三分之一时长的交情。除了双子和辛澜,周煜亦是?他能够托付后背、以命相交的挚友。
她想,周煜或许是?这?世?上最能与他感同身受的人。
他们都共同背负了自己不能选择的家族和亲人施以的烙印,那烙印总是?想强迫他们变成?他们不愿意成?为的人,令他们痛苦不堪,却也更坚定了他们要穷尽一生的力气?逃脱那烙印的执念。
虽说要是?被言锡和郁瑞知道她又那么轻易地答应和所谓的“任务目标关系人”合作,她的下场会更惨, 但她从不后悔听信自己的直觉。
无论是?最开始选择相信邵允,还是?现在因为邵允去相信周煜。
在建立起了初步的信任后,周煜直接从自己贴身的衣服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微型USB。
他捏着那小小的USB轻晃了晃,对邵允和叶舒唯说:“不夸张,弄这?玩意儿耗了我半条命。”
叶舒唯心领神会, 伸手接过了那个USB。
这?里面储存着的,应该就是?邵允前几天向她提及的关于墉萍酒店杀人案的重要“信息”。
将USB插上?手机后, 她点开了其中的第一个视频。
视频画面里的背景是?一条走廊, 一看就是?墉萍酒店的装潢。最开始画面里出现了一个喝得烂醉、连走路都走得跌跌撞撞的男人,他一路扶着墙拐进了走廊里的男洗手间。
“这?是?那个吴赟死?去的小跟班吧?”她用拇指点了点醉汉。
周煜颔首。
大约半分钟后,视频里又出现了两个男人,一个走在前头、另一个身型高大如山的走在后头。
她眯了下眼:“邵垠和季殃。”
看到他们,邵允的脸色立马沉了下来。
他们二人到达洗手间门口时,只见邵垠独自一人走了进去,季殃则守在外面。
视频播放到这?里,一切看上?去都没什么异样。
可大约过了好几分钟, 邵垠都还没有出来,而此时洗手间里似乎传出了什么动静, 季殃闻声后迅速进了洗手间。然?后很快,那个醉醺醺的男人连滚带爬地从洗手间里冲了出来,仓惶地逃离了那条走廊。
又过了一会儿,邵垠和季殃才从洗手间里走出来,视频播放结束。
叶舒唯盯着那结束画面看了几秒,将视频的进度条倒退拖到了邵垠进洗手间前的画面。
“邵垠的衣服。”她就这?样来回拖动了三次,才将画面静止,随后指了指邵垠衬衣的前襟,“进洗手间前是?纯白色的,出来的时候有暗黄色的污渍和褶皱。”
周煜打?了个响指:“Bingo!”
邵允低声开口道:“所以,吴赟小跟班在洗手间里时,不小心吐到了邵垠的身上??”
周煜:“我是?这?样猜测的。”
叶舒唯蹙了蹙眉:“……难怪。”
当时在倒带和言锡郁瑞一起查看酒店监控视频分析案情时,她总觉得邵垠进出酒店的画面有一丝说不出来的奇怪的违和感,但当时有太多?其他信息障目,一时就忽略了。
而现在,她终于知道了那违和感的来源。
——邵垠进酒店时穿的是?西装和衬衣,离开酒店时却穿了一件卫衣!
“我当时看监控发现邵垠他们那天也去过墉萍酒店,就已经起了疑心。可从表面上?看,死?者不仅在酒店里没有和邵垠碰上?面,他们在生活中似乎也没有任何交集,我找不到邵垠要杀他的理由和证据。”
叶舒唯说,“而且,在酒店可供调阅的监控视频里,没有你给的这?个视频的拍摄角度。”
“那是?因为酒店的安保团队都以为二楼走廊的监控摄像头坏了,没有将那个摄像头拍摄的内容录入系统。可事实上?,那个摄像头时好时坏,而当天,它?恰恰好在恢复工作的时间段拍下了邵垠和死?者打?照面的画面。”
周煜这?么说着,“我会花功夫去找这?个摄像头,倒是?要感谢我那浪荡大哥。因为全珑城的人、可能包括他自己在内,都以为他是?凶手没跑了,所以在他逼迫珑城警方以死?者吸毒过量自杀结案的前几天,他整天都躲在家里要死?要活……刚好被我听?到了他的梦话。”
周济是?个相当胆小无用的怂包,他那几天每晚做梦都梦到吴赟小跟班惨死?在墉萍酒店。于是?他便在睡梦中,反反复复地说起一些当天他和死?者之间发生的事,想以此证明?自己的清白。
其中有一句是?:死?者在和他喝酒中途去过二楼洗手间,回来后就显得有些惊慌失措。
叶舒唯这?时依次点开了USB里的另外两个视频。
这?两个视频的拍摄角度都是?在酒店外面,分别拍摄到了离开酒店后、邵垠跟着邵眠上?了邵眠的车,季殃独自一人开车离开的画面;以及一个身型与季殃一模一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手提箱从酒店后门进入酒店,在十分钟后又迅速离开的画面。
等所有视频播放结束,周煜告诉他们:“我去沐风医院查过死?者的真实死?亡时间,算上?中毒毒发的时长,能够与手提箱男进出酒店的时间完全吻合上?。”
叶舒唯拔出USB,果断地下了定论:“将我们获取到的所有信息拼凑到一起,凶手应该是?季殃没跑了。他用的杀人工具是?一条毒蛇,名叫非洲死?神,我当时在死?者的床单上?发现了蛇鳞。”
周煜大吃一惊:“毒蛇!?我还以为是?毒药!”
叶舒唯指出:“沐风医院是?周家的后花园之一,全权受周济掌控。你应该很清楚死?者的尸检做得有多?么潦草,甚至法医可能根本就没做尸检,也更不会发现死?者的身上?有被毒蛇咬伤的伤口。”
等她将非洲死?神和蛇贩子供出的信息全盘托出后,邵允说:“那条非洲死?神就装在季殃的手提箱里。”
她问邵允:“你觉得邵垠和季殃□□蛇的窝点会在哪里?邵家大宅么?”
“不太可能。”邵允沉吟片刻,“大宅人多?口杂,不方便精心豢养那些毒蛇,我猜想应该是?一个不会被人轻易发现和打?扰的地方。”
“这?样的地方多?么?”
“邵垠的名下有好几处仓库,位置偏僻、人烟稀少,都满足豢养毒蛇的条件。”
周煜在脑中记下这?些信息后,叹了口气?:“虽然?吴赟整天嚷嚷着要杀了我哥,但我真得替我那浪荡大哥喊声冤,就他那怂样能杀得了人么?邵垠和季殃这?一手嫁祸玩得真是?漂亮,根本不可能有人会将他们和死?者联系在一起。”
叶舒唯将USB还给周煜,面容凝重地说:“只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的推理完全正确。邵垠仅仅只是?因为自己的衣服被醉酒呕吐物?弄脏这?么一件小事就当场对死?者动了杀心,以至于要季殃立刻动手杀了他,这?有多?么的可怕?”
在她看来,邵垠杀人的思?维已经和普通杀人犯截然?不同:没有特定的缘由,也非是?深仇大恨,而是?充满了易如反掌的愉悦和享受。
碍于邵允在场,她并不想把话说得如此直白难听?。毕竟无论如何,邵垠都是?邵允的亲哥哥,就算他们手足之间的关系再糟糕,她也不能直接了当地就说她认为邵垠可能具有反社会型人格。
只是?没想到,下一秒,邵允竟然?自己替她补完整了她没能说出口的话:“如果你将他判定成?反社会型人格障碍的变态去理解,这?件事就会显得完全合情合理。”
他话音落下,整个藏书阁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
周煜似是?知道一些内情,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沉默又担心地望着邵允。
“其他人在他的眼里都是?蝼蚁罢了,他认为自己是?上?帝般的存在,可以轻而易举地毁灭他人、赋予生死?。”邵允说这?些话时的语气?出奇地冷静,“我太了解他,所以我丝毫不意外他会做出这?样的事。”
叶舒唯静静地望着他,注意到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此刻正在几不可见地发颤。
他在隐忍着心中极度的愤怒。
如若她此前从未见过邵垠,那么她仅凭今天邵允的片面之词可能很难想象一个人会对自己的同胞亲兄弟心狠手辣到何种地步。可仅仅只是?与邵垠在地下场馆打?过一次交道、见识过他的手段,就已经足够让她相信邵允的愤怒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因为一个陌生人小小的冒犯尚且要对方以命来偿,更别提邵垠会怎么对付与自己身在同一屋檐下的胞弟了。
这?么多?年里,邵垠应该无数次地对邵允痛下过杀手,用尽千百种方法想要置他于死?地。
她不敢想象,邵允究竟多?少次死?里逃生,才能坚持走到今天。这?二十多?年的如履薄冰,即便换作是?她,可能都无法坚持下来。
但他却做到了。
良久,叶舒唯率先打?破了沉默。
她看着邵允,一字一句地说:“我一定会帮你离开这?个地狱。”
邵允听?到这?句话后、抬眼看向她,他的目光里涌动着的情绪复杂而汹涌,再也不似往常那般看上?去温柔无波。
他在越来越多?地向她敞开自己内里的真实,即便这?份真实,并不是?那么地美好。
顷刻,他哑声开口:“谢谢你。”
“朋友之间不言谢。”她将他对她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
邵允一愣,而后释出了一个毫无保留的笑容。
周煜在一旁看着他们俩,长吁了一口气?:“很抱歉打?扰你俩你侬我侬,但是?我必须得泼个冷水。我想光凭我们现在手上?掌握的东西,根本无法钉死?邵垠和季殃。即便是?墉萍酒店的这?起谋杀案,也无法正式立案调查季殃。”
叶舒唯:“的确。”
周煜千方百计才找到的这?几个视频,即便让他们捋清了思?路,但也最多?只能定性?为邵垠和死?者发生过冲突。且他们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可以表明?那个提黑箱子的蒙面人就是?季殃,邵垠完全可以想出来一套别的说辞来推翻他们的推理假设、甚至可以给他们安上?一个诽谤的罪名。
至于那条咬死?人的非洲死?神,他们也根本不知身在何处;现在要对死?者再做一次尸检也来不及了,因为尸体已经被周济催着早早火化……死?无对证。
好不容易拼凑起来的逻辑链,瞬间全盘瓦解,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邵允之前也告诉过她,三大家族中的犯罪团伙将所有的犯罪都做得极其高明?,即便他这?些年非常努力地在收集证据,但也仅仅只是?些无伤大雅的皮毛。倘若要拿出来对薄公堂,犯罪团伙可以想尽各种方法编造谎言逃脱制裁。
叶舒唯心想,正是?因为早就想好了所有的退路,邵垠才敢如此猖狂地在珑城无法无天。
而且她越来越觉得,邵垠和珀斯公爵的行?事风格非常相似。
他们会是?同一个人吗?
过了半晌,她说:“我们需要找到更多?的实质性?证据,甚至可能要找个机会,主动设局引他们上?钩。”
邵允点了点头:“等回到珑城后,我们再根据他们的行?动轨迹从长计议。”
“我刚忘了说,你现在就有合理的理由可以提前回珑城,不必再待在元喜寺,而且你家疯老头子和变态二哥也拿你没有办法。”
周煜这?么说着,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了一张请柬般的金色卡片递给他,“喏。”
邵允差点给他气?笑了:“你变戏法呢?一会儿变出一样东西?”
周煜嬉皮笑脸:“我是?哆啦A梦。”
邵允伸手接过来:“这?是?什么?”
“吴浅浅的生日宴邀请函。”周煜看着他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人吴大小姐指名道姓地要求你必须出席。”
叶舒唯听?到这?句话,心里不知为何,忽然?“咯噔”了一下。
那种感觉……竟令她有些不太舒服。
因为?心中的这种不适感来得既迅速又陌生, 叶舒唯一时竟完全?抓不到任何的头绪。
她想起前几天在地下场馆的包厢中第一回 见到吴家大小姐吴浅浅的情景,那是个气?质相当出众、矜贵又冷艳的女孩儿, 在人群中一眼便能让人记住。
而且她知道,吴浅浅也同周煜一样,在搏击比赛中多次对邵允伸出过援手,或许在她还不认识邵允的时候也经常协助他。
无论吴浅浅和邵允的关系究竟如何,那么多年来,对方一定也是个在邵允的困境中愿意帮助他、对他施展善意的人,她难道不应该为?邵允感到高?兴吗?
可好像, 只要一想到吴浅浅可能同邵允的关系匪浅,她就完全?高?兴不起来。
邵允听完周煜的这句话后,脸上的神情并没?有出现任何变化。
他展开那张请柬看了看,很快又合上:“三天后的晚上,吴家大宅?”
周煜点了点头。
“宾客有谁?”
“珑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都会去?。”
说完, 周煜见邵允没?吭声,试探性地问他:“阿允, 你?难道不想去?么?”
邵允将请柬轻轻地放到木茶几上:“你?知道我向来不喜欢那种场合。”
“我知道, 浅浅也知道。”周煜向他解释,“可她是吴家的掌上明珠,即便她再怎么希望她的生日?宴从?简,吴家家主也不会同意,怕失了家族的面子,一定是怎么铺张怎么来的,而且……”
周煜说到这里,似乎想到了什么, 眉心不自?觉地簇了起来。
邵允:“而且什么?”
“而且,吴家家主似乎希望能通过这次生日?宴, 在出席的适龄年轻男性中为?吴浅浅挑选未来丈夫的候选人。”
即便周煜努力想要放松自?己的面部表情,他紧锁的眉心还是出卖了他此刻最真实的情绪,“这次无论浅浅再怎么抗争拖延也没?有用,因为?连她自?己都知道吴家家主的身体?已经在走下坡路,她父亲总希望能在自?己临终前将她托付给一个可靠的好男人。”
邵允听罢,温声说:“为?父者有如此心愿,是人之常情。她能坚持到现在不被随意支配她的婚姻,在珑城已是史?无前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