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外面天气愈发?地冷,泥塑已经不能放在窗子边吹了?,搞不好遇见风雪天温度骤降,直接给?冻裂了?都有可能。
姜月便?在屋子里生起了?炭火盆,将泥塑放在合适的位置,既能被炭火稍稍烤到又不至于干裂,且每隔两个?时辰她?都会将泥塑转换个?方向,让它尽量受热均匀些。
这样虽然辛苦些,但也不是全无好处,从速度上来讲,比在自然风中阴干要?快一些。
如?此七八天过去,泥塑基本上已经由?内而?外都干了?。
期间姜月买了?几个?白瓷盘子做调色盘,又买了?几把刷子和一粗一细两支新毛笔用来上色。
她?将每一种颜色都尽量调到精准,每一笔都细致入微,不允许自己出丝毫的差错,最?终给?两个?泥塑都成功上好了?色。
两天后,姜月的泥塑做好了?。她?准备第二天便?去找长乐郡主。
此时外面正在下着鹅毛大雪,若是没有马车,她?必然没法将泥塑带到国公府去。而?且,若是没有人引荐,她?也未必进得去国公府。
巧的是,这天晚上裴秋生回来了?。
他裹挟着风雪回来,尽管一路都撑着伞,但由?于风大,雪花在空中四面八方地胡乱飞舞,因而?他头?上和衣服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洒落了?许多雪花。
寒冷的冬天总是在一场场风雪中悄然而?至,又以这样静谧又喧嚣的方式宣布着它的来临。
姜氏见到裴秋生回来,很是意外,问道:“秋生怎么回来了?,事先也没说一声,是回来拿东西吗?”
从前裴秋生在不休沐的时间是很少回来的,说是回来的路远,他学业繁重、课业太多,想?多花些时间在学习上。偶尔回来,他不是来拿东西就是因为家里有要?紧事。
姜氏由?于心里的那点偏见与误会,对裴秋生的态度也有些不咸不淡。
只听裴秋生答道:“我答应阿月,月中的时候会回家陪你们吃饭,阿月在屋里吗?”
姜氏听到他这句话,脸色终于和缓了?些,但语气仍是有些冷淡,“原来是这样......她?在屋里面休息呢。”
裴秋生并没有察觉到姜氏的异常,闻言径直去了?姜月的屋门前,敲了?敲门问道,“阿月在吗?”
紧接着他便?听到了?吧嗒吧嗒小?跑着靠近的脚步声,随即屋门很快被打开,只见姜月亮着一双晶亮的眸子,高兴地唤着他,“秋生!”
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欢喜。
姜月这段时间在家数着日?子,也估摸着这两天裴秋生就该回来了?。
上次姜氏虽然说以后她?还是得给?裴秋生送饭,不能由?着他这样瘦下去。但自从国公夫人生病后,姜氏便?再也没有心思?提送饭一事了?,姜月便?猜到裴秋生应当会守诺,在月中的时候回来一趟。
裴秋生见她?这样高兴,唇角也不自觉上扬起来,含着笑意看?着她?,微微点了?点头?温声道:“嗯,我回来了?。”
姜月见裴秋生身上落了?不少雪,便?拉他进屋,用小?手清理着他身上的雪,却被他握住她?手腕阻止道:“雪冷,你这样待会儿手又要?凉,我自己抖一抖便?好了?。”
姜月隔着衣物都能感受到从裴秋生手上传来的寒气,被他握住的手腕也因此凉了?几分。
他冒着大雪赶回来,路上应当很冷吧?
姜月又想?起了?上次他给?她?捂手的事,她?眉眼带笑地,将裴秋生拉到了?火盆旁,笑道:“快来烤烤火。”
裴秋生便?抖落了?身上的雪花,就着火盆烤火。从炭火上传来的炙热温度很快便?驱走了?他周身的寒气,裴秋生觉得全身都暖和了?许多。
姜月也同他一起烤火,顺便?将国公夫人重病以及她?准备同长乐郡主一起去国公府送泥塑一事告诉了?他。
“嗯,是应当去看?她?,”裴秋生听完,也是皱着眉头?,思?索片刻后又道,“明日?我陪你去吧。”
姜月疑惑不解道:“为何,你不用上学吗?”
现在是月中,还在上着课呢,又不是休沐在家。
裴秋生顿了?顿,神色认真道:“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裴秋生想?起他在学院中听过一些传言,国公府虽然嫡长子走失,但国公府妾室众多,因而?国公爷的庶子有不少。这些庶子中,有些是出类拔萃的优异之辈,但也不乏一两个?不学无术又不大正经的纨绔子弟。
姜月虽然大概率有长乐郡主陪着一同去,但裴秋生一想?到姜月对国公府人生地不熟,也不一定能寸步不离地跟着长乐郡主,也不是不可能会有长乐郡主照顾不到的时候。
毕竟姜月太单纯,很容易相信别人。
何况长乐郡主才刚探望过国公夫人,也未必会一同去。毕竟她?给?个?信物给?姜月,也能让姜月成功进国公府。
姜月听他说不放心她?,顿时心脏轻跳了?一下,她?唇角不自觉挂上笑意,心满意足地察觉到——他在担心她??
她?心里这样想?着,嘴上也不吝夸赞道:“秋生,你对我真好。”
她?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裴秋生,甚至觉得此时的自己似乎有些大胆。
裴秋生遇见她?这样直白的夸赞有一瞬间的惊慌,但又很快被他掩饰了?下去,他喉结滚动了?两下,眼神也转向别处,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听她?说她?这些天做了?两个?泥塑,又将屋子环视了?一圈,只看?到了?一处墙角被帷布罩着在。
于是他问道:“那边是不是就是你做的泥塑?”
姜月点头?道:“是呀,我怕放在那里不小?心被灰尘弄脏了?,所以用布罩着,我现在就掀开给?你看?。”
裴秋生便?跟着她?的步伐来到墙角,看?着她?缓缓掀开了?帷布。
看?见眼前一大一小?两个?逼真的泥塑,裴秋生只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瞬间忘记了?呼吸。
他有些神色不自然,语速缓慢又有些结巴道:“我、我现在需要?回趟学堂,同夫子告、告假。”
而?后,一头?扎进了?外面的风雪中。
第60章 物极必反
裴秋生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他克制着内心马上要喷薄而出的强烈冲动,暂且抽身离开。
他需要给自己一些独立思考的时间和空间。若是再待在这?里,他担心下一秒自己就要将姜月堵在墙角追问她是谁。
因为他这?辈子, 不?, 两辈子都没见过这么逼真又精细的泥塑。
或许是他孤陋寡闻,以前也没怎么关注过这方面。
但他没见过的东西, 姜月定然也没见过。
但她做的泥塑却逼真到令人觉得那不?是泥塑, 而是蜡像, 接近真人。
他想到了那幅传世经典蒙娜丽莎,能?让观画之人感到被画中?之人凝视。这?两个泥塑带给他的也是这?种感觉。
他不?知道姜月是如何做到的, 他甚至惊讶之余都没记住她做的两个泥塑娃娃到底长什么?模样,只记得他们栩栩如生, 身着蓝色华服,衣服纹理细腻, 有着柔软的头发、精致漂亮的五官, 有着水润黑亮的眼?睛、红润的唇,精致到连眉毛和睫羽都纤毫毕现。
他们表情天真无邪, 神色静谧安然,带着淡而甜的笑容看着他。
古代的颜料并不?丰富,单颜色种类就那么?几种,其他的只能?靠自己调配。但姜月却能?将所有的颜色包括肤色都能?把握得十分准确,且不?知道在颜料中?加了什么?, 泥塑的皮肤甚至看起来温润有光泽。
从五官到身形, 到每一个具体的细节,一切都那样恰到好?处, 堪称鬼斧神工。最令他惊叹的还是姜月对泥塑表情的把控。
而他一个手残党,即使是临摹着画, 都画不?出这?样标准的线稿来。
而姜月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市井平民,又是怎么?能?做到这?个地步?那是怎样灵巧又有天赋的一双手啊。
棕榈编算什么??木雕算什么??那些?稀奇古怪的小泥塑又算什么??她会的,远远超过这?些?,她从前做的所有,都不?及眼?前这?两尊的万分之一。他甚至觉得,她从前都是在克制着发挥。
他又回忆了几个月以来的种种经历,从前在他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如今开始疯狂滋长,尽管这?让他觉得十分荒唐。
他觉得,姜月不?是姜月,而是别人。
就在刚刚看到那两个泥塑的一瞬间,他便几乎已?经断定了。如今再想,便越想越觉得确定。
因为若是真正的姜月有如今一半的聪明?机灵,姜家这?些?年不?至于过得那样穷困潦倒。
若是书中?的姜月有如今姜月这?样的手艺,姜氏夫妇也不?至于最终病死饿死在街头。
所以,她到底是谁?
既然不?是NPC,那是不?是旁人重生,还是她跟他一样,也是穿越的?
他忍不?住有点激动,甚至有点紧张。
那姜氏夫妇他们,有没有见过这?个泥塑,若是见过,就不?会怀疑吗?
想到这?里,他又折身返了回去。
而在屋里,原本在等?待着他评价回应的姜月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她做什么?了?为何他的反应那么?奇怪?
她在他眼?里先是看见了惊艳与震撼,随之而来的便是困惑与克制,像化不?开的浓雾神秘又纠结地弥散开来。
她看了看眼?前的两个堪称完美的泥塑,并不?觉得哪里出了差错。
不?好?看吗?怪异吗?
两个男孩的五官精准得当,表情细腻自然,眼?里含着水润光泽的笑意,微微勾起的唇角也令观看之人心生愉悦。
他的头发是她用刻刀一点点地雕成画像中?舒适柔软的模样。他的衣服她特地在捏好?之后用布细细地贴在表面再拿开,衣服便因此被留下了布料的纹理。为求逼真,他的眼?睛和皮肤,她都是用树脂和颜料混合在一起调成的颜色,待干了以后便也保留了树脂莹润的光泽。
她对眼?睛最为用心,甚至还细细地画出了瞳仁真实的模样,勾画出眼?底的反光。
她甚至还去找禽类黑色的羽毛镶嵌在眼?睑给他做了假睫毛,睫毛与眼?睑吻合的地方精心修饰了一下,更为接近自然。
连指甲都与真人几乎一样,散发着粉润健康的光泽,好?看地都有些?不?真实。
姜月觉得,这?虽然不?是她做得最好?的两个泥塑,但绝对是最用心的。
正当她一头雾水,准备去找还没看过这?泥塑的姜氏夫妇过来找找问题时,一个想法从她脑中?一闪而过,令她停住了脚步。
裴秋生的眼?神与他第一次看见她做出泥塑时,有些?相似。
他、在怀疑她?
姜月再次看向泥塑时,心态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自从前两次被裴秋生怀疑过后,她后面所作的东西,通常都会遵循一个循序渐进的原则,通过逐渐做得越来越好?以不?引起人怀疑。
即使这?样,她还特意挑些?简单的来做,尤其是小孩和姑娘们会喜欢的那种小玩意,主要是以创意为主,工艺却是其次的。
这?次,她一心希望国公夫人能?好?起来,关心则乱,不?小心将自己最高?的水平发挥出来了。
超越了这?个时代的最高?水平的那种水平。
能?让她百万千万粉丝看见了会为之拍案叫绝的那种。
泥塑身体所有的部位都符合人体解剖的结构美学?,每一个处的颜色都精心调配成最为逼真的色彩,每一笔一划的上?色都精准细腻地描绘。
这?一切都展现了她扎实的基本功。
没有丝毫的掩饰。
想不?被人怀疑都难。
姜月觉得自己太?大意了。
还好?姜家父母只看见过这?两个泥塑阴干的样子,这?两天他们忙,自从开始上?色以后他们还没来看过。
她觉得,这?两个泥塑不?能?被他们看见。
于是她打开衣柜,将两个装衣服的箱子清空,把衣服都放进衣柜,而后将泥塑分别装进了两个箱子里,锁了起来。
她心跳得有些?快,有点慌,姜家父母是看不?见了,那裴秋生呢?
他已?经看过了,会怎么?看她呢?
他眼?里的克制,是在克制什么??
这?泥塑,接下来是送还是不?送?送,会不?会掀起更大的风波?不?送,国公夫人怎么?办?
姜月现在最想知道的是裴秋生的想法,他答应过不?逼问她,但如今几乎是诡异的事实摆在眼?前,他问不?问其实都没所谓了。
他绝对不?会相信,她这?两个泥塑也是她小时候捏泥巴捏出来的经验之作。
但裴秋生回思齐学?堂了,一来一回没有一个多时辰是回不?来的,她不?免觉得心情焦灼,一个时辰也太?长了,她一刻都坐不?住。
她从来都没觉得时间有多漫长过,此刻却恨不?得裴秋生能?立刻回来。
正当此时,刚刚消失在风雪中?的人又回来了。
姜月的屋门还没有关。
裴秋生进了院子便来到了姜月的屋门前,吓了姜月一大跳。她眼?神向他投去探究很快又躲闪开,有些?紧张地问,“你、你回来了?”
他想好?了回来怎么?对她吗?会揭露她吗?
裴秋生点了点头,刚刚停下脚步的他还有些?气喘吁吁。他看了一眼?刚才的墙角,只见那两只泥塑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两个上?了锁的木箱。看来,她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也做出了适当的应对之策,也不?需要他提醒什么?了。
刚才路过姜氏时,她神色平静。看来,姜氏要么?就是没见过,要么?就是见过了也没多想。
他这?次将情绪掩藏得很好?,语气平和、面色沉静地解释道:“我、我刚才突然想到夫子用过晚饭后可能?会回家一趟,若是我没赶上?,今日?告假或许无法成功,所以走得急了些?。”
姜月愣了愣。
“哦,”她似信非信地点点头。
就这?样?又鼓起勇气去观察他的神色,乍一看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但又觉得裴秋生似乎透过她在看什么?人,有些?奇怪。
裴秋生接着道:“我估计得一个多时辰才能?赶回来,你们就别等?我吃饭了,给我留一口就成。”
“好?,”姜月继续点头道。
难道他真的没有怀疑?她都有些?不?敢相信了。
“我走了。”
裴秋生真的没有再多说什么?,就这?样又离开了。姜月松了一口气。
她又想起她还没想好?要不?要给国公夫人送这?泥塑,还是重新做,正想叫住去告假的裴秋生时,发现他人早就已?经不?见了。
那句“等?一下”便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她期盼章夫子已?经回家,裴秋生遇不?上?他。
这?晚,裴秋生一直到很晚才回来,说是已?经成功告了假。
天意如此,那就送吧。
夜里,姜月做了一个梦,她梦见小世子飞奔着向她跑来,笑着朝她说“谢谢你愿意帮助我母亲”。
小家伙生得可爱极了,姜月在梦里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但她知道这?一定是梦,不?过是她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
接着,姜月又梦见长乐郡主温慕言在茶楼上?见到了巡街的探花郎,对容貌俊美的他一见钟情,她同?好?友言笑晏晏道,“我将来要嫁给她。”
与小说中?描述的温慕言和男主初见的场景一模一样。
姜月也觉得探花郎生得很好?看,但她不?认识。
没多久后,探花郎与温慕言喜结连理,成为了人人羡慕的恩爱夫妻。
姜月心中?很是疑惑,她记得温慕言在小说里是嫁了男主的,男主是状元郎啊?
与此同?时,昭阳公主对状元郎倾慕不?已?,在殿试过后便当他的面表明?心迹,称想要招他为驸马。
姜月顿时觉得那状元郎的背影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梦境中?支离破碎的片段如流水般播放,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切换到了下一幕。
她梦见了许多人,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乱七八糟地不?知道想对她表达什么?。
甚至,她还梦见了自己大婚,十里红妆,锣鼓喧天,声势浩大。
正当她惊讶疑惑时,梦里又出现了一本书,她粗略地翻了一下,看见了她与裴秋生的名字,具体写了些?什么?却再也看不?清。
姜月在敲门声中?醒来,外?面天光已?然大亮,估计已?经是辰时末了。
她顿时觉得惊讶,原本准备早上?醒来帮姜氏做早饭的,每日?都会自然醒的她今日?竟然睡过了?
她悠悠转醒之时,听见了裴秋生在外?面敲门的声音,“阿月,该用早餐了。”
原来敲门声是从这?里来的。
姜月穿好?衣物打开门,只见裴秋生同?样睡眼?惺忪,似是昨晚没休息好?,他道,“阿月,时间不?早了,我们用过早饭就去长公主府吧。”
长乐郡主住在乐阳长公主府。
姜月表示认同?,麻利地洗漱用饭。
路上?,在快到了长公主府时,裴秋生又云淡风轻地同?她道,“阿月,等?会儿见到了郡主,不?宜说那泥塑是你一个人做的,须得编造一个人出来,说是那人替你完成的最后步骤。”
“物极必反,慧极必夭,我担心会有很多人怀疑你的身份。”
姜月一脸紧张又?惊讶地?看着他——他是什么意思?
裴秋生对她的反应并不意外?, “听我的没错。”
他怀疑她,她早就知道了?,但他不会伤害她, 旁人却未必。
姜月正要进一步问, 却发现两人已经走到乐阳长公主府了?。
他们才刚走近,守门?的人便小跑着跑下台阶, 拦住他们且语气不善道, “你们是干什么的?这里是长公主府, 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姜月只好将想问的话咽了?下去,笑着同守卫们道:“两?位小哥好, 我们是有要事来找长乐郡主的。”
说着她便将温慕言上次来她家留给她的信物拿了?出来。
一个守卫见了?信物,态度便缓和许多, 道,“那你们在这等一下, 我进去通报。”
他们在府门?外?等待时, 由?于面前还有一个守卫,姜月虽心中忐忑, 但也没有再问裴秋生什么。
其实?她昨晚经过?深思?熟虑后,同裴秋生的想法是一样的,她也觉得当中说这两?个泥塑都是她一个人做的可能会引起人怀疑,毕竟姜月自己亲口对长乐郡主她们说过?,她并没有师父, 都是自己摸索的。
若说是他人帮助或指点过?的, 或许会合理?些?。以?后再做出同样的来,也不会再令旁人觉得奇怪。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对国公夫人的病情或许有所裨益。
守卫进去后,温慕言很快便出来了?, 她眸子里含着欣喜,径直问姜月道:“姜姑娘,可是泥塑做好了??”
姜月朝她行礼,而后点了?点头道:“嗯,准备今天送到?国公府,不知郡主可有时间?一同去?”
温慕言看了?她片刻,顿时明白了?她的心意,而后笑着道,“有的,东西在哪儿?”
姜月之所以?邀温慕言一同去,除了?她靠自己进不去国公府以?外?,还因为是长乐郡主帮忙找来的画像,是做这泥塑最关键的一环。若是有功劳,定然?也要有她一份。
于是,温慕言命人套了?马车,带上姜月和裴秋生去姜家搬装泥塑的两?个箱子,再赶去国公府。
在将箱子搬上车前,温慕言看了?一眼箱子里的泥塑,大为惊叹,连忙命底下的人搬动时更?加轻手轻脚些?。
裴秋生就坐在马车前的车辕上。
到?了?国公府,长乐郡主说是带人来给国公夫人送礼的,守卫的进去通传后很快便放三人进去了?。
前面有个老嬷嬷领路,姜月一边走着,一边欣赏着路上错落有致的花草林木、假山流水和亭台楼阁,感叹古代富贵人家住宿环境可真是颇为雅致。
当姜月一行人走到?国公夫人屋前时,老嬷嬷将裴秋生拦了?下来道:“这位公子请留步,只有女眷才能入内,请公子在外?间?等候。”
于是将裴秋生被嬷嬷带到?了?隔壁的外?间?坐着,裴秋生也没什么意见,因为这里离姜月很近,能听得到?里面说话,如果有什么事随时能过?去。
姜月进门?时发现里面还有好几个人,似乎都是来探望国公夫人的,其中就有一位衣着华贵的公子。
看来也不是所有的外?男都不能入内。
温慕言进去后,先向国公夫人行了?一礼,而后替姜月引荐道:“国公夫人安好,这位是我的朋友,也是您先前帮助过?的百姓,名为姜月。她听闻您病了?,便一直想来看望您,且她生得一双巧手,还为您备了?礼物,故而长乐冒昧地?将她带了?过?来。”
姜月也跟着周全行礼道:“国公夫人好。”
国公夫人闻氏虽然?比之前并没有消瘦多少,但她面色显而易见地?变得苍白蜡黄。
她看着眼前生得水灵标致的小姑娘,想了?一会儿道:“我见过?你,你曾经送我一尊木雕佛像是不是,今日又?给我带了?什么礼物?”
闻氏说起话来有气无力,声?音同姜月第一次见她时虚弱了?很多。但她仍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对每个人说话都那么温柔和善。
姜月心中升起了?一股怜惜。
国公夫人一生行善,怎就过?得这样苦?小说中她虽在百姓中拥有极高的声?望,也有许多人帮她一起找她的孩子,但她一直到?最后都没能找到?,最终病逝,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人物。
小说作者当年塑造这个角色时,或许不知道有一天他笔下的一切会变成有血有肉的现实?人物,否则他一定不忍心。
“小女子听闻夫人思?念小世子,斗胆向长乐郡主借了?小世子的画像,按照画像做了?小世子泥塑,希望夫人能聊以?慰藉思?念之情,宽恕民女冒犯之罪,”姜月说完,便将两?个木箱打开,将两?尊泥塑背靠背摆放桌子上,其中那个大一些?的正对着闻氏。
闻氏听姜月说做出了?她孩子的泥塑,顿时精神头都被提起来了?一些?,她从榻上微微起身往桌子上看。
只见姜月摆放在桌子上半人高的泥塑,活灵活现的,那五官精致端正、粉雕玉琢的男童不是她的孩子又?是谁?
他穿着的还是当年走丢时所穿的那件蓝色外?袍,连衣服上的花纹装饰都一模一样。
“北轩......”闻氏喃喃唤道,眼睛渐渐红了?。
北轩是她孩子的名字。
周围来看望闻氏的人均被眼前的这尊泥塑惊艳到?,这世间?竟然?能有人将泥塑做得如此逼真,宛若一个活着的天真无邪的七八岁孩童站在桌上,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众人纷纷向姜月投去了?探究的眼神,似是都想知道这小姑娘是何来历。
闻氏怔怔的看了?几眼泥塑,逐渐热泪盈眶。虽然?她也时时对着画像睹物思?人,但这与她对着泥塑的心情是不一样的。
这泥塑做得太逼真了?,闻氏都忍不住怀疑这是不是就是她的孩子。可是他虽然?眼睛唇角都含着笑意,却良久都不眨一下眼睛,五官也还是七八年前离家时的模样。
闻氏清醒地?知道,这不是真人。
她低声?哭泣了?起来,眼泪涟涟不停地?拿帕子去抹,一旁的丫鬟连忙提醒她道:“夫人,太医说了?,您不宜情绪过?于激动,还请夫人莫要伤心。要不,我暂且让人将泥塑收起来,待您身子好些?再拿出来看?”
这丫鬟跟随闻氏多年,也是关心闻氏,且心里还抱有着闻氏的病能有好转这一不切实?际的希望。
但闻氏却摇了?摇头,苦笑道:“不用,我自己的身子我也知道,应是没多久可活了?,你们瞒不过?我的。就放这摆着罢,我很喜欢看。”
她眼里满是悲戚,似乎将心中对小世子的思?念都化成了?心里的苦水又?从眼睛里涌出来,竟是越哭越伤心了?。
丫鬟顿时低下头,自个儿眼眶也红了?。
连温慕言眼里都有几分担忧,这礼物一送倒是像让国公夫人越发触景生情了?,可别?加重了?她的病情才好。
正在这时,只听姜月道:“夫人,这是其中一尊泥塑,还有另一尊在他背后呢。”
闻氏含着泪向她投来疑惑的眼神。
姜月将眼前这尊泥塑背后的小泥塑摆到?了?前面来,让其正面面对着闻氏。
闻氏眼前一亮,“这......”
这尊泥塑虽然?小了?些?,但众人从五官便能分辨出,这是小世子长大后十五六岁时的样子,虽是身体缩小了?些?,但也能看出来他五官英俊硬朗、身材挺拔,衣着光鲜整洁。
他神采奕奕,整个人都焕发着意气风发的少年气。
姜月神色自若平静道:“夫人,您记挂小世子,忧思?成疾,定是担心他走丢后过?得不好。但正如您所见,这尊孩童模样的小世子背后还站着一个长大后的小世子,或许,在现实?中,在某个您看不到?的角落,小世子也是这样平安快乐地?活着呢?”
闻氏闻言缓缓收住了?眼泪,她心情明朗了?些?许,但眉间?仍是有化不开的忧愁,叹道:“我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但我又?怎能知道,我想的是不是真的呢?”
她也时常这样宽慰自己,但很多时候又?觉得自己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流落到?民间?,又?怎会过?得比在国公府更?好呢?终究是亏欠了?他。
姜月清澈的眼眸中亮着光,含着些?许笑意又?道:“夫人此言差矣,您有所不知,小女子所作的泥塑原本没有这么逼真,长乐郡主之前也见过?,除了?样式新奇些?,其他的同普通泥塑并无区别?。”
“但是,就在我做小世子泥塑的时候,有一位游历的白胡子老人路过?我家,不仅指点了?我如何去做,而且替我完成了?最后的上色步骤,我这两?尊泥塑才能如此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可事后我去打听他时,却发现没有其他任何人见过?或是听说过?他。”
“小女子认为,这位白胡子老人家是天上的仙人,定是夫人潜心向佛、广为行善,感化了?天地?,上天派仙人下来助您身体康健,”姜月认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