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耀迎上沈衔川的目光。
“但爱情婚姻跟这我们?这种非典型不世俗的淡薄友情不一样?,所?以……我和你,到这里?就可以了。”
到这里?,她可以体面的离开。
再等下?去,再拖下?去,她的感情就该像她的泪水,收不住了。
林耀站起身,在哭腔还不明显的时候,和沈衔川告别。
“你与我的世界,也格格不入吧。”林耀说?。
就像那次别扭的cosplay,他虽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礼貌的玩了下?来,但那种格格不入,让她回忆起来,只想?按快进键。
如果说?,山风因爱好?,短暂的下?凡,跟他们?在人间游玩。
那沈衔川……他与她的世界,隔着明显的玻璃挡板,就像第一次见面时,他背后的磨砂玻璃门,能看?到的玻璃墙,能看?到的挡板。
他住在高处,本就不相融,为何要拉他下?凡……
“再见。”
林耀视线落下?,匆匆一点?头,小步离开。
走?出这道暖光古街,冲入黑暗中,她的眼泪像不会?断,不停地?流。
“有什么好?哭的。”林耀自语。
有什么好?哭的。
没有确认关系,也没有付出太多感情,更?没有在他身上寄托希望。
这甚至谈不上分手,还是她提出来的。
为什么要哭?
为什么要流泪?
一见钟情。
五年前,那一瞥,随着时间入魔,但也不是斩不断的程度。
现在想?,是她挑来挑去,一眼看?中了不属于自己这个世界的人……该说?自己什么好?呢,怪不得会?对他一见钟情。
眼光挺好?。
但也……到此为止了。
是自己选择的,是自己的理智告诉自己的,这是正确的选择。
她从小想?要的,她最大的心愿,不就是普普通通的过小日子。
找个过日子人,会?对家人做的饭菜发着牢骚或者碎碎念着好?吃,会?在入睡前说?着今天的烦恼,会?因为从衣服口袋里?翻出意想?不到的零花钱而高兴欢呼,会?对她说?最近的绿叶菜又贵了几毛钱。
她要的,她从小想?要的,就是这样?的家庭。
小时候,她踩着塑料板凳给自己做晚饭时,总能听到邻居家厨房,小夫妻俩的交谈声。
他们?说?的就是这些。
他们?每天就是这样?的日子。
虽然,虚荣心作?祟时,她会?在家长会?骄傲的念自己的作?文,介绍自己的爸爸妈妈。
“我的妈妈是一名援外医生……”
“我的爸爸是著名的野生动物摄影师……”
“虽然我们?见面很少,但我知道我的父母爱着我,我也爱着我的父母,我为有这样?的父母而感到自豪……”
大学时,回家吃饭,外公问她交男朋友了吗,她说?没有。
外公问她:“小耀,你想?找个什么样?的男朋友?”
她开玩笑说?,
“会?中文的,中文说?得流利的,在国内工作?的就行。”
她没有大志向。
她的爸妈把?家里?所?有的大志向和理想?都占据了,她就不需要了。
她只想?要个,普普通通的家庭。
普通的,温馨的,世俗的。
林耀坐进车内,擦了泪。
眼泪是滚烫的。
擦干眼泪后,开车回到家,打?开灯,看?到镜子中的自己。
眼睛没有红,就像她没有哭过。
没有哭,只是有些苦涩,只是流了点?眼泪。
林耀对着镜子中的自己,轻声说?道:
“纪念五年前的一见钟情。”
五年来,她许愿,再见他一面。
见过了,他很好?。
见他一面,不必结缘。
到此为止,这样?就好?。
谁又能说?,这不叫如愿?
雨在第二天上午转为暴雨。
约好今天上课的学生跟她请假,和她坦白?说自己?编了好几个理由, 但?最后还是实话实说,因?为下了雨, 所以想窝在家里, 不想冒着雨去工作室写字了。
“我保证在家也能好好写的。”学生是这么说的。
林耀破天荒的跟她聊了许多。
大多数时候, 是听学生?在说。
说她喜欢下雨天睡觉,听雨打在玻璃窗上的声音,但?很讨厌雨落在脏东西上,或者雨把她衣服弄脏。
“林老师有没有这种感觉,淋过雨的垃圾看起来更脏了。”
“如果?雨湿了鞋子,还把裤边也弄湿了,我就连家都不愿意回去了……”
“淋了雨的猫, 看起来也更可怜了。”
学生?说完这些, 林耀也讲起了她大学时淋了雨的裙子。
她有一件非常漂亮的裙子,是黄色底的碎花连衣裙。
“就是那种, 柔和的春天的颜色, 特别好看, 我穿上那条裙子,哪怕不梳头发, 出去就一定会有人转头看我, 一定会有女生?问我裙子在哪里买的。”
然后, 也是这么个雨天,下这么大的雨。她从?地铁口跑到宿舍, 也就五百米的距离,到了宿舍, 发现手指上莫名染上了颜色。
再一摸裙子,满手都是那个颜色。
“虽然底色是黄色的……但?它?碎花是那种浅蓝色的,大腿全染成蓝的了,就特别小面积的蓝色碎花,能掉那么多颜色。”
“好讨厌啊,这种雨天还在外跑的话。”学生?说。
“好讨厌啊。”林耀回。
那晚,雨势转小,没停,沈衔川也不再发字给她。
青玉案元夕已?写完。
林耀盯着对话框看了很久,息屏睡觉。
过几天,山风应该会问她怎么了吧。
到时候不用跟山风多说,就说不投缘就好了……
第二天一早,林耀睁开?了干涩的眼。
虽然睡了一觉,但?总觉得灵魂失眠了一夜,好累。
她摸到手机,打开?群。
山风在群里发了几张风景照。
林耀没管,点开?朋友圈小红点,这才发现山风在国外。
怪不得会在群里莫名其妙发风景照。
再返回群,小A有了动静。
他一直是习惯早起的人。
小A:“去哪了?”
山风回:“索菲岛。”
“怎么突然跑那里去了?”
“我爸在这边参加个论坛,离这里也不远,给我补过生?日。”
小A发了一串666,山风顺手回了几个表情包,又说:“这里海岸线跟沙滩的形状特别像之前更新的那个夏季大活动……你们能挤出时间?来这里拍吗?”
小A:“我们要上班,亲爱的。”
“请年假可以吗?就你跟宁瑜,你俩。”
“请不了,亲爱的。”小A依然这么说着,“要不这样,我就不劳你费心了,你把宁瑜的公司买下来吧。”
山风发来一长串哈哈哈。
林耀想,怪不得一天过去了,山风也没私聊她。
原来是出国补过生?日去了。
心里说着,果?然不是一个世界。
她关了手机,起床找饭吃。
速冻的小馄饨熬成了一锅面片肉汤,她吹着空调,捏着一次性塑料勺子吃着混沌不清的小馄饨,太阳穴突突跳着疼。
饭不好吃,是快餐,一股塑料味。
空调吹得头疼,想吐。
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进来的。
屏幕上两个字,梁宇。
上次给梁宇他们公司写好公司名后,就添加上了梁宇的手机号跟微信。
他们还简单聊了几回,不过大多数是围绕着沈衔川的一些旧日八卦闲聊。
比如沈衔川不大喜欢智能机,但?其实他对智能机的使用比大多数人都更精通一些。
“那小孩喜欢时髦复古的东西。”
比如收集磁带,收集橙色的削皮铅笔,收集硬材质的橡皮。
“一张毕业合影都没。”
梁宇说,四舍五入,沈衔川就跟没上学一样。
博士毕业,他的毕业论文获奖,当时跟着导儿飞国外出席交流会,回来早过了毕业季,他也没再找衣服拍照。
“对生?活常识有一种很诡异的熟练。”
去梁宇家他会自觉做饭,梁宇都摆弄不熟的电饭煲,沈衔川把说明书倒背如流。
他在这种方面,看起来像个日常生?活小能手,贤夫良婿预备役。
但?他不知道怎么开?电视,好奇地看着梁微分小朋友拿着两台遥控器,交错着搜索到自己?喜欢的节目。
“咱们上过大学的,肯定都玩过游戏吧,你哪怕没玩过,你也看别的学生?玩过。”
梁宇说,沈衔川这种经历相当缺乏,有次让他尝试着玩一局,他上手没过多久就被对方骂了。
但?很快,看完规则熟悉操作?后的沈衔川,迎来了连胜。
这之后,他就把手机还给了梁宇。
“有点无聊。”他说。
“总之就是,他跟小孩一样,但?他又跟小孩不一样。大多数小孩都比他知道得多,但?他又比好多人知道得多……不知道你能不能绕明白?。”
林耀犹豫的空档,没接到这个电话。
出于礼貌,她把电话回了过去。
“哎哟!救大命了小林,我以为你在上课,太好了,你现在有空没?还上课吗?”梁宇根本?不给林耀说话的机会,一口气把话全抖出来,“来中心医院门?诊这里,川在输液,你帮忙看一会儿……我是真找不到人了……”
林耀去了中心医院,刚进门?诊部就看到了梁宇。
他在不停地讲电话,仍然是语速快穿透力强。沈衔川缩在他旁边椅子的角落里,身上盖着魔法公主粉色小毯子,皱着眉睡觉。
门?诊部人来人往,小孩子钻天钻地的哭闹声,走来走去挪椅子挪床的声音,加上梁宇在耳边大声讲电话,这些都吵不醒沈衔川。
他像缩进了一个保护壳里,装进了真空的世界,只有蹙起的眉头还表明他和外界有些许连接。
梁宇见林耀来,冲她招了招手,又讲了会儿电话,挂断,把挂了俩吊瓶的推杆交接给林耀。
“差不多快完的时候帮忙换一下,要是把握不住,你就帮忙叫护士,早点叫,不然忙的时候是叫不来人的。川烧迷糊了,你就让他先睡着,输完液要是退烧了,帮忙送他回家去……”
梁宇风风火火交待着。
具体情况,他在电话里都跟林耀说了。
反正就是,沈衔川好像掉水里了,是不是,他们也是猜的。
然后他竟然没回家,也没回公司在附近租的小宿舍,傻子在公司加班敲论文,通宵了,又一整天没吃饭也不说话,然后到今天早上,人烧迷糊了。
最后是符悦拍板,把人直接拉医院去吊水。
“你送他回家还不如让人看着他,送医院去吧,挨两针退烧了再把他卸到家里。”
“沈衔川,你可真会添乱啊!”
符悦当然没空照顾他,她要赶飞机出外勤。梁宇自己?也是一堆事,还要接女儿,还要照顾家里刚出院的老人,焦头烂额把沈衔川送来后,电话就没停过。
“实在找不来人了。”一串串话语密集的往外叠着输出,“冯老师参加集训了,贺老师腿脚一到夏天就不方便……”
林耀默默听着,心中冒出来一句总结——
啊,孤家寡人。
沈衔川,无父无母。
人际关系简单到离谱。
爷爷,师兄师姐,老师师娘。
约等于无亲无故。
林耀想,他要是不相这个亲,没我,他病了是谁帮忙照看?
梁宇说:“邪了门?,入了夏就不大对,我爹我妈跟我丈母娘,今年夏天都不大舒服,三天两头往医院跑,符悦那颈椎天天疼,我闺女前一阵子也闹肚子,川这种身体素质特好基本?不生?病的人,竟然也发烧了……是不是公司风水什么的不对劲?不对啊,我们都是唯物主义战士……”
他既像是倒苦水,又像自言自语。
他说,这么多年来,沈衔川除了刚到德国水土不服,下了飞机邪门?似的大病一场外,就基本?没见他再头疼脑热过。
“流年不利。”梁宇说。
他把沈衔川的两台手机都交给了林耀,又接了个电话,一阵风似地跑出了医院。
林耀捏着那两台手机,安安静静坐在沈衔川旁边——当然,隔了一个座位。
那台智能机泡了水,变成了纯黑屏傻瓜。
而老式按键手机还坚`挺能用。
所以,沈衔川真的掉进水里了?
梁宇说,他把老式手机调成了震动。
“震动模式会特别的有劲。”梁宇说,“要是谁打电话过来,你就挂了,回个短信说人在医院明天回。”
坐了不到五分钟,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林耀拒绝了来电,回了短信。
按键哒哒响着。
发送之后,页面回到了通讯录主页面。
林耀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A-林耀闪闪发光
她的名字就在第一位。
猛一看到名字后面闪闪发光四个字,林耀鼻尖有些麻,视线险些模糊。
沈衔川依然蜷坐着,头发有些凌乱。
柔软的发丝凌乱时,也不大倔强硬翘,他半张脸都藏在粉色的毯子里,看不到泪痣。
林耀就这么坐着,仰着头数着垂落的每一滴药水。
脑海里,坐在空荡荡房间?,想象中的孤独小孩,与她同步颠着乒乓球。
数了一千,第一袋见底。
拔下这边的,扎进第二袋。林耀很熟悉这个流程,她小时候,常跑医院趴在外公的办公桌上写作?业,见多了医生?护士拿着一把剪刀削开?药瓶和麻利地拔针扎针。
扎好后,调整点滴垂落速度,让速度慢了一些。
再看一眼沈衔川。
然后,就看到他那双眼睛有些懵懂的睁着,从?粉色的小毛毯包围中,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林耀没有说话,她转身到护士站借了个体温枪。
抬手,枪蹭着他的发丝,抵在了他额头上。
38.1,还在发烧状态。
“冷吗?”林耀问。
沈衔川闭上眼,过了会儿,又睁开?。
他现在的表情……
像一只被吓到炸毛的猫。
林耀坐在旁边,等待第二袋吊针结束的过程很是煎熬。
她不停地回想起那天小夜市上,自己的?单方面发言。
太中二了。
还?好沈衔川没有嘲笑她。
但自己说完就跑, 这行为……太幼稚了,简直像在拍偶像剧。
不过说起来, 沈衔川也挺“偶像剧”的?。
“嗯……那天?没问?你。”
林耀最?终输在了好奇心上, 她问?沈衔川:“你那天?晚上, 怎么回去的??”
她开?口的?瞬间,沈衔川眼睛陡然睁大了。
那是一种堪称“起死回生”的?状态,先是睁大,而后那双漆黑的?瞳孔里,慢慢亮起光,像星光在他眼眸里绽开?,亮晶晶的?。
林耀顶不住, 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但他明亮的?目光仍然无法忽视,余光都被他的?注视熨得滚烫。
“我没开?车。”他说。
林耀心回, 这我知道。
他那天?说过, 因为看了攻略, 他是骑着自行车来的?。
“那天?……我回去时,已经?没车了。”沈衔川语气有些委屈。
没有汽车, 也没有单车, 还?叫不到出?租车。
他是走回来的?。
而且因为心不在焉, 他确实掉进了水里。
路太黑,雨又大, 一脚踏空后,就进了水。
不过掉水里也让自己清醒了点。
只是智能机报废, 加上也没心情?与人?交谈,他就这么自暴自弃走了七公里,去了公司。
当?时灵魂仿佛与身体剥离,他也不知怎么想的?,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里发呆,之后竟然想到要发的?论文?还?未写完,邮箱里也还?有几篇论文?还?没审。
然后就这样,浑身上下只有一颗大脑,关闭了情?感功能后,麻木地输出?着。
等?到把?大脑活跃时的?所有东西都倒出?来,腾空后,痛苦的?情?感蜂拥进脑壳,烧了起来。
身体也后知后觉到不适,人?就烧短路了,往桌子上一倒,开?始背诗。
他其实能清楚的?听到师兄师姐在说话。
“又来!又开?始背诗了,这个韵律百分之二百是诗!”
“快快快,录下来,这次他背的?什么?”
“听不懂,这小子语言系统太复杂了!”
梁宇让他上车时,他晕晕乎乎上车,乖巧坐上去,只不过拉安全带时,尝试了三?次,才软绵绵系上。
梁宇还?吐槽他。
“祖宗,后座就不用系安全带了!”
梁宇对他挺好的?,下车时,还?从后备箱翻出?女儿的?公主毯给?他。
“等?会儿输完自己回去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
沈衔川抓着这张小毯子,决定还?是不告诉林耀,后面都发生了什么。
他不想让林耀知道他如此傻气的?一面。
而且……都是他自己作的?,不需要告诉林耀,不能让她愧疚。
“后来雨下大了,路上没几辆车……”沈衔川说。
过了好久,他听到林耀说:“对不起。”
沈衔川想,自己还?是没有做对,还?是让她说了对不起。
林耀没敢看他,而是仰头数着点滴。
“我当?时应该把?你送回家的?。”林耀说。
怪自己当?时单方面上头,自顾自说了一堆话后,问?都不问?一声就逃了。
其实现在冷静下来,复盘当?时的?情?形。沈衔川一开?始就跟她说是骑共享单车来的?时候,就应该是想在夜市结束后,和她一起驾车回去。是自己太迟钝了,没察觉到他的?意思。
不,也不是迟钝,是因为那个时候,自己就在思考着疏远他这件事。
今天?,今天?最?后一次了。
他现在需要照顾,而且他是因为自己的?粗心才生病的?。所以,最?后一次,她今天?一定要把?他送回家,全须全尾送回家,稳妥安置后再断。
决心定下后,林耀反而没那么拘束了。
她神色放松了许多,问?沈衔川还?需要什么吗?
“你吃饭了吗?”
沈衔川摇了摇头。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看看有什么吃的?没。”
林耀去了医院的?小餐厅,找来找去,买了一杯温豆浆。
回来后,林耀摇匀豆浆,帮沈衔川扎开?。
“没有餐盒,别的?外带都不大方便,就先喝点这个吧。”
看他乖乖照做,捏着吸管微微眯着眼,认真缓慢地进食。林耀心中夸了句养眼,提醒自己收敛几分后,问?道:“你不会这个也是第一次喝吧。”
沈衔川摇头。
他咽了豆浆,放开?吸管,像回答老师的?提问?。
“大学有卖。”
“哦,哦……对哦。”
自己把?他想得过于不接地气了,因为想着他小初高跳级,缺失了青春期,就总是会有他大学也脱节的?错觉。
漫长的?输液结束后,林耀带着他找到了自己的?车。
沈衔川坐进她的?座驾中,车内黏着许多动画角色的?摆件。
林耀把?副驾驶的?座位调整好后,让沈衔川半躺在座位上,又帮他系好了安全带。
“之前见,就想说……”沈衔川像是怕冒犯到她,轻声道,“这款车很适合你。”
“嘿嘿,真的?吗?”
这话倒是戳中了林耀,她再次露出?了傻气的?笑容。
血红色的?罗密欧,她的?梦中情?车,当?初上学时,她就在一众车里,一见钟情?了这一款,虽然说不上哪里合她眼缘,反正,她喜欢,并且认为这车就长着她的?脸,写着她的?名字。
林耀礼尚往来,一定程度上,也是实话实说:“你那辆黑奔,也特适合你。”
不得不说,当?时他把?那辆黑奔驰停到她的?这辆红色罗密欧旁边时,特般配!
林耀心里,又泛起了阵阵不舍和酸涩。
她动摇了,他俩多登对啊!
就跟车一样,人?这一辈子,能遇到个一眼就投缘的?伴侣实属不易。就这么放弃……其实是有些不甘心的?。
何况人?家本身没什么错。
目前来看,他自身表现出?来的?那些,都让她很欣喜。
真的?要因为家庭原因推开?他吗?
林耀沉默着,天?人?交战了一路。
车要开?进小区时,林耀是打算跟安保交待一下,自己需要把?车开?进去送病人?,但她的?车刚到格挡杆那里,格挡杆就自己起来了。
林耀默默诧异。
难道这种高端定位的?小区,进门就这么草率吗?竟然没有陌生车辆拦截?
林耀开?车经?过向她敬礼的?安保人?员,更是满脸疑惑。
是把?她当?业主了吗?
“下面还?有个停车位。”沈衔川说,“第二层,往左边拐,嗯,就在前面那个。”
林耀看到了沈衔川说的?那个停车位,旁边就停着他的?那辆黑奔。
“你车旁边这个吗?”
“当?初买了两个车位。”沈衔川说,“听人?劝吃饱饭,梁宇提醒的?,车位能买就多买,平时朋友来做客也有地方放车。”
“哦,有道理。”林耀把?车停好后,看着他下车。
她没有跟着他上楼的?打算,但她眼睁睁看着沈衔川下车时,撞到了额头,捂着额头在车门旁委委屈屈缓了好一会儿。
林耀想,帮人?帮到底吧。
她熄了火,锁了车,捡起掉在地上的?小毛毯搭在沈衔川肩膀上,说道:“能走吗?需要帮忙吗?”
沈衔川就这么仰起脸,可怜巴巴说:“有些晕。”
其实有一瞬间,林耀怀疑他有表演的?成分。
但她看到了沈衔川含着泪光的?眼睛,眼角还?有些许泪痕的?反光。
碰在车门上的?那一下子,应该不是演的?,毕竟都疼到流了眼泪,身体的?反应骗不了。
林耀就说:“那我送你回去。”
其实也应该把?人?送到家里的?,因为离开?医院时,他体温虽然降到了三?十八度以下,但还?是发烧状态。
林耀虚扶着他,上了电梯。
一梯一户,出?了电梯后,就有一种到家的?感觉了。
沈衔川开?了门,手又碰在了门框把?手上,唔了一声,捂住手站着不动了。
林耀幽幽叹了口气。
她确信沈衔川没有表演的?成分,他应该就是发烧时,大脑对身体的?控制出?了点微小的?偏差。
“家里有药酒之类的?吗?”林耀看着他泛红的?手背,思想开?了小差。
皮肤白的?人?,是不是都很敏感?
碰到没多久,手背上就红了一片。
“有药箱。”沈衔川捂着手走过去,小毯子又掉在地上,他好似处理不过来了,大脑宕机,又停在了原地,看向掉落的?毯子。
毯子上的?公主笑容阳光开?朗。
沈衔川缓慢转身看向茶几柜,又转回来继续盯着地上的?毯子。
林耀忽然觉得沈衔川……可爱。
发烧的?时候,说话没问?题,逻辑也没问?题,但再深入接触,就会发现,他呆呆的?。
太罕见了!
林耀帮他拿出?医药箱,找到了跌打损伤药油。
“这个应该可以用?”
好像也没严重到这种地步。
沈衔川还?站着,又黑又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看向她。林耀好似突然读懂了名为沈衔川的?说明书,下命令道:“把?毯子捡起来。”
果然,他捡起了毯子,重新?披到了身上,无比乖巧。
然后又不动了。
“过来坐下。”林耀再次下令。
沈衔川执行了命令,走过来坐下。
摸到窍门了!还?真是这么用!
他发烧后,好好玩!
“手伸出?来。”
一双手都伸了出?来,平摊在她眼前。
林耀把?药油倒在他手背上,说道:“自己揉一揉。”
沈衔川却没有听从命令,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林耀。”他说,“你那晚说的?话,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林耀还?未反应过来,不知他为什么突然不按命令行事了。
“你说的?那个世界,属于沈怀岚的?那个世界,也不是我的?世界。”
沈衔川看着她,完全没有刚刚迷迷糊糊,路都走不稳的?状态。
他眼底一片清明。
“哪个世界都不要我。”沈衔川说,“但认识你后,我很想很想,去你的?世界。”
他轻轻松开?林耀的?手腕,又反手抓住了她的?手指,力度很温柔。
“不要扔下我,不要抛弃我……带我去你的?世界吧,我想和你一起,我真的?想和你一起,去哪里都可以,你想要的?生活,我也想体验。”
林耀低头,看向捏着她的?那只手。
……她是不是中计了。
他带她回来,让她留在这里,就是为了说这句话吧?
“林耀,这些,就是我最?想说的?话。”
“给?我个机会,带我走,好吗?”
指尖的?温度慢慢攀高。
林耀在轻轻挣脱他。
沈衔川眼底的?光熄灭了。
他松开?了手。
这个时候,林耀突然抬起头,一脸恍然大悟。
“啊……对啊!”她说,“我怎么没想到!”
她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陷入了一个思维误区。
她之所以会担忧沈衔川背后的家庭树过大,是因为她把自己放在了很传统的家庭从属位置上。
和沈衔川建立亲密关系, 意味着她需要应付他身后的那棵大树,需要为那棵大树操持养分, 需要为他去交际, 陷入他的生活圈中, 自己?被如海般的家业淹没。
但沈衔川说?的是:“带我走,让我去你的世界。”
听到?这话后,林耀醍醐灌顶,悟了。
这种开悟不亚于龙场悟道,一下?子什么都?想通了,之前的纠结不舍难过,包括那天的一番沉痛剖白, 统统烟消云散。
她拨开云雾见太阳, 控制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
是啊,她为什么要把自己?放进那棵树里去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