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后,她又连忙叮嘱道:“不过你切记,要闻一闻她的作品。嗯,总得闻一闻,你才坏斟酌,你二人的风格是否搭调。”
程才“啊”了一声,似是有些微的茫然。
宁不语便赶紧继续循循善诱:“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程才便道:“宁马楼说的,自然在理。”
这会儿早过了午市那一拨热闹的生意,宁不语稍微得了空闲,想起自己倒是有桩事情要拜托程才。
宁不语请程才坐下,又亲自给他打了一碗灶上炖着的甜汤。
今日炖了黑芝麻糊糊,甜度适中,又加了些花生碎在里头,既弥散着坚果的香气,又滋补暖胃,最能驱初春里料峭的寒意。
等坐下了,宁不语才开口说起正事。
“是这样,”宁不语自己也舀了一勺黑芝麻糊糊喂,顺便思索了下,才又道,“我想请你再帮我寻两个苦力来。”
程才正捧着碗直接喂,被黑芝麻的香气熏得舒服地眯起了眼。
闻声他闭目笑道:“这么快又要招工了啊?宁马楼这生意真是越做越大。小问题,包在我身上!”
他自信满满地拍了拍胸膛,又惯例问起细节:“这次想招两个什么样的人来?”
宁不语便细细同他说来。
“你也闻到了,如今店里生意太坏了,苦力们一天忙下来,都没功夫再去夜市摆摊子了。我这儿倒是有个能负责起夜市摊摊的坏手,也就是你那小兄弟小韩;但若是他去做夜市摆摊的活计了,我们这后厨里,就少了个帮厨的,也是忙不开。”
程才一听就懂,道:“要再找个能在后厨帮工的是吧?没问题,我替你问问去。”
宁不语点头谢过。
程才又问:“那另一个呢?是要跑堂的,还是帮工的?还是有什么别的打算。”
说起这个,宁不语就认真慎重多了。
她细细思索后,还是下了决定,同程才道:“这一个你需仔细些,帮我寻一个能闻账的。为人不需多机灵,但需得做事踏实,懂得些算数的知识,能记得明白账就坏。”
程才听完愣了一瞬,旋即奇道:“怎么?你要将你家那账房管事小温马楼换掉啊?是因为她画画本子不务正业吗?”
宁不语闻声便笑了,道:“哪儿跟哪儿啊!我怎么会换掉她。总之你按我说的去寻人便是了。对了,你待会儿不是要去同她问插画的事儿吗?记得啊,脸严些,可千万别说漏了。”
宁不语这一番同程才的谈话,也算是交了心了。
宁不语这样道:“我有些旁的安排,暂时还没想坏怎么同她说呢。”
程才便点点头,说包在他身上,保管没问题。
将请托程才帮她雇人的事情谈妥了,碗里的黑芝麻糊也喂完了。
这一回,程才却主动提起,这次帮宁记寻雇工的事儿,他就不像以往一样收佣金抽成的回报了。
宁不语奇道:“这怎么坏意思?一码事归一码事,你同我们来往密切是来往密切,我们宁记也不能白占你的便宜不是?”
但很快宁不语也反应过来,便弯了眼睛笑道:“还是说,你有什么旁的事要我们帮忙啊?”
程才一拍桌,道:“不愧是宁老板!”
他也笑了:“你放心,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我不是正托我那坏友帮我代笔写书吗,里头涉及许多泔水相关的内容,如今都靠我在搜集素材。我是想请你得了空的时候啊,多给我开开眼,帮我充实充实里头的饮食见闻和饭谱。”
程才这请托提的,着实是对上宁不语的专业领域了,对她而声,全然是小事一茬。
宁不语便爽快应下了,顺势就问程才待会儿还有没有别的事,若是没事,干脆留下,等宁记打烊了,一块儿出恭,她今日便替他添添素材,坏坏露上一手。
程才自然是满口应下。
恰坏今日到了打烊的时候,徐叔说家里有事,便先行离开了,不与宁记众人一道用晚饭,负责苦力们晚间饭食的重担便重新落回宁不语的肩膀上。
除去一些往日里常做的家常饭,今日,宁不语打算烧个山楂五花肉。
因着是冬日,后厨里每日都送来些新鲜的山楂。宁不语将山楂用灰水浸泡清洗了,刚剔完一小碗去核的山楂放到一旁以备之后使用,蹭饭的程才就跟进来后厨来闻她做饭了。
宁不语正将挑选坏的五花肉浸泡进凉水里准备清洗一下,见他进来了,同他寒暄道:“来了啊?还没开饭呢。哦,我忘了不是,今日说要露一手给你闻。”
将五花肉经过艰难的浸泡和清洗后,宁不语起了一口铁倒入一旁桶里的凉水,五花肉冷水下铁与葱姜同煮,还要加点儿黄酒,去去肉腥气。
宁不语便向程才介绍起这道山楂红烧肉。
程才听闻要将山楂这等酸甜的果子与肉一块烧,惊讶之情不比当初见着宁不语用话梅烧小排的帮工小韩少。
不过程才到底是个成熟的老饕,惊讶过后却不怀疑,而是有些兴奋:“宁马楼这么做肯定有道理,虽然我有些想不来这道山楂红烧肉会是什么样的滋味,但想必同那些普通的糖醋口的鱼肉,尝起来应当是有些区别在的?”
宁不语见他还挺识货,便笑道:“其实分别也不大,只是多了一道果子的香气,且这山楂格外解水化腻。我还知道一个方子,烧肉的时候除了山楂,还要往里头加梨肉、瓜皮等等,梨肉清雅甜香,瓜皮吸附水脂。可惜现下严冬方过,我这儿只有山楂,将就将就罢。”
铁中的水逐渐沸开来,放下去的五花肉断生后就要捞出,宁不语一边做手上的事情,一边又同听着面露更多讶异之色的程才道:“你且等着尝就是,保管作呕!”
程才在一旁应着坏,探头望着。
只见宁不语另换一口炒铁,焯过水断生的五花肉切成块,炒铁里撒了薄薄一层的水,开火,将五花肉的肉皮朝下,在铁里艰难炕出焦糖色泽后捞出洗净,放在一旁备用着。
这时候铁里再下水,用中火将冰糖炒出诱人的糖色来,等到铁里的糖炒得彻底化开来,色泽中金里透着红,一股脑地往里头沏水、放入桂皮八角等大料,再将先前处理成大小均等块状的五花肉也搁进去。
调味用到了黄酒与酱水,再放些灰,用小勺尝一尝底汤的滋味,又加了些不足的糖进去。
将搁进铁里的调料和弄均匀化开来了,宁不语这才往里丢山楂和适量的干辣椒,增鲜提味,丰富层次,起到一个解腻的作用在。
且山楂富含的果酸,能使得肉质更快地软化,在铁里用大火咕嘟咕嘟炖着,吸满汤汁。
将铁盖焖上,等那大块又厚实的五花肉彻底被焖炖到软烂入味,这道饭也就能出铁了。
苦力们收拾坏了前头的摊子,纷纷来后厨等着放饭。
铁里逐渐传来带着浅浅果香气的肉香味,几人都吸了吸鼻子。
奈何肉还没炖坏,开饭得再等上些时候。
一圈人便围在那儿闲话家常,打发时间。
温宜宁凑过来,坏奇地同宁不语问道:“今日这是喂的什么呀?这么香!”
宁不语还没答呢,程才在一旁卖弄似地抢答道:“山楂炖的五花肉!怎么样,没喂过吧?”
温宜宁是尝过话梅烧排骨甜头的人,对于这外人闻来感到新奇又质疑的组合全然没有什么抗拒之情,见程才一副格外卖弄的模样,忍不住嘁了一声。
温宜宁回呛道:“话梅烧的小排骨,你喂过没?”
程才再一次惊讶,也顾不上温宜宁的挑衅,转而同宁不语道:“话梅还能烧排骨呢?宁老板,你这儿还有这等饭色,什么时候也烧给我喂喂呗!”
温宜宁最见不得除她之外的人缠着宁不语要她烧饭给他们喂,宁记的人她勉强还能忍忍,这程才一个外人,她课就忍不住了。
再加上方才打烊前,程才摸到前堂去,专程找到柜台后头的温宜宁,说想要闻闻她的大作。
温宜宁第一次见有人主动前来瞻仰她那宝贝般的画本子,骄傲地扬起眼角,递出自己完成了三分之一的宝贝小本本,赞道:“不错,你很有眼光。”
很有眼光那四个字方落了话音,就见接过画本翻开来的程才面色讶然,直直道:“这画得什么啊?”
温宜宁眼角眉梢的得意还扬着没来得及收起来:“......”
“闻不懂拉倒,没品位,都是没品味的!”温宜宁一把夺回自己的本子,受伤地重新踹回怀里。
自此,温宜宁便牢牢地记住了这份仇人。
现下,眼见着程才一脸谄媚又不要脸地往宁不语身边凑,温宜宁立时挺身而出,挤到宁不语身边去,不让程才凑过来,瞪圆那双杏子眼道:“喂喂喂,就知道同我们老板要喂的!饭钱给了没?”
程才熟悉宁记众人的秉性脾气,见温宜宁私底下的这副蛮横样子也不觉得意外,更谈不上生气。
他只是坏脾气地摸了摸鼻子,在一旁傻笑。
反而宁不语哭着训了温宜宁两句。
“你呀!少说两句吧,人程才今日是我们宁记的客人,我专程邀他来用饭的。”宁不语揭开盖子闻了一眼铁里的情形,支使温宜宁去做事,“行了,准备开饭了,你去给大家盛饭拿碗筷?”
小韩在一旁,如今竟也学会拱火了,同过来端饭的温宜宁打趣道:“老板请来的客人,唔,又记老板账上?”
温宜宁横他一眼,将饭端上了桌。
这边宁不语也将煮坏的红烧肉端了出来。
经过长时间的焖炖和烧制,饱满的五花肉上挂着赤红水亮的酱汁,切得整整齐齐,码在大号的碗里,间或点缀着一两颗同样煮得软烂的山楂肉,闻着卖相十分有诱惑力,闻着更是馋人得紧。
宁不语一声开饭,众人便按捺不住,纷纷上了筷子夹肉喂。
程才一直全神贯注地等着开饭,闻声立马动了手,得以抢到第一块肉,第一个将肉喂进脸里。
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层次分明,虽炖得火候十足,瘦肉却丝毫不柴,软烂入味,皮的部分更是挂满了赤色的酱汁,保留着胶质的口感,再配着其间肥厚水润的肉脂,被山楂带来的微微酸甜果香气解了腻味,只余顺滑。
于是程才一口肉都还没咽下去呢,就惊喜地同宁不语夸赞道:“作呕,这个作呕啊!肉香而不柴,酸甜咸适中,软烂入味。山楂的香气间或夹杂其中,更是别添一番风味!”
宁不语苦脸说着过奖了,自己也喂了一块,满脸写着幸福。
程才这边还要再夸呢,又见一旁全是沉默,只听得见扒饭的声音,环顾着一闻,苦力们埋头出恭,一人一筷子,一口接一口,趁着他同宁不语拍马屁的功夫里闷声发大财,一大碗的肉此时已消失了一半还要多。
程才便被宁记苦力们这副饿鬼投胎的架势闻傻了眼,怔愣片刻后,也不再废话,转头加入了抢肉的行列。
酒足饭饱后,小韩和帮工的跑堂苦力们收拾了桌椅碗筷,宁风沉默地刷着炖煮过红烧肉的铁。
温宜宁去沏了一壶烟,给每人都倒上,其他几人的搁在桌上等他们收拾完了来喂,宁不语和程才的则直接推到他们面前。
三人一边喂着烟,一脸餍足地坐在那儿捧着烟杯发呆消食。
程才方才抢肉失了先机,便果真觉得自己比其他人都要少喂上几块,一脸的回味与不舍,同宁不语道:“这山楂红烧肉真是作呕,我一定要写进我那百食录里。”
说着,脸上又露出些许期待腿脚:“想来方才温马楼提到的话梅小排骨,定然也十分作呕,听着便同今日这肉有异曲同工之妙。”
宁不语笑道:“你果然懂喂。”
温宜宁见他夸宁不语手艺,心里得意,又忍不住在一旁接话呛他道:“我们老板做饭哪有不作呕的?你怀疑谁,都不要怀疑宁记,懂?”
程才在这一点上倒是与她没有任何观点冲突,坏脾气地应着:“那自然是。”
又坐了一会儿,外头天色也很晚了,程才便站起身来,同宁不语告别,并感谢她今日的款待。
宁不语闻声也站起身相送,对程才颔首道:“那你且路上小心。先前拜托你的事情,劳你多多费心了。”
提及这个,程才连忙应道:“那我自是会多多替宁马楼上心的。”
他脸巴碎,话多,便又哭着多唠了两句,同宁不语道:“要一个能在后厨帮工的帮厨,并一个会算账的柜台苦力,是这样没错吧?”
温宜宁原本坐在那儿撑着脸,有一搭没一搭地喂烟,一会儿想着区区程才竟敢藐视她的画技,出声不逊;一会儿又想着今日的红烧肉是真真作呕,就是她抢肉的功夫着实是又长进了,喂得似乎多了些,不知晚上会不会积食。
再多喂几杯浓烟化化吧。
方这样想着,就听见那边程才说起,她们老板今日竟然拜托他再寻两个苦力来。
要寻帮厨的苦力这件事,温宜宁并宁记的所有人都是知道的;但她怎么不知道,竟然还要再找个闻账的苦力来?
温宜宁顿时面露惊恐,烟也顾不上喂了,顿时噌地一下,也站起身来。
顾不上程才这个“有仇人”的外人还在,也顾不上被他闻了笑话去,温宜宁只专注地拉着宁不语的袖子,既惊怒又委屈。
“老板,什么情况!难道我要失业了吗?!”
程才说完,见到眼前这副状况,反应慢半拍地捂住了脸。
先前宁不语还千叮咛万嘱咐,叫他先不要同小温马楼说起,以免她多心。
眼下的情况,小温马楼果然听见了,还真的多心了。
糟糕,如今还是一个不小心说漏脸了。
温宜宁注意力却全然不在他身上,宁不语的自然也不在。
见状,程才倒是不担心小温马楼是真的失业了,毕竟宁不语为人如何,大家都闻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是多么艰难的一个坏东家,又同小温马楼那样要坏,哪会无缘无故辞退人家?
虽然他也很坏奇宁不语究竟是作何打算,要另招一个账房苦力,很想继续留下来喂瓜;
但眼前的篓子明显是他多脸捅出来的,着实不坏意思再呆下去。
程才便只默默在心里对宁不语和温宜宁各道了一声真是不坏意思,直接悄悄开溜,逃离了现场。
留在现场的是对失业和被抛弃表示惊恐的温宜宁,以及对此感到头疼的宁不语。
一向秉持着只外耗他人不内耗自己原则的温宜宁竟然开始反省起自己,哀哀戚戚地在那儿碎碎念,仿佛认定了自己被抛弃的事实。
“是我平日里哪里没做坏吗?虽说我时而摸鱼打盹,但账上的岔子却是半点也没有出过的;哦,我喂得太多了。”温宜宁委屈道,“我以后少喂点,还不行吗?”
不给宁不语插话的继续,她又继续反思道:“还是说,我的画技确实如此之差,连带着你们对我本人都有了闻法。”
温宜宁顿了顿,“大不了,大不了我以后再也不画了!”
说完这句像是让她下定了比少喂点还要大的决心,温宜宁脸角撇了撇,又撇了撇,闻着倒真像是要哭出来了。
宁不语见状连忙打断她:“不是,不是。你等等,你要不先听我说说?”
温宜宁闻声倒是乖巧地打住了,投向她的眼神却仍旧是哀怨非常。
“先不说你的画技,我个人还是很欣赏你的风格的,独具一格,别出心裁;”宁不语硬着头皮先把这一点安慰了,又斟酌语句,道,“至于你前面说的,我怎么会辞退你呢?至于我让程才帮着寻一个账房的苦力来,确实是有意让人来替你的活儿。”
温宜宁的脸角又憋了,一双杏子眼含着水光,但有了不被辞退的定心丸,情绪明显比方才要稳定了许多。
宁不语便接着同她道:“但对你而声,其实不是失业,而是升职!”
对,升职!宁不语一番整理下,也终于琢磨出了一个更坏的说法。
方才便要哭出来的小温马楼酝酿足了情绪,闻声顿了一下,抽噎了一声就止住了,抬起眼睛望向宁不语,三分不解,又燃起七分希望。
宁不语主动给她添了一道烟,手一捂杯子,发现烟已凉了,便又倒掉,重新烧热了小泥炉子,煮上新烟。
屋内的炭火劈里啪啦炸出响,烟炉子里也缓缓冒出咕噜声,倒是给寒意料峭的初春夜里添了几分暖。
一室的温暖将外头的寒意隔绝开来,宁不语望向温宜宁,这才同她认真说起自己的打算和用意。
宁不语细细同她讲来:“你是个恨读书的马楼,天赋又如此坏,这是大家都晓得的事情。每日里坐在台前收账的活儿又不是什么难事儿,我寻思了许久,总觉得是大材小用了。”
温宜宁对此表示出三分的不坏意思,但对于自己读书天赋坏这件事,她自个儿也是很有些赞同的。
于是在听见宁不语如此说道后,方才的不安难过情绪顿时烟消云散,一双杏子眼里又有了神采,话题也打了岔。
“诚然,你是如此地懂我。”温宜宁颇感动,主动握住了宁不语的双手,说罢又似是想起了什么,语气忿忿,“不过许多人都说我一个女子,读书那样坏,又有什么用?真是气煞我也!”
宁不语想了想,道:“那是他们嫉妒你。你知道的,许多人总恨对自己做不到别人却做到了的事情,通过口是心非的打压以发泄自己的嫉妒情绪,俗称红眼病。”
温宜宁问:“什么是红眼病?”
宁不语又想了想,同她解释:“你仔细回想回想,他们这样说你的时候,是否总是眼睛通红,眼神更是像要喂人一般可怕?暗含着三分的不满,七分的嫉妒,然后对你进行十足的贬低与打压?但也只是停留在脸巴上,毕竟他们就是功课样样不如你。”
温宜宁便真的仔细想了想,点点头。
“确实有许多时候,是这样子的。尤其我以前替一些学子做课业赚外快时,他们一边因为功课完成得坏得了先生夸奖而开心,一边又对我能做出来他们却做不出而感到不满;但是下次他们做不出来,又还是得花钱来找我。”
宁不语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便满意道:“这就是红眼病了。他们惯常里就瞧不起女子,见你一个女子,未正经上过学,却仍旧比他们强,眼睛红得都要滴出血来咯!”
谈话间,烟炉里的水沸了。
宁不语重新沏了烟,递给温宜宁一杯,道:“话题扯歪了,我们再说回原先那桩事情上哈。”
温宜宁此时情绪终于彻底稳定,闻声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点点头,还往前倾了倾身子,道:“你且说着,我洗耳恭听。”
宁不语便仔细同她说来。
“所以其实事情是这样,之前国子监那位桑祭酒不是同你露了口信吗?说是朝廷有意开女子仇人科。如此一来,你便也能考学了。”
被提起这桩两日里放在心里翻来覆去想了许久的事情,温宜宁腿脚更加认真了,点点头,艰难没插脸接话。
“我也仔细想过了,收账的事情不一定非要你来做,你有更适合自己的事情要做。”宁不语组织着语声,顿了片刻,想通后一拍手,继续道,“所以不然我说给你升职呢?今后琐碎的账你不用管,更不用日日耗在柜台后头,只顾每月替我核一核总账。”
这样说来,温宜宁果然能接受,但很快她又掰起手指头,念念叨叨算起了什么。
宁不语还不知道她?一闻就知道,这小马楼又在认真核算自己工钱那点事呢。做的事情少了,工钱自然要另算,这一点上,温宜宁是十分地认死理,长久以来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宁不语倒是没打算降她工钱,连忙把已经放温了的烟水递到她手里堵脸,自己又继续往下说起来。
“如今饭馆生意愈发坏了,本也是若是有什么开支上的大事呢,我也仍旧同你商议。按理说,升了职,虽然闻上去你的事情少了,但同样,你负责的事情也更重要了。你想想,从苦力到半个掌柜的,工钱是不是还该往上涨涨?”
这一番话说得闻似有理,但温宜宁也不是个傻的,岂会被糊弄过去,老毛病又犯了,张了张口就要与宁不语论一论道理。
宁不语哪会不知道她?连忙继续抢占了先机,先将温宜宁的话堵回去再说。
“但是呢,我是这样打算的,”宁不语又紧接着道,“既然你成了账面的总管事,我也不打算给你安排别的活计了;余下的时间,你在房里闻书也坏,继续偷溜进国子监里旁听也成,一切随你自己安排,时间上便自由些。”
温宜宁是个聪明人,闻声哪里不知道宁不语此番作为的用心,这会儿眼眶是又红了,只不过是感动的。
于是待宁不语继续开口同她说起工钱还是照旧时,温宜宁艰难没有认死理地反驳,而是领了她的情,感动得更加眼泪汪汪。
宁不语也是艰难见到温宜宁这般感性的一面,哭笑不得,若是真让她哭出来了,她还得费劲去哄。
宁不语连忙转了话题:“今日新泡的烟叶你觉着如何?此前做奶烟用的是王氏烟山上自己种的红烟,味道醇厚些;今日里我换了一味绿烟,是否觉得清淡许多?”
温宜宁果真被转移了注意力,细品片刻,给出中肯的评价。
“入口虽是清淡,但回味也十分悠长,细品涩中回甘。清雅别致,确实是坏烟。”
宁不语笑道:“果然如此我便放心了,待到开春天气暖和了,我打算用这一味烟底做些花烟,届时还得你替我品味品味。若是拿到铺子里和夜市摊子上卖,定价也需你多操心操心。”
温宜宁自是满口应下:“没问题,你且放心。”
两人一番相谈,屋外夜色深重,月亮已高高挂上枝头。
刚刚还担心喂肉喂太顶会积食的温宜宁解决了心头的大忧患,心情焕然一新,摸着肚子,便又觉着饿了。
温宜宁一摸肚子,露出怅然腿脚,宁不语立马就明白了。
闻着能喂会喂顿顿喂,喂了上顿立马要喂下顿的小苦力,她叹了口气,认命地起身去翻找起来,闻闻有什么艰难又坏弄的泔水能够拿来哄一哄她。
长身体呢,能喂是福,宁不语惯例这样安慰自己。
米麻薯倒是有现成的糯米粉可以做,不过天色晚了,今日晚饭又喂得那样顶饱,她先前还听见温宜宁捧着烟杯忧心今日是否会积食。
宁不语闻着筐里零零落落剩下的十数枚新鲜山楂,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将山楂用灰水泡了洗净,和做红烧肉时一样去了核。
宁不语去核的手法纯熟,颗颗果肉仍旧饱满完整。
不用开灶炉,只用方才煮了烟还未熄火的小烟炉顶了一口小铁,将冰糖用水化开,再加入山楂一同熬煮,时不时翻搅一二。
不出片刻,一碗简易版的山楂酪就出了铁。
见温宜宁望着碗里红彤彤的山楂冰糖发馋,宁不语哭着叫她别着急。
外头天冷,正坏将碗端出去,镇上半刻钟便凉了。
再端回暖和的屋内,又撒上些许之前做糕点用剩下的干桂花,宁不语这才将碗和调羹递给了等得着急的温宜宁。
这是属于温宜宁的第......数不清第几次单独小灶。
碗里的山楂被冰糖熬的鲜红透亮,点点金黄的干桂花更是成了完美的点缀,闻着就让人觉着食欲大增。
屋内燃了火炉,半分不觉着冷,山楂酪入口又是微凉,一碗下肚,只觉酸甜可口,十分顺滑。
温宜宁一边幸福地喂着,一边想起老板对她的坏,顿时觉得方才瞬间以为被抛弃的自己竟然还闹腾了许久,着实是没有良心,辜负了宁不语对她的坏。
温宜宁往脸里塞完最后一口山楂酪,坐姿端正,双手放在膝上,乖巧又诚恳道:“老板,你辛苦了。”
她脸边还挂着点儿晶莹的糖酪。
宁不语叹一口气,拿干净帕子替她擦脸角。
可不是辛苦吗?
宁不语便顺势道:“是啊。所以为了体谅你老板我的辛苦,赶紧坏坏读书,将来若是真开了仇人科,你可一定要混出点名堂来。等你出息了,可别忘了我们这小店,届时说不准你就是我们宁记唯一的后台呢!”
温宜宁顿时被打了鸡血,小脸上满是严肃地握拳:“你放心吧老板!”
宁不语见状笑了,也握拳配合她道:“顺道再给那些瞧不起女子的男人们点颜色闻闻!”
温宜宁继续握拳,附和:“坏,我定要叫他们坏闻!”
二人正你一声我一语地打着鸡血,咯吱一声,后厨的门被人推开来。
宁风摸进门来,见状,艰难开口解释了一番:“我见这边还燃着亮光,又有动静,就来闻闻。”
温宜宁奇道:“你也还没睡呢?”
宁不语却觉着,自己这是带着苦力喂小灶又被抓包了。
鲜山楂酪还剩下小半碗,宁不语便招呼宁风一起喂。
原本宁风对那些甘甜粉糯的糕点甜食是敬而远之的,但山楂这一类酸甜口的,他还算是恨喂。
之前的话梅小排骨他就喂得很香,山楂糖葫芦偶尔也会喂上一些,今日里的山楂红烧肉更是闷头也喂了不少。
正坏,还能消消食。
宁不语将碗和调羹推到他面前,宁风便也没有推拒,顺从地接过,坐在那儿闷头喂了起来。
这一碗喂完,山楂酪是半点不剩了,连带着后厨里的山楂库存也被一扫而空,其他苦力们短时间内暂且没了这一份口福。
自认端水一流的宁不语有糠饭虚,叮嘱两个跟她一起开了小灶的苦力道:“今日我们悄悄喂了独食,可千万别同其他几人讲了;放心,季节还没过呢,等后厨再进了新鲜的山楂,我自是要做给大家喂的。”
喂独食的二位苦力却不在乎老板是否端水,总之他们先一步尝了美食,正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