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文桓给宋浣溪简单交代了一番后,转头请井上桑稍候,到了一班娱记面前,一个个奉上茶水费,道了句辛苦,于是,一众娱记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告辞离去。
干娱记这一行,也是有着不成文的行规:大家受邀一起来现场采访,回去以后,报道什么,如何用春秋笔法,如何润色,就全靠各自的本事了。
几个资深娱记早有腹稿,今天报道的重点,自然还要着落在日本人身上:没看到裴老板特意摆拍了好一阵儿吗?!
裴老板甚至贴心的把理由都找好了:欧洲人还去荷里活拍戏呢!
再加上一百部的片约,噱头也足够了。
嗯,标题就叫,一百部!日本导演来港拍片,兄弟影业签下卖身长契!
两个年轻一点的娱记,知道几位前辈求稳,不想和他们一样,就把着重点放到了影后林钰身上:美人识美人,南国剧团学员训练班第一关筛选别出心裁!
只有一个明报刚入行的小娱记,想法要简单的多:可做报导的点很多,自然要选择其中最吸人眼球的!
于是,他腹中的草稿便是——
兄弟影业老板亲自下场参与学员面试,真情演绎朱丽叶一角!
且不说一群娱记各有盘算,宋浣溪压住心中喜悦,彬彬有礼的向邹文桓辞行,“邹主任,那我就先回去了,日后还请多多关照。”
邹文桓愣了下,平日里大家都唤他的英文名,雷蒙,倒是鲜少有人唤他的职务,乍一听之下,竟颇有些不习惯。
他客气道:“互相关照互相关照,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宋浣溪再一次道谢,出了片场。
一路上,她注意到,整个片场还处于建设中,东边这一片,有小楼,有影棚,亦有搭建的场景。
西边则是尘土飞扬,工人进进出出,干的热火朝天。
这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莫名的就让人对未来有了信心。
清水湾的片场位置较偏,还没有公车通到这里,公司自行开了班车,通往市区,大概一小时一班,方便职员通行办事。
宋浣溪刚好赶上了十二点的班车,一上车,肚子就叫了起来,算一算,她一大早出门,先去浅水湾,又到清水湾,奔波了五六个钟,不饿才怪。
车子一到市区,她就找了家推车的小吃摊,要了碗车仔面,加了两个咖喱鱼蛋,又加了多多的牛肉萝卜!
她今天凭本事赚了二十二块,现在正是财大气粗的时候,吃的起!
路边的小吃车就是便宜,同样的份量,比池记便宜了三分之一。
宋浣溪吃的心满意足,索性沿街慢慢向家走去。
一路上,叫卖声不断,人来人往,她不时停下脚步,看一看街边商店橱窗里展示的东西。
直到她路过一处报摊——
坏了,她还有一摞旧报没有查阅!
从池叔那里借走旧报,是她想看看陈校的伦敦佳人,究竟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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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伦敦佳人
一天过去,在陈校办公桌上见到的那纸支票,上面的数字,依然在宋浣溪脑中萦绕不去——
一篇文章,就抵得上她一个月的苦工,关键是还不需要什么成本,一支笔,一张纸,即可开工,简直是无本暴利!
宋浣溪回到家中,换下身上的青花瓷旗袍,把那一摞旧报纸搬到桌前,立刻翻找起来。
她记得,郭汉桑提到,陈校的那篇伦敦佳人,是发表在快报上的。
她便从这一摞尺高的旧报中,先把快报挑拣出来。
份数不多,寥寥七八份——最近美酒和咖啡的神雕侠侣大火,明报热销,连带其他报纸买的人都少了很多。
宋浣溪现在只担心,这七八份快报中,没有陈校的那篇文章。
幸好,在第五份快报上,她终于找到了这一篇伦敦佳人!
宋浣溪立刻读了起来:
刚到雾都,就格外的怀念起港城的碧海蓝天,长久弥漫不散的雾气,让一切都变的灰蒙蒙:街角,长椅,路灯。
目之所及,甚至街边的树,路上的行人,都带了雾的颜色。
看的久了,人的心中不免烦躁,或许,这就是雾都的居民热爱舞会的原因吧!
因了一年四季的阴雨天,伦敦的绅士们,出门时人手一把黑色雨伞,还可当文明杖使用。
路上碰到熟人,抬一抬礼帽,便算打过招呼。
我只有一事不明,戴着帽子,再打起伞,伞顶会不会时常碰到头?
看到这里,宋浣溪会心一笑,陈校寥寥数语就勾勒出了一副异邦景象,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
最后这一幽小默更是点睛之笔,她仿佛看到了阴雨连绵的伦敦街头——
一把把黑伞下,戴着黑色礼帽的伦敦绅士们,彼此擦肩而过,忽地两个熟人撞面,其中一个下意识的抬起礼帽,手一动,啊,撞到伞了!
上学,返家,渐渐熟悉了雾都的生活,我也终于碰到了伦敦的第一束光。
她叫温妮,是面包店主的女儿。
和她那沉默寡言专注做面包的父亲,以及喋喋不休总是抱怨的母亲不同,温妮的话不多,却总能让人感到别样的温暖:
“陈,今天是个难得的晴天呢!”
“今天还有一点昨天卖剩的面包,我给你装上吧?便宜很多的。”
“新出炉的司康,您一定要尝一尝!”
她会偷偷瞥一眼尖酸刻薄的母亲,然后偷偷的拿一点刚出炉的边角料给我——她的父亲通常会纵容她的小任性,对此视而不见。
于是,我陆续吃到了热乎乎的司康,刚出炉的白面包,充满香气的松饼——
投桃报李,我经常会给她带一块巧克力,或者一个苹果,有时是在校园里随手折下的一枝花,有时是绣球,有时是蔷薇,要看季节而定。
交换礼物,成了我和温妮之间心照不宣的小秘密。
宋浣溪看的有些入了迷,她没想到,陈校,也有如此浪漫的过往,只是陈校的妻子她见过,那是一位十分能干的华人女性,所以,这个故事最后,会是个悲剧?
带着对结局的些许担心,宋浣溪继续看了下去:
从什么时候开始,温妮渐渐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的呢?
哦,对了,就从我的新室友罗伯特搬来开始。
他有一头英国人最常见的浅金头发,是学校里兄弟会的成员,非常的活泼,搬来第二天,就邀请我参加晚上的舞会。
我看着空空如也的客厅,难以置信:“这里?晚上?舞会?”
他大笑着揽住我的肩:“哈哈,我的兄弟,你就等着美酒和佳人上门吧!”
他没有骗我,到了晚上,客人们陆续到来:每个客人,都带了礼物,或是半瓶红酒,或是一盘蛋糕,也有带了水果的。
一位来自印度的留学生甚至带了一份咖喱!我们现煮了一锅米饭来配他的咖喱!
舞会通宵达旦,漂亮姑娘从一个男生怀里旋转到另外一个男生怀里,等到大家都喝的醉醺醺,不漂亮的姑娘也开始从一个男生怀里旋转到另一个男生怀里。
总之,大家一直在旋转,旋转,旋转。
从那天开始,我们的居所几乎成了舞厅,隔三岔五的就要举办舞会。
楼下独居的老太太先是用拐杖猛敲天花板抗议,后又找上门来,被罗伯特的花言巧语打发后,也尝试报过警。
结果警察一进来,就被一个漂亮姑娘拉去热吻,所有人都在起哄。
那段日子,真是既荒唐,又美妙啊!
舞会总是持续到凌晨,我渐渐无法早起,不再需要早餐,也就失去了和温妮碰面的机会。
如果不是她突然出现在了舞会上,或许我真的要把她忘的一干二净。
温妮真是一个漂亮姑娘,她一出现,就夺走了所有人的视线,男生们排起了长队,只为和她共舞一曲。
而我,甚至连邀请她的勇气都没有。
温妮和所有男生共舞后,直接来到了我面前,她喘着气,弯下了腰,“陈,你不和我跳一支舞吗?”
我有些担心的看着她的细腰,她还穿着鲸骨做成的老式衬裙,把腰勒的比男人的双手合握还要细。
温妮大笑着拉起我,恰好是一曲爵士,我拥着她慢慢摇摆,她的脸贴着我的脸,长长的睫毛在我脸上刷过,让我的心头一阵发痒:
“陈,你怎么不来店里了?我给你留的面包都酸了。”
我无言以对。
从那以后,温妮成了舞会的常客,她也从最初和所有男生跳舞,变成了大部分时间都在和我跳舞,乃至到了后来,所有人,都把我们当成了一对。
英伦姑娘的热情让她们勇于直抒爱意,那天晚上,大部分人都醉倒后,温妮环住我的脖子,热烈的吻上了我的唇,她热情洋溢的唤着我的名字,眼中的倒影全是我:“陈!陈!”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手,艰难的把她热情似火的胳膊拽下,我知道,我保守封建的父亲,绝无可能接受一个金发碧眼的儿媳妇,更毋论一个同样可能是金发碧眼的孙子了。
我该如何拒绝我心爱的姑娘?
宋浣溪啪的一下把报纸摔到了桌上,又一个美酒和刷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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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浣溪好一会儿,才缓和了情绪,继续看了下去:
凝视着温妮动人的蓝眼睛,我艰难的开了口:“温妮,我们中国人,会把更深层次的交流,留到新婚之夜,这是我们的传统。”
数次过后,大抵我总是用同一套说辞拒绝她,温妮渐渐变的闷闷不乐。
在又一次通宵达旦后,温妮彻底的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千篇一律的舞会开始变的无趣,刚好罗伯特连挂两科,接到了学校的警告,我们商量后,决定暂停舞会,专注学习。
我恢复了早起的作息,看到熟悉的面包店招牌,却总是微微驻足后,落荒而逃。
我以为,我和温妮,从此以后,再无交集。
直到我在歌剧院门口,看到她从一辆黑色的汽车上下来,穿着短裙的她和一个年青人热烈拥吻。
我以为我会愤怒的冲上去,事实上,我如同一只下水道的老鼠,目睹了他们接吻的全过程后,灰溜溜的离开了。
后来,我从罗伯特口中得知,温妮,打入了更高的社交圈子,那是一群玩世不恭的贵族青年。
我有些担心温妮的处境,据我所知,那群贵族青年换女伴的速度,堪比伦敦下雨的频率。
我的担心并非多余,又一个雾气笼罩的早上,我在公寓楼下撞到了徘徊不去的温妮,她穿了一条黑色长裙,外面一件驼色大衣,往日里如苹果般红润的脸颊,苍白如死尸。
我把她带到了楼上,给了她一杯热牛奶,她没有喝,睁着蓝色的大眼睛,哭着喊道:“陈,我怀孕了,可是他不打算娶我!”
“他丢给我一百英磅,叫我滚!”
她捂着脸痛哭出声:“我该怎么办,陈!我该怎么办——”
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我在替温妮难过的同时,又有一丝幸灾乐祸,这大概就是男人的劣根性吧!
我知道温妮一家都是虔诚的天主教徒,她是不会接受打掉孩子的选择的。
未婚生子,她的家庭,也是无法接受的。
这似乎成了一个死结,除非——
我的心里剧烈争斗着,我的嘴唇动了动——
“嫁给我吧,温妮!”
有那么一瞬,我以为这句话,是从我嘴巴里出来的。
直到我的室友,罗伯特,大步流星的从门口走了进来,一把拉起沙发上的温妮,双手握住她的双肩,直视她的双眼:
“嫁给我,让我们一起来抚养这个孩子!”
温妮怔了怔,随后扑到了罗伯特的怀里,痛哭失声。
和方才愁肠寸断的哭声不同,她现在的哭声,更像是久旱后的一场瓢泼大雨。
这一刻,我感到我是如此的多余。
他们很快举办了婚礼,婚礼前一天,新娘父亲,毫不犹豫的送给罗伯特一记力大势沉的左钩拳,让他只能以独眼海盗的形象出现在婚礼上。
在等待新娘化妆的时候,我和罗伯特默契地一人点了一支香烟,两个人安静的看着烟雾缭绕。
我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支票,这是我精准计算过,未来六个月最低生活所需后,所能节余出来的最大数目:孩子即将出生,他们很需要钱,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罗伯特毫不客气的接过支票,看了一眼数目后,仔细叠好,藏入了西装内袋,他吐出最后一口烟圈:“兄弟,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
他结结巴巴的告诉我,当初,温妮突然消失的前一晚,他喝醉了,温妮也醉了。
因为我再三强调,新婚之夜的重要性,温妮知道,和我再无可能,这才绝望离去,才会被那个花言巧语的小子给骗了。
我再也忍不住,送了罗伯特一记右钩拳。
好了,这下他双眼对称了。
不过最后,我还是拍了拍罗伯特的肩膀:“谢谢你,好兄弟。”
这真是最好的结局了,我最好的兄弟娶了我心爱的姑娘,不是吗?
罗伯特搭住了我的肩膀,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不用谢,我是真的喜欢温妮!”
“她会是一个好妻子!”
话音未落,温妮穿着纯白婚纱,在她母亲的陪伴下,从化妆室里走了出来。
老天,她真美!
我后悔了,该死,为什么要听家里的那个老古董的!
可惜,为时已晚。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和我最好的兄弟交换了誓言,说出了“我愿意”!
往事已矣,回国后,和罗伯特夫妻时有联系,却再未见面。
直到月前,突然获悉罗伯特即将来港工作。
惊喜之余,不免忐忑,当年的伦敦佳人,现在又是何等模样?
没,没了?
宋浣溪难以置信地把手里的报纸翻来覆去的找了几遍,都没有找到下文,甚至也没有看到未完待续的字样。
只看到了一排小的可怜的提醒: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宋浣溪勃然大怒,这不就是美酒和刷锅水二号?!
真真卡的一手好文!
不行!待下次见到陈刷锅水,一定要问问,温妮现在变成什么样了,过的好不好!
正在办公室的陈启安一连打了三个喷嚏,看着面前只写了标题巴黎美人的空白稿纸,决定给自己放一个小假——
嗯,陈太太问起,就说今天加班。
男人嘛,一周总要加上一两次班的。
可惜口袋中余额不多,常去的几家酒馆是不能去了,陈启安猛地想起,宋浣溪说过,她在池记云吞面馆做事。
吃碗云吞面,再看看宋浣溪,问问她看没看那些法学教材,似乎是不错的行程安排。
陈刷锅水迅速的给自己挖好了坑。
宋浣溪气恼过后,回味起了陈刷锅水的这一篇伦敦佳人,只觉得越想越有意思,情节可以说是一波三折,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罗伯特竟然愿意娶温妮为妻,愿意接受别人的孩子,真是意想不到,英国人,这么开明的吗?
主人公的想法和做法倒是典型的中国男人。
宋浣溪忍不住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故事,这一次,再看到主人公因为无法给温妮一个承诺,而借口把她推开,倒不觉得是渣男了。
后面给出大半生活费也说明了他的品行。
唯一不满的,大抵是没有说出那句我娶你吧!
宋浣溪觉得可以理解,又深感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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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我有故事一斗
宋浣溪感慨万千,拿起报纸,第三次读起了陈校的这篇伦敦佳人,她很快抓住了又一个重点:罗伯特喝醉了,温妮喝醉了!
宋浣溪决定以后滴酒不沾。
宋浣溪一连又看了两三遍,才放下报纸。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好了,她准备酝酿一个,如同伦敦佳人一样罗曼蒂克的爱情故事。
她拿出纸笔,雪白的纸上一个墨点都没有,原属于父亲的派克牌钢笔也保存的很好,笔尖锃亮簇新,相信写出字来一如既往的丝滑。
然后——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就如同面前的这张白纸!
若说什么都没有,倒也不确然,她脑子里还是会偶尔飘过一顶黑色礼帽,又或者一把黑色雨伞的。
宋浣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定是风吹的窗帘飘飘,打搅了她的思路!
她起身,拿了根绳,把窗帘仔细捆好,确定风那个轻佻的家伙,无法再轻飘飘的带走帘美人。
重新坐回桌前,宋浣溪志得意满的再次拿起笔——
她要做什么来着?哦,写小说,写什么小说?
等等,桌子好像有些脏。
宋浣溪再次起身,拿了抹布认认真真的把桌子擦了又擦,甚至还翻出了一块粉色格子布,铺在了上面,看着又文雅,又干净。
好了,这回一定可以文思泉涌了!
等等,地好像有点脏!
如是再三,宋浣溪终于确认了,她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此时此刻,她无比的钦佩陈刷锅水,他是怎么写的那么多字的?!
关键还能把这些字连贯起来,组成一个让人回味无穷的故事!
宋浣溪干脆放下手里的钢笔,拿起手边的快报,陈校的伦敦佳人,她几乎已能倒背如流,视线下意识地向旁边飘去——
咦,征友——启事?
宋浣溪摊开报纸,中缝处一个摞一个,足有十几个征友启事。
时下流行结交笔友,互相交流彼此生活,倾倒苦水,分享喜悦——她倒也从同学口中听说过一二,只是她功课繁忙,无暇搞这些。
现在——
她心中一动,有没有笔友,可以交流一下写作经验呢?
宋浣溪立刻逐一看过去:
本人性别男,爱好女,请随信附美照一张,无照不回!本人港大体育系!
宋浣溪:“……”
真是简单粗暴。
她直接转向下一条:
迢迢良夜谁人与共,昭昭明月何人同赏,清茶一杯,静待佳音。
这个,太文艺了!
非她所喜,宋浣溪摇了摇头,继续向下看去:
我有美酒一瓶,还有故事一斗,若想听故事,就请先饮美酒一杯,我与君彻谈至天明!
宋浣溪的眼睛瞬间亮了,就是这个!
她现在的问题,就是不会讲故事,这个人如此自信自夸,应该很会讲故事!
纸笔都是现成的,宋浣溪拿起派克钢笔,这一次,她一气呵成:
“您好,美酒和故事先生,不知道您的真实姓名,只能如此称呼您。”
“我想要写出一个好看的故事,可落笔时,脑海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如何入手。”
“您有一斗故事,可有一升教我?”
初次写信,宋浣溪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把自己的问题问了出来。
对方并不住在九龙这边,看地址是新界元朗,今日投寄,大概要明日才会邮出,若要回信,怕是要等到后天了。
之前,阿爸做过一段时间的代笔先生,专帮一些不识字的人写家书,家里屯了不少邮票,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宋浣溪写好信后,从老爸的收藏里,找出了一枚二角的邮票,又找出信封,贴上邮票,把信塞了进去。
她犹豫了一下,没有马上封口,而是又取了个新信封,上面工工整整的写上自己的地址,贴好邮票,同样塞进了信封中。
邮筒离家里有点远,宋浣溪手袋里塞了信和钥匙,匆匆出了门——算算时间,二妹和小弟,快要下学回来了。
邮走信件,宋浣溪如释重负,写不出字来的感觉,可太难受了!
简直就是硬要无中生有!
好了,现在压力给到了美酒和故事先生了。
宋浣溪并不知道,她前脚刚走,邮递员后脚就例行公事的把邮筒清空了,投递到美酒和故事手中的时间,比她预计的还要早一天。
回到家,二妹已带着小弟下学了,一向视读书为恶途的二妹竟然趴在桌上,专心致志的看着那份快报!
宋浣溪猛地想到,陈校的伦敦佳人中,有几个片段实属少儿不宜,她立刻冲了过去——
听到动静的宋浣芸抬起头,杏眼闪闪发光,一脸的向往:“姐姐,司康是什么?松饼又是什么样子的?看上去都好好吃的样子!”
宋浣溪:“……”
忘了,老二眼里只有吃。
她面无表情的从老二手中抽走报纸,想了想,拿出剪子,咔嚓咔嚓把伦敦佳人这一篇故事,从快报上剪了下来。
时下也有人专门收集报纸上的奇闻趣事,剪下来,贴到纸本上,做成剪报,这样做成一本,平时翻阅,就全是有趣的新闻报道。
宋浣溪却纯粹是为了保存这一篇伦敦佳人,她剪下来后,左右看了看,嗯,重要的东西,还是放到书架上最安心。
宋浣溪搬了椅子来,从一堆法学书中挑了本家事法出来:既缔结婚姻,自然归属家事法。
把这巴掌大小的剪报小心的塞进了书页里,宋浣溪随手把家事法放回了书架上。
家事法旁边,就是法理学,再往前,则是民法学。
财大气粗的法理学,左拥任太,右搂温妮,可谓书生赢家。
宋浣溪简单烧了饭,有了咸肉,咸饭也不被老二嫌弃了,三姐弟都吃的肚子滚圆。
嘱咐阿芸在家看好小弟,宋浣溪匆匆往池记赶去。
看了陈校的伦敦佳人后,她大受启发,对晚上的读报工作,已经胸有成竹。
今天洗衣店老板和烤鸭店老板没有吵架,临近周末,大家生意都好了许多,忙着赚钱,没空打架。
很快到了池记,宋浣溪轻车熟路的忙活起来,转眼大半熟客都点完了单,宋浣溪习惯性的到了角落的餐桌前:
“陆先生,还是一杯咖啡?”
陆兴邦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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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再续神雕侠侣(二更)
宋浣溪到了取餐口,“咖啡一杯,”顿了下,她提醒道:“池伯,做双皮奶的牛奶,是不是还有?”
“放一些到咖啡里,再加些糖!”
这种吃法,还是面试的时候,蔡先生教给她的。
池伯有些不情愿,宋浣溪立刻道:“您可以从我的工钱里扣!”
本想送个拳兴哥的人情给池老板,看来,还是自己留着吧。
池伯这才不再纠结,加了些牛奶和糖,搅和搅和,递给了宋浣溪,提醒道:“从你的工钱扣哦。”
宋浣溪耸了耸肩,端着咖啡到了陆兴邦桌前,下一秒,她惊喜的叫出了声:“陈校,您怎么来了?”
陈启安的注意力却放在了她手中的托盘上:“这是咖啡?”
他仰头看向宋浣溪,兴致勃勃地道:“给我也来一杯!”
宋浣溪愣了下,刚想告诉陈校,这一杯咖啡,要足足五块钱!
可旋即想到伦敦佳人,宋浣溪顿时恶向胆边生:陈·刷锅水,必须得到制裁!
为了温妮!
涨价!八块一杯!
爱喝不喝!反正得买单!
宋浣溪再次回到池老板面前:“加杯咖啡。”
池老板主动问道:“加糖加奶?”
宋浣溪呵呵一笑:“不,什么都不加。”
陈刷锅水,只配拥有刷锅水!
另一厢,陈启安已经和陆兴邦搭上了话,方才进来的时候,他见这边角落有空位,穿着黑色西装的陆兴邦看着又颇为体面,便过来拼了个桌。
陆兴邦本有些不快,见陈启安居然和宋浣溪是旧识,登时来了兴致。
二人一个谈兴正浓,一个有意搭腔,顿时聊了个热火朝天。
“陈校,您的意思是,阿浣本来考上了法学预科生?”
做为这片的地头蛇,陆兴邦甚至知道街头那家大福金店老板的保险柜密码,在这方圆数里,只有他不想知道的,没有他不知道的。
可他知道宋浣溪继母改嫁,知道她一个人养活弟妹,知道她退了学,还真不知道这姑娘这么优秀,竟然是法学预科生!
陆兴邦不禁想起了来港之前,他曾经也是天之骄子,也有一所大学,给他发来了入学通知书,可惜——
对宋浣溪不禁又生了些同病相怜之意。
陈启安感慨了几句,话锋一转:“哎,真是羡慕老弟一个人自由自在,愚兄连出来吃点东西,都要偷偷摸摸。”
他苦笑道:“家有河东狮,没办法。”
这一句恰好被来送咖啡的宋浣溪听到,陈渣之名再次坐实:娶了老婆也不好好待她,还背后叫人家河东狮!
宋浣溪把咖啡往陈渣面前一放:“陈校长,您的咖啡!”
陈启安一愣,看看陆兴邦的咖啡,又看看自己的,不解的问道:“为什么他的加了牛奶?”
宋浣溪微笑应道:“陆先生加钱了。”
陈启安:“……”
扎心了。
就在陈启安皱着眉头,端起咖啡的时候,旁边的熟客开始了日常催促:“阿浣,快快!我的面都坨了,就为了等一个故事下面!”
“就是就是,我今天惦记了一天,杨过,是不是要和小龙女在一起了?!”
陈启安喝了一口的咖啡放下,好奇的看向了对面的陆兴邦:“陆先生,他们这是要阿浣做什么?”
陆兴邦笑了起来,“明报上连载的美酒和咖啡的神雕侠侣知道吧?”
陈启安立时一脸气愤:“提到这个就生气,亏我旁的报纸都没买,只买了明报,结果——”
陆兴邦笑意更浓:“阿浣等下会读今日的连载,你一定要听听。”
说着,他十分好心的把身前的明报,推向了陈启安。
宋浣溪已经走到了餐厅中间,接过了熟客递过来的明报,翻到副刊,读了起来:
“小龙女微微一怔,之前一直和婆婆住在一起,她对容貌美丑,并无概念。”
“此时听到杨过脱口而出的夸赞,不知为何,心里竟泛起丝丝甜意,小龙女唇角微弯,浅笑问道:‘我真的好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