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稀记得当时她因为上司的骚扰忍无可忍,把手往桌上一拍的时候,腹部好似传来了一种温暖的力量,似乎有一股气流正随着她的手掌缓缓流出……
然后,桌子就裂开了。
木摇光回忆着当时的感觉,于是她便发现,她的脐下一寸三分处,好似真有什么东西存在,似虚似实。
这种感觉很奇妙,仿佛腹部内有一团气体,安静地呆在那里,却不像胀气一样难受,木摇光没有丝毫不适,反而感觉体力充沛,浑身舒畅。
脐下一寸三分,如果她没记错,这个位置,叫做丹田。
木摇光照着爷爷传下的内功心法修行,果不其然,那团气体开始随着木摇光的吐纳而开始缓缓流动。
木摇光停下打坐,心中一片复杂。
刚才她在丹田中所感受到的那股“气”,恐怕就是爷爷曾经说过的内力了。
可是,自从明成祖颁布“禁武令”,锦衣卫大肆残害武林人士,大量武功传承遗失,江湖人才凋零,天下武林中,已有五百年无人修炼出内力了。
“传闻内功心法修到极臻处,摘叶飞花皆可伤人,一苇渡江更不在话下……不过现在嘛,就当做是养生功法,随便练练好了,就跟……啊对,就跟最近城里很流行的那个瑜伽一样,修身养性,陶冶情操,当作外功招式的一个补充……”
“说不定练着练着,哪一天,你就真练出内力来了……”
记忆中的老人笑呵呵地笑着。
然而木摇光却能感觉到,他笑容下的落寞。
天下武功,有外功、内功之分。
外功杀伤力强,却极为损耗身体,而内功却能弥补这种损耗,滋养筋骨,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更别说内功还能修炼出拥有奇异功能的内力和真气,能够摘叶飞花、踏水无痕。
在那个时候,只有内力大成者才能被称为宗师,而没有内功心法、只能修炼外功的人,则处于江湖最底层,被人斥做“蛮夫”。
缺乏内功的滋养,他们往往不到半百,就伤病缠身。
无数人苦苦追求内功功法而不得——哪怕是最低级的功法,而每当有绝世心法出世时,江湖中也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可是明成祖之后,修出内力的人便越来越少,自嘉庆年间起,便再无听闻修成内功者。
诸多武林人士只能绝望地发现,他们视若珍宝的内功功法,居然变成了一张废纸。
无法修炼内功,就意味着没有了内力,传闻中的摘叶飞花、踏水无痕,自然就只能永远成为了传说。
然而,虽然没有了内功,但武林中人的争斗并没有停止,反而变得更加残酷。
在无法修行出内力后,所有江湖中人都将自己的全副精力都放在了外功身上。
虽然没有了真气和内力这种奇异的力量,但外功同样能够使人的躯体变得强大,他们可以通过锻炼来使自己的躯体变得坚硬或柔软——哪怕这种强大以他们的健康为代价。
血腥的厮杀和野蛮的碰撞成为了这五百年来江湖的主题。
可外功从来都是一种伤人伤己的修行方法,缺乏内功心法的滋养,越是天资纵横、越是习武奇才,身体就崩溃得越快。
然而一入江湖,身不由己。
待你如子的师长被杀,你要不要复仇?你杀了对方的师父、兄弟、伴侣……对方要不要复仇?
情杀、仇杀、因财利而杀……或是擦肩而过,便死于对方的心血来潮。
身怀利器,则杀心自起。
在那个秩序崩坏的年代,一个武林中人放弃了习武,就意味着将自己和亲人的脖颈,亲手送到了仇家冰冷的刀下。
故而即便内功已经无法再修炼,已入江湖的人们,依旧要修习外功,以保护自己和家人。
渐渐地,内功变成了鸡肋,被江湖人摒弃,逐渐退出了世人的视野,大量内功功法失传,外功成为了习武的主流。只有少数人,依旧坚持着内功的传承。
木摇光的先祖,便是其一。
他们一代代地传下这份内功心法,传了整整五百年,为的,无非就是那一份虚无缥缈的希望。
可惜,直到老人死去,他始终,都没有看到那份希望降临。
在爷爷的指导下,木摇光自幼开始修行内功心法。
从六岁,一直至今。
然而,前十五年,和过去的先祖们一样,她始终都一无所获。
——直到第十六年。
那么现在,木摇光想知道,这究竟是个人的侥幸,还是另一个新时代的来临?
“怎么回事?我才刚开始练剑,怎么青冥观的教学视频就下架了?”
“谁知道呢!听说青冥观的线下教学课也取消了……”
“护渊寺也下架了拳法教学视频……”
“好端端的,怎么就都下架了呢?原本我还想学几手剑法,去女朋友面前亮一手呢!”
“唉,白练那么久的拳了……”
“……”
网友议论纷纷,但现代社会,对武学感兴趣的毕竟是少数,一直在关注武学的也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故而各大寺庙、道观下架武学视频的事,在互联网上没有泛起一点水花,连热搜都只能排在四十多,至于对普通人生活的影响,那就更小了。
更何况,如今的热搜上,有更加骇人听闻的消息,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某富豪之子在游艇聚会时遭遇绑架,绑匪挟持人质远遁海外,至今生死不知……”
这条新闻一出现,顿时就引起了轰动,直接空降热搜第一!
“真的假的,不会是骗人的吧?”
“唉,看来有钱也不是什么好事……突然庆幸自己是个穷人了。”
“好惨,希望人质能够被快点救回来。”
“祝平安。”
“我看也是活该,谁让他去游艇聚会了?有钱人玩的就是花,估计是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才会被绑架。”
“呦,哪来的一股酸味?”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笑死,某些人居然还会跟资本家共情……”
“我看你才是有病!”
“毕竟是一条人命,也不要说那么难听吧。”
“圣母啊?”
很快,网上就又吵了起来。
不过大部分人还是祝平安,希望警方能快点解救人质。
不过因为涉及海外,事情和程序都变得更加复杂。
其中一部分人的评论引起了木摇光的注意。
“好奇怪啊,按理来说,绑匪绑架人质一般是为了要钱,可是这次的绑匪绑了人就走,啥消息都没留,这不符合绑架的一般套路啊?”
“最新消息,最新消息!绑匪终于联系人质家属!但是,对方好像没要钱……”
“没要钱?那他们图啥?随便绑架人玩吗?”
富豪之子被绑架这一新闻横空出世之后,直接霸占热搜前三,闹得沸沸扬扬,所有人都在关注这件事。
于是乎,各大寺庙、道观下架武学视频的事,更加没人关心了,直接掉出了热搜。
也不会有人觉得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关联。
木摇光所在的老宅虽然地理位置偏远,位于小镇边缘,又在山上,但到底还在小镇内,可以上网,就是信号偶尔会有延迟。
故而木摇光也不至于成为和网络世界隔离的“隐士”。
除了这场绑架案以外,木摇光还看到了其他一些热搜新闻。
比如某舞者深夜翻墙,一不小心摔断腿,进入医院治疗……据舞者口述,她当时是为了躲避不明人士的追击……当然,由于没有实际证据,事实存疑,众人都只觉得她是在开玩笑,毕竟那墙可高了,周围又没有梯子,哪里是舞者和她所谓的追击者能翻得过的,又不是能飞檐走壁……故而大家都以为这腿其实是她练习跳舞的时候摔的……
又比如千年古寺金刚寺晚上竟然遭遇盗贼,藏经阁被外来人员进入,目前紧急闭寺,排查失窃财物……
木摇光还发现,她关注的一位笛手,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发布动态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
木摇光已经回到栖蓬镇有一段时日了,她给宅子后面的农田翻了翻土,准备买一些种子种下去,这时候,她接到了母亲许文珠打来的电话。
“有空的话,来家里一趟吧。”
母亲的家在腾骧城内。
木摇光六岁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之后母亲改嫁,她则由爷爷抚养,后来又过了几年,爷爷去世了,木摇光就跟着二叔和木辰光一起生活,再之后,二叔也去世了……
他们家族的人向来早亡。
那时她的母亲也提过,要不要接她一起来城里生活,然而彼时木摇光也大了,能够自己照料好自己,更何况她还有堂弟木辰光,木辰光当时年纪还小,而且他母亲早亡,也并没有母家关系稍微亲近点的亲戚,如果木摇光离开了,恐怕木辰光就要一个人生活了。
于是木摇光拒绝了她母亲的提议,和木辰光一起待在栖蓬镇,姐弟俩相依为命,一起长大。
最艰难的时候,木摇光一边白天上课,一边晚上去经营二叔留下的烧烤摊。
木辰光也会懂事地来帮忙。
后来为了学习,再加上他们也有了些积蓄,木摇光就把烧烤的店面给租了出去,换取租金,来维持姐弟俩的生活。
还是等到木辰光高中毕业后,他们才收回了烧烤店面,重新开张,木辰光凭借着家传的手艺和来来往往的游客,将烧烤店开得红红火火,没两年就有了分店,生意更上一层楼。
而木摇光的母亲许文珠,再婚之后也很快有了新的孩子,比起这个自小就待在爷爷家的长女,她自然更喜欢后面亲自抚养长大的孩子。
因为这些原因,木摇光和许文珠的关系,着实说不上有多亲近。
但到底是血脉相连的母女,木摇光回来之后,许文珠也会让她来家里吃顿饭。
只是这个家,是许文珠的家,却不是木摇光的家。
答应了母亲之后,第二天,木摇光就坐着摇摇晃晃的公交车,来到了腾骧城。
“摇光,你来了。”面容憨厚的男人开了门,对她笑了笑。
“梁叔叔。”木摇光拿着礼物,礼貌地打了招呼。
这是许文珠现在的丈夫梁集,是一个和木摇光的父亲完全不一样的男人。
梁集将木摇光迎了进去。
现在,餐桌上坐着四个人,木摇光,她的母亲、继父,还有她同母异父的妹妹梁麦冬。
继父梁集还有一个儿子,不过目前在其他城市工作,只有过年才会回来。
餐桌上的气氛很是沉闷,每个人都安静地吃着菜,不说话。
木摇光同父异母的妹妹现在才初三,见到大家的样子,不由得撇了撇嘴。
所以说,她最讨厌这个姐姐来家里了,每次她来的时候,家里的气氛都会变得古怪又尴尬。
“我吃完了。”梁麦冬受不了这种气氛,她大力地放下碗筷,推开椅子就走。
碗筷碰撞在桌子上,发出刺耳的响声,许文珠听到之后,当即皱起眉头:“别人都还没吃完呢!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一点礼貌都不懂?能不能向你姐姐学学!”
叛逆期的青少年最是听不得这种话,她当即炸毛道:“你这么喜欢她,那你当初还干嘛生我!反正在你眼里她什么都好,我什么都比不上她!”
说完就气冲冲地跑回了房间。
许文珠没料到自己随随便便的一句话竟然会引起梁麦冬那么大的反应,当即愣在那里,然后也开始生起气来:“这孩子,怎么那么大的气性,一句也说不得!”
随后她尴尬地看了一眼木摇光。
木摇光只是笑了笑:“小孩子,难免的。”
吃完饭后,许文珠问起木摇光未来的打算,见木摇光不愿多说,便住了口。
不过毕竟是自己的亲女儿,虽然说不上太亲近,但许文珠还是希望她好的,在她眼里,木摇光从前途光明的大公司辞职,从繁荣的大城市回到乡下小镇,无疑是自毁前途,便劝说她早日离开栖蓬镇,重新找个工作。
说着说着,许文珠不禁又抱怨起小女儿来:“麦冬这丫头,总是让人操心,学习成绩也是不上不下的,最近还爱上了追星……要是她的成绩有你这么好就好了……”
“你从小就不用我怎么操心……”
木摇光自幼就乖巧独立,成绩也好,根本不会像梁麦冬这样叛逆。
许文珠抱怨着小女儿的难以管教,而木摇光只是静静地听着。
话讲完了,最后,母女俩实在是无话可说,只能相对无言……
离开许文珠的家后,木摇光来到了大街上。
她原本想去镇上买些种子,不过既然来了城里,那干脆直接去一趟市里的种子店好了,毕竟市内的蔬菜水果种子类别更多。
然而当她经过一条街道时,却突然看到这条街上有一群人在不停走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这群人虽然没有穿着黑衣,面容也和木摇光在高铁上见到的不一样,但从他们身上的气质和如出一辙的走路姿势,木摇光能够感觉到,他们和高铁上出现的黑衣人,是来自同一个势力。
木摇光微微皱起眉头,她原本并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但想起她在网上看到的那些热搜和新闻,木摇光还是改变了主意。
她如闲庭散步般朝着这帮人的方向走去。
可突然,木摇光的脚步停了下来。
她经过了一个无人的巷子,她看到巷子里的井盖下,似乎有一个黑影。
木摇光不动了,那黑影好像也顿住了。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从只过了几秒钟。
木摇光停下的脚步又开始移动。
“哒哒哒。”
脚步声在这空旷的地面上响起,一直传到了地下。
有什么东西屏住了呼吸。
木摇光慢慢地走了过去,低下头,透过井盖的空隙,她对上了一双眼睛。
这是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睛。
井盖下的人几乎要尖叫起来。
被发现了被发现了!他被发现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他的呼吸又忍不住急促起来,胸膛开始不断起伏。
木摇光看着他,他也看着木摇光,两人都没有说话。
然后木摇光移开了视线,她低头看着手机,手指轻轻划动,便开始外放音乐,她自顾自地干自己的事,宛如没有看到他一样,接着她抬起脚,似乎要从这里走过。
音乐声在这里响起。
手机里温柔的女声开始唱着古老的乐曲:
“有策不敢犯龙鳞,窜身南国避胡尘……宝书玉剑挂高阁,金鞍骏马散故人……”
井盖下的人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秒,一个让他毛骨悚然的声音在地上响起。
“这位小姐,你有看到过这个人吗?”
路面上,一群身强体壮的男人转过拐角,看到了一边慢悠悠走路、一边低头玩手机的木摇光,手机还在外放着音乐,他们拦住了木摇光的去路,为首的男人拿出一张照片,礼貌地询问木摇光,有没有见到过照片上的人。
井盖下的人攥紧了衣领,呼吸急促。
她会怎么回答她会怎么回答她会怎么回答……
“没有,我没有看到。”
他终于听到了那个女孩的回答。
没有看到吗?
为首的男人皱眉,他们已经在这座城市里追踪任务对象很久了,可惜,自从任务对象从警局离开后,就变得极为谨慎,他们搜寻了对方很久,都没找到对方的下落。还是有人报信,说曾经在这条街上看到过任务对象出现,他们才会来到这里,然而三天的地毯式搜查过去了,他们却始终没有再看到过任务对象的身影。
难道对方还会飞天遁地不成?
男人实在是找不到线索,奈何背后的老板下了死令,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任务对象给找出来。
想到这里,男人就不禁想骂那帮进了局子的废物,都说了多少次要低调、要低调,结果那帮傻子跟听不懂似的,大摇大摆进了高铁,还都穿着一身黑,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一伙啊!
在高铁上搞得这么高调,结果好,一出站就被热心民众给举报了,直接被警察带走,现在还待在局子里出不来呢!
能不能长点脑子啊!
在心中骂完那帮废物,男人又开始骂那闲得没事干的热心群众,要是让他知道这人是谁,他绝对不会放过他!
男人抬眼看着眼前的女孩,这女孩长得一副柔弱样,弱不禁风,美则美矣,却不是他喜欢的类型,见他望来,女孩忍不住低下头,好似在畏惧,一看就知道是个胆小怕事的普通人,男人谅她也不敢说谎。
既然这女孩没见过照片上的人,男人也对她失去了耐心,语气骤然转冷道:“这样吗,知道了。”
他转身就要带着身后的魁梧男人们离开。
此刻,音乐声依旧在这周围的空气中响荡,一首歌已经唱完,手机开始自动播放起下一首。
“歌钟不尽意,白日落昆明……十月到幽州,戈鋋若罗星……”
听到这音乐,原本要离开这里的男人脚步一顿。
职业带来的独有敏锐,让他无法如此简单地离开。
他站在这里,静静地听完这一段,然后转过头来,意味不明地对那女孩说道:
“我好像没有听过这首歌。”
女孩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是很老的一首歌了,是根据一首古诗改编的,我爷爷以前很喜欢听……”
然而男人却打断了女孩的话:
“小姐,我的耳朵受不了吵闹,可以麻烦你关掉它吗?”
他虽然嘴上说着请求的话语,语气却不容人拒绝。
“是!”女孩连忙手忙脚乱地拿出了手机,手指在屏幕上一划。
她关掉了音乐。
巷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他们几个人的呼吸声。
或许,还掺杂着不远处行人们的议论,似乎在疑惑,一群身强体壮的男人围着一个柔弱的女孩,是在干什么?
男人自然不会再想遇到一个或一群“热心群众”。
为首的男人看了看女孩背后的巷子,漆黑又空荡,看不到能藏人的地方,也没有一个人。
“抱歉,打扰了。”
男人对女孩歉意地笑了笑,便带着他身后人高马大的大汉们离开了。
身强体壮的男人们离开了,木摇光却独自走进了这个幽暗的巷子。
“你不出来吗?”
女孩的声音在这个空荡的巷子里响起。
过了许久,地上的井盖被打开了,里面,竟然钻出一个人来。
而这个人,木摇光也见过,不是旁人,正是当初她坐高铁回家时,坐在她身边的那位文弱男生。
然而此刻,这男生身上脏得吓人,眼睛也变得通红,好似许久都没有睡过了一样。因为在下水道里待了许久,他的脸也变得脏兮兮的,丝毫没有了第一次看到他时的白净样子。
“咳咳咳……”井盖掀起的灰尘涌入他的鼻腔,他忍不住半跪在地上,不停咳嗽。
“你还好吧?”女孩递给了他一块手帕。
“谢、咳咳,咳咳咳,我没事,咳咳,咳咳咳……”他接过了手帕,然而没说几个字就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脸涨得通红,不停喘气。
“咳咳、咳咳咳……”
男生在地上咳嗽了好久,才终于平复下来。
木摇光也看到了井盖内的情景,这井盖里的下水道并不深,只有一些微微的潮湿,显然已经废弃已久了,刚好可以藏下一个成年男子,而且又恰好处于偏僻的角落,光线昏暗……或许是因为灯下黑,那些搜寻他的男人才没有发现他躲在下水道里。
也是这男生幸运,才能恰好找到这样一个藏身之所……
“谢、谢谢……”男生站了起来,有些局促地看着木摇光。
“真的、真的太谢谢你了!谢谢你没有告诉他们……还、还用音乐声帮我掩饰……”男生有些语无伦次,他不知如何才能表达自己内心的感激。
然而木摇光只是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啊?哦哦……”他连忙把井盖盖回原来的地方,然后跟在木摇光的身后。
木摇光带着他往巷子深处走去,左拐右拐,很快就离开了那个街道。
木摇光六岁前一直和父亲、母亲住在这附近,故而对这巷子里的路线很熟悉。
女孩的脚步看似很慢,但男生却发现,自己怎么赶都赶不上对方,最后,他只得小跑起来。
“呼——呼——”他又开始喘气了。
“咳咳——”
这个时候,他感觉到女孩的速度慢了下来。
他不禁红了脸,自己一个男生,居然还要女孩慢下步伐来迁就他。
好在他现在脸上脏兮兮的,别人也看不出他脸红的样子。
“到了。”女孩停下了脚步。
男生往左右一看,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跟着女孩,来到了一个荒凉偏僻的地方。
眼前是一栋典型的烂尾楼,混凝土和钢筋水泥暴露在外面,附近皆是荒地。
楼盘的开发商跑路之后,这里就成了一片无人问津的地方。
“你可以暂时待在这里。”
木摇光自然不会把这么一个才第二次见面的陌生人带回自己的家,能帮他找到一个落脚之处,已经是她难得的善心了。
男生看了看这个烂尾楼,虽然很简陋,但总比狭小潮湿又阴暗的下水道要好。
当即欣喜道:“谢谢。”
“嗯……你需要什么东西,可以跟我说,我尽量帮你带来。”刚说完这句话,木摇光就在心中叹了口气。
看来她得像木辰光借钱了……也许木辰光他们说得不错,她的确不能指望一直在家种地,还是得找个赚钱的工作……要不然,她还是去木辰光的烧烤店打工吧……
就当是重操旧业了。
闻言,男生有些受宠若惊,他以为女孩能帮他找到一个藏身点就足够好了,没想到女孩还愿意给他提供生活用品……当即不好意思道:“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没事。”木摇光又在心中叹了口气。
“其、其实,我也带了一些现金……”
男生从口袋里拿出了十几张红艳艳的百元大钞,他摸了摸头,有些羞赧:“不知道这些够不够……”
这家伙,这未免太单纯了吧。
木摇光打量了一眼男生显得过分年轻的脸,有些犹疑地问道:“你,是还在读书吧?”
“是,我今年刚满十八岁,去年高中毕业,目前正在玉京大学读大一……”男生老老实实地把自己的所有信息都报了出来。
木摇光:“难怪。”
男生疑惑:“难怪什么?”
木摇光摇了摇头,从他手中抽出几张百元大钞:“以后可别把那么多钱拿出来给陌生人。”
木摇光虽然也才刚大学毕业,但她早早地就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而眼前的这个男生,显然就是一直生活在象牙塔里的人。
“不不不,我不会给其他陌生人的……我是想说你不是陌生人……不,我没有其他别的意思……”男生结结巴巴道。
木摇光笑了笑,然后说道:“闭嘴。”
男生乖乖闭上了嘴巴。
只是想到大学,男生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低落。
因为遭遇了黑衣人的追捕,他如今也只能被迫休学,到处东躲西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追杀、监听、绑架、逃跑……
不过短短一段时间,他就经历了这些过去只在电视小说中才看到的东西……可是他,只是一个在和平社会里长大的,一个平凡普通的男生罢了。
甚至,他有时候还会想,他真的还能过上以前那种平静普通的生活吗?
那些黑衣人,真的会放过他吗?
然而木摇光的声音打破了他心中的迷茫:“说起来,那些人为什么要抓你?”
“啊?我、我也不知道,”听到这话,男生的情绪变得更加低落了,还有些显而易见的委屈和茫然,“他们说要我交出什么东西……”
“好像是什么武功秘籍……我刚开始还以为他们是在开玩笑,是故意来整蛊我的,就在他们上门来的时候,把他们关在了门外……没想到后面他们就直接开始追杀我,非要我交出什么秘籍……”
男生的表情更加委屈了:“我哪里有什么武功秘籍?我要真有,早就把自己变成武功高手了,又怎么会被他们追得那么惨?”
“简直就像是遇到了精神病,说也说不通!这世界上,哪里有什么武功啊?”
“还总是翻来覆去地在我耳边说一句诗词……好像是什么‘杨花……’”
“杨花茫茫愁杀人。”木摇光接口道。
“对,没错!就是这句。”男生讶异地看着木摇光,“你怎么知道?”
木摇光淡淡地说:“我在高铁上听到的。”
男生当即欣喜起来:“所以在高铁上报警的人就是你!”
“嗯。”木摇光点了点头。
“原来这已经是你第二次救我了,我、我……”男生又开始语无伦次起来,“我……咳咳、咳咳咳……”
男生弯下腰,又开始咳嗽。
过了好久,他才停了下来,他抬起头,不好意思地对木摇光说道:“我有哮喘,情绪激动的时候就会……”
他又忍不住补充道:“其实我的哮喘原本已经快好了,很多年没有发作过了……是被追杀之后,才又重新复发的……”
“嗯。”木摇光随便地应了一声。
不知为何,看到木摇光不甚在意的样子,男生莫名有些低落。
木摇光:“对了,还没问你的名字。”
“哦哦。”男生心里又莫名高兴起来,忙回道,“我叫杨芒。”
他冲木摇光露出一个腼腆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