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柠吓了一跳，赶紧把屏幕摁灭藏到身后：“没看什么，你多大了，还搞这一套。”
“哈哈。”何一帆有些尴尬，“叫你开会。”
周柠看了一眼表，才发现时间竟然不知不觉地往后溜了半个小时，赶忙起身收拾电脑，又恢复了往日忙碌的样子，看不出一丝异常。
何一帆有些沮丧，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热搜就明明白白地敞在那里，别说周柠，他都看到了。
谁都会触景生情，但这种情绪应该只是当下的那一阵，稍微冷却下就好了，毕竟周柠已经这么多年不曾提过陈羡。
可杨凡的电话，却打破了他的幻想。
杨凡先啰里吧嗦地说了一堆民宿的事儿，问他这怎么样、那怎么样，何一帆都笑着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可事儿都聊完了，杨凡还不肯挂，最后才支支吾吾地告诉他，那天周柠回东岙村拍摄的时候，恰巧陈羡也在。还小心翼翼地说，两人看着没什么，就算有什么，他也是站在他这边的。
何一帆挂下电话，看向坐在电脑前的周柠，忽然明白了她这几天走神的原因。
“今晚一起吃个饭吧。”何一帆走到周柠身边，温柔地敲了敲她的桌子。
周柠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转回屏幕，不甚在意地说：“我们不是每天在一起吃饭？”
“不吃外卖，也不去美食城，我们一起出去吃个饭吧。”
周柠闻言倒是露出点惊讶：“有什么值得庆祝的事儿吗？”
“没事儿就不能吃顿饭了？”何一帆笑笑，“我选地儿，下班了叫你。”
这天，何一帆难得没有留恋工作，六点一到就拉着周柠往外走。
坐在颇有情调的西餐厅里，周柠笑着看他：“公司真签什么大合同了？值得来这样的地方庆祝？”
何一帆笑着摇头：“高中的时候我俩只吃得起路边几块钱的小面，创业了又忙得只能一起吃吃外卖，偶尔也想像现在这样，只和你一起好好吃个饭，不聊工作，聊点别的。”
“哦？你想聊什么？”周柠依然没有在意，开玩笑道，“来这样的地方不叫上俞健李盈，小心他们知道了骂你。”
周柠毫无戒备的样子，倒是让何一帆再一次意识到，这些年他是不是太过含蓄了。
大学时，他安心退回到了好朋友该在的位置，他发誓，那时他绝没有一点私心。
甚至周柠和陈羡刚分手的那两年，他也只是以朋友和合作伙伴的身份呆在她身边。周柠不擅长倾诉，从没说过什么，但何一帆看得出，她不是不难过。
更何况，那时创业的压力和繁忙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太多的单子要追，太多的事情要处理，以此为借口，倒是正好可以把同样很难的感情问题在旁边放一放。
可这么多年过去，城市都几经变迁，更何况人的心境与关系？
何一帆当然是喜欢周柠的，只是总是找不到告白的好时机。
他们是合伙人，是朝夕相处的工作伙伴，何一帆顾虑的事情很多，他既想前进一步，但又不想两人之间变尴尬，所以总希望找一个百分百的时机。
而且不是还有一句话这么说吗？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他如此长久地陪伴在周柠身边，不信周柠没有感知。
可今天，何一帆才发现他错了。
等待不过是怯懦的同义词，而果实从来都留给勇敢者。
他突然想起大学圣诞夜舞会那晚，追着周柠出去、一闪而过的那道黑影。
也许告白就应该那样，冲动、热烈、不计后果、不顾输赢，机会都是自己创造，从来就没有什么百分百的时机。
“周柠，这么多年，你把我当成什么？”何一帆抿了一口水，放下杯子，笑着看她。
周柠不假思索地说：“合伙人啊。”
“没有了吗？”
“领路人？好兄长？你一直是我的标杆嘛。”周柠想了想又说。
“周柠。”
“怎么了？”
何一帆的眼神热烈而含有期待，和往常不太一样，周柠不由紧张了起来。
“我不想只当你的合伙人，也不想再当什么兄长领路人。”何一帆直截了当地说：“我想当你的男朋友，行吗？”
周柠感觉心脏一紧，微微张了张嘴，不明白何一帆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些。
“我一直爱你啊，周柠。”何一帆无奈地笑，“也不知道是不是掩藏得太好，你一点感觉不到吗？”
何一帆突然的告白让周柠非常意外，她不由支吾起来：“我只是，没有想过那么多……一帆，我们是合伙人啊。”
“合伙人怎么了？俞健和李盈不都快结婚了，我们为什么不行？”
“他们是他们，我们……我们之间，不是在大学的时候就说清楚了吗？”
何一帆摇摇头：“那么多年过去，人总是会变的，你就一点没变吗？”
变化是肯定有的，但周柠反倒像是变到了更早以前，关上了与人建立亲密关系的那扇心门，只是尽全力地想要做好自己能掌控方向的事情。
“我只是觉得这些年把力气都花在事业上挺好的，没有想过其他。”周柠没有撒谎。
“那你现在想一想。”
“一帆……”
“不着急答复我，但你想一想。”何一帆打断了她的话，真挚地看着她，“周柠，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我对你的了解不比任何一个人少，我对你的爱也不比任何一个人轻。以前我总觉得，陪在你身边就好，你总有一天会回头。现在我才觉得自己错了， 爱就应该是正大光明的事情，要明明白白地说出来才行。以前你没想过不要紧，但现在，你想一想。”
这顿饭，两人吃得尴尬。
这本是何一帆极力想避免的尴尬，但他现在却觉得挺好。
太过自然随意的相处只能让男女变成兄妹，他要让周柠意识到，他是个男人，喜欢她，对她更有别的念头。
无论结果怎么样，他都接受。但如果像以前一样不曾开口就失去机会，他可能会怪自己一辈子。
在陈羡还没顾得上跟杨凡反悔的时候，杨凡的电话反倒提前两天打了过来，跟他确认周六到底能不能来。
陈羡按原先想的，用非常抱歉的语气告诉他临时要出差，并表示一定会派人送去贺礼。
杨凡听着倒是松了口气，那天他看见陈羡一时高兴，后来才觉出要是他和何一帆一同到场，场面多少有点尴尬。
说实话，这两人比，杨凡是站何一帆的。
陈羡固然好，就凭那个暑假短短相处的几天，就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他明明来自不同的世界，却跟他们相处得那么自然，干农活、啃红薯、喝凉水，眉头都不皱一下。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他又变得太遥远，杨凡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是记忆中的那个陈羡哥。他的事业做得那么大，微博上真真假假的绯闻又那么多，他可不想他的柠柠姐因此受伤。
一帆哥就踏实得多了，杨凡只希望周柠身边能有一份稳定的幸福。
“没事儿，陈羡哥，我这民宿还挺火呢，除了留出的三间贵宾房，其他都订满了。”杨凡在电话里笑着说，“如果您来不了，我就再放出一间房去，肯定不一会儿就被人抢了。”
“这大开业的，就只留了三个贵宾房啊？”陈羡随意调侃道，“也不多请几个人，跟你周柠姐一样，满心都钻钱眼里了。”
“哈哈，在外面的也就三个贵宾要请，其他都是村里人，热闹一阵儿就回自己家了，不用留房间的。”
“三个？”陈羡突然喃喃重复了一遍，想到了什么似的，眉毛不自觉地一挑，“你邀请了哪三个贵宾啊？”
“你，周柠姐，还有……”杨凡顿了顿，才说，“还有一帆哥啊，你们都是我的贵宾嘛。”
“你留了三间房？”陈羡疑惑地问。
“对啊。”
“等等……”陈羡突然反悔了，声音隐隐透着激动，“我不出差了，我那房留着啊，周六我要来！”

第072章 我想见你，你出来，我们聊聊
周六吃过午饭，何一帆就载着周柠早早地踏上了回东岙村的路。
周柠不是没坐过何一帆的车，见客户、跑业务，时不时的顺风车，这些年她都不知道坐过多少回。
可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一根神经从头绷到尾，怎么都觉得不自在。
其实何一帆表白后也没怎么样，工作中待周柠还是一如往常，该说话说话，该商量商量，只是偶尔看向她的眼神，会比之前多含一丝期待。
就是这丝期待，让周柠觉得压力很大。
何一帆对她而言，可意味着太多了。
他不仅是她的师兄，更是她陷入迷茫时的指明灯，学业上的领路人，和事业上最好的伙伴。
没有他，周柠靠自己误打误撞，是绝对无法走到今天这个程度的。
当何一帆说出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时，周柠心里不是没有感动。
他们这么多年，风里雨里一起成长，感情绝非一般朋友可以定义。
如果是别人，她可以毫不犹豫地直接拒绝，可他是何一帆啊！是带着她一路从迷茫的小菜鸟走到现在的何一帆啊！
他那么好，还对自己说喜欢，还请她想一想，她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动摇？
可周柠自己都不明白，这点动摇，是出于同样的喜欢，还是因为她实在不想损坏他们之间的感情。
何一帆看出了周柠的不自在，但这不自在恰恰就说明周柠在思考，她终于把他放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位置，去思考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为有这样的变化而感到高兴。
陈羡本想一早就下来，可上午又被公事绊住，耽误了大半天，无奈只能过了晌午才出发。
可没想到，这一耽误，倒是让三人几乎同时到达。打开车门时，看向彼此都愣了一愣。
陈羡猜到这两人肯定是一起来，所以早做好了心里准备，没两秒就恢复了正常，笑眯眯地打招呼：“下午好啊，还以为你们会早点来呢。”
“好久不见。”何一帆没想到这么快就跟陈羡碰个正着，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他早知道他要来，淡定地伸出手跟陈羡握了握，“听小凡说你本来要出差的，突然改了主意。”
“是啊，刚说出口我就后悔了，老工作有个什么劲儿，小凡的民宿好不容易开张，我得来捧捧场。”陈羡一本正经地说。
何一帆笑道：“看不出你对小凡的感情还挺深。”
“那当然了，你可不知道，当年要不是小凡给我送来红薯，我差点被某个狠心的女人饿死在花生地里。”
这是何一帆不知道的过往，陈羡用稍带挑衅意味的口吻说出来，让他不由心沉了沉。
不过他哪是这么容易就认输的人，很快便恢复了正常，笑道：“那今天可以放心了，小凡现在可是大厨，今天的菜肯定不止红薯。”
“哦？这么厉害了？”陈羡随意回道。
“对啊，他学了好几年厨师呢，你不知道？”
“……”这下轮到陈羡卡壳，顿了两秒才说，“那我今天一定好好尝尝，小凡连红薯都做得这么好吃，当厨师肯定有天赋，是吧周柠？”
周柠看着笑眯眯的陈羡，觉得他简直莫名其妙。
明明上次的分离不算愉快，她说了放下向前走，他也没有反对，怎么现在又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出现在这里？
还“是吧周柠”，是你个大头鬼！
有这个时间，还是多去陪陪自己的绯闻女友吧！
周柠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对何一帆说：“走吧，后备箱还有礼物。”
何一帆转而到后备箱拿礼物和两人的行李，陈羡这才想起自己也带了花和礼物，忙不迭地转身去拿。
关上后备箱，陈羡抬头的时候，周柠和何一帆已经走在了前面。
看着两人并肩的背影，他只能不爽地皱了皱眉，又无可奈何地一手抱着花，一手拎着一大堆礼物和行李，小跑两步跟了上去。
相比两个股东，陈羡是第一次到林间山舍，不由被这民宿的环境吸引。
民宿的规模还不小，两层小楼，每层都有七八间屋子，木质的结构与周围绿意盎然的环境融为一体，大大的院子里种满了花花草草，无一不透露出返璞归真的感觉，一走近就觉得浑身放松了下来。
“名字还真是起得挺好的，林间山舍，真像树林里的小木屋。”看着门口屋檐下精致又古朴的木质牌匾，陈羡赞叹道。
“是吗？”何一帆转头，“谢谢夸奖了。”
“嗯？”
“名字是我起的，周柠和小凡都很喜欢，但毕竟没经过市场测试，你作为客人第一次来就觉得不错的话，那说明是真不错了。”何一帆笑笑。
“……”
短时间内被 KO 两次的感觉还真是不怎么爽，大学偶尔接触时也没觉得何一帆这么伶牙俐齿，现在怎么变得那么讨厌？
好在一进门，小凡就迎了上来：“你们终于来啦，等你们好久。”
“上午还忙点工作，本来还想早点下来帮忙的。”周柠笑着把花递给小凡，“恭喜啊，终于开张了，这下真是个小老板了。”
“嘿嘿，你和一帆哥就等着来年分红吧。”小凡自信地说。
陈羡还没插上话，就感觉又被砍了一滴血。
这三人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和谐，自己抱着花站在后面，真像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外人。
好在没受太久冷落，杨凡接过周柠和何一帆的礼物放到院子里，就赶忙来接陈羡手里的东西：“陈羡哥，你干嘛还拿这么多东西。”
“说了要送你贺礼的嘛。”陈羡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笑得已经有点勉强。
杨凡放好东西，赶紧迎他们进来：“别在门口里呆着啦，先去房间看看吧，我给你们留了三个最好的房间，对了，阿姨就在前台呢，今天正式上岗了哦。”
杨凡指的阿姨就是周柠的妈妈刘佳，她这个年纪，什么事都不干只等着养老太年轻，做点事儿吧身体又吃不消。
张罗起民宿后，杨凡第一个就想到了他亲爱的阿姨，得为她安排一个轻松的活儿，既让她的生活不无聊，又有点钱可以赚。
刘佳在见到陈羡后，愣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直到周柠不太乐意地打断了她的视线：“妈！”
刘佳这才回过神来，但还是先对着陈羡，声音有些颤抖：“小凡跟我说你要来我还不信，没想到真的来了。”
她很喜欢陈羡，也很为女儿有这样一段好缘分感到高兴，所以大学出了那件事儿后，她一直非常愧疚。她原以为，陈羡和周柠一定是不可能了，没想到今天居然还能再见到。
陈羡看到刘佳，也眼眶一热，有些动容：“阿姨，好久不见。”
周柠看不得两人莫名其妙的样子，不耐烦地说：“妈，小凡没给你培训吗，客人来了先登记，给钥匙啊。”
刘佳讪讪一笑，赶紧说：“这不你们也不算客人嘛，这么久没见陈羡了，我先聊两句怎么了。”
说着，刘佳拿出三把钥匙，07、08、09 号房，看着像是捱在一起的三个房间：“小凡说，都是最好的房间，没啥区别，你们自己挑吧。”
刘佳把钥匙放到桌上，陈羡眼疾手快，拿了 08 号钥匙，笑道：“别跟我抢，我俗，就喜欢 8，图个吉利。”
果然没猜错，08 号就是中间的屋。
陈羡开门的时候，看着周柠和何一帆终于不再站在一起，一左一右中间隔个自己，顿时觉得气儿都顺了不少。
放完行李，三人就下了楼，又陆陆续续有游客到来，刘佳那儿排了好几个正在登记的。
小凡见他们下来，又笑着迎了过去：“走，跟我去厨房，看看想吃啥，晚上我给你们做。”
陈羡见厨房里七个锅八个盆，装备很是齐全，对小凡竖起大拇指：“可以啊，听说你现在都是大厨了，客人的吃饭也你来负责？”
“是啊，这里比不得城里，没有外卖可点，客人想吃啥我就做啥。你别说，蔬菜大多都是自己种的，猪和鸡鸭都是自己养的，味道可比外面好不少。”杨凡指着整整齐齐码放在货架上的食材，“挑挑想吃什么，我晚上给你们露一手。”
何一帆看着琳琅满目的货架，笑着说：“小凡做的都好吃，但我还是最想吃你包的饺子。”
“老给你们送饺子，难得下来一次，还不吃点别的？”
“你种的韭菜味道不一样，外面吃不到。”何一帆说。
小凡笑道：“行，韭菜又新长了一茬，我这就去割一些，饺子就当主食吃呗。陈羡哥，你想吃啥？”
陈羡一听饺子就来气，想到了那年暑假的红薯，闷声道：“我想吃烤红薯，有新长出来的红薯吗？”
周柠像看智障一样地看着他：“你以为红薯也是今天种明天长吗？”
“……”陈羡顿时哑口无言。
杨凡赶紧说：“我们种的红薯一般十月才能挖呢，不过市面上常年都有卖的，我这儿也有存货，陈羡哥想吃的话，我可以给你烤一个。”
“好啊，我还想吃玉米。”陈羡想起当年饭盒里还有一株玉米，是铁了心的要将那顿“忆苦思甜饭”复原了。
杨凡又笑笑：“我们种的春玉米也要到八月才能收呢，不过我这儿有从外面买的，也挺新鲜。”
周柠白了他一眼：“你这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货架上有啥吃啥就得了，还挑上了。”
“我难得来一次，还不能吃点新长出来的了？”陈羡对周柠的区别对待很不满意。
杨凡突然说：“陈羡哥，有丝瓜，做汤可好吃了。后院有一片丝瓜藤，这会儿长得正好。”
“哦？”陈羡来了兴趣，“就在房子后面是吧？刚从窗户那儿看到了，我这就去给你摘几个来，丝瓜汤也不错。”
“你会吗？”何一帆问。
“这有何难？”
陈羡说完拔腿就走，什么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他可是连拔花生都会的人，还能被区区几根丝瓜难倒？
陈羡走后，厨房里稍稍安静了一会儿。
杨凡看着躺在桌子上的剪刀陷入沉思：“他是空手走的，打算怎么摘丝瓜呢？”
周柠无语地拿起剪刀，赶紧追了出去：“可别把你的丝瓜藤毁了。”
果不其然，周柠刚走进后院，就看见陈羡爬在梯子上，正试图用蛮力拽下一根丝瓜。
“喂。”周柠喊他。
“干嘛？”这丝瓜摘起来还真不是那么轻松，陈羡花了一点力气，才好不容易“拔”了一根，还顺带拽下来不少藤蔓。
看着陈羡头发上挂着几片枝叶，还拿着丝瓜炫耀的样子，周柠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但她很快忍住，正色道：“你是来摘丝瓜的，还是来毁小凡的丝瓜藤的？用剪刀啊，不然等你摘完，这地儿都没了。”
陈羡噘了噘嘴，早说啊，他手也挺疼的呢。
从周柠手里接过剪刀，陈羡又爬上梯子，冲着几个又大又粗的丝瓜就挥舞了过去。
“这下行了吧？”陈羡捧着胜利果实，跳下梯子，再次得意地看着周柠。
谁知周柠又摆出一副看智障的表情：“别人拿来刷碗的老丝瓜，你倒当个宝了。”
说完，周柠从陈羡手里抢过剪刀，将梯子移了个位置，爬上去挑了几根瘦长翠绿的丝瓜，利索地剪下，抛给陈羡。
阳光透过藤蔓，在周柠的身上投下斑斑驳驳的光影，陈羡眯起眼睛看着她，心里美滋滋的。
她的表情和当年在花生地里一模一样，冷淡又不屑，好像他是个百无一用的累赘。但那又怎么样？还不是手把手教他。
“行了，这几根够你吃的，小凡挺忙的，别添乱了。”
周柠将梯子收好放回原位，也不看陈羡，转身想走，陈羡却上前两步拉住了她的胳膊。
“你干嘛？”周柠眼里闪过一丝警惕。
陈羡无辜地眨了眨眼：“没事，就是谢谢你为我摘的丝瓜，一定很好吃。”
“别误会，我是怕你毁了小凡的丝瓜藤。还有，有话直说，别动手动脚的。”周柠挣开陈羡的手，不再理他，转身向屋里走去。
明明受了奚落，陈羡却一副甘之如饴的样子，看着周柠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何一帆没有出来，却站在后门口，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从再见陈羡到现在，不过短短两个小时，他却惊讶地看到了周柠的另一面。
她没给过陈羡好脸色，有什么看不惯的就直接怼过去，言语间也多是奚落嘲讽，好像没一点耐心，也没一点客气。
可周柠在他面前从来不会这样，她对他向来是尊重的，他说什么，周柠都会安安静静地听，即使有不同意见，也是好言好语商量，从来没流露出过半点不耐烦。
这六年里，她和陈羡几乎一面未见，却没有半点客套；
和自己朝夕相处，却永远“相敬如宾”。
这关系孰亲孰疏、孰近孰远？
刚才和陈羡在言语上互不相让的“较真”，此刻显得如此幼稚，甚至无用，何一帆突然觉得心里酸酸的。
陈羡果然不再捣乱，坐在厨房的角落，惬意地翘着二郎腿。
周柠和何一帆都是从小干惯了活儿的，到了小凡的民宿，又是开业第一天，断断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紧着帮小凡准备晚上的晚餐。毕竟这儿不止他们几个人，还有一堆客人等着吃饭呢。
陈羡的目光随着周柠来来回回地转，周柠往左，他就往左，周柠往右，他又往右，直到被突然的一声“陈羡哥”打断。
陈羡将目光转向声音的来源，惊讶地看到了站在厨房门口，犹豫着不敢进来的周铭。
“周铭？”陈羡惊喜道。
周柠却皱起眉头：“你来干什么？”
周铭看着陈羡不说话，陈羡赶忙站起身来朝他走去：“走，我们去外面说。”
“你怎么来了？”走到小院儿里，陈羡好好打量了一番周铭，稀奇古怪的头发不见了，短短的寸头显得人又干净又精神，这么一瞧，倒是更和周柠显出几分相似来。
“我早就来了，我妈说你可能会来。”周铭好似有些害羞，“我在家呆着呢，刚她跟我说你到了，我就赶紧过来了。”
“好久不见，你变样了，成熟多了。”陈羡感慨地拍拍他的肩膀，“找我有事儿吗？”
周铭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只是……”
周铭止住了话语，陈羡笑着看他：“怎么啦？扭扭捏捏，跟个大姑娘似的。”
“我只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当年给你惹了那么大麻烦。”周铭的眼圈红了起来，“我出来时就想来找你的，但又不敢。今天听说你会来，想着怎么都一定要当面跟你道个歉。对不起啊，陈羡哥。”
“嗨，都过去了，现在不都挺好的？”陈羡大度地又拍了拍他的肩，“你这几年怎么过的？跟我说说。”
陈羡还是像过去那样亲切，没有半分看不起他。
周铭感动地看着他，絮絮叨叨地把这几年的经历说了一遍，说他又找了个汽修厂，凭着当年在名车工坊学的技术，这些年好好干，已经升上组长了。
陈羡赞道：“浪子回头金不换，老天不会亏待努力的人，继续保持啊。”
“一定的。”周铭拍着胸脯。
“我现在也在干汽车，你要是有兴趣的话，也可以到我这里来。”
“不了不了。”周铭赶紧摆手，像是上次麻烦的阴影还没过去，“我修的都是油车，电车我还不懂呢。我只想着努努力攒攒钱，哪天能买一辆你的车就好了。”
陈羡哈哈一笑：“行啊，到时候跟我说，给你个贵宾折扣。”
周铭说完了近况，倒是很不解地看着陈羡：“陈羡哥，你还来这里干嘛？不会真是来给杨凡祝贺的吧？”
“祝贺当然是真的，顺带也有点别的事儿。”陈羡瞄向窗户里周柠的身影，也不掩饰。
“你不会……还想着周柠吧？”周铭一副大跌眼镜的样子。
“怎么了？很奇怪吗？”
“当然奇怪，虽然当年是我闯祸了，但周柠……”周铭噘起嘴，“女明星不比她好看多了？”
“靠，你怎么也信这些八卦？都是假的啊！”陈羡很是郁闷。
“啊？假的？”周铭更加失望了，“写得很真啊。”
陈羡看着周柠若有所思道：“这事儿是该好好解释一下了。”
道完歉，该聊的也都聊了，周铭决定告辞。周柠这些年对他依然没有好脸色，他知道自己不受待见。
“哥，真高兴今天能见到你，我还是回家吧，不打扰你们了。”
陈羡却挽留道：“别啊，留下陪我，不然我多势单力薄。”
两人透过小窗，看着厨房里三人忙碌的样子，那才像是一对小情侣带着弟弟，其乐融融，一片温馨祥和。
周铭观察了一会儿，又转头看陈羡：“你确定要跟我组队吗？感觉没什么胜算的样子。”
“……”陈羡垮了垮脸，“也是。”
周铭还是留了下来，一顿晚饭，一开始所有人都吃得心猿意马。
好在民宿客人多，饭桌上越来越热闹。杨凡不停上菜，就不停有新人加入，饭吃到后来，竟是越吃越多。
互不相识的人围坐在一起，倒也是有得聊，尤其是两个能弹会唱的大学生，一把吉他一副好嗓子，就把晚餐的氛围带得轻松又自然。
初夏夜晚风还凉爽，喝着小凡自酿的梅酒，陈羡竟是有些醉了。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放松下来，去感受微风与花香，歌声与佳肴。
他朦朦胧胧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周柠，她这会儿也是放松的，面带笑意听着民谣，身体还随着旋律小幅度地晃动。
尽管她不曾看他一眼，尽管她身边挨着的依然是讨厌的何一帆，陈羡此刻却不再计较。
至少她现在是看得到触得着的，不再只是梦里也不肯回头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