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冲动期—— by走走停停啊 完結+番外
走走停停啊  发于:2023年1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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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烧,挺好的。不过,妈来了,说不让他洗澡,我就让他直接换睡衣上床了。”杨帆在电话里说。
“妈来了?”周格不自觉地蹙了蹙眉。
“嗯,来了一会儿,已经回去了。”
周格没回应,沉默了片刻,“哦,你哄木木先睡吧,不用硬等我。”
她挂了电话,微微叹了口气,听见后面,小何在和远映低语,“你今天喝的不少,怎么样?上头了没?”“姐的酒量好,今天这种小场面,不在话下。”“回去我弄柠檬蜂蜜水给你喝,喝了再去洗澡啊。”“好,我要多加一勺蜂蜜,甜一点。”“行,多加蜜,都依你!”
她垂着头,没再说话。
送映姐到家,她坐在车里,想了一会儿带鸣跃去哪里吃饭的事,车子一直开进地下车库。
进电梯时,已经十一点钟了。
家里客厅关了灯,她摸黑换鞋,先去孩子房间,恰好孩子爸爸也在,听见她进门的声音,坐在床边,朝她摇手,“刚睡着,小声点儿。”
她点点头,轻手轻脚走进来,小木木闭着眼睛,长睫毛,遗传他爸爸,睡得很安稳。
一屋子宁静,周格却一眼扫到床头柜上放着的小柴胡颗粒和美林,伸手拿过来看了一眼,拆封了的。她攥着这盒药,扭身走出来,给杨帆使了个眼色,叫他跟出来。
他们走回自己卧室,周格反手关上了房门才开口:“怎么又给木木吃药了,他已经好了,我不是说不用吃药么?”她举着药盒,质问的语气。
杨帆看了一眼,转身往衣柜前走去,打算找睡衣洗澡,“不是还在流鼻涕么?我看了,这个就是小朋友感冒吃的,正好吃了睡觉,不是什么大事儿,别大惊小怪的。”
“是妈来了,非要让他吃吧,木木只是小感冒,没必要吃药,多喝点儿水,两三天就好了。”周格心里腾腾地升起火团来。
“妈也是一片好心,关心木木,而且我特地看了,中成药,孩子吃了没多大问题。美林没吃,你别太较真儿了。”
“我一早不是说了,不要让妈来么?就是防着妈一来,肯定张罗着让孩子吃药,是药三分毒,你也是读过书的人,一点儿都不懂么?”周格手指攥紧了这盒感冒药,知道自己在发火,竭力劝自己,慢一点说,吵架解决不了问题。
“你这是什么话,我妈来看孙子,我还能拦着她不让进门么?你防着我妈干什么,木木不是天天都在我妈家,有什么好防的。况且,生病吃药有什么问题,不都是为了孩子好?难道非得让孩子硬扛过去!”杨帆把浴巾抓在手里,也皱起眉头。
“我特地推掉公司的事儿,在家看着孩子,烧也退了,补充点儿维生素,孩子能自愈,就是为了尽量不用药。只晚上我出去这一会儿的功夫,药就又给他喂上了。”她陈述着事实,换了口气,尽力想和缓地说:“你就不能劝着点儿妈,打电话问我一声么?”
这话还没说出口,被杨帆打断了,他放下脸来,反问道:“那你晚上干嘛不继续看着呢?”他说完,也马上觉察到什么,闷头往浴室走去,不想再继续话题。
周格原地站着没动,隔了两秒,她上前一步,拦在浴室门口,追问他:“你什么意思?”话音里怒火退去,掺着冷静后的峻切,连眼睛里的光都变了。
杨帆也知道这最后一句话说得不妥,话赶话,赶出了心里话,恰恰是最不能说出来的话,一说出来,就是战争的导火索,马上改:“给你留了梨汤,去喝一碗吧,大姐说,用冰糖煮的,清热去火。”
“清热去火?你觉得谁更需要清热去火?是你还是我?”周格盯着他眼睛问。
“我我,是我,我进去冲个凉,清清热再出来,好么?”杨帆点着头,他接着朝房门看,低声下来:“你去喝碗甜汤吧,去吧。”
周格垂手站着,浴室的长虹玻璃门上,映出对峙的两条人影。隔了一会儿,她沉默着转身打开了房门,出去了。
没有去喝梨汤,她从来不信,这世上有什么汤,能解得了心火!

第4章 四 吃饭
第二天一早,周格去看还在睡梦中的木木,额头不烫、脖子里也温度正常。她转身去收拾了家里的药箱,把儿童发烧感冒的常用药都收了起来,想了一想,藏在阳台的工具箱最底层。
工作日一向是周格起得早,自己的公司,她从来都第一个到,给别人打工和给自己打工,心气儿完全不一样。
杨帆在本地一家市属国企,做信息安全部负责人,他从一毕业就签了这家,一口气干了十几年,当真的干一行爱一行。他们是标准的朝九晚五。他起来洗漱时,听见周格开门去上班的声音。他背身站在镜柜前,盯着自己满嘴的白泡沫,有点后悔昨晚说了不该说的话。
他在洗漱台前洗脸的功夫,又听到一阵开门声,马上抹了一把脸走出来,想着也许是周格忘带了什么,他可以帮她拿。
不过不是他老婆,是他母亲吴芳。“妈,你今天怎么这么早来?木木还在睡觉呢!”他额上发尖沾着水珠。
“不是生病了嘛,让他多睡会儿,我早点儿来,煮个瘦肉粥,等会儿木木起来好喝,晚了来不及。”奶奶吴芳提着塑料袋,菜市场刚买来的瘦肉,迳直往厨房走去,转头又叮嘱:“你小点儿声啊,别把孩子吵醒了。”
“哦。”他答应着,走回浴室,转身时不知哪里,有点儿失望。
等收拾好,再出来时,他特地拐进厨房,有话要说。“妈,木木感冒不严重,今天就别给他喂药了,给他吃点儿水果吧,我一会儿买他爱吃的送进来,你们弄给他吃。”
吴芳低头在案板上忙活儿,没转身,嘟嘟囔囔嘴里说着,“孩子生病不给吃药,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开着烟机,“嗡嗡”的声响。杨帆没在意,只听到最后几个字,“你快去上班吧,别迟到了。”他妈说。
他于是,换了鞋,拿好车钥匙,放心地走了。
听到关门声,吴芳马上放下手里的菜刀,在手龙头下洗了洗手,悄悄往木木房间,进去床头柜上看看,摇摇头,低垂着眼角,又往客厅的装药的柜子,拉开仔细检查了一番。
没多会儿,她从围裙兜里摸出手机,打给杨帆的爸爸老杨,“哎,你一会儿上门口的大药房去,买盒小柴胡,再把家里那盒叫什么的,全是英文字母的维生素片拿来。嗯,就是过年,惠珍送来说很高级的那盒,我还没拆呢,一起带过来。你别管那么多,都带来就行了。”
她交代完,轻手轻脚地走回厨房,关上了厨房的门,门缝里飘出温热的香气。
上午的时间段,一晃眼的功夫,十点多钟了。周格在办公室准备一份线上培训课程的课件,她敲着键盘,“辟里啪啦”的声音,忽然心里有点不放心,停了手,微怔了片刻,她打开手机,查看家里客厅的监控,看到爷爷正陪木木画画儿,两人趴在茶几上,这时奶奶端了份水果过来,切好的哈密瓜和水蜜桃,搁在孩子面前:“木木来吃,你爸爸刚买的,吃好了,和爷爷下楼去转一圈,不能老窝在家里,要多运动、注意锻炼。”
她听着,又看了一会儿,默默把手机关上了。重新开始敲键盘时,在心里反思,也许是自己想太多,小人之心。婆婆做了一辈子卷烟厂的出纳,也是读书看报的人,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也许杨帆说的没错,“孩子既然托给老爸老妈照看,最起码要信任他们”。
信托之心,她提醒自己,要有一点。
快下班时,外面变了天,乌云沉沉擦着她办公室的玻璃窗,不一会儿下起瓢泼大雨。小颜敲门进来商议这两天要推送的文案,末了,周格想起一件事来,问小颜:“你们年轻人,最近有什么聚餐的好地方么?最好有闽南特色的。”
小颜合上笔记本,嘻嘻笑着:“小格姐,你要请朋友吃饭么?如果人多的话,我觉得集美海边那几家船上酒楼不错,吃海鲜,味道特别正宗,就是环境不咋地,风大人多,还吵,大家扯着嗓子说话。”
吵!那可不行,他们老同学之间叙旧,唱山歌似的可说不了几句话。周格摇头,“最好能安静点儿,不影响交流的,但又有本地风味,我朋友不是闽南人,想带他感受一下。”
“你们就两个人啊?”小颜问。
“嗯,是啊,我和我同学两个人,有合适的地方推荐么?”她正问着,手边电话响了,是杨帆打来,她接起来的同时,小颜极有眼色的起身,指指门口,示意:那我先走了。
周格一边接电话一边点头,“喂,怎么了?”她问。
“你晚上准时下班么?我经过天虹,进来看见海鲜不错,要不要买点回去?”杨帆说:“木木感冒,妈肯定不做鱼虾了,咱们自己买回去蒸。”
“哦,可以啊,你买吧。我等会儿晚点有个电话要打,回家大概七点钟样子。”
“那我再买点罗氏虾,三点蟹也不错,要几只,回去开瓶红酒,上次孝干师兄带来的那瓶。”杨帆低头看超市生鲜区的海蟹,知道周格不爱吃明虾,特地挑了大头虾。
“好啊。”
等她挂了电话,看见小颜从门边伸进半颗头来,“小格姐,我找了几家环境优美的特色餐厅,最适合两个人去,你要不要看。”
“来来来。”
“喏,这两家,都在海边,风景没得说,情调也一流,除了贵,没别的缺点;剩下这家,就在老城区了,私房菜,纯正闽南风味,你看人家炸枣,做得多漂亮,我阿嬷过年都没他家做得好,而且,私密性强,最适合说话。”小颜举着手机,一张张图片滑给周格看。这姑娘从前在大厂时就是周格部门的小萌新,人很灵光可惜性子懒散,刚入职没多久就被主管抱怨,几次待不下去,亏了周格对她没什么偏见,愿意给她机会。她那时没觉得自己这么有容人的雅量,后来打算出来单干时,小颜自己跑来找她:“小格姐,你要是要走,那我就也走了,我这么多毛病,留下也是被排挤。”所以小颜就成了周格公司的第一名员工。
“嗯,前面两家还行,后面这家我们去过了,菜色也就一般,名气估计都在那栋老别墅上了。”周格思量着,觉得其实海边那两家也是流于形式,大概最要为了给客人拍照吧,处处精心布景,人工穿凿,差点儿意思。
末了,她摇摇头感叹:“海边的是网红餐厅吧,形式大于内容。”
小颜听了直撇嘴,她就是装不了毕恭毕敬的脸,“要内容的话,最地道的就数菜市场了,要不你和你同学,你俩逛菜市场。”
诶!周格忽然抬头来,这个选项不错啊!
“你相中菜市场了?”小颜的眼神儿向来不错,“那推荐去著名的八市,好吃的多,适合俩女生逛吃逛吃,一圈下来,你俩就吃饱了。”
俩女生……周格只满意地点头。不论男女,单论年龄的话,没错,菜市场!最适合中年人。
“那我走了,我下班了啊。”小颜收回手机。
“嗯,你去吧,我再打个电话。”周格从来不要求员工坐在办公室里耗时间,她这么三五个人的小公司,没什么云里雾里的蓝图愿景,都是短平快的目标,目标清晰就不必装模作样了。
“好,小格姐努力哦!”小颜挑挑眉毛,“经过老板的努力,我们迟早开上法拉利。”
“去!”
小姑娘嬉着笑脸跑开了。
周格也跟着笑,希望能借小颜吉言,公司越做越好,大家都开上法拉利,虽然她不太喜欢法拉利。她抬头望了眼窗外,云开雨住,被几栋高楼挡住的缝隙里,漏进一片夕光,异常的橘红,直映到她办公桌的笔筒上。
一年的时间过得真快,去年这时候,她和远映正在跑公司注册的事儿,到处找办公地点,既要降低租金成本,又要保持体面,新公司,还没有业务背书,最是被指摘表面形象的时候。还好远映认识的朋友多,给她们介绍了刚落成的高新区人力资源服务产业园,不仅和她们的公司性质对口,还有入驻的免租金政策扶持,简直为她们量身定做。
“怎么样?是不是多个朋友,多条路。”远映带着去实地查看时,不无骄傲地说。
周格点头信服,向她比了比大拇指。
“你呀,多交朋友,别觉得浪费时间,时间就是用来浪费的,不然你留着能干嘛,生出更多时间来么!”远映一开口,都是些胡说八道的真理。
周格笑着附和她:“映姐说得对。”她们俩从前是业务合作关系,周格在一家超大体量的劳动密集型大厂,做人资负责人,远映自己是人力中介的老板,主要做产业工人输送。和周格是最彼此信得过的长期合作伙伴,就连远映打离婚官司时,也是和周格商量的。
她们这行里,如果专业能力是一条腿的话,市场能力就是另一条腿。周格特别明白,当初下定开公司的决心,也是因为有远映在,否则她很难迈出这一步,在身后没人支持的情况下。
所以更要越做越好啊,她坐着,凝神盯着那簇夕光,想。
下班前的电话,是事先约好,打给财务总监候选人的。猎头业务是目前公司两大支柱之一。周格掐着时间,打给这位在制造业做了十二年的谢先生,前两次接触时,很难沟通,对方对跨行业没什么兴趣,直到听说,周格这边提供的职位,是一家准上市公司,才松了口,答应详谈,大概瞄着原始股呢。
“对,公司做大数据治理的,团队不大,都比较年轻;是的,上市计划非常明确了,我和创始团队聊过,这点您放心。”周格在电话里再一次详细介绍了目标公司的情况,谢先生表现了非常浓厚的兴趣。
交流得很充分,她站在办公室窗前,戴着耳机,能看到天光一点点,正在收尽。
“周总,之前听你提到,你们公司在新科广场?”那头的谢先生忽然问起。
“是啊,我们这边是个产业园,人力方向的。”她略介绍。
“我刚好回家路上,经过那里,你看时间方便么,咱们面谈一下?”对方语气特别诚恳,看来意向已经很明确。
“当然可以,那就耽误您一会儿,我稍后把定位发出来,您到了给我电话。”周格马上回复,这是特别好的信号,得趁热打铁。
等挂上电话,她马上着手准备相关材料,顺便去茶室烧了一壶开水,煮茶相候,是基本的礼仪。
没想到,这位谢先生身高这样高,周格一米六的个头,在他面前,像个小矮人,目测得有一米九。还好两人坐着泡茶,聊起来,还挺轻松,说你千万别问我打篮球的事儿,我不会。
周格呵呵笑着回应:“您放心,我们这行不打听工作以外的话题。”
等工作以内的话题聊得差不多,周格才分心看到手机上的微信留言,“你快到家了么?海鲜我煮好了,做了独家秘制蘸料。”杨帆说,还配了个大笑着的表情,呲着牙。

她不得不低头,飞快而简短的回复他几个字:在忙,暂时不回,你先吃。
她这里,还在谈话中,周格介绍这家公司的主营业务,顺便把创始人团队的情况也一并讲到。后来说到即将离任的前财务总监,因为要举家移民去澳洲。
“今年真是,我同学里,也有好几个要移民去澳洲的。”谢先生说。
“您是厦大的吧?这位前总监据我所知,也是厦大的,你们同专业的话,没准认识。”周格欠身煮一壶新茶。
“叫什么?”
她说了个名字,谢先生哈哈笑起来,“圈子真小,这就是我师弟啊。”
“是么?那真是太巧了,”她笑着,“有这么个熟人在,谢总可以找他再问问底细,更好有自己的判断。”她们这行里,说到底,是人情关系网的买卖,特别讲究坦诚,好在周格最是个坦诚的性格,绕弯子的手段她见过,觉得走不长远,从不用。
对方笑着直点头,临走时,成了大半个朋友,“周总,你帮我约时间吧,周末两天,我都可以。”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这边确定好,给您发微信。”
相谈甚欢,在这样的中高端人才圈子里,不容易碰到。周格送走候选人之后,坐回办公室,才发现自己耳后热热的,发烫,她两手捂上去,凉一凉。她们这样的小公司,业务难做,她坐着思考了一会儿,关于拓展业务圈子的计划。穷则思变,上次和鸣跃也说起过创业的难处。她这些话从来不能拿回家说,没人听。
再抬头,电脑上显示着时间,已经晚上八点多了。
我还没吃饭!她想起来,同时想起杨帆说额外准备了海鲜,要一起喝一杯的话。她这时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他什么留言也没有,没有再回复过……
她坐在办公桌前,盯着手机愣住了一会儿,垂眸似乎在想着什么,但最后,也没滑亮屏幕。她把手机装进电脑包里,提在手上走出了公司。
回家的路上早已过了晚高峰,成功大道上一目千里,仿佛真能通向成功,不过,最后,通向了她家小区的地下车库。
她推门进家时,木木正和爸爸头挨着头,盘腿在沙发上玩新买的迷宫书。
“妈妈,你回来了,你看,爸爸给我买的迷宫图到了,我俩就快走出来了,等会儿咱们三个一起玩吧。”孩子扬着兴奋的笑脸,正对着客厅的大门。
杨帆背对着,没转头,好像还凝神在迷宫里,只低声应和了一声:“忙完了?”
周格忙着和木木说话,“好啊,等妈妈喘口气儿,就来。你今天怎么样?小鼻涕还在流么?”
木木抬手抹了抹鼻子,“还在流,刚刚流到嘴巴里,奶奶给我擦的。不过,奶奶说,我坚持吃药,再过两个晚上就会好。”
“坚持吃药?奶奶今天又给你喝药了?”周格本来正抬脚往自己卧室去,打算洗个澡换身衣服,这时转了方向,走到沙发边来。
杨帆也跟着警觉地抬起头来,夫妻俩的目光同时盯在孩子脸上。
木木点着头:“喝了,喝了一种泡水的,还有一种,奶奶说是小糖豆,可是一点儿也不甜。”
“还有小糖豆?”爸爸忍不住发问,看起来脸色沉沉,不太好。
“嗯。”孩子垂头,心思仍在迷宫书上。
周格在沙发边站着不说话,但很想看一看此时此刻老公的表情,可杨帆始终没再抬起头。
她这么站了一分钟,转身去往常用药的柜子,拉开柜门来翻看,同时故意问着:“木木,奶奶把药带走了么?她没有放在咱们家啊?”
“不知道,”木木摇头如实说着:“奶奶说明天再吃。”
“哦,明天还要吃啊!,这些药,要吃几天,奶奶说了么?”她胸口闷着一口气,嘴上着意强调着,强调给某人听。
“没说。”
她强调完,有一刻马上要开口,终于忍住了,想等等某人的回复,可惜,这人惯常不回复,她带着满胸口的气,转身回房去了。
直到给孩子洗好澡,哄上床,这口气,都堵在她心上,堵得她彻底忘了今天没吃晚饭的事。
从孩子房间回来,杨帆靠在床头上看一本讲都柏林的书,这书他看了一个礼拜了,周格没在意,她这时走进来,觉得他又在掩饰,回避问题,只会让问题越攒越多。
所以她先挑明:“你明天和妈说一声,让她不要再偷偷给孩子喂药了,木木真的好了,流鼻涕很正常的,他也已经不咳嗽了。”
她说着,有点儿苦口婆心的意味。杨帆捧著书,没动弹,觉得她话里的形容词刺耳,什么叫“偷偷”。
周格等了他一会儿,没耐心再等下去,她掀开被子躺下了,躺下前顺手把床头边的电灯开关揿灭,“啪”的一声,房间瞬间暗下来。“你明早不说的话,那就我来说,我打给爸,让他监督……”
她话没说完。
“我说!”他回了一句,极简短的。
周格接着听到他欠身把手里的书抛在床头柜上的声音,也是“啪”的一声。
卧室静下来,忽然之间,尘嚣落定的感觉。她本来想趁着睡觉前这一会儿,解释一下今天临时接到候选人面谈的需求,耽误了回家吃饭的事。可这时,随着他这一声“啪”,她觉得不必解释了,多说一句话,都是让人疲惫的负担。更何况说了又能怎么样?他归根到底,觉得,你何苦要这样自找苦吃,拼这些没来由的命!
他本来想问她,“晚饭吃了么?今天又赶上什么要紧事,说好回来一起喝一杯的。”被她一关灯,斩断了要说话的欲望,不说吧,多说多吵。
他们卧室窗边的纱帘,重重叠叠垂着,直垂到地板上,偶尔被空调风扫到,身不由己地一飘一荡。
转天九点多钟,周格坐在自己办公室里,准备课件的间隙,打开手机看家里的监控,这时候是木木起床的时刻,等中午吃饭前后,她要再看一次,防人之心不可无,她端坐着。
其实一早,杨帆已经和自己的妈说过了,他说:“妈,你昨天怎么又给孩子吃药了,我不是说不要喂了么?”
吴芳正收拾茶几上的玩具,弓着腰,手上没停: “不吃药哪能那么快好,等好了,还要巩固两天呢,你们这一天天上班不累么,管这么多!我还能害木木不成,不是我亲孙子么。”她低头说着,说到后面,转过身来瞪了儿子一眼。
杨帆赶着上班,瞟了眼墙上的挂钟,长话短说:“别再给木木吃药了,他好了。妈,这事你听我的,咱们别争。我一会儿也给爸打个电话,告诉他不能给孩子乱喂药,让他管着点儿。”
“行——,你别费事了,打什么电话!不喂就不喂,你们的小孩,你们自己不爱惜,随便。”吴芳收完玩具,本来要顺手擦一擦玻璃台面的,她不擦了,转身去了厨房。
周格早上看监控时,木木正坐在餐桌上吃早饭,奶奶系着围裙端煎蛋给他,同时问他:“昨天不是交代你,吃药的事不告诉爸爸么,你怎么又说了?”
“是妈妈问的,我没告诉爸爸。”孩子诚实道。
周格在摄像头里清楚看见,婆婆转身时黑脸的表情。
她没往心里去,其实打心眼儿里觉得是好事,让婆婆知道一下她的反对态度,比正面相逢好。特别是,粉饰太平、咽泪装欢的好儿媳,她从前当过了,现在没兴趣再当!
她这一会儿分神的功夫,远映挽着小包进来了,“小格,你给我帮个忙,一会儿老蒋来找你,我已经电话叫小何在来的路上了,等会儿老蒋问起来,你就说小何是咱们的商务专员,两个月前新入职的。”
“哦哦……”周格听得有点迷糊,不知她要闹哪出,“那,那小何自己知道么?”
“我跟他说好了,这点你放心。”远映抬了抬下巴,信心百倍。
“你又要干嘛?”周格忍不住多问一句,她和老蒋又要闹什么幺蛾子,“一会儿别给我使眼色,我演技不行。”
“瞧你那点儿出息,活了三十几年都没磨练出点儿演技。”远映拿半个屁股,坐在周格办公桌角上,自由自在地翻着白眼,“我就是想让那老贼看看,追我的小鲜肉多着呢,端看我愿不愿意。”
“您不是已经成了么?您这些战绩,历历在目眼花缭乱应接不暇,孝干师兄肯定已经收悉了。”周格不懂,远映究竟折腾什么。
她一歪头,“那我不得时时给他强化强化,短痛不如长痛嘛!”
周格听着,真是服了,映姐就是个战斗的灵魂。笑着点头:“好的,我等会儿唯你马首是瞻。”
“好同志,好好表现。”远映满意地伸手来拍拍她肩头,扭身走了。
果然,不一时,蒋孝干打电话来,说开车经过新科广场,特地上来坐坐,究竟是看望谁,不知道是师妹还是前妻。
“小格,给你带了奶茶。”老蒋气宇轩昂地走进来,踱着中年男人特有的步子,当然,也可能是体重太重,步子特别敦实。
“师兄太客气了,大驾光临,还给带东西。”周格含笑起身来,纸袋接在手里,哟!是两杯……
他们这里还在寒暄两句的阶段,办公室门口的走廊里已经响起说话声。
“胡总,我今天特地挑的,你看喜欢么?”小何什么时候到的,抱着一捧红艳似血的玫瑰花,正入戏。
远映端着杯子佯装去茶水间倒水,一脸错愕亦真亦假,“哟,你怎么又买了,我都说了我不要,你这小年轻,怎么不听呢!”她说着,绕过鲜花,照常接水去。
“你要是不喜欢玫瑰,我明天再换一种,还是不喜欢红色?你告诉我。”何先生一股子持之以恒的执拗,又坚韧又不拔,当真属于小年轻专有。
引得周格眉头跳了跳,应远映的要求,不得不补充一点旁白给蒋师兄听:“我们新招的商务专员,才来没多久,没想到……”
门外那摊子纠缠戏码正高潮,也许就要如火如荼。老蒋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把办公室门掩上了,边关门边说着正经话:“最近公司运营还平稳么?我劝你呀,组建团队一定要擦亮眼睛,毕竟公司就这几个人,脑子不好使的啊,千万别招!”
说得周格一时语塞,只好讪讪地点头。
他们两人在茶桌边落座,蒋总问起:“前两天,你们跟老秦见过了吧,怎么样?有后话么?”
周格点头:“约了这两天,找时间拜访保税区的企业,秦总很热情。”
“老秦有带头大哥的气度,我们一起做投资那会儿,他就特别愿意揽事儿,这可不是人人都肯的。”蒋总感叹着,还想说什么,扭头看见远映抱着鲜花,端着水杯推门进来。
“哟,稀客啊!蒋总怎么来了?”她明知故问着,刚补的口红,刚吃了小孩的气场。
“胡总好气色啊。”蒋总恭维的话,脸上的虚情假意毫不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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