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
又一个周日,程蔓跟陆平洲一起去看房。
冯教授朋友的房子在临江大学正门外的巷子里,他家在第二栋,离学校非常近。房子也如他所说,面积不大,前门没有院子,两级阶梯下来就是小道。
但房子维护得的确不错,外墙没有明显破损,里面屋顶也没有漏过水,墙面没有明显痕迹。
最让人惊喜的是客厅,铺了木地板,虽然因为年陈旧了,仔细看能看到磨痕,但不影响整体观感。而且不管怎么说,木地板打扫干净后比水泥地面看着强多了。
房间就是冯教授朋友说的那些,一楼有一大一小两个房间,二楼是一大两小三个房间,楼下客厅大一些,摆了沙发茶几,还有个老旧的壁炉。楼上客厅很小,只摆了一张圆桌两把凳子,不过出客厅有个小阳台。
房间里的家具,部分是冯教授朋友以前买的,也有部分是之前那个革委会的领导弄回来的,所以材料虽然谈不上名贵,但质量都很好。
冯教授朋友这些年经历过宾客满堂,也住过牛棚受人唾弃过,对身外物看得不重,所以愿意将家具送给买房的人,只希望住进来的人能好好爱护这栋房子和这些家具。
来看房前,程蔓不敢对这次看房之行抱有太高希望,但看过后八分期待变成了十分。
陆平洲也觉得这房子不错,单维护好坏上,就比之前看过的房子强太多。
不过再喜欢,两人也没有丧失理智,坐下来谈协议时公事公办,将他们希望约定清楚的条款一一说明。
冯教授朋友听后不但没觉得被冒犯,反而觉得两人是真心想买房,便也认认真真地跟他们谈了条款。
两方都是痛快人,协议谈得很迅速,当天下午直接敲定,在冯教授的见证下,程蔓和陆平洲付了两百块钱作为定金。
因为冯教授朋友学期末离职,一家要在这栋房子里继续住一段时间,所以过户时间定在了七月中,而房款则会在过户前后分别支付。
付过定金后,程蔓和陆平洲就去程家跟王秋梅夫妻说了这件事,同时嘱咐先不要往外传。
王秋梅一口答应下来,喜出望外的同时又有点担心,觉得这事是不是太顺利?上千块的房子,说定就定下来了?别是又跟上回一样吧。
程蔓倒不怎么担心,这次的协议他们连房屋面积多大,几个房间都约定清楚了,至于屋里的家具,冯教授朋友愿意留下最好,改变主意想搬走也没关系,反正他们没花钱。
随着房产合同签订,这学期也到了尾声。
为了期末考出好成绩,班上同学都忙到飞起,杨敏和李文欣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泡图书馆。
程蔓倒没那么紧张,她学习能力还行,上大学后也足够刻苦,期中考试门门名列第一。只要不发挥失常,期末她至少能进前三,完全不担心自己挂科。
可能是因为足够放松,考试时程蔓发挥得不错,只可惜期末考试成绩没那么快出来,这时候又不是家家户户有电脑,假期没法查,考得如何下学期开学才能知道。
考完试,杨敏和李文欣都收拾行李回了家,程蔓也收拾东西回了家属院。
不过她后来又回过几次学校,第一次是为了房产过户,后面是为了收拾房屋。
房产过户后,冯教授朋友一家子就收拾行李北上了,他们说到做到,将家具都留给了程蔓他们,只收拾了棉被衣服走。
虽然不用添置大件的家具,但卫生肯定要打扫,床褥棉被也都要拿过去。
七月份的前半个月,程蔓基本都在忙这件事。
因为王秋梅夫妻对闺女女婿新买的房子充满好奇,所以七月下旬,程蔓趁周日请他们俩去新房住了一晚。
程进夫妻和程亮也跟着去参观了新房,几人看后都很羡慕,虽然他们家住房条件不差,但跟程蔓夫妻买的这房子是真没法比。
羡慕之余,他们也很为程蔓高兴,妹妹日子越过越好了嘛。
参观过后几人留下吃了顿饭,他们没有留宿的待遇,倒是程明,跟着爷爷奶奶留下住了一晚。
程旭因为年纪小,到了新环境怕生,总是哭,所以被程进夫妻带了回去。
程蔓给王秋梅夫妻安排的是楼下主卧,这个房间大,里面的床也好,是绷子床,睡着没那么硬。
房间里还有个小浴室,里面有淋浴喷头,可以直接洗澡。
王秋梅和程树伟对新事物的接受度很高,虽然以前没用过淋浴,但晚上用的时候一点没觉得不习惯,用完后也一个劲地说方便。
程明就更不用说了,用完淋浴后直接说,如果他们家也可以淋浴,以后冬天他愿意天天洗澡。
王秋梅听后嗔道:“你想得美。”
程蔓则说:“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说不定以后家家户户都能用得上淋浴。”又对程明说,“你这话我记住了,要是以后家里装上淋浴,你冬天还是不肯洗澡,就等着我笑话你吧。”
程明信心满满道:“你肯定笑话不了我!”
房子太好,王秋梅住了一晚差点不想再回机械厂职工院,不过程蔓真开口留她,她又说不行,住这边不方便,第二天就跟程树伟一起回去了。
陆平洲军营离这边也远,而且左右邻居程蔓都不怎么熟悉,所以王秋梅他们回去后,她跟陆平洲也回了驻地家属院住。
因为房子已经弄好,八月份程蔓没再来回奔波,日子过得非常清闲,也过得非常快,仿佛一转眼,八月就结束了。
九月一是开学日,不过程蔓不是新生,不用去那么早,三号之前到校就行。
倒是杨敏,因为进了学生会,被拉去负责迎新事宜,八月二十七就到了学校。
嗯,这一年的七月份举行了全国高考,所以九月份又有一批新生入学,程蔓这批学生虽然还没上大二,但已经不算新生了。
这一年驻地家属院有好几个军嫂考上,不过因为难度升高,所以学校都一般,只有继任组长的考上了大学,其他的都是中专。
而这一年再次落榜的,大多放弃了继续参加高考,因为她们觉得未来高考会越来越难,她们考上的机会也会越来越渺茫。
剩下仍坚持继续考的,也不再将高考放在第一位,而是在上班照顾家庭之余兼顾学习。
这些都是邢晓红跟程蔓说的,她虽然没有参加高考,但很佩服这些坚持了一年的军嫂,在看到她们陆续选择放弃后,不免有些唏嘘。
话说回来,新学期开学后,上学期的考试成绩也出来了。
程蔓果然考得不差,门门高居榜首。
杨敏和李文欣也考得不差,前者总分第三,后者也进了前十。
看成绩时,杨敏特意看了下方薇薇和李建平的成绩,都不太好,尤其是李建平,有一门差点没及格,跟程蔓她们说完后不忘幸灾乐祸:“活该!”
程蔓淡淡一笑,没有给这两人太多关注。
因为买了房,新学期程蔓没有住校,直接办理了退宿。
杨敏和李文欣虽然舍不得她,但都能理解,如果她们在校外有房,肯定也不会住校,其他的都好说,住校夏天想洗个澡实在太不容易了。
程蔓前脚办完退宿,后脚新的舍友就搬了进来,而且一来还是两个。
两人也是学经济的,不过比程蔓她们低一届,是九月份报名的新生。虽然是新生,但她们都不是应届,所以年纪都有二十出头,一个参加过工作,一个下过乡。
都是吃过苦的人,跟杨敏她们反而更有共同语言,所以宿舍关系还算和睦。
程蔓虽然没有住校,但上课时仍是跟杨敏她们一起行动,所以新的学期里,三人关系并没有变淡。
除了从宿舍搬出来,新学期程蔓的生活没有太大变化,教授还是那些,课程也还是那么多,她也还是那么忙。
学校生活一成不变,外面的世界却开始翻天覆地。
这一年的十月,持续了十多年的上山下乡运动终于停止,浩浩荡荡的知青返城潮由此展开。
这一年的十二月,徽省小岗村的十八户农民按下手印,率先搞起生产责任制,同期举行的三中全会也作出了实行改革开放的重要决策。
临江距首都虽有千里,但从校领导到学生,都非常重视这次会议,教授们更是恨不得抱着收音机听最新消息。
当决策确定,宣布下来时,所有人都激动不已。
程蔓早知未来,本以为身处其中的她能够保持淡定,可真到了这一刻,她也像其他人一样热血沸腾。
下晚自习后,她一路飞奔跑出学校,见到陆平洲就直接扑了过去,用力抱住他的腰。
将程蔓抱个满怀后,陆平洲不由在心里庆幸,还好他平时勤于锻炼,下盘一直很稳。否则按他媳妇冲过来这力道,他就算不摔跤,恐怕也要后退两步。
只是大运动结束后风气虽然一年比一年开放,大学生也是最能接受新思想的群体,但在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的事仍然少见。
当陆平洲接住程蔓后抬起头,就看到校门后的进出的学生都停住了脚步,齐刷刷地朝他们看了过来。
虽然他们的眼神里没有谴责,甚至还有点暗戳戳的激动,但越是这样的眼神,越容易让陆平洲感到不自在,他低声提醒道:“很多人看着我们。”
本来程蔓都要松开陆平洲了,听到他的话反而僵住了身体,尴尬后知后觉地涌上来,轻声问:“真的吗?”
察觉出她的懊悔,陆平洲放松下来,眉眼染上笑意说道:“真的,不过没人过来,我们直接离开应该没人会追上来。”
“那我们赶紧走?”
“跑吧。”
陆平洲说完便后退一步,朝程蔓伸出手。
程蔓稍有犹豫,这也算亲密动作了,但在陆平洲将手往前送了送后,她不再多想,直接伸手搭住他的。
陆平洲合拢左手,带着程蔓转身就跑。
一直跑到新买的房子门口,陆平洲才停住脚步,掏出钥匙开门,让程蔓先进去,并迅速跟上,在她伸手摸到电灯线前,将她按在门板上。
炙热的吻随之落下。
跑了一路的程蔓呼吸本来就有点急促,被堵住嘴后更觉喘不上气,双手无力地抱着他的脖颈,偏过头躲闪着说:“别闹,我快呼吸不了了。”
陆平洲放过她的嘴唇,转去亲吻她的侧脸,同时不忘低沉评价:“你体力确实差,该练。”
程蔓:“?!”这说的是人话?
作者有话说:
七八年的春节, 程蔓和陆平洲是在云省过的。
才两年不见,陆父和李春华身上没有太大变化,倒是陆平洋长高了不少, 以前比程蔓矮小半个头,现在看着跟她差不多了。
陆平洋很为此得意, 见到程蔓就在她和自己头顶来回比划:“明年我就比你高了。”
程蔓气的哟, 拍了下他比划的手说:“你比我高有什么用?有本事跟你哥比一比身高。”
陆平洋闻言站到大哥身边比划了一下,兄弟俩身高差了近二十厘米,但他并不羞惭,理所当然道:“我现在才十岁, 还有二十年能长呢!”
陆平洲脸黑了,伸手敲了下陆平洋脑袋说:“你又是攻击你嫂子身高,又是攻击我的年龄, 我看你是要上天。”
有男人撑腰,程蔓立刻挺直胸膛附和:“没错,我看你真是越来越膨胀了,你大哥三十怎么了, 三十他也是一枝花!你现在笑话他,小心等你到这个年纪, 既没有他高, 看起来也比他更老。”
陆平洋却没有注意程蔓后半句话, 边嘀咕:“花?”边抬起头看陆平洲, 捂着嘴巴偷笑出声。
陆平洲:“……”
除了陆平洋长大两岁, 嘴皮子比前两年更利索, 总喜欢找程蔓斗嘴外, 这一年春节跟上次来过得差不多。
虽然国家已经作出改革开放的决策, 但实行起来没那么快, 尤其陆父所在部队驻扎的地方只是个小县城,反应速度更慢。
哪怕是县城,也没什么人摆摊做小生意,集市倒是热闹,但卖的东西有限,不是农产品就是些手工艺品,对程蔓这种外地人而言很有吸引力,但对在这里长大的陆平洲来说就不算新鲜了。
当然陆平洲觉不觉得新鲜不重要,反正他只是个帮忙拿东西的。
前年逛集市,程蔓就买了不少工艺品,回去后送亲戚送朋友,大家都挺喜欢。虽然今年送这些有点重复,但同样的工艺品,她可以买不同图案的嘛。
而且今年她上学,认识了很多新朋友,所以买这些小东西作为礼物,还是很有必要的。
当地的小吃对程蔓来说也很有吸引力,虽然前两年吃过几次,但好吃的食物吃几次哪够,这两年里她可没少想。
除了逛集市,过年期间程蔓和陆平洲没少进山。
大运动结束后,这方面的管控正在一步步放松,今年进山没有那么多限制,他们就稍稍放飞了点。
于是过完春节收拾行李时,光程蔓和陆平洲采回来的山货就有一大筐,再加上李春华给他们准备的干菌子,行李多得两人差点拿不下。
回程的路上,程蔓跟陆平洲开玩笑说:“来的时候觉得我们是回家过年,走的时候我们像进货回来。”
陆平洲顺着程蔓的形容一琢磨,觉得这形容实在贴切,进车厢时谁看到他们带的竹筐,谁不以为他们是进货回来?
虽然改革开放的政策是十二月份确定的,但今年过年早,程蔓和陆平洲回云省时临江并没有太大变化。
等到了驻地,感受更不明显,所以程蔓以为大家是怕政策反复,到夏天才会有人陆续出来摆摊做生意。
但等过完年回到临江,拿着行李走出火车站,程蔓才知道自己想错了。
有行动力的人,从来都不少见。
年前来坐火车时,火车站前的这片广场人是很多,但都是急着归乡的人,放眼望去只能看到一家国营饭店和一家门脸很小的供销社,店小旅客多,饿了想买点吃的,得排老长的队。
可他们出站时,外面多了很多摊贩,烤红薯、炸油条、烙油饼,每个摊子面前都围着一圈人,看着十分热闹。
出站的旅客中大吃一惊的人不少,程蔓听到前面跟亲戚汇合的中年人问:“这些人胆子咋这么大?薅社会主义羊毛都薅到火车站来了?他们就不怕因为投机倒把被拉去吃花生米?”
来接他的人闻言问道:“你是没看新闻吧?现在政策变了,国家鼓励个体户,他们这样不算薅社会主义羊毛。”
除了摆摊卖吃食的,还有人把自行车改造成三轮车,停在火车站门口载客。
别说,他们生意还挺不错,程蔓和陆平洲刚走出去,就看到七八辆三轮车各自载着客人离开,旁边好几个大包小包的人都没能挤上去。
两人挤上公交车,路上也时不时能看到摆摊做小生意的,车上乘客的话题也基本围绕这个展开,只是意见并不相同。
有人觉得做小生意挺好,总是个营生,收入不一定比上班低,但更多人觉得个体户不够稳定,不如正式工作好。
还有看不起个体户的,觉得不够体面,而且国家现在鼓励个人做生意,万一哪天反复,这些现在挣了钱的保不齐要被扣帽子。
这话一出,车上的人基本都沉默了。
虽然大运动已经结束两年,但那些年发生的事,在这代人心里烙下了很深的印记。所以哪怕政策一天比一天明朗,大家仍不免担心政策倒退。
程蔓坐在后排,将大家的情绪收入眼底,她知道他们在担心,也知道他们的担心并非毫无道理。
未来几年确实是阵痛期,发生过「倒春寒」,但改革开放终究会成为大趋势,无法阻挡。
而身处时代洪流中的他们,在这时候做出的选择,于他们未来的人生而言至关重要。
程蔓还没到选择的时候,但她身边已经有人做出了选择。
程蔓知道最先做出选择的是段辉,刚过完年,他就做了一件惊呆众人的事———他卖掉了机械厂的工作,准备南下。
段辉此举,无异于平地一声惊雷,家属院所有人提起他的名字,都要加上一句感慨:“这小子疯了!”
王秋梅也觉得段辉疯了,在程蔓和陆平洲上门时说:“你们说他怎么想的?国营厂的正式工作,别人盼都盼不来,他倒好,一声不吭就给卖了,说要南下。”
虽然在同一个大院里住着,但程蔓跟段辉不太熟,毕竟年龄上差着好几岁,没一起玩过。可要说他们完全没交集,也不至于,她小时候还分过糖果给他吃,而且段辉跟她大哥二哥关系还行。
不过在段辉性情大变,跟红袖章混到一起后,王秋梅就不许程进兄弟俩跟他来往了,很长一段时间里,程蔓在路上碰到段辉,都不一定会跟他打招呼。
她不太喜欢这人的行事风格。
段辉是命苦,他妈对他也的确不好,但这不是他后来为虎作伥的理由。
大运动进行到后期,很多人都有些魔怔,那些红袖章因为别人随口一句话,就能给扣上帽子,害得人家破人亡。
段辉身处其中,手上不可能干净。
这也是那些年里,很多人怕他的理由。
他是运气好,在红袖章队伍里混了多年还只是个小喽啰,所以大运动结束后,他没有像那些中心人物一样被清算,所以才能保住机械厂的工作。
对这样的一个人,程蔓是不怎么关心的。
但他做的事确实让人震惊,而且他还南下了。
程蔓好奇问:“他南下去了哪里?”
“说是什么什么县?”王秋梅扭头问程树伟,“是什么县来着?”
“宝安县。”程树伟说着野人不追摇头,“你们说这个小段怎么想的?他去的要是羊城,我还能理解,毕竟是大城市,说不定有发展机会,一个县……这还不如留在咱临江。”
程树伟话音刚落,王秋梅就哎呦了声说:“你得了吧!羊城再大,他过去也只是个外地人,人生地不熟连户口都没有,能找到什么正经工作?这个宝安县更是……你们知道现在大院里怎么说的不?”
程亮好奇问:“怎么说?”
虽然是在自家客厅,但王秋梅还是刻意压低了声音:“大家都说他不是疯了,就是得罪了什么人,怕被人报复才跑的。”
“不能吧?”程树伟皱眉道,“大运动都结束两年了,当初下放的人基本都回来了,要报复别人早报复了。”
“君子报仇还十年不晚,当初被他害的那些人,晚半年报复怎么了?”王秋梅很不赞同丈夫的想法,说道,“你们说说,如果不是怕被报复,他为什么要背井离乡去那什么安宝县。”
程树伟说:“是宝安县。”
王秋梅说道:“甭管是宝安县还是安宝县,反正那就是个县,咱们临江再怎么说也比它强。”
程蔓心想临江现在是比宝安县强,但十年后就不一定了。
而且她记得,宝安县很快就要升级成市了,划成经济特区也就是这两年的事,段辉现在跑去宝安,说不定真能混出头。
但话说回来,这是不是太巧了点?
刚改革开放,宝安县要发展起来,段辉就卖工作不远千里跑过去,这要是本男频小说,妥妥的大男主发家致富的剧情啊!
“在想什么?”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程蔓回过神,她哦了声说:“没什么,我就是在想段辉为什么要卖工作南下。”
陆平洲眉眼低沉:“你很关心他?”
程蔓被问得一愣,不自觉重复:“我关心他?”然后失笑,“你怎么会这么觉得?我只是只是有点奇怪。”
她知道未来发展趋势,才不觉得段辉卖掉工作去宝安是疯了,可段辉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决定?
因为怕被报复,准备南下避险?
如果是这个原因,他不是应该悄悄行动吗?现在人还没走,事情就宣扬得人尽皆知,不等于是在告诉那些对他心存怨恨的人,你们赶紧报复我吧,再不来我就要跑路啦!
可如果不是这个原因,他为什么会去宝安?难道他也知道未来,知道宝安即将被划为经济特区?
但她知道未来发展是因为穿越,燕敏芝知道未来发展是因为重生,段辉是为什么?
重生?穿越?
见程蔓又出了神,陆平洲沉声道:“不许在想他。”
程蔓回过神,茫然地「啊」了声,就听陆平洲说:“奇怪也不行。”
程蔓这才明白过来,不由失笑,凑到陆平洲耳边问:“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嗯……”陆平洲承认得很痛快。
程蔓睁大眼睛,表情诧异:“你吃哪门子飞醋?我跟他又不熟。”
这当然不是飞醋,但陆平洲也知道程蔓说的都是真的,他也不想告诉她有个男人对她虎视眈眈,只好说道:“我不喜欢这个人。”
程蔓:“……”行吧,这也算个理由。
说来也巧,程蔓刚跟陆平洲说和段辉不熟,两人刚出职工院的门就被段辉给拦住了。
而且很奇怪的是,自从性情大变后,段辉这人一直很追赶潮流,绿军装流行的时候,他每天都是一身国防绿,机械厂发的工装都不怎么穿。
去年又穿上了喇叭裤,脚上一双厚底鞋,头发留长抹着发蜡,大爷大妈们很看不惯,小年轻却都羡慕的不行。
如今卖了工作,他倒是穿上了机械厂发的工装,脚上一双款式普通的黑色皮鞋,连过去引以为傲的飞机头都给剃了,发茬短得能看到头皮。
这样的段辉看起来虽然没那么潮,但确实顺眼不少。
只是程蔓很疑惑,不明白段辉拦着他们是要干什么,双脚撑地稳住自行车的陆平洲问出了她心里的疑惑:“有事?”
段辉却没理会陆平洲,直直看着程蔓说:“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程蔓面露诧异,指着自己问:“我?”
“对,是你。”
虽然程蔓不觉得自己跟段辉有什么事好说的,但他都拦住他们的车了,便开口道:“行,那你说吧。”
段辉却没立刻开口,看了眼身上冷峻的陆平洲说:“我想跟你单独说。”
“这……”程蔓犹豫了,抬头看向陆平洲。
段辉视线顺着程蔓的目光再次落到陆平洲脸上,攥紧双手说:“陆同志,我跟程蔓从小一起长大,现在要走了,想跟她说说话你不会介意吧?”
程蔓惊了,不等陆平洲说话就脱口而出道:“你不要乱说!我们两家是住在同一个大院里,我跟你也很早就认识,但这跟一起长大是两个概念,我们以前根本就不熟!”
段辉瞳孔微缩,不敢置信地看着程蔓:“蔓蔓!”
程蔓大声制止:“别!你千万别这么叫我!”
她真是服了,要不是确定没得罪过段辉,她真要怀疑他是故意来害的,一起长大这种话是能随便说的吗?
陆平洲刚吃完段辉的飞醋,她可不想闹得家宅不宁。
程蔓说道:“段辉,我们以前是认识,但咱们大院里的孩子我都认识,我跟你真没有那么熟。所以,我认为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事是需要避着我丈夫说的,如果你想单独跟我聊,我很抱歉。另外,祝你南下一路顺风。”
说完,程蔓不看段辉,仰头对陆平洲道:“我们走吧。”
程蔓「叭叭」说话时,两个男人的反应截然不同,段辉是从震惊到痛苦,陆平洲的表情则由阴转晴,甚至勾起了唇角:“段同志,你还有话要说吗?”
段辉攥着拳头没有吭声,陆平洲拖长声音道:“既然没有,那我们就回去了。”
陆平洲将左脚放到自行车脚踏上,刚踩了一下又停下,像是刚想起来,转头说道:“对了,我跟我妻子一样,祝你一路顺风。”
说完陆平洲不再磨蹭,踩着自行车飞速离开。
出机械厂职工院范围后,两人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路去了芳草路国营饭店,程蔓给罗婶他们带了礼物。
不过到饭店后,除了前厅两个服务员,程蔓只看到了罗婶、关建国和王主任三个熟人,燕敏芝不在,后厨多了个十来岁的男生。
那男生程蔓没见过,但眉眼有点眼熟,正疑惑着她就听到罗婶说:“别看了,那是小燕的弟弟。”
程蔓恍然大悟:“敏芝没干了?”
问完程蔓又觉得不太对,她记得燕敏芝弟弟今年还在读高二,原著中因为燕敏芝父亲和继母指着儿子考大学,所以让她在国营饭店多干了半年,到九月份确定儿子没考上,才让她把工作让出来。
可现在才二月份,燕敏芝弟弟还没高考吧。
程蔓疑惑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罗婶撇撇嘴,指着外面说:“你去外面等我会,咱们待会聊。”
程蔓应下,转身离开后厨,前厅陆平洲正在跟王主任聊天,看到她出来惊讶问:“你跟罗婶聊完了?”
程蔓摇头说:“还没,罗婶在忙。”
“正好,小程你过来坐会。”王主任招呼道,等程蔓坐下便问,“再开学你就上大二了吧?”
“对。”
王主任说道:“还是你有本事啊,高考恢复两年,到现在咱们这一片还是你考得最好。”
程蔓说道:“我是复习得比较久。”
这话外人可能不信,但王主任不会不信,因为七七年复习时,程亮时常趁着饭店客人少的时候看书。
那时候燕敏芝还跟程亮聊过恢复高考的事,但饭店里其他人听了都不怎么相信,觉得高考都停十年了,怎么可能轻易恢复。
现在想想,王主任忍不住感慨说道:“还是你们年轻人有远见,不过复习再久,没能耐也考不上你们大学。”
程蔓复习时间是不短,可去年的考上也复习了近一年,特别是那些应届高中毕业生,都踏踏实实地学了两年。
可去年整个机械厂附属高中,考上大学的一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考得比程蔓好的更是一个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