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二石的态度完全看不出他一开始想把自己儿子过继给三房打卫三石财产的主意。
卫三石心里听得舒服,也不计较那么多:“我也不知道统领是个什么官,不过总比普通士兵好,可以少上战场,能活着回家就好!”
卫大石也点头:“能活着回来就好。”
卫大石卫二石虽然都曾经对家里砸锅卖铁供侄子卫修远读书不满,但也是穷闹的,他们并不是那种恶毒到希望侄子去死的人。
就连有小心思的卫二石虽然失望自己小算盘破灭了,但对卫修远还活着也是高兴的,毕竟是亲侄子。
彭县令一脸郁色的问道:“耀祖还没有好转吗?”
彭夫人泪水涟涟:“没有,还是痴痴呆呆的,连话也不会说,饿了也不知道喊……”
彭县令心里也难受,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偏偏不知怎么就变成痴呆了!他就算想再生个儿子,也早就没有生育能力了,否则不会把彭耀祖这一个独子宠上天。
彭县令叹了口气:“想办法,让耀祖留个后吧!要是能生个孙子,趁着我还活着,把孙子培养起来,耀祖往后也有个依靠。”
彭夫人点了点头,没说话。
彭县令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当初耀祖打的那个书生卫修远,被我送去边关参军了,本以为他会死在战场上,没想到还立了大功升任第五军统领。”
“什么?”彭夫人吓了一跳,“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怎么会在大半年的时间就升任统领了?”
彭县令摇了摇头,他也不知内情,只是严大林去桃树村给卫三石送东西,然后传出的消息。而他派人从严大林口中打听,严大林是把卫修远当做神明一样描述,什么神力无敌,一人敌万军,轻易俘虏西戎统帅,在西戎大军中杀个七进七出……有真实的描述也有夸张的描述。
不过在彭县令听来,就跟外面传言西戎人三头六臂面容狰狞血盆大口喜吃小孩一样,都是不可信的夸张谣言!
彭夫人半晌才道:“老爷,那该怎么办?”
彭县令也觉得苦恼,虽然文官地位比武官高,但五军统领是正三品的官位,或许正三品的文官可以看不起一位统领,但哪里轮得到他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去看不起一位统领?
而且双方还结下深仇大恨。
彭县令叹了口气:“我在背后指使人将他纳入征兵名单这件事他应该是不知道的,毕竟他去边关前也就是个童生,无权无势。即使他在去了边关一跃成为正三品统领,也暂时没法回平安县调查,我已经安排人将相关线索都抹去了。”抹去线索,自然是把相关知情者都灭口了。
“现在我唯一担心的就是卫修远因为耀祖当街毒打他的事而记恨彭家。”
彭夫人不满的道:“耀祖都变成这样了,他还记恨?”
彭县令道:“耀祖这样应该能减轻他对彭家的仇恨,但怕就怕他是那种不择手段的狠人,即使耀祖都这样了还要报复彭家。”
彭夫人道:“那老爷是想先下手为强吗?”
彭县令摇头道:“卫修远暂时手伸不到平安县来,同样的我也没法对边关伸手。他能死在战场上当然是最好的,就怕他活着回来了。所以要提前做好准备,你明天就和我一起带着厚礼去卫家赔礼道歉!”
彭夫人下意识的抗拒道:“给泥腿子道歉?”但想到卫修远如今就是正三品统领官身,她铁青着脸还是应下了,“老爷放心,我会准备好礼物的。”
第二天彭县令和彭夫人就坐着马车带着一大堆厚重的礼物来到桃树村。
桃树村的村长听说来的是平安县的县令,连忙带着村民们来迎接。
彭县令和彭夫人下了马车后,对村民们和蔼可亲得很,温言道:“乡亲们,本官是听说桃树村卫三石之子卫修远在边关给我大庆立下赫赫战功,特来探望有功之臣的家人!”
他绝口不提卫修远的官职,一副纯粹是慰问功臣家人的嘴脸。
桃树村村民们当然是激动不已,与有荣焉,他们可不知道卫修远这个统领大人是个多大的官,只知道彭县令就是平安县的父母官,是平安县最大的官了。
卫三石好歹从卫修远的信中了解了一些,面对彭县令时不像其他村民那么毫无底气畏畏缩缩的,但也只是强撑着保持镇定,真面对彭县令时心中的敬畏还是少不了的。
在有外人在场时,彭县令就跟卫三石说些客套话。
彭夫人则是拉着拘谨不已的方氏温言细语的关怀他们家生活怎么样,实际上她心里对方氏嫌弃得要死,很快就松开拉着方氏的手,在袖子遮掩下悄悄的用帕子狠狠的擦了擦手。
场面话说完后,彭县令就将无关之人都打发走了。
卫三石家中就只剩下他们一家人和彭县令彭夫人。
这个时候彭县令才收起了模范笑容唉声叹气的道:“三石啊!是本官对不起你们一家子!”
卫三石一脸懵逼:“彭大人,您这是何意?”
彭县令叹息着道:“其实本官应该早点来你家中给你们赔礼的,都是我那个逆子……”
“我老来得子,还是独苗,所以就对我那个逆子过于宠溺。没想到他竟然敢做出当街殴打同窗的事情来!”
彭县令一副恨铁不成钢老父亲模样,看起来着实可怜。
“我得知此事后,本想来桃树村与你们赔礼,没想到我那逆子竟然不知突发什么疾病,变得痴痴呆呆,只知道流口水,连话也不会说了。我跟拙荆忙着给这逆子四处求医,这才拖延至今才来与你们赔礼致歉!”
彭夫人适时的配合抹了抹眼泪。
卫三石和方氏都愣住了,彭县令夫妇这话的意思是——被彭县令的独子当街殴打过的同窗就是他们儿子卫修远?
那他们怎么从来不知道这回事?
是了,他们只是普通百姓,哪里斗得过县令公子?所以儿子为了不让他们担心就干脆隐瞒下来了。
想到这,卫三石和方氏心中都很不是滋味,至于眼前的彭县令夫妇看起来可怜,实际上卫三石和方氏两人心里门清,或许彭县令儿子是真的得了怪病,但彭县令绝不是因为儿子生病才耽误了给他们赔礼道歉,而是之前根本就没想过要给他们道歉。
大概在彭县令夫妇心里自家儿子殴打同窗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现在会来上门赔礼道歉也不过是因为他们儿子卫修远出息了!
不然怎么前脚他们儿子卫修远成了统领的消息传开,后脚彭县令夫妇就上门道歉了?
卫三石和方氏都是普通的平头百姓,哪怕卫修远来信说自己当上了统领,但在他们脑海中依旧深深的铭刻着“民不与官斗”的思想。
所以即使他们心里再愤恨,也只能收下彭县令送来的赔礼。
彭县令和彭夫人目的达到了,就离开了桃树村。
送走彭县令夫妇后,方氏关上门就哭:“我们儿子受了这么大委屈,你怎么就答应收下赔礼原谅他们呢?”
之前做主收下赔礼的是卫三石,方氏心里不愿意但在外人面前还是不会给卫三石拆台的。
卫三石看也不看那些厚礼,深深的叹了口气:“不然呢?就因为孩子打架的事儿把县令给往死里得罪?”
方氏哑然无言。
卫三石并不清楚他的儿子实际上已经被彭县令儿子彭耀祖打死了,他只以为是孩子之间打架的小事,顶多是自家儿子吃了点小亏。要是很严重的话,儿子也瞒不过他。
所以卫三石并不愿意将彭县令得罪死,“而且修远就算出息了,当官了,但远水解不了近渴,彭县令是平安县父母官,他想收拾咱们,修远在边关那么远也来不及帮忙啊!”
方氏默然无语,这道理卫三石跟她掰开仔细说了,她也不是不懂,但就是觉得意难平。
“我就是难受!”方氏捶着胸口哭道,“我就是心里特别难受……”
卫三石叹息:“还是我这个当爹的没用……”
卫三石走过去看了看彭县令送来的赔礼,顿时吓了一跳,上等良田地契就有好几十亩,县城里的大宅院一座,还有现银一千两,其他礼物若干。
这赔礼在卫三石看来真的是重得吓人,他有些后悔收下了,但要他退掉又不知道该怎么退。他连彭府大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总不能拿着这些东西送去县衙吧?万一被人当做贿赂县令怎么办?
茫然无措之下,卫三石只能连忙在给儿子的家信中又添加了一页纸,把彭县令夫妇来赔礼的事儿都写上去,告知远在边关的儿子。
方氏看到卫三石在写信,也不敢打扰,她回到屋子里继续做衣服。
女儿卫小萝走了进来,小声的问道:“娘,哥哥什么时候能回来呀?”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让年纪还小的卫小萝有些不知所措。
先是自己哥哥被抓走参军,别人都说她哥哥回不来了,她家要成绝户了。又说她爹娘要过继二伯家讨总爱欺负她的小堂哥过来给她做哥哥。后来有人来送信,说是她哥哥不但没死,还立了功当了官儿,原先那些对她不热络的女孩们也都热情起来……
可是卫小萝不知道自己哥哥当了多大的官,就想让哥哥早点回家。
方氏听了女儿的问话,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下来了,卫小萝有些慌张:“娘,你别哭啊!”
“娘没事,就是眼睛进沙子了。”方氏擦了擦眼泪,“你哥哥很快就能回来了,等不打仗了就回来了。”
她一边回答着卫小萝,一边忙着做手里准备给儿子寄去的冬衣,听说边关寒冷常年要穿厚衣,也不知当初儿子一身单薄衣服去边关寒冷夜里怎么过的。
又过了两天,严大林按照约定好的时间来到桃树村,卫三石早早的就拿着家信和方氏给儿子做好的冬衣等着了。
严大林看了一眼那包裹得挺严实的朴素冬衣,本来想说统领大人位高权重不缺衣服穿,但思及这件冬衣是统领大人家人的心意,他还是没说什么,把东西接了过去。
捏着那封厚厚的家信,感觉到信封里的厚度,严大林暗自咂舌,这得写了多少内容啊!
不过这一点倒是他想错了,信上的内容其实并不太多,卫三石仅仅是写了写家中现况,又关心一下卫修远在边关的情况,然后附加了一份彭县令夫妇赔礼的经过。
只是卫三石不放心让别人代笔彭县令来家中赔礼的事,就自己提笔写了,他写的字又大又丑,一张信纸根本写不了几句话,所以耗费了不少信纸才把这件事写完。
之后就是严大林看到的信封厚度。
严大林拿着东西开始返回边关。
卫修远收到严大林带来的包裹时,刚好阙玉关刚打退一波西戎大军的攻城。
他在自己的帐内坐着打开了包裹,看了看方氏亲手制作的冬衣,将其整齐放好,然后拆开家信。
他看到前面几页信纸上的字迹还算整齐不错,就知道应该是卫三石请了读书人代笔写的,内容也就是报喜不报忧的一切都好,不过他心里清楚这段时间卫家日子应该不好过。
再看到后面一张信纸上斗大的几个丑字,卫修远就知道这应该是卫三石自己本人写的了。
一张信纸即使正反两页都写上字了,他也足足看了十几张信纸,才看完卫三石想告诉他的事情。
看到彭县令夫妇去他家里赔礼道歉,还自诉其苦,卫修远就忍不住冷笑。
原主可是被彭耀祖打死了,仅仅是让彭耀祖变成痴呆已经算便宜他了。
若非他当初顾忌到弄死彭耀祖会殃及无辜,是真打算直接弄死他的。
之后征兵中,彭县令也是指使官吏强行抓走他的幕后黑手!
虽然卫修远因果得福,若是参加科举,他现在还只是个秀才呢,但这并不影响他在内心小本本上记了彭县令一笔。
而现在彭县令夫妇竟然在得知他成为第五军统领的消息后,跑到他家中是逼卫三石和方氏收下他的赔礼!
没错,在卫修远心里,彭县令去他家赔礼的行为就是为了逼卫三石和方氏原谅彭家。他本人不在家中,卫三石和方氏都只是普通百姓,怎么敢拒收彭县令的赔礼?
这让卫修远再度在心中小本本上给彭县令记了一笔。
等他回去再跟彭县令清算!
彭县令完全没想到,自己暗中搞事早就被卫修远察觉了,还把自己特意赔礼道歉脑补成威逼。
不过他这行为也未必没有威逼的意思在里面——他都赔礼道歉了,卫三石也收下赔礼了,卫修远总不能再揪着彭耀祖打过他一顿的事儿找彭家麻烦吧?
至于他故意让卫修远去战场送死的事儿,他都把相关知情者灭口了,想必卫修远也查不出证据。
可惜彭县令全是用自己的官。僚。思。想来揣测卫修远,对卫修远而言,你要害我,那么不管有没有证据都要弄死你!
为了面子,要找个好名义再动手?不存在的。
平安县,忠勇伯府别院。
这个别院还是当初苏玉凝祖父发迹前购置的,算是老宅了,不过因为宅子实在不大,配不上忠勇伯的身份,所以才沦为别院。
苏玉凝还是前世卫修远上门道谢才知道苏家其实跟卫修远还是同乡。
而这座别院现在是苏玉凝守孝的住处,实际上就是她和弟弟苏承英被叔叔婶婶发配到离京城十万八千里远的这个偏僻小县城里了。
苏玉蓉也就一开始跟着她一起在这里住几天做做样子,之后就回京城做她的忠勇伯府大小姐去了。
苏玉凝倒也沉得住气,带着弟弟苏承英住在别院里关门守孝,但实际上她一直有密切关注卫家。
在严大林去桃树村送信时,苏玉凝立马就知道了,于是也就得知了卫修远成为统领的消息,比彭县令知道的还要早。
苏玉凝想到前世卫元帅的晋升速度可没有这么快,应该是她用上父亲留下的人脉请第二军陈统领照顾卫修远的投资起作用了!
根据她的了解,前世卫元帅是被打压了一段时间才慢慢崛起,如今他却是大半年时间就坐上了正三品的统领之位,应该说果然不愧是曾经统帅天下兵马威震四方的卫元帅吗?稍有助力便直上青云!
苏玉凝心中激动,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就独自一人在房间里写抄佛经平静心情。
这时她那才八岁的弟弟苏承英兴冲冲的跑了进来:“姐姐!看我抓到了什么!”
他献宝一样的将手里的一只颤抖挣扎的白蝴蝶递给苏玉凝看。
看着苏承英身上脏兮兮的样子,明显是在草丛地里玩得这么脏的,苏玉凝深吸一口气,憋住火气,放缓语气的问道:“承英,你现在不是应该在跟着先生上课吗?”
苏玉凝在这偏僻县城里也没忘了用自己私房给苏承英请个秀才先生来教他,不说跟上京城的精英教育,起码不能沦落为纨绔子弟。
苏承英脏得跟小花猫的脸蛋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讪讪的收回手背在身后,低着头不敢说话了。
苏玉凝沉声道:“逃课了是吧?”她转而吩咐自己的奶娘,“去将哄着承英贪玩的丫鬟和小厮全都给打发了!然后跟先生说,今天缺的课,明天全都加倍补回来,然后每天上课时间延长半个时辰!”
苏承英的脸顿时垮了下来,但他因为逃课还在心虚中,并不敢对自己姐姐表示抗议。
满心后悔逃课时不该主动自投罗网的苏承英却没看到,他那个只比他大五岁的姐姐,此时看向他的目光格外复杂。
苏玉凝想起了上辈子不学无术的苏承英。
她记得前世的自己在父母死后六神无主,任凭叔叔婶婶拿捏,她从没想过嫡亲的叔叔会对他们姐弟有那样狠毒的心思,也不曾防备。
于是弟弟苏承英被彻底的养废了,连论语都背不全!出身武将之家,连骑马都不会!
但前世苏承英被养废,并不是苏承英学习不用功只想着贪玩,而是叔叔婶婶根本就不给他请先生,只纵着他玩耍,偏偏她那个时候小小年纪也没想到这一点上。
等她想起来了去求婶婶,婶婶却请个只会照本宣科的穷秀才敷衍了事,苏承英的学识能好才怪!而骑射方面,却是叔叔婶婶苛待,连他们姐弟仅有的几次出行都不给他们套马车,接触不到马,还学什么骑射?
所以如今苏玉凝是尽自己全力给弟弟苏承英最好的学习条件,给他请目前能请来的最好秀才先生教他读书,还打算等他长大一点,再去托人弄匹温顺的小母马给他练习骑射……
为了他学习费尽心思的苏玉凝完全忍不了苏承英这种逃学的行为!
只不过她清楚,苏承英会逃学多半是被叔叔婶婶安插在他身边的丫鬟小厮哄着带坏的,所以她对自己的脾气还算克制,并未对他疾言厉色。
第22章
卫修远站在城墙上看着阙玉关前的战场痕迹,有许多大庆士兵正在打扫战场,因为刚刚西戎大军久攻阙玉关不下损失惨重后便退军了。
现在是难得的停战期。不过西戎并没有如方将军所想的那样忌惮西戎八王子的性命而选择和谈,之后的几次攻打不像要救回西戎八王子,更像是想用鲜血与胜利洗刷西戎八王子被两次俘虏的耻辱。
卫修远转身走下城墙,他点齐了自己的亲卫军:“走!我们去巡视阙玉关附近有没有西戎骑兵!”
西戎大军虽退,但阙玉关附近总有西戎的小支骑兵骚扰,所以卫修远这段时间经常亲自带队清剿这些西戎骑兵。
不过他带队清剿这些骚扰的西戎骑兵可不是真为了杀这群小喽啰,而是……为了杀谢监军。
因为现在是停战期,方将军认为正好趁机派人将谢监军押往京城结接受审判。
方将军很天真的以为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哪怕是承恩公府也休想保住谢监军。
卫修远却不以为然,若是承恩公府真的忌惮所谓的证据,当初害死苏将军的那位前任谢监军也不会仅仅只是罚了几年俸禄就完事了。
至于名声,外戚专权还需要什么好名声吗?
所以为了不让恨上他的谢监军回京城,他必须让谢监军死在边关。
不过谢监军不能死在他手中,也不能死得不明不白,否则背黑锅的就是边关的高层将领。
于是卫修远最近一直在清剿这些小股西戎骑兵,但每次都不会清剿完,而是放跑一两个地位相对高一点的西戎骑兵离开。
这些被他放水离开的西戎骑兵都被他下了精神暗示——大庆军方会派人护送一位大人物回京城,若是能杀了这个大人物,必将立下大功!
然后在方将军下令派人押送谢监军回京城时,卫修远提议道:“文人中有句话叫做‘士可杀不可辱’,谢监军毕竟还没被定罪,总不好派囚车押送,损了承恩公府的颜面,将军也难免会受诘难。反正谢监军不过一文弱书生,倒不如让他坐马车回京城,派人看管住他便是。”
方将军觉得有道理,虽然他看不惯外戚专权的承恩公府,但毕竟形势比他强不得不顾及这些,便命人寻来马车关押谢监军。
于是被众多士兵押送却偏偏坐在马车里的谢监军,半点不像囚徒,反而像被重兵保护的贵人。
然后不出卫修远所料的那样,在押送谢监军的队伍离开半日多后,就传来了谢监军被西戎骑兵刺杀死在半路上的消息。
将军统领齐聚一堂,商议此事该如何是好。
方将军皱眉道:“谢监军的尸体被抢了回来,那支刺杀的西戎骑兵也死了大半,但这事该如何与京城那边交代?”
他前脚上奏谢监军与西戎勾结叛国,后脚谢监军就被西戎刺杀,朝廷会不会以为他是故意栽赃谢监军?
第一军统领开口道:“谢监军之死是西戎所为,我们将刺杀谢监军的那些骑兵全部抓起来交给朝廷处置便是。”
方将军摇了摇头:“他们分量不够。”
刺杀谢监军的西戎骑兵都只能算是大庆百夫长千夫长这级别的,分量根本不够。
卫修远上前一步,提醒道:“将军,谢监军不是被西戎骑兵刺杀,而是被灭口!”
方将军愣了一下,顿时明白了过来,这换了个说法就完全不同了!
他沉声道:“不错,谢监军被西戎灭口,必然是因为他与西戎有什么秘密交易,为了防止被我大庆得知,所以西戎才迫不及待的将谢监军灭口了!本将军将谢监军关押起来时也没动他的营帐,速速派人前去搜查,找出谢监军被西戎灭口的原因!”
什么营帐没动过,实际上全是借口,方将军心里已经打算把谢监军的东西全部再翻一遍,若是能找到与西戎有牵扯的证据当然最好,找不到……那也必须制造证据!
方将军自知自己肯定是要得罪承恩公府了,但他毕竟是个正二品将军,手握五十万大军,又正值战争时期,没有个正当理由,承恩公府哪怕记恨他也不是能随便动他的。
他之前就怕谢监军的死被承恩公府当做攻讦他的证据,现在只要能把谢监军的死推到西戎头上,别说给死人泼脏水了,就算给整个承恩公府扣上通敌卖国的帽子他也全然不惧!
方将军以前会忌惮谢监军,是忌惮他背后的承恩公府,现在他选择这样做,依旧是忌惮谢监军背后的承恩公府。
所以方将军难得强硬**了一回,派自己亲卫去谢监军之前住的营帐里搜查,最后‘搜查’出了谢监军与西戎八王子合谋的密信!
卫修远一看那封密信就知道是方将军伪造的,即使谢监军与西戎八王子密谋真的有写密信,也不会堂而皇之的留下来,毕竟这是杀头的罪证。
他看了一眼其他统领,心里估计其他统领们也都清楚是怎么回事。
但在谢监军已死的情况下,这封密信不是真的,也必须是真的。
卫修远已经准备帮方将军一把了……
之后,方将军派人去严刑拷打西戎八王子,逼问谢监军与他合谋什么对大庆不利的阴谋。
他本以为西戎八王子肯定什么都不会说,他都暗中吩咐施刑的人将西戎八王子弄死,来个死无对证。
没想到才拷打了没两下,硬汉模样的西戎八王子就哭得嗷嗷的把事情都‘交代’了,说出了他与谢监军勾结的真相。
八王子‘交代’的‘真相’比方将军伪造的密信还要可怕:“那个姓谢的说他早就对自己家族不满了,把他发配到这边关吃苦,所以他就想跟我们西戎合作,帮我们攻破阙玉关,然后长驱直入京城,杀死小皇帝和太后,入主中原!我们只需要帮他杀死谢家的重要人物,让他做谢家族长就行……”
这‘真相’听得方将军心中喜悦不已,看着八王子的目光也变得热切起来,之前想的暗中弄死他的心思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反而觉得应该好好保护这位八王子。
只要他把密信和西戎八王子的供词送去京城,到时候最想弄死谢监军的就是谢监军的靠山承恩公府了,他不但不会受承恩公府暗中打压,还会得到人情!
方将军笑呵呵的吩咐人好好照顾这位八王子,一定不要让他出了什么问题,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他记着回去把八王子的供词上奏朝廷。
第23章
卫修远半路上‘巧遇’回帅帐的方将军,看着他那眉眼间控制不住的喜色,就知道事情已经按照自己安排的那样发展了,西戎八王子必然是按照他暗示的那样给谢监军泼了一大盆脏水,死后跳忘川河都洗不清的那种。
卫修远笑着问道:“将军,八王子招了吗?”
方将军敛了敛喜色,威严的点了点头,说道:“本将军这就上禀朝廷。”
卫修远也不打探招供的是什么,目送方将军离去。
方将军将八王子的供词送去了京城,果然,谢家本来得知自家子弟被西戎骑兵刺杀身亡,冲着西戎和方将军去的怒火,在看到这份供词后就变成了对谢监军的愤怒,恨不得把谢监军的尸体弄来鞭尸!
谢家族长是承恩公,太后的亲生父亲,当今幼帝的亲外祖父,身份是外戚中最高的,也是权力最大的。
如今朝堂被谢家及其党羽把持了大半,剩下的不受谢家控制的朝臣也无力与谢家分庭抗礼。
承恩公在谢家权倾朝野的日子里渐渐膨胀,无法忍受别人对谢家的半点冒犯,更何况还是自家子弟对家族心怀怨怼想要引外敌灭国自己做家主?
要知道整个朝廷最不希望被外敌打进来的就是谢家了。
其他官员大不了骨头一软跪地求饶投降新主,而谢家起码要被杀个大半,甚至全族被灭也不无可能。要知道谢家如今荣华与权力的来源就是他那在宫中说一不二的太后女儿和皇帝外孙!
大庆被灭国,跟皇家死死绑在一起的谢家难道能有什么好吗?
承恩公费劲儿的想了想,还是没能想起这个胆敢跟西戎勾结企图灭亡大庆自己上位做谢家家主的谢监军是哪一支的子弟。
毕竟谢监军的前任就是他儿子,害得苏将军战死沙场,影响很不好,虽然他借助太后力压其他朝臣依旧将监军之位把控在谢家手里,但谢家再派去边关肯定讨不了好。经过他儿子这件事,做监军已经从美差事变成了苦差事,但监军之位又不能让出去,他就只能强行派旁支子弟去边关做监军了。
至于旁支哪位子弟去,就看旁支的博弈了,身为族长的他没有插手。
导致最后竟然派了个脑子有坑还对家族没有归属感的脑残去了!
承恩公没想到西戎八王子这份口供是造假的,毕竟随后八王子就会以人质的身份押进京。
在对谢监军的愤怒稍微平静了下来后,承恩公想起朝堂上求和派对西戎八王子的态度。
其实一开始谢家也是求和派,跟那群文官的想法一样,不能让武官掌握兵权,提升地位。否则他谢家要怎么继续掌控太后幼帝?不怕被人清君侧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