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注意,本场比赛只提供三十分钟,过期不候。”詹姆斯提示道:“祝你们好运。”
容玉愣了下,在他宣布比赛的那一刻拔腿就跑。
已经顾不上形象了。
当初她来到法国的时候,脑子里就只有一件事。
我要赢。
不管怎么样,都不可以输给任何人。
但是做炸河豚天妇罗,本身酱汁和裹面粉都不难,控温她也相当熟悉。
关键在于……怎样处理好那两只圆鼓鼓的河豚。
搞不好就是一道送命题。
而是杀河豚。
容玉把那两只活蹦乱跳的鱼捞出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个从一开始就是个大丨麻烦。
本身,几乎所有的鱼都跟浑身装了弹簧一样,简直可以从案板上跳起来抽你一个耳光。
其次,河豚鼓起来的时候,还会有一圈圈的小刺。
容玉洗干净了剪刀和厨刀,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什么多余的心思都不要有。
放松下来的河豚,就好像一个锥状的海螺。她小心翼翼的把这个圆滚滚的小肥鱼握在手心里,然后一剪刀剪下它的鳍,再用刀背砍断了鱼头中后方的神经。
很好,挣扎明显微弱了下来。
容玉再度深呼吸,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起来,排除掉所有的干扰。
首先取出眼睛,然后横刀开膛,开始处理内脏。
她再三确定自己没有破坏到任何内脏,尤其是肝脏没有因为刚才的撞击破裂出血。
明明只是掏个鱼肚子而已,但一旦她手滑出了差错,搞不好就要倾家荡产了。
——中国明明在2011年就取消了鲜河豚在酒店里售卖和烹饪,江一尘难道是从日本学到的手艺。
不要分神!
容玉回忆着爷爷当初谆谆的教导,下手越加轻微而小心。
两边的腮肉要去掉,然后用剪刀把内侧脊骨两边的血肉连皮带肉的一同剪出一道口子,然后一气呵成的全部撕下来。
两边肥膘附近还有一层气囊,这里要用手摸索着找到,然后尽数扯干净。
没有结束。
尾巴中间,还有一条大血管。容玉用指腹探到了大概的位置,从根部下刀,把它剪开了开始放血。
如果忽略了这个步骤,河豚肉就会沾染一股腥味,会破坏整体的口感。
由于只用做鱼肉的天妇罗,容玉小心的把正片鱼皮都剥了下来。
虽然评委们很有可能只吃一口甚至不吃,但为了使摆盘完全还原江一尘的那一套,她必须杀掉两只足够肥硕的河豚。
白净细腻的肉被摆放在厨房纸上,逐渐被吸干净了多余的水分。
容玉抬眼注意着时间,用手沾了细碎的椒盐,开始按摩这些盈润的鱼肉。
可惜她当时没有尝一口具体的味道,当初的那一盘河豚天妇罗在录制之后,全都被评委们给分了。
容玉叹了口气,给调好味道的鱼肉条裹上薄薄的一层面粉,再放进鸡蛋液里滚了一圈,再开始裹面包屑。
倘若不是评委限制只能用半个小时,她可能就去做拉斐尔的那套圣诞泡芙塔了。
但是平心而论,拉斐尔的每一道甜点,她都并没有信心能百分之百的还原。
不管是最开始的印度玫瑰果,一层酥甜外壳,中间夹着冰奶油,里面是印度风味的玫瑰果子;
还是后来的罗马迷宫,明明对建筑的还原程度已经足够像艺术品了,还能将巧克力熔岩蛋糕和冰淇淋还有火焰全都结合在一起……
他真的是天生做甜点的一把好手。
导演注意到鱼缸里当做吉祥物的倒霉河豚又被捉走的时候,第一时间叫了鉴定师过来,在她切配好之后便取样开始化学分析。
上次詹姆斯和江一尘真的都算临场乱来,如果这个综艺出了人命,他迪尔金牌导演的招牌可就全都砸在这儿了。
“注意,最后五分钟。”大概是注意到食材的特殊性,这一次没一个评委敢打扰容玉。
他们虽然知道这姑娘的刀功精湛程度,但剪刀……好像也不算刀吧?
至少詹姆斯一脸心有余悸的远远看了一眼那两只苦逼的河豚,坚定的表示这次绝对不嘴馋了。
要吃也得等检验报告出来了再说。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容玉拥有相当不错的图像记忆。她在脑海中搜刮了半天,竟然勉强能回忆起当初江一尘摆盘的大致情况。
“最后一分钟——”
他们三人都停止了手中的工作,几乎在同一时间缓缓吁了一口气。
容玉瞥向隔壁的料理台,愣了一下。
那朵卡萨布兰卡。
当初,评委可是给了他们整整一个小时,来完成一个概念中的火焰冰淇淋熔岩蛋糕。
但是今天——今天只有半个小时啊!
也就是说,从烤制到冰淇淋的速冻,在前二十分钟里,所有的基础材料都要全部完成才可以。
容玉端着自己的那盘炸河豚天妇罗,往拉斐尔的手侧看了过去。
两台搅拌机,六个盆子。
她定了定神,又往左边的一溜烤箱看了过去。
三台被接上电,明显带着被同时使用过的痕迹。
难道自己是在跟一只八爪鱼恋爱吗???
还有,卡萨布兰卡的饼干骨架,也要临时揉面烤制的啊。
自己做那个蛋糕的时候,可是差一点时间不够。
“好了,容玉小姐,你的表情已经足够震惊了。”克拉尔笑眯眯道:“由于鉴定结果还没有出来,我们先来看其他两人的比赛作品。”
“拉斐尔先生。”埃斯佩朗莎平淡道:“请端上来吧。”
完全一模一样的六瓣百合。
无论是大小、形态、色泽,还是那微微卷曲的弧度。
但拉斐尔没有再做新的模具,完全靠蛋糕白巧克力外皮的韧度,让花托变得足够能承重上端的所有花瓣。
酒液如同露水般洒在上面,甜香的气息让这个蛋糕犹如夜色中盛放的幽幽百合。
蛋白霜的轻薄、花瓣的纤长,还有那精致的花蕊。
“相当完美。”克拉尔顿了顿,一脸八卦笑容的看向拉斐尔:“请问拉斐尔先生,您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做这朵百合,是提前同容小姐商量好了吗?”
拉斐尔明显没有预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容玉,不确定道:“呃……”
埃斯佩朗莎意识到这货还没反应过来今天发生了什么,扭头佯装好奇道:“容小姐选择在今天公布恋情,也非常让我意外。”
推特上的事情!
容玉的脸腾地就红了起来。
她当时完全是因为没有睡醒,有种迷之恶趣味啊!!!
而且拉斐尔睡着的样子真的好可爱难道不是吗!!!
拉斐尔眼睛亮亮的再度看向她,忽然扬起了灿烂的笑容,声音里都带着甜意:“是的,我爱她已经很久了。”
杰拉里一脸咸鱼的看着这对情侣日常秀恩爱,默默的瞅了一眼碗里的印度饭。
看在上帝的份上,闵初你这个小崽子做的东西特么的能不能稍微简单一点点???
“那么,点燃这朵百合的人,应该是我们可爱的容小姐。”詹姆斯微笑道:“请上来吧。”
容玉愣了下,还是放下了那盘河豚天妇罗,缓缓走了上去。
完了,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是公开恋情了是吗。
她都没来得及跟家里的任何一个人提过这事儿啊。
爷爷搞不好胡子都气歪了——自己宝贝孙女恋爱了,自己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还是在网络上面!
容玉接过火柴,侧身看向注视着她的拉斐尔。
她的爱人。
那双灿烂而又温柔的翡翠眸子,如同珍宝一样。
卡萨布兰卡——永不磨灭的爱情。
容玉屏住呼吸,将缓缓燃起的火焰凑近了花蕊。
在这一瞬间,明亮的火光从中心向六个方向蔓延,刚才还纯白的百合,在这一瞬间燃烧起来。六瓣花叶在这一刻里,由于温度的骤然变化微微向内卷曲,玫红的火焰顺着花瓣的弧度顺着融化的奶油往回交汇,在花蕊中心升腾跃起。
容玉看着那似曾相识的金棕色灼痕,内心忽然有好多情绪都开始翻涌。
当初的她,才来法国不久,和他也仅仅只是陌生人而已。
可是他便一直等待着,无声无息,又温柔沉静。
她何其有幸。
“看来河豚的鉴定还要等一会儿。”克拉尔感觉这两个恋人快亲上去了,轻咳一声表示拒绝继续吃狗粮:“容小姐,你可以先回到位置上,把天妇罗放进保温箱里。”
一旁的詹姆斯忍不住开始切蛋糕,巧克力熔岩随之流淌出来,露出那朵饱满的黑玫瑰。
“好看到我舍不得吃。”詹姆斯咀嚼了两口,咽下道:“蛋糕烤的味道……相当不错。”
他是真的想高薪请拉斐尔去自家酒店当总厨。
就这手艺和知名度,绝对能让营业额至少翻两倍。
容玉脸颊微红的点了点头,又飞快地看了一眼拉斐尔,匆匆回到了自己的料理台前。
“好了,端着你的作品上来吧,杰拉里。”埃斯佩朗莎示意道:“让我们来看看,你克隆的是谁的作品。”
杰拉里一脸绝望的端起了盘子,晃晃悠悠的走了上来。
盘子里装的是,一盘白咖喱牛肉。
这正是闵初第一次出手惊艳的‘金玉满堂’。
但是……似乎并没有被还原的很到位。
杰拉里并不能很好的处理那种如诗如画的静谧感。
他的白咖喱似乎放的太多了,以至于像是端着一大盘奶糊过来接受评鉴一样。
而且那些应该化作星河状的碎金装饰,也撒的非常没有艺术感。
“很麻烦。”杰拉里嘟囔道:“我尽力了。”
他原本就孤高,见谁的作品也只是粗粗一瞥而已,哪里会太过留心。
谁能想到节目组会来这么一出呢?
“让我尝尝。”卢老爷子切开牛肉,观察了一眼粉红色的切面:“火候不错。”
“椰浆,有。黄油,有。”老头儿慢条斯理的又尝了口酱汁,抬眼看向他:“你知道香料放错了几样么?”
“我放了丁香。”杰拉里皱眉道:“不该选印度菜的。”
这种东南亚的玩意儿,里面全都是各种乱七八糟的香料。
但是其他的菜肴他一时间大脑短路,完全想不起来了。
“首先,应该放桂皮,而不是丁香。”卢老爷子微笑道:“桂皮会有微微的甜味。”
“还有,你这一圈银河状的装饰,是用什么做的?”
“预先炒过的黄咖喱粉啊。”杰拉里一脸不解道:“我试了好几种油,但是就没办法还原那种明亮的光泽感。”
“实际上,当时闵初使用的是鹰嘴豆,用黄姜粉和印度酥油炒制后碾成粉末。”卢老爷子用纸巾抿了抿唇,简单道:“一共失误五处,得分七十五。”
杰拉里一脸认命的点了点头,破天荒的说了声谢谢,端着菜下去了。
大概五分钟之后,化学检验结果也终于出来了。
“没毒。”副导演示意道:“你们谁要尝尝?”
容玉相当小心的举起手,当着所有人的面咬了一小口。
……这辈子都值了。
肥而不腻,盈润的口感还有那种弹性。
老天,她要是能每天都来一份该多幸福啊。
然而四位评委还是一脸坚定的表示,要等至少半个小时再动筷子。
虽然这道菜从出锅到被品尝,中间隔了整整一个小时,连外面的一层酥皮都没那么脆了。
但是河豚的鲜度还是折服了所有人。
“一模一样。”詹姆斯赞叹道:“我今天真的太幸福了。”
埃斯佩朗莎用看猪头的眼神瞥了眼忙着吃吃吃的詹姆斯,叹了口气,还是低头尝了一小口。
“不得不说,这个椒盐的用量,非常到位。”她点头道:“你也是满分。”
无论是柠檬的清香,还是本身双重椒盐的融合感,每一个细节都足够到位。
杰拉里站在他们的身后,笑的平和而放松。
他该走了。
杰拉里的走,对于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又有些理所应当。
首先,他强大而又颇有存在感,比如每场比赛里都有相当亮眼的表现,又比如他在每次出现各种危机的时候,都会毫不犹豫的开始喷脏话。
以至于最终节目组给他的采访镜头里,没有一次不是被消音的哔哔声环绕的。
但是他的失败,又似乎是相当正常的一件事情。
他的能力,在于每个方面都能照顾的非常周到,但倘若单拎出来其中的任何一项,又不能给人什么印象。
比如在团队合作型的比赛里,他可以在前菜、主菜、甜点任何一个分类上随时帮忙,但倘若让人回顾当初他做过什么特殊的菜式,又好像完全没有什么印象。
更突出的问题是,他的自我。
正是因为杰拉里的随性和自我,他基本不会去注意其他人的什么作品。
当初他多看了眼那份白咖喱炖牛肉,还是因为闵初个子太矮,显得滑稽又笨拙。
没想到那个抿着唇一脸冷漠的孩子,会成为他日后交往几十年的挚友。
杰拉里之所以能够吸引闵初,就是因为他身上的那股狂放与张扬,是闵初所经历的中国式教育严令遏制的。
闵初哪怕只是表情内敛,喜欢扮作酷酷的样子,都会隔三差五的在国内被各种长辈语重心长的教导。
‘小孩子不能这么内向!’
‘表情怎么回事啊?你看别的小孩子,再看看你!’
杰拉里活的是骨子里的洒脱。
正因如此,当他发现自己要走的时候,还是相当自然的笑着挥了挥手。
“去他娘的小饼干!”
容玉和拉斐尔同时转过身来,看向那个低声又咒骂了一句的杰拉里,下意识地同时走了过去,轻轻的抱住了他。
“以后来中国玩,我在上海,包吃包住。”容玉叹气道:“你女朋友一起好了。”
“嗯哼?”杰拉里拍了拍拉斐尔的肩,扭头看向远处。
其他人全都出来了。
闵初和他,是家教一对一精英辅导的固定师生(?)。
洛佩兹和他,是每周末一起去脱衣舞酒吧喝酒看大腿的铁哥们。
江一尘虽然平日里与他交谈不多,但两个人都感觉得到常青藤院校出身的人身上特有的气味,看向彼此的眼神从来都惺惺相惜。
至于三井悠太……嗯……他主要是看其他人全都过来送别了,自己一个人留在观战厅也不太合适。
日本小哥木讷的看着他们一群人搂作一团,然后微笑着挥了挥爪子。
“行了,奖金就留给你们这些混蛋了。”
杰拉里歪了歪头,低声道:“我们就做出一脸不舍的样子,让镜头拍完就得了。”
实际上他可以在这里住到下个星期,然后再坐飞机回美国上班。
容玉揉了揉眼睛,努力使自己看起来相当不舍,免得又在国内被铺天盖地一通黑:“你也算解脱了,不用再有压力了。”
“可不是呢么,”杰拉里叹了口气道:“这两个月我就没安生好好睡着过。”
每个人都想赢,赛程越接近后期,心里的压力和焦虑就越大。
拉斐尔明显没有感应到这个问题,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容玉:“你也没睡好么?”
“最近睡眠质量有点差。”容玉轻声道。
由于摄影师还围在旁边,他们不得不相互拥抱,方便节目组多剪辑些素材。
闵初眉毛一挑,听见了杰拉里在悄悄跟洛佩兹谈论新开的一家地下酒吧。
“以后有什么题微信联系,”杰拉里扭头看向他,嘟哝道:“赶紧考托福过来吧,别再过折腾那什么早晚自习了。”
“大哥,他才十三……”容玉默默道:“还有三年才读大学。”
“以你的脑子,早点跑出来应该也不难,”杰拉里挤挤眉毛道:“我在纽约等你。”
闵初抿唇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他只是退出了这场比赛,但并不会离开他们的生活。
有的朋友,是要当一辈子的。
容玉在比赛结束之后,背过身打了个哈欠。
她觉得自己应该来点红枣枸杞,起码缓缓神了。
每场比赛看起来只有两轮比赛,但真正度过这接近三个小时的录制时间之后,整个人都可以累到说不出话来。
最后六个人了,还有三场,就是决赛了。
当倒计时开始的时候,她几乎每根神经都绷在一起。
甚至可以说,当评委开始说有关规则的第一个字的时候,她的血液开始沸腾,大脑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应对高考时的状态,高度紧张却又还时时刻刻强迫自己放松。
“亲爱的,”拉斐尔从背后环住她,轻柔的亲了亲她的发侧:“我们明天出去约会吧。”
“约会?”容玉愣了下,条件反射道:“我跟江一尘闵初约了一起翻菜谱什么的……”
“那就推掉。”拉斐尔叹了口气道:“现在强记也未必有用——你想想节目组每次出题的思路。”
迷。非常迷。
节目组可以说就没有所谓的思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搞得所有人都晕头转向。
“可是我不太放心,”容玉叹了口气,转身抱住他,缓缓放松下来:“最近做梦都在打对抗赛,不是锅糊了就是时间不够,我都快疯了。”
“所以就更应该出去转转。”拉斐尔笑道:“你看洛佩兹,每天出去在巴黎到处乱晃,跟杰拉里把红灯区全都逛了一圈,现在状态比谁都好。”
容玉愣了下,完全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他。
洛佩兹这个大叔,看起来好像直爽又干脆,有时候又让人觉得捉摸不透。
没人问过他到底是四十几还是五十几,也没有人听他谈论过自己的家庭。
就连当初亲友赛的时候,他也只是叫来了相熟的哥们,就跟拉斐尔一样。
恐怕也是个有很多故事的人。
“那,明天见了?”容玉抬头看向他:“拉斐尔。”
“嗯?”
“你明明强大又迷人,在我面前却像只小金毛犬一样,”容玉皱眉笑道:“当我们真正对决,每次你露出锋芒的时候,我都有点被你吓到。”
拉斐尔愣了下,眨眨眼道:“你喜欢我的哪个样子?”
“我喜欢你。”她轻声道:“只喜欢你。”
在东南亚旅行,大抵要去逛逛颇有当地特色的夜市。
只有当市井里的人们都忙碌完一天的工作,一起在充斥着烤虾与水果香气的拥挤摊位里谈笑时,生活与异国的风情才能淋漓尽致的呈现。
但是,在欧洲却截然不同。
很多国家都没有服务意识,很多商店和景点五点左右便开始陆续关闭,晚上八点以后恐怕只有酒吧还能光顾一二,逛街是不用想的了。
容玉原本问拉斐尔自己需要几点起床,想提前打理下自己,也算对约会基本的尊重。
但拉斐尔笑眯眯地揉了揉她的头,表示睡到自然醒为止,醒了叫他便好了。
这是容玉完全没有意料到,但最想要的答案。
哪怕睡眠质量不佳,她也想瘫在床上好好安静一会儿。
不知道是被揉了揉头,还是她真的累坏了,这一夜都没有做梦,就连醒来的时候,内心里也一点情绪和念头都没有。
容玉睡眼朦胧地找到枕边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十点三十五了。
等等——她是不是还要出门约会来着?
“拉斐尔?”她拨通了电话,声音略有些忐忑:“抱歉……我好像睡的有点晚?”
晚到可以直接吃午餐了。
电话那头传来烤箱‘叮’的一声轻响,拉斐尔漫不经心道:“蛋挞已经烤好了——是你喜欢的草莓馅,想喝咖啡还是茶?”
容玉愣了下,犹豫道:“卡布奇诺?”
“稍等,可爱的小姐。”拉斐尔轻笑道:“客房服务马上就到。”
他请清洁阿姨帮忙刷开了房门,直接用小桌子把东西都端了过来。
两个热乎乎的蛋挞,还有一杯醇香的卡布奇诺。
不会让人饱到没胃口再吃午饭,但刚好能垫垫肚子。
容玉醒的颇慢,索性靠在他的肩旁,慢悠悠地喝了口咖啡。
暖和的让人不想动弹。
“我其实想早些起来,”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最近天天被油烟熏的都长痘痘了,脸色也很差。”
“怎么会。”拉斐尔亲了亲她的头发,又用手帮她把搭在肩上的被子裹紧:“活的自在些吧,不用考虑这么多东西。”
容玉瞥了他一眼,依稀清醒了些,伸手捧住那滚烫的蛋挞,轻轻咬了一口。
草莓的甜美与黄油的浓香交织在一起,好吃的让人想叹息。
总觉得自己如果长期被他这么宠下去,整个人可以舒服的废掉。
几十年后的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两个蛋挞似乎一口就没了,也可能是饿了。
容玉依偎着他把半杯咖啡喝完,舒服地蜷在被子里,抬头蹭了蹭他的脸。
“今天好像有点冷。”她低声解释道:“让我再窝一会儿。”
拉斐尔低下头,抬手拂过了她的长发。
梳子就在旁边,他随手拿了过来,顺便按下按钮,让窗帘缓缓打开。
温暖而又明亮的阳光洒进屋子里,淡淡的温度如同轻纱般拂在她的脸上,让人懒洋洋的。
容玉的长发向来柔顺而又明亮,平日比赛时要么全盘在厨师帽里,要么就悉数绾在一起。
她原本五官就透着恬静的感觉,长发一绾更突显那温婉的感觉。
光从外表来看,似乎很难把她和那个后厨里利落的剁着猪大腿的女强人联系在一起。
拉斐尔让她半靠在自己怀里,细致又轻柔的帮她把所有的长发都顺在一处,再悉数梳平。
他的动作不轻不重,但彼此的距离亲昵到可以听见轻浅的呼吸声。
当一个男人真正爱你的时候,他的一切都可以纯净的如同男孩一般。
无关欲望与试探,只有纯净的爱。
容玉坐直了些,方便他帮自己把长发扎在一处。
没想到在马尾扎好之后,拉斐尔把食指和中指从下方往上探,手腕一转便让马尾从发绳上方穿了下去。
他还会挽头发么?
容玉愣了下,颇有些没有意料到。
拉斐尔用掌心往上托,轻缓的把下端的长发全部卷起来,再抬手拾起床头柜上散落的发夹,摸索一二便固定住了长发。
他的指尖带着微微的凉意,碰触额头时让人轻轻一颤,有种无法形容的舒适感。
她的长发被稳稳托住的时候,他便把她圈的更紧了些。
两个人无声的接了个吻,彼此都有些气息不稳。
“这是……从哪儿学的?”容玉下意识的伸手确认固定好了没有,扭头看向他:“你居然还会这个?”
“实际上,”拉斐尔支支吾吾了会儿,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笑容:“和你有关的一切,我都已经在脑子里演练过很多次了。”
“嗯?”容玉颇有往下听的兴致:“比如说?”
“在没有见到你之前,”拉斐尔瞥了眼窗外明丽的景致,回忆道:“大概四五年里,我都有想过,如果真的可以遇到你,我会陪你去做什么。”
当时的他,一个人竭尽全力的在拼搏着事业和生活,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感觉到孤独。
可是哪怕朋友介绍明艳动人的姑娘给他,拉斐尔的眼前还总是能看到那个微笑的中国姑娘。
他知道自己已经爱上她了,但就当时的现状而言,恐怕连见面都很难。
可很多东西都是,一旦沉沦便无法自拔的。
“那现在呢?”容玉愣了下,笑着道:“有没有很多已经打钩了?”
“你恐怕不会懂我的感觉,”拉斐尔叹息道:“第一次尝你做的饭,第一次送你我做的小饼干……”
“第一次和你站的很近很近,第一次跟你一起做饭……”
还有第一次拥抱,第一次接吻……
有的与他的幻想一模一样,有的截然不同,却意外的更加美好。
仿佛生活终于肯予他笑颜了一般。
拉斐尔第一次见到容玉的时候,她正在做晚饭。
看起来随和又亲切,但气质更加迷人。
拉斐尔当时斟酌了半天,还是上前厚着脸皮要了碗盖浇饭。
那是他第一次尝试这种东西,也是第一次靠近她。
好在一切都还算顺利。
容玉仍由他在自己的发髻上放了个法式的小蝴蝶结发卡,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这小可爱之前做什么都不肯主动,就连第一次接吻都是自己倾身凑过去的,恐怕还是有原因的。
有些事情对他而言,可能意外惊喜到甚至需要确认下,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自己能被一个人视若珍宝,也是何其侥幸。
他们被节目组的车送到了市政厅旁,今天天气晴朗,街上的人流量也并不算很大。
容玉下意识的牵着他的手,顺着长长的市政厅散步过去。
她对艺术品无感,本身也不喜欢迷宫般绕来绕去的博物馆,与其排长队去看那巴掌大的《蒙拉丽莎》,还不如蹲在广场边喂喂鸽子。
容玉对于旅行,更关注的看似稀疏平常的生活气息。
每个国家的人们,会逛怎样的市场,会在哪里站着发呆。
他们会在pub里弹民谣还是摇滚,平时都在喝哪一种酒?
她不喜欢摆拍,也不喜欢打卡式的在一个个‘经典’景点旁签到。
她只想放松的走一会儿。
拉斐尔事先没有和她沟通过相关的事情,但做的每一件事都足够妥帖。
她喜欢在建筑与人群间穿梭,他便陪着她轧马路絮絮闲谈,但路线都恰到好处的串过巴黎市中心的每一处景点。
观赏景色,还是融入景色?
容玉在十字路口站定,回头望了眼那气派恢宏的市政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