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玉还未咀嚼,便意识到情况不对。
这锅牛肉,没有放番茄。
匈牙利牛肉的精髓,就在于什锦辣椒粉同番茄汁烩出的味道。
但是这一整锅的牛肉,都没有被番茄汁调和,所以只有辛辣和咸麻的口味。
她扭头看向负责炖锅的贝尔纳和安妮丝顿,目光骤然一紧。
搞不好所有人都要被连坐。
“没有放番茄?搞什么?!”杰拉里在尝出味道的那一瞬间直接摔了勺子,冲着安妮丝顿吼道:“这么点小事交给你都做不好吗?”
“不是我!”安妮丝顿一反常态的站直了,忍着泪意:“我每一锅都再三检查过了!”
“这个时候狡辩没有任何意义,”贝尔纳叹了口气,冷静道:“一锅至少装了五盘,意大利面和牛肉都要重来。”
如果把宾客们撤下的牛肉回锅,不仅手段低劣,也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牛肉越炖越烂,番茄又要一段时间入味,现在只能重新做一锅。
“操!”
“最多给你们十五分钟弥补,”克拉尔凉飕飕的盯着他们,声音里没有任何感情:“如果时间到了还没有装盘的话,你们这组可以直接进对抗赛了。”
“麻痹的愣着干什么?”杰拉里吼道:“切牛肉去!”
在交谈的途中,江一尘始终都没有凑过去,一个人把五个蛋糕坯从烤箱中端出来,依次切好分层,又把核桃酱拌着蜂蜜调匀。
“三井,蛋糕分层和酱料都搞定了,最后几步交给你,”他匆忙的边洗手边叮嘱道:“一定要记得,表层还要洒一层榛子粉。”
然而时间,根本就不够。
一锅牛肉做完的功夫,蓝队已经把所有甜煎饼卷全部装盘出炉,陆陆续续送呈给每一个宾客。
而红队的所有餐品虽说都终于端了上去,但赶工的痕迹还是非常明显。
三井一个人在前十五分钟搞定了两个蛋糕,但后面的三个是被好几个人七手八脚拼凑着一起做出来的,只需要扫一眼都可以感觉到厨师的凌乱。
用餐完毕后,宾客递交的票数被整理和统计。
容玉不用观察都能知道结果。
就算这一锅牛肉炖的再好,但出错就等于输。
这不是国内的筛选赛,双边都是实力深厚的老选手,每一个人都是冠军出身。
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红队,二十一票。”
“蓝队,二十九票。”
卢老爷子挑挑眉,露出颇为遗憾的神情:“看来红队当中的某一位,今晚要离开了。”
还未等红队的人摇头叹息,蓝队骤然爆发出高声的欢呼,紧接着闵初被所有人抬举着抱了起来,高高抛到天上——
“bravoooooo!!!!!!!”
容玉看着他在半空中爪子小腿乱蹬的样子,噗嗤笑了出来。
哎,这小鬼果然到哪儿都是团宠。
晚宴结束的时候,已经接近八点半了。
然而给他们的暂停时间,只有一个小时。
吃饭三十分钟,休息三十分钟。
然后转移到录制厅内,继续第二场的比赛。
虽说这是个美食节目,但明显没有一个厨师还有余力为自己再开一次灶,一众人直接去了附近订好的酒店里,各自心不在焉的吃了顿自助餐。
每个人在坐下来休息的那一刻,才纷纷意识到自己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
奔跑着买菜备料,全程沟通配合,从前菜到甜点,几乎没有一秒钟的休息。
两条腿站了接近三个小时,现在又酸又麻,整个人只想瘫在床上,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
所以,节目组在明天明明有时间的情况下,急着今晚录出淘汰结果,而不是等大家休息好了,第二天继续录制,真的算是恶意满满。
他们要的,就是在选手疲惫的状态下再度厮杀的节目效果。
容玉简直想用眼神解剖掉那个大口啃骨头的狗比导演。
对抗赛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但自己绝对逃不掉。
如果是国内的套路,那就是队内讨论推出两个人,再由他们互掐,输的那个走人。
从今天的表现来看……出力最多的人里,绝对有她。
但拖后腿的人里,也绝对有她。
当时自己被撞的时候,安妮站在对面,杰拉里在远处热油锅,有嫌疑的只有三井和贝尔纳。
而负责炖锅的两个人里,同样也有贝尔纳。
难道说……
容玉愣了下,生蚝开了一半搁在手心里,一股凉意从背后涌了上来。
这一切都是贝尔纳在搞鬼?
他故意在自己的那锅牛肉里‘忘记’放西红柿,然后嫁祸给了安妮丝顿?
安妮虽说确实没有领导能力,沟通起来也经常语无伦次,明显没有在后厨待过的经验。
但是从烹饪的天赋、敏感的味觉,还有今天的表现来看……
她经验很少,但一直很努力。
哪怕胆怯,也会结结巴巴的沟通上菜的时间,
被冤枉的时候,也能稳住为自己辩解。
大概是出于直觉,她总觉得,今晚红队乱成这样,是某个人蓄意而为之。
这个人,极有可能是贝尔纳。
今晚风险最大的人,就是自己和安妮丝顿。
哪个出局对他而言,都是相当划算的事情。
容玉用指尖敲了敲生蚝粗糙的壳,低头用餐刀继续破开闭合的壳子,将那生润的牡蛎一饮而下。
这家酒店的食材还算新鲜。
“累么。”拉斐尔拉开她身侧的座位,托着一盘水果坐了下来。
“还好,等会儿估计还要再比一次。”她叹了口气,接过他递过来的圣女果,用指腹摩挲着光滑的表面,突然道:“闵初今天过得怎么样?”
“还算顺利,”拉斐尔低头剥着芒果皮,笨拙的擦了擦指尖上金黄的汁液。
杂志和网络上一脸精明能干的男人,在她面前怎么像个小孩子。
容玉见他磨蹭半天,颇有些看不下去,伸手接过那芒果,用餐刀柄敲了敲桌子。
并不算锋利的刀面从中间切开,直接往下划到尽头。
整个芒果如同熟鸡蛋般被竖着一分为二,她指尖一旋调转了角度,贴着核把另一侧的果肉也削了下来。
拉斐尔托着下巴看着她,眼神还有些迷糊。
“芒果皮不需要撕……”她又轻轻叹了口气,用餐刀在平滑的果肉上划了两个十字。
指节在背面轻巧一顶,所有的果肉随着凸起一齐绽放,张口就可以尽数咬下。
“啊……这样吗。”拉斐尔眼睛一亮,笑眯眯的接过去啃了一口:“还有一半送你啦。”
容玉单手捧着剖好的另一半芒果,哭笑不得的也咬了一口。
由于胜负已定,蓝队只需要在观战厅里看戏,红队的人还要大晚上的录节目。
四位评委倒是都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颇有些让人牙痒痒。
杰拉里虽然本来长得就黑,现在脸色乌压压的,明显一副‘本大爷超不爽’的表情。
“今晚的对抗赛,将淘汰一个人,”卢老爷子在说完开场辞后,气定神闲的看向他们:“但为了表示敬意,今天将有三位评委下场,作为你们对抗的对象。”
什么?!
不会吧?!
观战厅里当即就沸腾起来。
他们所有人都见识过埃斯佩朗莎生拆螃蟹的恐怖之处,谁还敢跟评委较劲啊……
“你们将分为三组,自由选择三个评委进行对抗,”克拉尔笑着眨眨眼睛,慢条斯理地补充道:“对应评委将为你们打分,得分最低的那位,恐怕要出局了。”
“但如果,你们当中有谁能够超越评委的话,”詹姆斯接道:“将会获得一个……足够惊喜的神秘奖励。”
“请在一分钟内确定你们的对抗对象。”卢老爷子看了眼表,悠悠道:“开始吧。”
容玉左右看了一眼,颇有些茫然。
真的完全不按旧套路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
每个人可以选择一个对手,两个人同时跟另一个评委进行pk?
她绝对不选江一尘。
跟这货比,搞不好今晚就可以回上海了。
还有谁可以选?
杰拉里?反正他有一次豁免权。
贝尔纳?这个人已经在自己的怀疑名单里,绝非善类。
容玉揉了揉太阳穴,两步走到黑人面前:“你有对手了吗?”
“你怎么也想和我比?”杰拉里撇了撇嘴:“我已经和江一尘组队了。”
江一尘笑着晃了晃手,示意她赶紧去找其他人。
她猛地扭头,看见了还在审视所有人的贝尔纳。
就是你了。
“托马斯先生,”容玉快步走了过去,平视向这个高大的法国男人:“你愿意做我的对手吗?”
对方沉默了两秒,缓缓开了口。
“可以,如果由我来选择评委的话。”
怎么?怕我选卢老爷子,做自己擅长的中国菜?
容玉扬起淡定的笑容,稳稳道:“好。”
“哦?”贝尔纳在听到答案的一瞬间,直接转身走向不远处的克拉尔:“——梅西耶小姐,请问我们可以挑战您吗?”
克拉尔杏眼一眯,露出危险的笑意:“好·呀。”
时间一到,六个人分成三列,各自站在对应的评委面前。
容玉侧身瞥了一眼,颇有些吃惊。
詹姆斯去了江一尘那组,卢老爷子去了安妮丝顿那一组。
只有埃斯佩朗莎一个人,如同冰雪女王般立在高台上,继续履行主持人的职责。
“既然都已经分组清晰了,那么请随你们的评委去各自的比赛室吧。”埃斯佩朗莎跟导演确认了下眼神,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祝你们好运。”
比赛室?不在大厅里对决吗?
贝尔纳明显没有反应过来。
他原以为选择同样法国出身的克拉尔,会给自己增加极大的优势。
论地道的法餐,这个中国小姑娘是赢不了自己的。
但是……为什么要去别的房间?
布达佩斯的录制楼只有四层,三个人在摄影跟随的情况下才走了三分钟,便抵达了新的比赛室。
“你们可能以为,今晚会来一道法餐,”克拉尔漫不经心地活动着手指,反差于娇小身材的强大气场开始绽露:“焗蜗牛?烤鹅肝?”
她抬眸看向他们两人,露出如同往常一般甜美的笑容。
“我给出的考题是——分子料理。”
话音未落,房间里所有的高光灯亮起,露出如同化学实验室般的场景。
“阿佩罗薄膜凝胶鸡尾酒。”
贝尔纳看着娇小玲珑的克拉尔,一脸五雷轰顶的感觉。
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什么叫心机太重反伤自己!!
他只接触过传统法餐料理,以及各种古典西餐流派,对她说的东西完全一无所知!
容玉发现这个地方没有提词板,只能讷讷的举手问道:“……pardon?”
刚才克拉尔如同报菜名一般说了一大串的东西,她完全一个词都没跟上。
所以说过六级还是非常重要的……
“aperol,rosemary,honey,scotchpaperandgelcocktail.”克拉尔踩着小高跟走上展示台,任由为了节目效果所放出的干冰烟雾环绕自己。
她抬手拎起银盖,露出盘子上的东西。
一片薄如蝉翼的蛛网纹薄膜上,静静躺着一小块玫瑰橙的布丁。
“您是说,这个薄膜……才是本体?”
“分子料理,更确切的说,是分子美食学。”克拉尔薄唇一抿,颔首道:“用科技的手段来突出和调和食材,用来展现截然不同的美食魅力。”
道理她都懂……但是……
容玉盯着那半透明的一层薄膜,有种被洗刷认知的感觉。
在她的概念里,烹饪总归是要做菜的。
甜点也好、主食也好,分量哪怕小成鸟食,她尝一口都有信心还原大半。
但是这片薄膜,是用来干什么的??
“看好了。”克拉尔瞥了眼一脸惊恐的贝尔纳,低头取出小巧的喷瓶,以及一沓如同糯米纸般轻薄的可食用薄膜。
“调酒。”
阿佩罗,酒精度最低的烈酒,配上琴酒和杜松子,再加一点柠檬汁。
“喷洒。”
一层方块状的薄膜上,被喷头撒上细密的酒液。
紧接着又一层附上,新的酒液再度喷匀。
克拉尔的动作轻巧又小心,仿佛在为小人国烹饪一般,连指尖调整方向的力度也极其轻微。
五六层薄膜摞在一起,直接送入脱水机中。
随着一声轻响,方才还无色透明的薄膜锁住了酒液的所有颜色,绽露出绚丽的玫红。
“阿佩罗方块。”
她如同做布丁一般把酒液倒入器皿中,加入明胶后用温度定型,厨刀纵横两下,便露出糖果般的酒液方块。
“限时十分钟,至少还原两份这样的作品。”克拉尔擦净了指尖,抬眸看向容玉和贝尔纳:“如果你们当中,有人能同时超过我的速度和完成质量,我将赠与一个足够丰厚的神秘奖励。”
容玉沉默了一刻,开口道:“我可以尝一下吗?”
可食用薄膜这种东西,就像糯米纸一般。
她并不关心这其中复杂的技艺,只想搞清楚一件事情。
像这样大费周章弄出来的分子料理,到底有什么意义?
“随意。”克拉尔微笑道:“托马斯先生,您也可以试试。”
容玉小心的用叉子拾起薄如蝉翼的薄片,轻轻的送到口中。
鸡尾酒的浓烈味道,如同烟花般在舌尖瞬间绽放开来。
明明什么都没有咽下,也没有一滴液体。
但杜松子的低郁味道,阿佩罗的微甜香气,还有柠檬汁的清新,太多的味道同时席卷而来,几乎冲撞的人头脑发懵。
怎么会——怎么会——
她愣在原地,下意识地做了个下咽的动作。
薄膜早已在舌尖化开,只留柠檬的淡淡味道。
容玉眼中骤然滑过一丝清明。
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手机贴膜这种东西,也算非常有中国特色了。
虽然老外们也多多少少有类似的经验,但国外大部分人都用着一年一换的合约机,加上人力成本的高昂,贴膜这种如同开个光般的仪式,倒真没有国内普及。
在最后准备的一分钟里,容玉凝望着那长方形的纤长薄膜,深深吸了口气。
“——开始!”
她拿起波士顿摇酒壶,动作麻利的把三四样酒按配比倒进去,迅速摇匀后倒入袖珍的喷壶里,随手放在一边。
这道菜,不,这个料理的精髓,在与一层层酒液的叠加,以及轻薄口感与馥郁味道的反差感。
每一层喷了多少,撒匀了没有,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今天一定要超过克拉尔。
容玉低下头,用镊子夹起半透明的可食用薄膜,毫不犹豫的放一层喷一层,如同搭积木一般。
这道考题看似困难,虽然说形状是还算好对准的长方形,但东西太小、材料太轻,酒液还会从中润滑,一不留神就会错开。
——既然会错开,那干脆不要管他就好了。
一时间,整个录制间里一片寂静,只有秒针在尽忠职守的倒计时。
跟拍导演站在旁边,看的颇有些冷汗直流。
这姑娘……怎么今天这么粗暴???
克拉尔和贝尔纳都如同工匠一般,精神高度集中的一层层摞着酒液,而且每一层都对的严丝合缝。
可是她的作品,基本上能贴在一起便直接开始喷下一层。
按照克拉尔的要求,五到六层一摞,然后再用机器脱水。
容玉速度极快,仿佛像个天桥边贴膜十级的小老板,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克拉尔第二个摞完的时候,她的第一批已经脱水完毕,整整十个。
法国小美人原本心态淡定,结果不经意间瞥了她一眼,愣了半天。
……怎么会?
容玉已经完全无视掉周围所有的一切,眼睛里只有那一沓薄膜和小喷壶。
限时十分钟,她要花至少六分钟做出尽可能多的薄膜。
贝尔纳满脑子都是难以重叠的长方形,偏偏手在这种紧张的状态下还会下意识发抖,他不停地抬头看着时间,心里不知道爆了多少句粗口。
还有四分钟。
容玉在确认时间到的一瞬间直接把镊子一扔,扭头就开始做琼脂块。
这种酒液方块的做法很简单,和布丁慕斯没什么区别,无非是在溶液里加点东西,然后改变温度,让它快点定型。
可是……可是……
跟拍导演看着她小旋风般的速度,颇有些急得慌。
容大妹子啊,你这做的都是什么啊?!
没一个薄膜是严丝合缝的,每一个的棱边都不平整,有的明显能看出来是好几个长方块摞在一起,四五个棱都露在外面了!
最后三分钟。
容玉再度深呼吸,然后操起了餐刀。
只要有刀,就一切都好说。
酒液琼脂块?
一手轻扶,另一只手如同剁肉般五刀下去,再横向一切,完美的麻将块。
脱水完毕的薄膜?
她勾唇一笑,指尖轻点,刀锋紧接着亮了出来。
如果是寻常厨师,这时候都得乖乖听话,该怎么贴就怎么贴。
把所有的薄膜都切割成一模一样的长方块,需要对距离的极度敏感,以及过人的眼力。
不然单凭尺寸这一项,克拉尔都足够对她发难。
但,她是容玉啊。
麻烦如此,也只用如同切割巧克力般,便可以轻松解决问题了了。
五层也好,六层也好,层数的存在是为了吸收更多鸡尾酒的味道。
无论在开始时叠多少层,这料理只要在脱水机中一过,便瞬间扁平又细薄。
贴的不重合又怎样?两刀下去,都给我规整起来!
在倒计时结束的那一刻,克拉尔已经放弃了跟上她的数量,摊手道:“我想……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一模一样的还原,她作为这道菜的创造者,十分钟内做了五份。
贝尔纳第一次接触,做了三份,而且并没有贴合好。
他听到最后五秒的倒计时声,手忙脚乱的把琼脂块和薄膜摆盘好,抬头看向容玉,以及容玉身边的两溜盘子。
法国男人揉了揉眼睛,有点不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这个小姑娘,做了二十盘???
这他妈的怎么可能?!
她难道是千手观音吗!!!
“确实……我在设计这道菜的时候,只关注了丰富层次的叠加,但并没有想到刀工的辅助。”克拉尔看着如同工厂批量生产般的二十个盘子,无奈笑道:“你打破常规来思考问题,非常优秀。”
容玉抿唇一笑,接受了她的夸奖。
“满分依旧是十分,”克拉尔检查完贝尔纳的作品之后,露出遗憾的表情:“容玉,十分,托马斯先生……七分。”
在回到录制大厅的时候,贝尔纳全程黑着脸。
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想办法把这个中国姑娘先推出去,谁料到同为法国人,这克拉尔不仅不出些他能驾驭的题目,还别出心裁的搞什么分子料理!
大厅的屏幕上已经把所有人的排名都列了出来,最后一名的头像被红圈标记,相当的醒目。
容玉抬头瞅了一眼,颇有些惊讶。
杰拉里和江一尘,都是九分。
也不知道老爷子出了什么题。
安妮丝顿八分,三井九分。
最后一名……
她扭头看向面色阴沉的贝尔纳,努力把笑意收了起来。
虽然还没有机会验证是否是他搞的鬼,但可疑人物出局,心里也能放松一些。
四个评委的串词依旧当耳旁风,容玉站在料理台旁,下意识地回忆着过去的比赛。
摄像机虽然会随时随地跟拍,但某些小动作可以靠借位来做。
总有死角和盲点。
话虽如此,但节目为了戏剧性,还是会假装不经意的,把各种值得玩味的小画面都剪进去,甚至会放大给观众看细节。
要不是容玉闲着无聊,在拿了冠军之后挑了两集看看回放,压根不会注意到自己身边有多危险。
滚烫的热锅不经意的放在手边,一不小心都可以烫掉半层皮。
沙拉中的配料被悄悄换掉,得亏多尝了一口感觉味道不对,不然一口锅可以直接扣上去。
还有猝然变大的火焰,如果自己没有回头看一眼,牛肉会短短时间内被煎的焦糊。
更可怕的是,这些细节,几乎都无法找到是谁干的。
——看起来只是侧身路过,其实手会借着身体的遮挡调整火候。
——看起来是做好菜式了让自己帮忙尝尝味道,偏偏位置放在最容易烫伤手的地方。
当时容玉看的背后发凉,她自忖已经足够小心了,没想到无意中还没有顾及到这么多事情。
“容玉?”
她抬起头来,意识到卢老爷子在叫自己。
“嗯嗯。”
“恭喜你成为唯一一个获得神秘奖励的选手,”卢老爷子微笑道:“这项奖励,将在下一期的团队赛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敬请期待吧。”
容玉扬起礼貌性的微笑,安静地点了点头。
结束录制的时候,蓝队有好几个都睡着了。
酒店就在不远处,走五分钟就到。
容玉借着录制厅的wifi查看了下手机,简短的跟家人回了两条消息,掩嘴打了个小哈欠,准备回柔软的大床上好好躺一会儿。
她跟着人流走出录制厅,任由冰凉的夜风吹拂着脸颊。
一切都终于慢了下来。
匈牙利的街道明净宽敞,两侧的建筑都带着浓厚的中欧风格,随处可望见大理石尖顶以及象牙白的拱顶装饰。
夜空中悬着熠熠的星辰,夜幕如同被洗过一般,深邃而又澄净。
容玉漫不经心地跟在队伍的末尾,忽然感觉有谁在看着自己。
她抬起眸子,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公交站旁的,是那个意大利男人。
三月的布达佩斯乍暖还寒,他穿了件卡其色的风衣,线条修长又漂亮。
白皙的脖颈旁围了条纯黑的羊绒围巾,恰到好处的衬托出尖尖的下巴,以及裸丨露的锁骨。
那双翡翠色的眸子在望向她的那一刻,仿佛也泛着熠熠的星光。
他什么都没有说,她却好像感应到了什么,脚步随之停下。
“……拉斐尔?”
容玉对这种自带柔软卷毛的生物从来都没有抵抗力,她瞥了眼那柔顺又微卷的碎发,颇想伸手揉一揉。
“饿了么?”拉斐尔垂眸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纸袋,递了过来:“还是热的。”
虽然不知道他在这儿等着什么,容玉还是接过袋子,把温热的甜品捧了出来。
草莓可丽饼。
像是刚出炉不久,可以让人掌心暖暖的,还散着诱人的甜香味。
她站在他的身侧,低头啃了一小口。
确实又饿了。
小麦的香气同奶油巧妙融合,鲜切的草莓甜润可口,带着初春特有的清新味道。
拉斐尔见她像小仓鼠般两手捧着甜饼,扭头瞥了眼干净宽敞的马路。
夜幕中,橘黄色的灯光遥遥亮起,离他们越来越近。
他掂了掂掌心,六个硬币跳跃着发出一声脆响。
“准备上车了哟。”
“什么?”容玉仓促的舔了舔嘴角的奶油,茫然道:“去哪里?”
下一刻,棕红色的双层巴士停在了面前,他抬手牵着她的手腕,脚步轻快地投币上车。
容玉还没反应过来,就跟着他进了车厢。
她有这么好被收买吗!!!
容玉低头又啃了一口可丽饼,瞪了他一眼。
老妈要是知道自己被甜饼骗走,绝对一脸恨铁不成钢好吗!
这大晚上的,怎么着也有九点半了,这意大利小哥是想带自己去哪儿啊。
要说绑架了再贩卖人口……也没听说过用公交车绑架的。
“别紧张,”他任她扶着自己专心啃饼,望着车窗外的夜景道:“还有几站就到了。”
“到哪里?”容玉咽下小草莓,颇有种元气恢复的放松感:“我身上一分钱都没带。”
“带你出来玩儿啊,”拉斐尔心情颇好道:“明天吃完午饭就要上飞机了。”
这是诞生李斯特与裴多菲的国度,几乎每一条街道都林立着充满历史情怀的博物馆、雕塑,连鸽子也会唱歌。
“从前我在这儿打工了两年,”他走在她的身侧,无声的示意着方向:“……抬头。”
容玉听话的抬眼一瞥,突然望见了远处的城堡。
城市之中的……城堡?
“看到了吗?”他脚步一顿,声音里带着浅浅的笑意:“快到了。”
从鹅卵石和沥青铺成的广场走过去,绕过执杖骑士的青铜雕像,穿过新罗曼风格的拱顶回廊,拾阶而上——
她忙碌了一天,脚步颇有些虚浮,便任由他牵着,两个人如同情侣一般缓缓漫步,梧桐树叶在耳侧沙沙作响。
“halászbástya,意思是渔人堡。”
在走上平台的那一刻,他轻轻松开了手:“这里,是整个城市最完美的观景台。”
容玉愣了下,半晌说不出话来。
整个布达佩斯都映入眼帘,夜空被灯光映照出玫瑰紫的光泽,无数高低起伏的建筑连绵至看不见的尽头。
城堡被橘黄的灯光照耀着,斜三角的雕饰清晰的连斑纹都可以看见。多瑙河无声的在远处蜿蜒而去,隐约还能瞥见星星点点的渡轮灯光。
远方是金色的国家歌剧院,链桥若项链般悬在两岸间,流转的灯光仿佛镶嵌其中的钻石。
拉斐尔陪在她的身侧,安静的什么都没有说。
他在这一刻,突然想起了从前读过的那篇《破碎故事之心》。
『——有些人觉得爱就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点的吻和一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