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儿子的厉声质问,叶兆儒反而更加坚定自己没有做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你不必多言。”
“叶兆儒……”叶少扬嘶含着亲爹的名字,捡起地上的剑当场就要刺过去。
林霄虽然被真相震惊得立在原地,但在这一刻还是下意识的拦住了叶少扬。
叶少扬大力挣扎:“让开,我要杀了他!”
林霄也恨不得杀人,可还有一点智:“不行,那是你爹。”
这句话显然只能更刺激叶少扬,差点让他崩溃:“我没有这样的爹,他杀了绾绾。”
这一句说得林霄都想回头杀了叶兆儒,但是不能,他死死咬牙,嘴里有血:“少扬,不能杀他,你不能背负弑父的骂名。”
他知道叶少扬情绪激动劝不动的,只能回身把他打晕。
“逆子!逆子!”
叶少扬刚刚那要吃人的架势把叶兆儒吓得不轻,此刻危机解除,怒意升腾:“我怎么生了这么两个孽障!还敢跟老子动手,反了天了!”
林霄抱着叶少扬,看着叶兆儒那不止悔改的样子,杀意翻涌却死死压制:“有你这样的爹,那真是他们前世做了孽,叶老爷,你的命我林家定会来取。”
叶绾绾要是死了,林家定然会让叶兆儒偿命的,哪怕他是叶绾绾亲爹。
林霄将晕倒的叶少扬抗在肩头带走,走到门口看到把门框都捏烂的吴玉,闭眼深吸口气,一把将她抱住:“娘子,先去看绾绾,这笔账我们慢慢跟他算。”
吴玉眼里的恨意不比林霄少,可她虽然冲动易怒,却到底不是孩子,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做,二话不说转身去找叶绾绾。
后院封锁,前头的人被隔绝,不过有庄琴带人安抚,众人虽然被刚刚冬雨的样子吓到,却也没有引起大的骚乱。
梁明月还在新房等人,时辰还没到,林霄却扛着叶少扬来了。
她以为叶少扬喝醉,连忙去帮着接人。
“多谢林大哥。”
林霄将人安置,犹豫了一下,看向梁明月:“有件事情要跟弟妹说,有些骇人听闻,但还请弟妹听我说完。”
虽然他也不想破坏他们的新婚之夜,但是这事儿瞒不了,等下叶少扬醒来怕是有得闹,未免梁明月受伤,这事儿必须跟她说。
梁明月听完真是被惊呆了,父杀女,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怎么有这样的爹?
“绾绾呢?她怎样了?”
林霄艰难的摇了摇头:“她伤势很重,血流了一地,不太好。少扬刚刚被刺激到了要跟他爹拼命,我不得不打晕他,他若是醒来怕是会立刻冲出去,你看着他些。”
梁明月连连点头:“行,交给我。”
林霄拱手:“今日让弟妹受累了,我代林家和叶家向你赔罪。”
梁明月瞬间心就酸软了:“林大哥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嫁给了少扬就是他的妻子,祸福共担,这都是我该做的。”
林霄没跟梁明月相处过,今日她是新嫁娘,出了这样的事情,生怕影响了他们夫妻感情,故而赔罪。
见梁明月如此明,林霄也是松了口气:“少扬能娶到弟妹真是好福气,我先去安置其他事情,告辞。”
林霄离开,梁明月回头看着昏迷的叶少扬,便是昏迷中也是紧紧皱着眉头,还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痛苦和恨意。
心疼的将自己的郎君抱住:“没事的,绾绾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叶绾绾……到底还是死了。
那一剑从后背穿透前胸,肺腑破碎,心脏刺穿,鲜血淌了一地,神仙都救不回来。
她被燕沉抱着回去,一路上浑浑噩噩,身体的温度随着血液的流失骤降,根本控制不住。
她知道的,这是她唯一能在燕沉怀中停留的时刻了,此刻还能感受到他的气息,再过一会儿,她怕是要彻底离开了。
“燕沉……”
叶绾绾喊他,气若游丝。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心痛到濒临崩溃的人停下了脚步,低头看着怀中的人儿。
墨蓝的眸子里盛满了温柔,那温柔中带着破碎和哀求,仿佛下一刻眼泪就能落出来。
“绾绾,夫人。”
沙哑的声音,喉咙被血粘连:“不要……”
不要死,不要丢下他。
叶绾绾抬手,本来没有力气的,但这一刻却仿佛可以无视所有的痛,终于有点儿力气,缓缓抬手伸向燕沉,她想碰触他,感受他的温度。
那灿烂精神的笑颜,不是她好了,恰恰这就是濒死前的状态。
燕沉也不敢走了,抱着她坐下,握住她的手放在他的脸上,清楚的感觉到她的手的温度,比肆虐的雪天更冰冷,寒冷透骨。
“绾绾……”一句话,一口血,他生生咽下,不想让她知道。
叶绾绾摸着他的脸,突然就不痛了:“燕沉……我的……死在你怀里,真好,不能继续陪你,对不起!”
无力,痛苦到麻木,比起死,更多的是不舍,她舍不得他。
“下辈子,下辈子早点来找我,我嫁给你,好不好?”
“不要下辈子……”他不要下辈子,他等不了那么久,会疯的。
此刻的燕沉看起来比叶绾绾还要脆弱,仿佛一碰就碎,所有的高傲都不要,只有哀求。
“绾绾……”
叶绾绾笑着,眼里满满都是她,这一世,仇也罢、恨也罢,不重要了,她只记得这人,只有这人,遇到他,足矣填平世上所有的不好。
舍不得,不想死,可由不得她。
不甘心,但阻止不了啊。
“燕沉……我的夫君!”
林霄安置好了叶少扬赶过来,还没去到叶绾绾的房间就在回廊处看到了吴玉几人。
吴玉捂着嘴,悲伤得个人都弯下腰来。
旁边是侍卫带来的大夫,可一个个都站在原地,没有一人上前。
林霄瞬间就明白了,血腥味弥漫,黑夜凄冷,悲伤肆意。
林霄忍住悲痛上前把妻子抱入怀中,也是这时他才看到燕沉抱着叶绾绾坐在那里,两人衣摆交缠,亲密无间,仿佛叶绾绾只是睡着了,他抱着她在这里停下,恩爱无比,耳鬓厮磨。
“呜呜呜……”
低声的呜咽被死死压抑,哪怕已经悲伤不已,却没人敢去打扰那两人。
庄琴好不容易脱身出来,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
“绾绾她……”
燕沉抱着叶绾绾,仿佛失去了伴侣的孤狼,厚重的阴霾将他笼罩,一声不吭,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犹如实质的悲伤痛苦。
没人有胆子上前劝他‘节哀顺变’,这个哀他们也不能接受。
所有人都仿佛被定住一般,忘了时间的流逝,过了足足一个时辰,一直没有动作的燕沉终于动了。
他轻轻的为叶绾绾衣襟,然后将她缓缓抱起身,因为被压得久了,起身的时候还晃了晃,但他还是稳稳站住。
等他抱着叶绾绾起来,众人才看到他脸上淌着的两行血色。
他低头看着叶绾绾,没有悲伤只有温柔,仿佛她只是睡着了,他不忍打扰她,满腔的爱意呵护。
可那两行血泪不断垂落,那是痛到骨髓里,无法言喻的悲伤。
燕沉带着叶绾绾离开,没人阻止,不忍阻止。
林霄狠狠的一拳打在墙上:“畜生!”
能亲手杀了女儿的人,不配为人父。
吴玉揪住他的衣襟,在燕沉带着叶绾绾离开之后才终于控制不住,嚎啕大哭。
庄琴还不知道真相,她看着林霄夫妇,没有去问,而是看了看地上的血迹,顺着那血迹朝前走。
庄琴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血可以这么多,一路蜿蜒,从小院门口来到书房,脚步在门口停下,她看到了屋中那一大滩血。
管家拿了布条和盆子过来正准备清,看到庄琴站在这里有些尴尬:“夫人。”
那一滩血多到需要用盆来装。
庄琴没有管家,伸手扶着门框,终究还是没有进去,她不想面对那个丈夫,无话可说。
燕沉带着叶绾绾消失了。
林霄他们都以为燕沉是带着叶绾绾回栖梧别院,可他根本没带回去,也没有留下任何消息。
叶少扬还没天亮就醒了,还没等他冲去找叶兆儒算账却得到了叶绾绾命陨的消息,而燕沉现在带着叶绾绾的尸身消失无踪。
“我要杀了他!”
他要杀的自然是叶兆儒,但是梁明月和林霄奋力拦着。
他们不是不想让叶少扬报仇,只是那是他的亲爹,杀不得。
但是愤怒的叶少扬是他们拦不住的,他找到机会冲出去,直接挑了他的手脚经脉,让人把他关了起来。
怒火燃烧智,但总归会渐渐冷却回来,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叶绾绾。
叶少扬和林霄一大早就带人去找,梁明月也传话林家,让自己娘亲和兄长帮忙找。
梁家几人收到这个消息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人能干的事儿?
那么多人出动,就算再低调这动静也不小,各家很快察觉到了什么,也惊动了皇帝。
“安国夫人死了,被她亲爹杀的。”
赵濯个人怔在原地,一股无言的痛处从心底蔓延,不会的。
“怎么可能?”她那么厉害,怎么随随便便就死了?叶兆儒那个无能的懦夫杀她?简直可笑。
尤其在得知几家都在寻找叶绾绾和燕沉的时候,赵濯猛然松了口气。
他就说不可能死的,叶绾绾顶多是受伤了,有燕沉在,怎么可能让她死?
“林铮。”
“臣在。”
“你带人去帮忙寻找,务必找到她。”
“是。”
这两人都不愿相信叶绾绾死了,只是丢失了她的消息,找到她就好了。
第430章
三天,三天,各方人马出手,个上京地毯式的被翻过来,就差掘地三尺了,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叶绾绾和燕沉就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叶少扬和林霄在经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之后,身体透支,怒火沉淀,人倒是冷静了。
叶少扬希冀的看着天空:“你说,绾绾会不会还没死?她只是受伤了,燕沉一定有救她的办法,他现在一定是在救她。”
“现在她肯定不能回来,等过段时间她的伤好了,一定会回来的对不对?”
林霄不忍破坏他的幻想,流那么多的血,一剑贯穿心口,怎么可能还有活路?
但现在他们找不到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往坏处想谁都接受不了,那不如往好处想,也许苍天有眼呢?
已经没有比死更糟糕的答案,那就盼望好点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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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沉其实并没有离开上京,只是他的那个地方藏得太好,不为人知,自然没人能找到他们。
那天上他带着叶绾绾回来,那冰冷的身体流失了所有的生机。
没有人比他更痛苦,他却一声不吭,让人准备好水,亲自给叶绾绾换下那一身血衣。
她身上的血几乎流干净了,伤口都没有血冒出来,只剩下狰狞的口子。
轻轻的擦拭她身上的血,力道轻柔生怕弄疼了她,全身上下都给她洗干净,虔诚得没有丝毫的亵渎。
洗干净之后,身体没了血迹,身躯白皙圣洁,偏偏前后那两道伤口狰狞破坏了美感。
他拿出药仔细给伤口涂上。
换好干净的衣服,抱着她去了床上,轻轻将她放下,盖上被子相拥而眠,就好像她根本没有死一般。
她只是睡着了,那他就陪她睡。
“主子这是疯魔了。”牧风叹气。
叶绾绾活着的时候是燕沉的软肋,是他的美人关、英雄冢,虽然让燕沉丧失了野心,但那样的燕沉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有血有肉,七情六欲俱全。
现在叶绾绾死了,怕是把燕沉也埋了。
牧风之前是有些不满叶绾绾的存在,燕沉总是围着她转,所有的野心和布局都会为她退让,个人沉溺于儿女情长,完全遏制了燕沉的野心和权欲。
没有人想要追随一个沉溺于儿女情长的主子,但燕沉的能力也是毋庸置疑,也恰恰是因为叶绾绾,他才会一次又一次的去谋划设局,为的只是跟她在一起。
明明努力了那么多,准备了那么久,一切困难都排除了,眼看着就要成亲了,谁能想到竟然是在这最后时刻出了差错。
香消玉殒,一切成空。
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叶绾绾之于燕沉的分量,他不疯谁疯?
牧雨看着那到门,无比担忧:“三天了,他不会……”跟着夫人去了吧?
牧风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言,摇头:“不会,凶手还活着,他不会死。”
是了,没有为叶绾绾报仇,燕沉怎么会死?叶家人会顾及叶兆儒是叶绾绾的亲爹,但燕沉不会。
“可是不能让他这么陪下去,不出这道门,迟早得死在里面。”
两人满心担忧,就在他们准备进去把人拉出来的时候,门打开了。
三天三夜没有出来,燕沉脸上肉眼可见的惨白,但并没有多少颓丧和崩溃。
“把巫族那两人喊来。”
牧雨去了,很快把人喊来,燕沉带着人进去,不知道鼓捣了什么,只是端了很多药进去。
两天之后,他给叶绾绾的尸身换上了嫁衣,自己也穿上婚服。
迎亲的队伍准备好,午夜时分,万籁俱静,唯有这处宅子里却灯火通明,那灯笼上的大红喜字在这一刻显得格外诡异。
牧风和牧雨虽然帮着准备了所有,但此刻看到这场景还是让他们心里发毛。
他们手上染了无数鲜血,鬼怪是不怕的,可实在是渗人。
喜堂中间摆着一口楠木镶金的红漆棺材,那诡异的色泽,别说什么入土为安,说燕沉要把叶绾绾的魂招来,来一次人鬼情他们都相信。
燕沉将叶绾绾缓缓放入棺中,还细心的为她衣服“疯了疯了!”牧风搓了搓手臂,全身汗毛竖立,头皮发麻,恨不得赶紧离开这里,这一幕简直可以成为他一辈子的噩梦。
不止牧风他们觉得燕沉疯了,叶少扬和林霄也是。
因为燕沉结冥婚,他们才终于找到他们的所在,亲眼看到了这场婚礼,看到那口红漆棺材,两人震惊得都忘了要进去。
等到结束了,两人才回神,从房檐上落下。
看到是他们,倒也没人阻止。
刚刚那诡异气息让他们大受震撼,此刻却悲伤得想要落泪。
叶少扬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到棺前的。
棺椁没有盖上盖子,一身喜服的新娘子就这么躺在里面,精致华美的婚服裹着的是丝毫没有温度的身躯。
新娘头上盖着盖头,叶少扬颤抖着想要伸手去掀,还没碰到却被一只手握住。
是燕沉。
他将叶少扬的手拿开,嘶哑的声音平静却又温柔缱绻:“她是我的新娘,这盖头该我来掀。”
叶少扬不能反驳,只是紧紧的盯着新娘,看着燕沉无比珍视的掀开了她的盖头。
那张脸他再熟悉不过,化了妆容,看起来像是安静的睡着了,依旧还是那么美,只是没有呼吸,没有温度,再也不会醒来。
第431章 人死灯灭,入土为安
都知道燕沉肯定舍不得叶绾绾,两人明明马上就要成婚了,结果却出了这样的事情,却没想到燕沉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办冥婚。
不是大张旗鼓在白日里与她成婚,而是午夜阴时,活娶死嫁。
他没有自欺欺人的当她活着,他承认她死了,可便是死了,他也要娶她。
大悲大恸之下很容易让人失去智,崩溃颓废,他的痛楚却沉默无声,看不出一丝的颓然和伤心,但是却让人看一眼都觉得痛。
人在面对难以承受的痛苦之时总会逃避,浑浑噩噩,崩溃失智,可他没有,他是智冷静的承受着这些痛苦,比任何人都清醒。
像是亲手将那致命的伤口撕裂,面无表情的看着伤口淌血,无声却让人心生畏惧。
叶少扬双膝一软,跪在棺椁之前,头重重的磕在地上,眼泪直接从眼眶落下。
“妹妹,是哥对不起你。”沙哑哽咽泣不成声。
若非他成婚,绾绾怎么会回来叶家,她已经那么多年都不在叶家住,可偏偏那愿意为他留下。
都是他这个当哥的不成器,一直要让妹妹照顾,为他操心,最后还因他命陨。
都是他没用。
林霄不知道怎么安慰叶少扬,说不怪他,此刻的他怕是听不进去,内疚自责无人能劝,只能等事情过去再说吧。
伸手拍拍他的肩头:“今日是绾绾和妹夫的大喜之日,哭得这么难看她会笑你的。”
要是能嘲笑他,那该多好。
叶少扬痛苦不已,跪在那里久久不愿起来,燕沉却仿佛当他不存在,一边忘火盆里放着冥钱,一手拿着酒壶自斟自饮。
最后还是林霄把叶少扬扯走了,燕沉现在不躲了,他们随时能找来,与其在这里哭,不如回去做点儿什么。
第二天他们带着东西前来,没有多余的人,就叫了梁明月和吴玉,还有贴身侍候叶绾绾的几个丫鬟。
看到这棺椁,就算他们再想自欺欺人也不得不认清现实,叶绾绾真的死了。
梁明月和吴玉挨在一起抹眼泪,青纱和冬雨她们抱头痛哭。
燕沉像是看不到他们一般,坐在棺椁前的蒲团上,依旧是昨夜那一身红色婚服,最不该出现在灵堂里的颜色却成了这里最鲜明醒目的色泽。
他手里拿着一块木牌,一笔一划的刻字:吾妻燕氏叶绾绾之灵位。
没人敢过去打扰,上香祭奠,一起在这里守着。
“人死灯灭,入土为安。”
林霄第一次觉得自己说话可以如此残忍,他们身上还穿着婚服,他们感情那么好,几天前还一路相携,恩爱无比,现在却天人永隔。
入土为安,葬了,就只剩一抔黄土了。
莫说燕沉,就是叶少扬也接受不了。
可人都死了,自然要葬,总不能一直这么留着。
燕沉没有不承认叶绾绾死去的事实,听到这话也没有太多反应,抬头看了看他们:“三日后破晓。”
他已经看好了时辰,并没有抗拒安葬叶绾绾。
叶少扬他们很想在这里陪着,但燕沉不愿意,他才与叶绾绾成婚,只想和她待在一起,让他们来看一看已经是看在叶绾绾的面子上,哪儿能让他们一直在这里碍眼?
强硬的赶走了叶少扬他们,燕沉起身去看叶绾绾,那双墨蓝的眸子只有在看到叶绾绾的时候才会有波动,不再是一汪死水,只是那里面盛满的情意更让人心碎。
他轻抚她的容颜,不在乎她身上刺骨渗人的冰寒,贪婪的望着她‘睡着’的样子,他知道自己能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天天盼着与她成婚那日,想着成婚之后他们还有好多好多的日子。
她素来懒散,不好动,那他就撑起一片天,让她安安心心的窝在他的保护下;她不喜欢上京,等成婚之后他就着手安排,陪她去她想去的地方。
一生相伴,一世不离。
他想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的准备,却独独没想过她会突然离他而去。
命运弄人,何其残忍。
傍,这处小院又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一身素服,轻装低调,竟然是皇帝赵濯。
牧风一时都不知道要放人还是拦着。
没听到燕沉赶人,最终他们还是进去了。
赵濯其实并不相信叶绾绾死了,他们都在找燕沉和叶绾绾的下落,叶少扬他们的动作并不够隐蔽,很容易知道他们做了什么。
但哪怕是现在他出现在这里,他依旧不相信,只觉得这怕是燕沉做的局,只是不知道为何要以叶绾绾的死来做借口。
周围都是大红的绸缎和喜字,本该是喜庆之地,却有冥钱和魂帆参杂其中,喜事和丧事融合,赵濯生平也是第一次见。
随便环视了一眼,最后的目光落在了堂中那最醒目的棺椁之上。
叶绾绾真的在里面?
赵濯的到来燕沉没有反应,直到他走进之后把手放在了棺椁盖子之上。
“不准碰她。”
燕沉打开了赵濯的手,一掌将他打退好几步。
“皇上。”
林铮要去扶他,赵濯制止,捂着心口自己站稳,看了看燕沉,视线落在棺椁之上:“她真的在里面?”
燕沉不答,赵濯深吸口气平复一下自己心情:“你到底想做什么?”
“提亲的事情朕压下来了,你要跟她成婚我也祝福你们,她于我有恩,只要朕在位一天就绝对会让维护她的荣华富贵,朕可以发誓永远不会对她不利,你又何必让她演这种戏码?”
作为一个皇帝,赵濯觉得自己这话都够卑微了,他的心思燕沉肯定知道一二,可他什么都没做,已经退让到这样的地步了,他却还是不愿叶绾绾留在他眼前吗?
燕沉抚着棺盖,盖子并未完全合拢,只是微微低头他就能看到他的新娘。
他的情绪没有赵濯那么激动,悲痛过后死寂一般的平静。
“你算什么?这天下有谁值得让她躺在这里来骗?”
赵濯没说话,林铮上前一步:“我们不愿相信夫人殁了,今日前来并非闹事,只是想知道一个真相,求阁下让我们见上夫人一面。”
燕沉后悔了,他就该把叶绾绾彻底藏起来,谁也见不着才好。
最后,赵濯还是见到了叶绾绾,哪怕只是一眼。
赵濯知道有易容术,知道尸体可以作假,还在杂记中看过有什么假死之药。
他不相信叶绾绾死了,毕竟燕沉那样子实在看不出太多的痛苦,若是叶绾绾真的死了,他怎么可能还能如此冷静。
那躺在棺中的叶绾绾看起来那么鲜活,根本不像是死了,只是在睡觉,她只是睡着了。
“噗!”
还没能走上马车,赵濯猛然吐了一口血,个人跪倒在地面,心脏仿佛被撕裂。
他的智尚在,大脑可以自欺欺人,但心欺骗不了。
“皇上!”林铮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将人扶住,刚刚看起来还好好的,原来全是硬撑。
赵濯扣住林铮的手,忍住眼前的昏暗,一张口又是一口血溢出:“回宫。”
赵濯不承认叶绾绾死了,怎么都无法承认,可他的身体仿佛跟智分离了一般。
他越是清醒的告诉自己这是假的,身体就越痛,心口仿佛被人捏住,最后生生痛得晕了过去。
“夫人…绾绾…”昏迷中的帝王低声呢喃,声声呼唤哀伤切切。
林铮赶走了所有的宫人,亲自守侯昏迷的帝王,皇帝昏迷中喊安国夫人的名讳,这可绝对不能传出去。
赵濯躺在床上,他坐在地上,刚刚看到的画面一直在脑海中浮现。
皇帝不愿承认,他也不想承认,可事实摆在眼前,那确实是叶绾绾,也确实是走了。
抱紧双膝蜷缩在一起,想起当初他以下人的身份留在叶绾绾身旁的那段时日,仿佛此刻能切身感受到皇帝的痛苦,他知道这不是皇帝的,是他自己的,只是同病相怜。
皇帝那点儿心思尚且隐逸不敢宣之于口,他又怎敢让人知道自己那不该的妄想。
人在之时,偶尔能见一面,也算是宽慰,人没了,那就连一丝丝的妄想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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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绾绾……她知道自己死了,灵魂从躯体里扯出来的感觉不是第一次。
每次离体又回去,就像是死去又活来,次数多了都有些熟练了……
但是这一次是不同的,她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肺腑和心脏碎裂,全身血液流淌干净,身体彻底凉透,死得不能再死。
就算回去那也活不过来,那叫诈尸。
燕沉的痛苦她看在眼里,看着他为她擦身、与她相拥同眠,看着他让人制作防腐的药材保她尸身不腐,看他为她穿上嫁衣,活娶变死嫁。
很奇怪,明明死的是她,可她心口的痛却一点不比燕沉少。
跟上一次死在赵奕手里不同,这一次她也死得憋屈,还是被叶兆儒杀的,但她不怨。
父女亲情早就淡了,唯一让她顾念的是血脉之情,到底她是叶兆儒的女儿。
现在这一剑彻底斩断了所有亲缘,从此她与叶家再无瓜葛,一条命足够还了。
便是叶少扬她也不想再,现在她只有燕沉,她是燕沉的妻子。
抛却了一切,叶绾绾才感觉心口被燕沉填得满满的,爱他再也不需要保留。
没有前世的怨恨和不甘,没有今生的束手束脚,也不会再觉得自己感情淡薄,总觉得自己被命运掌控,厄住咽喉让她透不过气。
这一刻彻底死了,怨气消散,压力也消失,她好像成为了完的自己,七情六欲也彻底归位。
可她死了!
人都死了,尸体凉透了,她想尽办法也回不去,连诈尸也不能。
鬼没有眼泪,但她却好想哭。
飘在自己的棺前,叶绾绾想起了前世那一幕,赵奕、叶兆儒和太后在自己棺前惺惺作态,他们赐予她人间地狱,却还以一副施恩者的口吻,虚伪至极。
那时她满腔怨恨,恨不得化为厉鬼与他们同归于尽。
现在,同样的场景,她又死了。
她还是想挣扎,可不是报仇,没有怨恨,她只想再碰触一下那悲伤到快要破碎的夫君,告诉他自己还在。
可人鬼殊途,那道屏障她无法打破。
甚至因为怨气不足,她连掀起阴风吹灭烛台都做不到。
伤心、难受,尤其是看着燕沉那眼里化不开的温柔和悲痛,她心疼得不行,可最后之剩丧气。
无能为力的丧气,难受到麻木。
燕沉让人算了下葬的日子,他愿意让她入土为安,还有三日,他只想陪着她,一刻都不愿离开。
他没有把叶绾绾从棺中抱出来,只是在这里陪着,实在是困了就靠着棺椁睡去,不过就算睡着眉头也一直紧紧皱起,似乎是做了很不好的梦,不到一会儿个人就满头大汗,一脸难受却怎么也醒不过来,好像是被困在了梦魇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