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临也耐得住性子,任由她跟着,他到冰箱里拿了一罐啤酒出来,一边打开一边朝客厅走,许隐就跟在他身后,直到坐到沙发上,她才彻底恼怒了。
“真是要烦死你了,”她一把扯过他喝了一口的啤酒,仰头咕噜咕噜灌了一口:“你就点头摇头成了吧,觉得我好看就点头,不好看就摇头。”
孟临继续拿她当空气,自顾自的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有了点声响他才不觉得那么尴尬,可偏偏坐在一旁的人并不打算放过他。
他余光瞥到她直直的看着自己,然后放下了易拉罐,从桌子上收回来的手慢慢的向他靠近,然后放到了他的肩膀上。
他蹙眉,想起这人前天才说不对他动手动脚的。
他认命般叹了口气,然后任由着许隐手上传来的力道将他按倒下去,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语气不可谓不霸道:“现在,看着我说,我好看吗?”
那蛮横的架势,与他当初无数次无力招架而缴械投降的情形一样,在时空里轮回了十几年,到头来什么都没有改变。
他知道的,他根本没法反抗她。
在非常清醒的认识到这种状态后,他蹙着眉轻点了下头,然后将目光急速移到了一边。
但也仅仅几不可闻的瞬间,他的糟糕的情绪就从紧蹙的眉间弥漫到整张脸上,他起身推开许隐,拿起桌上的烟出了门。
到柿子树下,他点燃烟,郁闷的抽了一口。
他不懂,为什么这么多年她没有变,而自己,却也没有变。
这实在是太糟糕了。
而屋里的许隐却心情大好,她甚至把孟临剩下的那罐啤酒喝完才起身出门,到门口看见孟临站在柿子树下抽烟,他一边抽一边用鞋子蹭树根儿,看得出十分郁闷,也看得出,自己是把他得罪了。
可许隐不怕,她最了解孟临了。
别看他现在周身透着生人勿进的气息,但他其实最心软了。
连捏死蚂蚁都不敢的人,是不会在轻易责怪别人的,要责怪,恐怕也是在责怪自己。
想到这里,许隐有些自责,她在内心反省,看来这次是自己把劲儿起猛了。
所以她也没打招呼,自己悄悄出了门。
回到家的时候,许杰盛正在厨房下面条,许隐过去也要了一碗。
面做得齁咸,许隐吃一嘴就吐了,骂他是浪费粮食,他急忙端回去加了水重新调味,再端回来虽然已经不好看了,但不知道是不是放了老干妈的缘故,总之能下口了。
“诶,其实我现在挺后悔的,”许杰盛一边吸面条一边说。
许隐挑眉看他:“怎么说?”
许杰盛算是典型的天之骄子,从小学到高中都是重点班的重点培养对象,长得高,篮球打得好,谈了一个女朋友对他也很好,他没有像许隐一样作为家里的老大因为要承担责任而面临过做决定的风险,也没有像小妹那般从小寄人篱下过,所以面对他这一句后悔,许隐倒是有点奇怪。
“昨天妈问我以后的打算,她的意思是让我现在尽早做准备,考个研啥的,但我自己不太乐意,我跟你说过,我念书真的是念腻了,要不是小时候大家都在耳提面命告诫我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然后你们几个读书又一个比一个能打,好像我不努点力,我都不配待在这个家里……要不是因为这些,我真不愿意上学。”
“那你是咋想的?”许隐问他。许杰盛读的是儿科学,本科要学五年,今年刚念完大二,下半年该上大三了。学医是褚翠的执念,好像一个家里总得有个学医的才有安全感。
不等许杰盛答话,许隐又道:“现在这个就业形式多么严峻你难道不晓得?就县城里面的县医院人家都是明文规定要硕士研究生的,你不想进一步深造,读完五年本科以后出来你准备去哪?”
“我就是后悔这个点,我像是被这个专业,被读了二十多年的书绑架了,没得选择,不选择继续我就没有出路,不选择继续,我这二十年就白读了,想到这我就觉得烦……”他一边说着一边还有了情绪。
许隐看着他叹了口气:“那我只能从两方面来和你说,一是你现在是在学本事,学技术,你将来手上是要过人命的,试问谁家敢把自己小孩儿的命交到一个学艺不精的医生手中,你既然选择了这个专业,你就要明白治病救人的责任,这不是你一个的事,再一个,我不知道我这么说你会怎么想,但其实,你的生活已经很好了,吃喝不愁,上着很好的大学很好的专业,这是很多人努力却又得不到的,你有机会却还在犹豫不决。”
许杰盛盯着空碗沉默,没有接话。
许隐看了他两眼就拿过去起身去了厨房,再出来时人已经不见了。
自从在孟临家的老房子闹过一回后,两人得有两天没有见面了,许隐给他发微信他也不回。
这回是真的把人惹毛了。
许隐很有自知之明,她知道一个认错者就要有认错者的态度,但是她又有点苦恼,因为她忘记小时候把孟临惹生气是怎么把他哄好的了。
给他送好吃的?这不可能,毕竟小时候都是自己到他这儿蹭吃蹭喝,她还非常不讲理的要求孟临有好吃的必须留给她,不能自己一个人独吞。
想半天没想起她索性也难得想了,直接去菜市场买了一大堆食材,然后到孟临家的老房子点开微信给对方发了一个位置过去。
两分钟后,冷了她两天的人终于回复她了,尽管只是一个问号,许隐也还是心里一乐。
她给他打过去几个字:“快来开门。”
半晌那边回了两个字:“不来。”
许隐一挑眉,直接按了语音键:“那我翻进去了啊。”
然后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但过了很久也没发过来一句消息。
大概过了十分钟后,许隐在巷子转角处看到了起着电动车驶过来的孟临。
那人从下车到开门,全程一个眼神都没有落到她身上过,她真是给气笑了。
不过认错者要有认错者的态度,她还是提上那包食材,乖乖跟着他进了门。
许隐将食材拎到厨房,出来看孟临在沙发坐着,拿了张抽纸擦桌子。
她走到她身旁,坐下直截了当的认错:“我给你道歉,我错了。”
孟临没理她,她又继续说:“你看我买了一大堆你爱吃,做好我看着你吃,我一块都不夹。”
孟临将抽纸扔进垃圾桶,终于看了她一眼,只是说话的语气还是不太好:“你幼不幼稚?”
许隐有点气了:“我幼稚,我最幼稚了,我跟小时候一样,没个界限感,我该老老实实的离你三米远,绝不碰你成了吧。”
说完她就起身去了厨房,一边生着闷气一边将排骨打开放到盆里清洗。
她在里头生着闷气,外头的人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是将排骨捞起来下锅再到沥干水的这个二十几分钟里,他就在冰箱里拿了两次酒。
进来第三次的时候许隐终于忍不住了:“你酒精上瘾了?”
孟临打开冰箱的手就顿住了,他默了默关上了冰箱门,冷着一张脸要走的时候,许隐扔了一代姜给他:“洗了,切成姜丝。”
孟临原本冷着的脸这才缓和下来,打开塑料袋站在一旁乖乖的洗。
许隐还堵着气,瞧见他站在一边心里虽然觉得他这性格挺可爱的,但就是不准备再次开口说话。
两人默了一会儿,孟临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我也不是说,那什么,嗯,生气了。我只是觉得现在毕竟跟小时候不一样了,就,男女有别。”
许隐听完他吞吞吐吐这一顿就笑了,她转头望他:“我当然知道跟小时候不一样了,所以我才说追你,我是对你负责的使坏,我又不是白占你便宜。”
孟临听完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好像是他无理取闹了,他清了清嗓子正想解释,却听到许隐又说话了:“这样说吧,你讨厌我吗?”
孟临摇头。
许隐又问:“那你喜欢我吗?”
孟临再次摇头。
许隐也不在意,继续道:“既然你不讨厌我,那就没有必要妨碍我们彼此之间正常的相处对吧,你又说你不喜欢我,既然你内心坦荡,那干嘛要害怕了?”
这样一想好像也是,她确实小时候就不怎么有分寸,上五年级,也是挺大的一个人了,还要让他背她回家,翻墙进自己房间还睡在他的床上,她一直都是这样,疯跑两步要牵自己的手,高兴了要揽自己的肩,强迫他每年写给她的圣诞贺卡上要叫她女王大人。
想到这里他松了一口气,许隐只是还没有从小时候的模式里跳出来而已,给她点时间,她会懂的。
许隐做的还是干锅,排骨里加了土豆,看起来很诱人。
可能因为冷了她两天,过意不去,他主动去盛饭,坐下还给她夹排骨。
可是许隐坐下却纹丝不动,孟临抬眼看她,不明所以。
“我说了,我看着你吃,我一块不夹,我认错的态度很认真的。”
孟临蹙眉,觉得她又开始发神经了,他又给她夹了一块,放软了态度:“做得挺不错的。”
许隐还是摇摇头:“我得让自己长记性,万一下次又把你惹生气了,两天不理我我很伤心的。”
孟临叹气,放下了筷子:“我没生气。”
许隐继续摇头,稳如老狗:“可我还是不能原谅我自己,你两天不理我,我可难过了。”
孟临终于听出这人是在和自己置气,他盯着门外的柿子树瞧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声音软下来哄她:“我下次再也不冷着你,收到消息我秒回。”
看他红着脸温言艰难说完,许隐终于笑了,拿起筷子美滋滋的夹了一块儿排骨放到他碗里,开始扯瞎话哄他:“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了,所以每次我家做我都叫你去,后来我还求我妈教我。”
孟临并没有被感动到,反而是淡定的拆穿她:“我不喜欢干锅排骨,我喜欢糖醋的,你喜欢的是干锅。”
哈哈,许隐干笑两声:“那什么,我记岔了。”然后在心里把他骂了一千遍。
两个人吃完,许隐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消食,她拿着遥控器跳台,最后选了个少儿频道看动画,孟临正好洗了碗回来,端了一碗洗好的水果递给她。
她盯着电视里放的动画和孟临说:“你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看过的一个动画片,叫《龙娃凤娃》。”
孟临坐下嗯了一声。
许隐来劲儿坐起来继续道:“那动画简直是我的骨科启蒙,我小时候还特感动,长大一想,完全不对啊。”
孟临听到骨科两个字的时候掩饰不住的拧紧了眉头,他试图纠正她的记忆:“不是兄妹俩找妈妈的故事吗?”
“才不是,”许隐来劲儿了,非要和他掰扯,不过最后孟临还是义正言辞的坚持那是个像小蝌蚪找妈妈般的亲情动画。
许隐嫌弃觉得他老古董:“这有什么呀,艺术源于生活,你这么纯情,难道连恋爱都没谈过?”
说完意识到什么她立马息了声:“对不起,我也没谈过。”
孟临红着脸清了清嗓子:“看着不像。”
许隐坐起来平心静气的和他说话:“怎么不像?”
“你……很,看起来很上道的样子。”
“那只对你,对别人我还是很矜持的。”
孟临转头看她,又是一脸莫名其妙。
“我说我追你啊,”许隐一颗提子塞进嘴里,看他满脸严肃的样子,鼓着嘴又重复了一遍:“我认真的。”
从老房子回大伯家的路上孟临心情很复杂,但全身又很放松,放松到身体膨胀那种。
许隐那认真的神情好像击中他的灵魂了,他将刚才在厨房里的那些想法又推翻了。
或许,许隐并不是没有从小时候的相处模式中跳出来,或许,她就是认真的了。
认真回想将才许隐说得话,他不讨厌许隐,相反,他对她还有超出常人的耐心和了解。
可是,往深处再想,他还是摇了摇头。他不喜欢和人有牵扯的感觉。
心情有点复杂,原本还挺愉悦的情绪荡然无存了,他不自觉要去拿包里的烟,一支刚拿出来,就看到了院子门口站着的于桂云,她手里捏着包,看到他后手捂住眼睛哭了。
孟传宇准备出门的时候,于桂云一家还没走。
他换了鞋,开门和门口正在哭的于桂云面面相觑,短暂尴尬后,他清了清嗓子:“进去等吧。”
于桂云摇头:“他刚回来了,然后又走了。”说完眼泪又留下来了。
“……”孟传宇转身从包里掏出卫生纸递给她,转头看一眼,于桂云的妈妈和他妈于秀莲脸色都不太好。
这事还得怨于秀莲,他妈成天没事就喜欢给人张罗相亲,孟临刚回来的时候,她就围在人家身边问东问西,得知孟临还是单身后,拿他手机加了于桂云的微信。
孟临脸皮薄,又寄住在他家里,不大好意思驳于秀莲的面子,但加了微信也和人直接说了没有想要谈的想法。
可前阵子两人偶然在酒席上遇见后,于桂云见着了人,立马热络起来,甚至还从县里跑到镇上来找孟临。
孟临拒绝狠了她就哭,给孟临发小作文。
这次把大人都闹来,是因为孟临把她删除了。
于桂云算是孟传宇的表姐,从小身体不好,被家里宠得不行那种,孟传宇并不喜欢这种三十岁了,还要父母出面为自己解决麻烦的人。
所以想了半天,还是不想安慰,就抬步走了。
今天约他的是一个初中同学要结婚的同学,办婚礼前说拉大家聚一聚,这种说好听些就是会点人情世故的人想圆融的把之前断了的关系捡起来,不至于几百年不联系的人,发的第一条消息就是婚礼邀请函,然后对面再扔个红包过去,之后又是几百年不联系。
他家酒厂办起来后,之前推掉的那些关系他也慢慢开始捡起来了,毕竟酒这种东西,宴会酒席上的必需品,不管大小宴席,借着会友的档口多出去推一推总没什么坏处。
孟传宇打了车到目的地,跟服务员说了包厢号后朝四周打量了一下,初略估计这位初中同学应该是混得不错,毕竟这家柴火鸡的规格算是镇上饭店里最有逼格的一家。
他推开包厢门,里面已经来了八九个人,还有几个小孩儿在角落的麻将桌旁拼麻将。
“哟,传宇来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孟传宇露了笑,去掏包里的烟:“来得挺早啊你们。”粗略扫了一眼,大部分其实他都没什么记忆了。
要办婚礼的同学叫许应均,两个人聊了会儿,对方说是在菜市做批发,跟他吐槽起早贪黑挣的都是辛苦钱。
“应均这钱可不是谁想挣就能挣的,”旁边的一个人凑了进来,冲孟传宇道:“应均有本事,门路摸得清,人脉又拿得住。”说完他捏着酒杯,朝孟传宇举了过来:“褚宽,应均的好兄弟,这位兄弟在哪高就?”
孟传宇拿起杯子应了过去,旁边的许应均说:“这是传宇嘛,梅江边的酒厂就是他家的。”
褚宽拖长声音噢了一声,拉个椅子坐到他边上了:“兄弟,我得敬你一个,你家为镇里做了不少好事,大家念着你家的好,我代全镇人民敬你。”
孟传宇瞥了这人一眼,觉得他说话不着调,但是还是拿起了酒杯:“应该的。”
褚宽喝完又拿过酒瓶给孟传宇倒酒,倒完看了酒瓶一眼:“你家这酒做得真不错,和国酒比起来都不差……”
正说着,角落里跑出一个小男孩儿,哭着拉褚宽的衣服:“爸,褚凝抢我的幺鸡。”
小孩哭得大声,盖过了两桌人吵闹的声音,有人不满的啧了一声,褚宽的烦躁和窘迫就显露了出来,他放下酒杯拉起男孩,走到麻将桌旁将坐着的小女孩儿一把扯下来:“操心玩意儿,有完没完!”说着将小女孩拉着出门。
一旁有人毫不掩饰的发出鄙夷的啧啧声:“应均,你怎么把他喊来了?”
“哪里是我喊的,路上见他领着两个孩子在路口压马路,我嘴贱打了个招呼,就跟着来了。”许应均说完又朝孟传宇道:“他跟你说什么你就当他放屁,不用听。”
“这谁啊?”孟传宇不禁问,看外表,对方应该是三十往上的年纪,不可能是他们的同学。
“褚家沟坝子上那家,”许应均说:“说来你跟她家妹子是一个大学吧。”
旁边一个人应和:“是是是,咱镇上能上985大学的没几个,你俩和许家那小子笼统加起来就三个人。”
闻言孟传宇眉头一皱,捏着桌上那杯酒一口闷了下去。如果他的记忆和推断没错,他大约记起了许应均口中那个和自己上一个大学的人,内心的郁闷一下涌上来,弄得他有些烦躁,他起身拿着烟出去,想找个地方让自己顺口气。
结果出门就看见褚宽在人行道旁边骂骂咧咧的打电话,两个孩子坐在路边伸手拉扯,而上头的褚宽则在破口大骂:“我他妈都说今天是有事,是有事,不是不想带,听懂了吗?我知道你肚子还有一个,你来接过去看两个小时怎么了?褚橙回来我让她给你报销不就完了,磨磨唧唧没完没了的。”
孟传宇听到那个名字只觉得更烦躁,他拿着烟转身去了树下,点燃抽了一口,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什么,斜过身子往后探出一个头,看了看人行道上的那两个小孩儿。
嚯,那女的居然有小孩儿了。
许隐接到褚橙电话后睡衣都没来得及换就推着电瓶车出了门。
到地方从褚宽媳妇万婷手中接到褚凝,小姑娘还死拽着手里的一个幺鸡不松手,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气性大得很。
许隐半哄半威胁了好久,她才松了手。
“行了,嫂子你回吧,”许隐将人带上车,冲万婷说。
万婷挺着个大肚子,看她穿着睡衣,还挺不好意思了,干笑两声:“我也是实在顾不过来,我那边还得顾着冰粉摊,许隐你知道,我们跟褚橙不能比,他哥成天游手好闲,我这马上要生二胎了,不趁着暑假挣点奶粉钱,这日子真过不了了。”
“没事,你忙,褚凝我带回去看几天,正好许杰盛闲着,”许隐不想掺和他家的家事,过来接褚凝不过是看和褚橙的关系。
她将褚凝带回家,给褚橙发了个消息报平安:“没事,就抢麻将闹了两句,我带回来看两天,过两天你直接来我家领。”
褚橙那边直接一个视频电话打了过来,许隐把电话给褚凝,母女俩聊了一会儿后褚橙让褚凝把手机给许隐。
“你还在加班?”许隐看到那边的背景是大城市的夜景,视频里的人满脸憔悴,不过相较于刚才,明显要平静得多。
褚橙点燃了一根烟,嗯了一声,沉默两秒后开始破口大骂:“我他妈就不该听他的把孩子送回去!”
褚橙在一家散热器公司做副总,平时应酬多,褚凝生下来后一直保姆陈阿姨在帮着照看。
半年前,陈阿姨跟着儿子回乡养老了,褚橙之后再请的保姆不是扔着孩子不管就是照顾得不妥帖,这个时候褚宽一个电话打来,说他没工作,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他来给褚橙带孩子,工资随便开点,够他补贴家用就行。
褚橙本来不放心,但耐不住她妈吴菊在旁边软磨硬泡,再三保证说自己会帮着褚宽带,褚橙这才把孩子送回去了。虽然说是工资随便开点,但褚橙每个月还是按照之前保姆的工资打过去的。
前几次回去,看着孩子穿得脏兮兮的、嘴边经常有一圈黑糊糊她就不高兴,说了一两次吴菊脸就拉长了,说农村就是这么养孩子的,这么养的孩子经得起折腾。
许隐按低了音量,哄了褚凝两句让她睡,拿着手机出了客厅。
看到许隐这边换了背景,褚橙叹了口气:“我有点后悔了。”
万婷打来电话的时候,她正在和客户开会,对方是个难缠不按套路出牌的,底下人的人搞不定,她自己接过来跟了好久,看她姿态压得低,对方也觉得她诚意十足,本来以为这一单势在必得了,临到签单的关口,对面的人又挑拣起来了。
她当时压着的火气不是一般的大,又在电话里听到褚凝的哭声,心揪成了一坨,说不出的难受和惆怅,事后她摊在办公室的躺椅上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际,第一次觉得事情比她预想的要难搞。
整个孕期强烈的身体反应没有让她有退缩的想法,家里人不理解,她一个人在外把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她也没有觉得有什么难捱的,她很清楚她就是想要这个孩子,在她的计划里面,她给褚凝做了最完美的人生策划,她相信自己一个人也可以把褚凝养得很好。
可是在视频里看到女儿眼睛里蓄满泪水的时候,她觉得她太自我,也太自私了,一切不过都是因为她具有主动权,她自己所作的选择而已,而后果,并不是单单只是她一个人在承受。
听到她这么说,许隐责怪似的啧了她一声:“说什么了!孩子都这么大了,九月份送去幼儿园,还跟之前一样,现在这只是个小插曲。”
“我过两天提早休假回来,你先帮我看两天。”褚橙说。
许隐点头:“放心,我给你看好。”
说是这么说,但许隐毫无看小孩儿的经验。
褚凝三岁多一点,话刚说得顺,许隐猜测这个年龄段是小孩儿真正开始对世界有属于自己认知的一个阶段,因为实在是太吵啦,对什么都充满好奇,什么东西都要问上一问。
第一天许隐还发挥人民教师的本职精神,认真给她讲为什么筷子是两只,为什么饭可以吃而粑粑不能吃,为什么叶子是绿色而自己不是绿色等等奇怪的问题……
第二天她就受不了,小姑娘拿着一个图册朝她奔跑过来的时候,许隐终于将目光移到了正在打游戏的许杰盛身上。
许杰盛倒是很自觉,把褚凝抱过去看自己打游戏:“这个叫赵云,赵云是常山赵子龙,是个战士也是个刺客,你看他这个大招厉不厉害?想要杀哪个?杀这个好不好?看舅舅的……”
本来还挺和谐的,许隐也觉得他终于有点用处了,可下午下楼,看到两个人还窝在那打,她急忙把褚凝捞了出来:“眼睛还要不要啊?”
最后想了想,还是牵着褚凝去了孟临家。
去的时候孟临正在做饭,本来放了水准备随便吃点,看到许隐来,想了想又把锅放了回去,拿出电饭锅开始做饭。
许隐看了一眼冰箱,也没什么菜了,就说让他随便做点。
孟临看了看他牵着的小女孩问:“谁家的?”
“我姑娘,”许隐说,说完还装作一脸诧异的样子:“我没给你说吗?哦,我之前怕大家不能接受我未婚先孕,就没说。”
第11章 你拿不住他啊
孟临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瞪着眼睛看着她,半晌才收回眼神,继续手上的动作。
看他脸上冷冷的,许隐就笑了,凑到边上小声问:“怎么?有点失望?”
孟临往旁边蹑了一步,跟她拉开距离,本来不想理她,耐不住这人满脸期待的样子,于是抿着嘴唇淡淡开口:“关我什么事?”
“怎么不关事你的事?我俩要是成了,你可是这她后爸,我这不也是怕以后家庭关系不好处,先带过来给你看看。”
孟临知道她又在发疯,没接话专心削土豆。
看他不搭理,许隐自觉无趣,牵着褚凝去了客厅。
孟传宇正倒在沙发上敲电脑,看到人进来立马坐起来去找鞋,脚去够拖鞋的时候还不忘伸手整了整头顶被压歪的头发。
他知道许隐,也知道孟临和许隐之间有点什么,所以非常自觉报抱着电脑腾开位置,坐到了单人沙发上。
因为刚才躺着的时候,懒散的姿势尽落人眼底,孟传宇有点尴尬,不过许隐好像没受什么影响,哎呀了一声,看着他笑:“你也在呢?”
可能因为比他大两岁,许隐倒是大大方方的:“我前天好像看到你了,隔得有点远,就没过去和你打招呼。”
孟传宇确实看到她去接小孩儿了的,只是当时他在树下,看到那边女人孩子的,又不太熟,就没好意思过去招呼一声,他干笑两下:“是,一个同学约的饭局在那。”
说着就看到了许隐身后的褚凝,小姑娘眨着眼睛看了看他,许隐摇她的手:“叫叔叔。”
褚凝特别会讨大人喜欢,甜着声音喊了一声,之后自己坐到沙发上,一点都不怯场。
呵,倒是跟她妈挺像的,孟传宇想。
他干笑着应和,摸了摸身上,找出一盒炫迈,软着声音问褚凝:“吃不吃糖?”
褚凝仰头看许隐,许隐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半晌才点头:“只能吃一片。”
褚凝高兴得跳下沙发,跑到孟传宇身边,接过口香糖,顺手牵起了孟传宇的手:“谢谢叔叔。”
门外孟临在喊,说可以吃饭了。
许隐看褚凝黏着孟传宇,就出去帮忙摆饭了。
“怎么一个硬菜都没有?”看着一桌子素不拉几的菜,许隐忍不住皱眉。
孟临把蛋蒸肉推到她面前:“这不是硬菜?”
“淡不拉几的,”许隐还是不满意,自己去厨房拿了瓶老干妈。
回来看到孟临正在给褚凝夹菜,反应过来是因为有小孩在,所以口味做的都淡。
这么想以后,她觉得自己又挖掘到了孟临的闪光点,看着他的眼神都多了几分骄傲。
“啧啧,我觉得你这个后爸合格了,”许隐坐下打趣,另外一边坐着的褚凝却一下张大的圆圆的眼睛,问许隐:“大姨,这是我的爸爸吗?”
饭桌一下陷入了寂静,两个大男人夹着菜都不动了,静静的等着下文。
许隐干笑了一下:“额,那什么,不是,这个是叔叔,是叔叔哈。”说完又跟另外两个人解释:“这我姐的小孩儿,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快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