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菡摇头:“我还不知道你?在院子里走,没一会儿你就想回屋。不行,一定得多走走。这会儿累一点,生的时候少遭罪。”
福格没办法,她一向最听沈菡的话,只好乖乖跟着沈菡去御花园遛弯。
福格的身孕有些机缘巧合。这几年沈菡虽然越来越得宠,皇上很喜欢到她这儿来,但沈菡也没到独宠的地步。
大选虽然停了,但小选年年有,每年都有进宫的新人。皇上有的是选择,福格品貌都不十分出众,又一直避着皇上走,皇上对她根本不在意。
原本沈菡心里其实有些奇怪——她是绝不会给皇上荐人的,但这么一来,难道‘七阿哥’被蝴蝶了吗?
结果去年,福格的堂兄戴佳噶鲁因当差得力,被皇上施恩,许其家族抬出包衣旗籍,福格一家作为噶鲁的最近的血亲,一家子也随之编入满洲镶黄旗。
福格因此一跃成了外八旗的格格,身份比大多数主位们都要高了。
沈菡当时听到消息就明白了——原来如此。
戴佳一族既已入满洲,之前噶鲁还曾抚养过大阿哥,显然十分得皇上信任,按照皇上一贯的性格,如今既要施恩,就一定会想尽善尽美。
沈菡对这事儿看得很开——看不开早活不下去了。
宫里的女人都是皇上的妃嫔,皇上是君,是主子,不是她们的丈夫。
她们既阻止不了皇上宠幸谁,也决定不了皇上宠爱谁。
她与皇上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有那么多深刻的记忆,他们之间又有了四阿哥和六阿哥,彼此之间当然也有感情。
沈菡也从不避讳与皇上产生感情,但她知道那不是充满独占欲的爱情。
——至少她的感情中还没有爱情。
宫中你方唱罢我登场,不是这个就是那个,沈菡只想开开心心地过自己的小日子,对这种事实在没什么好纠结的。
沈菡决定交福格这个朋友的时候,就知道‘戴佳氏’是七阿哥的生母。
她喜欢这个女孩子身上的善意和温暖,不想在这个可怕的世界里做独行侠,只是她也必须要接受她们之间复杂的处境和关系。
现在她们相依为命在这永和宫度过了四年寂寞的宫廷生活,彼此也已经有了深厚的感情。
更没必要为了一些她们都无能为力的事情,打破这种平静。
两人遛弯回来研究晚膳该吃什么。
沈菡:“我想吃卤煮,好久没吃了,有点儿馋。”
福格摸着肚子皱眉道:“我这个肚子怎么吃?太医不让我吃重口的东西。“
沈菡:“……我是说我吃,你看着……吃点儿别的。”
福格:“……”
沈菡见她那眼神,想了想确实有些不太合适……
“咳,那算了,我吃点别的也行。”
孕妇饮食还是清淡健康点儿好,特别是‘戴佳氏’历史上生了‘七阿哥’,沈菡每次想起这个事都有些担心,所以福格孕期中沈菡一直提着心,很多东西都不准她吃,生怕有什么问题。
最后决定吃火锅——鸳鸯锅。
沈菡和胤禛吃辣锅,福格吃清汤锅。
胤禛很懂事,涮了菜给福格放到碟子里:“福额娘你吃。”
沈菡经常要侍驾,完全把两个孩子交给奶娘她总有些不放心。
奶娘只会像奴才伺候祖宗一样伺候孩子,并不敢随便和皇阿哥交流,教他们什么事,那根本不叫带孩子。
所以沈菡不方便的时候,都是福格接两个孩子去后殿帮她看着,他们几乎有一半时间是在后殿中长大的。
两人边吃边聊,不知不觉说起了宫里这阵子的一些消息。
福格一边从锅里捞虾滑,一边皱眉道:“听圆妞说贵妃把觉禅氏荐给皇上了……”
沈菡一愣。
福格心情不太好,她一直记得觉禅氏当年想利用沈菡上位的事,心里很不喜欢她。
不过这几年住在永和宫,福格知道她的一言一行都关乎沈菡这个永和宫主位的名誉,若是她在外举动不妥,人家只会说沈菡这个主位不会调jiao人,纵得宫里人在外跋扈。
所以福格每次见到觉禅氏的时候,都是强忍着怼她的欲望,努力笑脸相对。
现在觉禅氏终于借着贵妃上位成功,说不定得宠后还能封个名位,以后各种场合见面的机会恐怕更多了。
福格想起来就不痛快。
沈菡心里划过一丝什么,但思绪太快,她没来得及捉住:“觉禅格格一向与人为善,再说她也没对我做过什么,你不要老记着这事儿了。”
觉禅氏对人和和气气的,福格每次对她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反被她衬得阴阳怪气,传出去容易被说心性狭隘。
福格皱皱鼻子:“行吧,我下次见她装得更和气点儿。”其实她当年就一直不信觉禅氏死心了,不过是姐姐后来搬得太远,她怎么也够不着,今年终于眼见着没希望,这才放弃转头巴上贵妃的……
作者有话说:
标注:“饮食”“教子”那两段改自《庭训格言》康熙教子原话。
《清代后妃杂识》成妃家族之旗籍原为镶黄旗包衣第一参领第一满洲佐领,十九年因噶鲁当差得力,被施恩抬出包衣旗籍,编成镶黄旗满洲第二参领第一佐领,为世管佐领,由噶鲁后裔世袭。成妃一家作为噶鲁的近亲,亦随之抬出包衣旗籍。噶鲁是成妃父亲的侄子,曾抚养大阿哥胤褆。
关于称呼:《清朝穿越指南》皇子一般称呼皇帝为汗阿玛或者皇父、父皇,没有皇阿玛这一说,本文设定私下叫阿玛,正式场合汗阿玛,信件是皇父,不过真实的信件来看,康熙和儿子之间几乎全是满语信件,翻译过来才是皇父。
◎梦境与现实。◎
大约是因为南边的战事节节向好, 平定三藩近在眼前,从今年年初起,宫里的氛围就格外的热闹。
沈菡觉得几乎每个月都有节日要过, 有不少活动要参加。
今年过节的日程又多了一个——七夕。
这个节打仗之前宫里就过,而且和前朝无关, 七夕纯粹是后宫里面众人自己乐呵。
景仁宫里。
佟佳氏放下手里的一堆账册, 揉了揉酸痛的脖子, 问明姑姑:“今晚的供桌和巧果儿都预备好了吗?”
明姑姑道:“主子放心, 一早儿就准备好了。”
佟佳氏点点头:“巧果儿的量够用吗?今晚各宫的主位、庶妃们都要过来,宫女们的用量也不少,可别最后不够用了。”
明姑姑:“够用, 御膳房送来了五十五盒,咱们自己膳房也备了一些, 永和宫还送来了不少。”
这几年永和宫的点心和膳赫拉食在后宫里头渐渐有了名气, 阖宫上下都知道德嫔娘娘的花样儿多,永和宫的膳点新奇又好吃——还有人传说皇上是因为爱吃永和宫的饭, 才那么宠爱德嫔娘娘的。
这些流言听听也就罢了,倒是内廷宴饮,可以摆上这些新奇的点心,添些光彩。
好在德嫔也不藏私, 佟佳氏着人去与她商量,她就直接道娘娘有什么需要, 尽管吩咐就是了。
佟佳氏自己也尝过,口味的确与宫中不同,就是宫外, 也没见过这些式样:“永和宫的点心确实是不错, 那个松仁瓤山楂吃着口感极好, 酸酸甜甜的,蜜酥果奶香重,最合我的口味。”
德嫔倒也大方,人家夸好吃,她就直接把方子送上,半点不怕别人学去夺了她的宠爱。
——不过想也知道皇上这般盛宠德嫔,不会只是因为几盘点心,学去了也没用。
佟佳氏嘱咐明姑姑:“今年辽西的新贡和盛京的坚果都快到了,到时候你记得提醒我,多分给德嫔一些,宴饮属她宫里供应得最多,这上面不好亏了她。”
明姑姑应下:“是。”
佟佳氏想了想,还有什么漏的:“让灯火妈妈们再清点一遍烛火,把灯笼都换成琉璃灯,今晚要穿针,太暗了可不行。”
“是。”
一切都安排停当,当晚后宫众人齐聚御花园。
皇上太忙,没空来,庭中只余女眷,气氛反而更加轻松融洽。
沈菡扶着福格走到她拜垫的位置上:“晚上暗,你注意着点儿脚下。”
又对旁边的张庶妃道:“劳烦姐姐帮我看着她点儿,她年纪小,不稳重。”
张庶妃伸手扶住福格的另一侧:“娘娘放心,有我看着呢,不妨事。”
沈菡道了声谢,走回自己的位置上。
中庭已经摆好了供桌,上供“牵牛河鼓天贵星君”和“天孙织女福德星君”。桌上的祭品除了传统的巧果,还有满洲特色的鹿肉、腌肉和鲜菜七样。
宫妃及宫女们各归各位,众人在佟贵妃的带领下对着供案跪下,虔诚祭拜两位星君,希望得到织女传授女红的天工之巧。
祭拜完,七夕活动就算正式开始了。
除了祭拜乞巧,今天的重头戏是赛针会,这个不强制,谁愿意参加都可以报名,共分两场,宫妃们自己比一场,宫女们比一场。
福格跃跃欲试,比针线房的绣娘她可能比不过,但和宫妃们比绣工,那她可一点儿都不惧!
沈菡瞧瞧她这大肚子:“你能成吗?我是想着和贵妃娘娘说说,送你先回去的。”再说有孕不是有个讲头,说不好动针线吗?
福格摇摇头:“没事儿,就穿个针,小意思。姐姐你等着,我给你赢个最大的巧果。”
沈菡无奈,只好放她去了。别的都不上心,就在这针织刺绣上要强。
“姐姐不过去试试?”
沈菡扭头一看,是觉禅氏。
两人也是许久没见了。沈菡上次见觉禅氏还是在去年的除夕宫宴上,之前她们俩还聊到她搬到了景仁宫,在贵妃的举荐下侍寝,不过最近又听说皇上只去过几次,就没有下文了。
觉禅氏对沈菡一直是很亲热的,但凡两人见面,她都会来主动亲近。两人又有同年进宫的情谊,说实话,虽然福格很讨厌她,她的亲近看起来也确实有些功利,但从本心讲,沈菡对觉禅氏却升不起什么恶意。
倒不是她圣母上身,实在是……大家在这里混饭吃都不容易,女人何苦为难女人。觉禅氏要不是过得太难,一个中学生年纪的女孩子,也不用整天四处巴结讨好别人……
沈菡笑着应她:“你是知道我的,针线上一直很差劲,就不去丢人现眼了。”
觉禅氏也莞尔一笑,两靥生花:“姐姐还是这么坦率。”坦率的让人羡慕。
两人在这边随意地聊着,那边的比赛准备好,要开始了。
想凑这个热闹的人还是不少的。
第一场是妃嫔们自己比。每人发了两组针线,两根签子,两根带子。
明姑姑站出来说比赛的要求:“请各位主子把两组针(细线组和粗线组)用线穿好,穿好后线的剪口要比齐,结上一般齐的扣,系在竹签子上。套好针以后,要用彩带把竹签子的一端扎紧,防止针扣落下来。彩带的结尾处,还要有个蝴蝶结,并和签子另一端的孔雀头对称。蝴蝶以美丽大方为上等。”
像沈菡这种不怎么做针线活儿的根本没怎么听明白,不过妃嫔里有的是针线好手,一听就知道怎么干了,穿得又稳又快。
惠嫔、荣嫔资历深,被佟贵妃邀请一起做个评审。
最后拔得头筹的竟然是平日最默默无闻的兆佳贵格格(布贵人),不过福格也算不错,评审们一致认为,虽然兆佳氏完成得最快,但福格的完成质量最高,美观度和整齐度最好,两人算是并列第一了。
福格赢了头彩——最大的一盒巧果。
沈菡看那巧果:“……”这不就是她们永和宫进上来的吗?
比起宫里以前只用油、面、蜜糖炸的面果子,汉厨们做的巧果要精致许多,样式各异。
采芝花篮、太平宝钱、吉祥仙糕、仙葩笊篱、宝塔献瑞、如意云果、万年洪福,都是吉祥美好的意头。
红枣做鱼眼,黄米面做花朵,红枣做花心,巧果的颜色也各不相同,面都用红棉纸、红花水、蓝靛等染了色。
宜嫔凑过来看了看:“这巧果真漂亮,姐姐宫里的人还是这么手巧。”
沈菡:“永和宫做了不少,那边盒子里应该还有,不过这个就是看着好看,其实味道一般。”
再好看也还是炸面果子,还不如豆沙包好吃。
妃嫔们参加赛针会只是图个热闹,彩头也只是个意思。
宫女们的比赛那才是真激烈,毕竟她们的彩头那都是真金白银,御制贡缎,比赛的难度和妃嫔也不是一个档次。
七夕是宫女们难得能放松的日子,除了实在有活儿走不开的,都可以来御花园乞巧参赛。
整日锁在屋子里埋头苦干的针线房姑娘们,也就是这一日能大展所长,得到瞩目。
七月的夜里纵有些清风,温度却还是不低。宫人们却不嫌空气潮热憋闷,渐渐地聚集在亭中、空地上,伸着头观看比赛。
上百盏琉璃烛灯映红了御花园的天,哪怕隔得远看不太清楚,宫人们依然兴致勃勃。
这个说“我看缎库的蓉姑娘有戏,指不定能拔个头彩。”
那个道:“再厉害也比不了针线房的吧?我看还是金姑姑的手最巧,以前哪年都是她得的赏最多呢!”
“那都是多早前的老皇历了?兴许这么些年早有人比她厉害了呢!”
“不可能!她是针线上的老人儿了,手艺只有越练越好的,哪能比不过那几个黄毛丫头!”
热热闹闹赛了半天,决出了前三甲,佟贵妃亲自给颁了赏,勉励了两句,几个姑娘高兴的脸都红了。
其余人等也都有赏,七月正是瓜熟蒂落的好时候,穿针赛后向来都是例行赏瓜,其余主位也跟着凑个趣儿,随了一些赏银。
比完赛,今天的大项就算结束了。
众人凑在各个条案前,边聊天边分食案上的巧果,宫女们有想吃个沾喜的,也可自己上前取用。
沈菡对这个干炸面果子是没兴趣的,她从福格赢回来的盒子里挑了个最小的,又掰了一大半给福格:“咱俩吃一个吧。”
觉禅氏一直在旁边站着,本想也从眼前的盒子里拿一个就行了,结果刚伸手就让福格敲了一下。
沈菡:“……”
觉禅氏:“……”
场面一时有点尴尬。
福格也反应过来——忘了,一时没忍住。
沈菡清了清喉咙:“咳咳。”
她拿了个采芝花篮的巧果递给觉禅氏:“这个是澄沙馅儿的,比别的都好吃,你刚才想拿的那个如意云果太干巴了,没馅儿,福格一直觉得不好吃……”
福格扭头看灯:“嗯……”
觉禅氏面色如常地接过:“是个吗?我以前没吃过这个,不太知道呢,多谢福格妹妹提醒。”
福格继续看灯:“嗯……不用谢。”
散了宴回到宫里,卸完一身行头,沈菡一边泡脚一边忍不住对紫芙道:“这七夕还是挺有意思的。”
七夕节算是她进宫以来过得最轻松的一个节了。而且难得的是,不但礼仪没那么繁琐,宫人们竟也被允许参与其中。
在那个环境下,有那么片刻,沈菡竟觉得仿佛回到了现代,大家好像都是一样的人。
御花园的璀璨灯火下,不再是巍峨耸立的紫禁城,而是一场花灯会,一条美食街,一座游乐园……
大家在这里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可惜,就只有那一刹那罢了。
作者有话说:
清宫七夕风俗、饮食参考资料:《宫女谈往录》《故宫宴》《皇上吃什么》。
过完七夕, 福格进了预产期,但不知为何,肚子迟迟没有动静。
玄烨待福格只是面子情, 两人偶尔在永和宫撞上也跟君臣奏对似的。
沈菡有一次瞧见了:“……”
不过玄烨对孩子还是很上心的,每次来都会召福格那边的上值太医来问。
瓜熟才能蒂落, 孩子没动静, 还不想出来, 外面的人除了等着, 干着急也没用。
倒是景仁宫没几天先传出了个喜讯——庶妃觉禅氏遇喜了。
沈菡听到消息一愣:“有孕了?”
等一下!
觉禅氏是不是辛者库出身来着?
沈菡瞪大眼——如果福格生下的是个阿哥,就是七阿哥,那觉禅氏要是生下阿哥, 还是辛者库出身……
沈菡:“……!”
什么鬼?觉禅氏不会就是老八的额娘良妃吧?
良妃不是叫卫氏吗?!
沈菡脑子有些乱。
因为之前荣嫔没有生下第五个儿子,沈菡还以为自己蝴蝶掉了胤祉, 结果今年三藩胜利在望, 皇上突然要给满周岁的阿哥们序齿上玉牒。
大阿哥胤褆,太子胤礽, 荣嫔的长生被改名为胤祉,成了三阿哥,万黼因为天花殇了,沈菡的长子就成了四阿哥, 皇上取名为胤禛……
沈菡当时心里的感受很复杂,说不清道不明的。
宜嫔的五阿哥生于去年十二月, 沈菡的次子六阿哥是今年二月生的,都没满周岁,尚未取名, 宫中之前只有福格怀有身孕。
沈菡不知道八阿哥具体是哪一年生的, 也从未听说宫里有个姓‘卫’的辛者库庶妃, 所以根本没往觉禅氏身上想——宫里辛者库出身的庶妃好几个呢,和她同年进宫的就有两个,万琉哈氏也是辛者库人。
现在猛地意识到一直在对她示好的觉禅氏可能就是“良妃”……
沈菡:啊,心里怪怪的。
沈菡看看榻上和弟弟睡成一团的胤禛,实在很难把这小家伙和历史上心黑手狠的“雍正帝”联系在一起。
而且沈菡之前一直觉得,她儿子就是她儿子,叫胤禛也没什么,和历史、和别人都没关系。
以前对着宜嫔她也没太大感觉,长生都成三阿哥了,谁知道以后还会怎样?
结果现在六、七、八眼看着要慢慢齐了,沈菡开始感觉有些不对了……难道无论如何都会走到同样的结局吗
沈菡有些坐不住了,等玄烨再来时,她主动问起了“牛痘”的研究进展。
——因为据说六阿哥胤祚是因为天花还是种痘没的……
比起将来胤禛可能会干掉觉禅氏的儿子这件事,沈菡更关心自己儿子的安危,她不敢想象如果孩子真的……
她不能接受。
“牛痘”这事儿还是沈菡前两年提出来的。
当时太子突然出痘,满宫哗然。玄烨丢下了繁忙的朝政,连续十二天,日夜陪伴在太子身边。听闻太医们都束手无策,是湖北一名候选知县傅为格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使得太子康复,他还因此被破格提升为武昌通判。
之后就传出皇上要试验一种“人痘法”,据说可以有效的预防天花。
清宫种痘她是知道的,如果研究出来给人都种上,死亡率会大大降低。
至于“牛痘”,沈菡只是从小说里知道有这么个东西,清穿人人都要搞一下。
但具体怎么操作,怎么搞出的疫苗,怎么给人接种,她早不记得了,她只记得牛也长痘,叫牛痘,好像更安全。
但研究种痘这种事,皇上根本不会和后宫的女人商量,沈菡也没想好怎么解释她知道这个,只好焦心地边等研究结果,边琢磨牛痘的事。
——结果等来了四名宫女的死讯和新一批试验的宫女征集令……
玄烨提起这个还是很高兴的:“进展很不错!没想到这牛痘比人痘安全这么多,目前试验的这一批宫女,三百个竟无一人死亡!等彻底验证完,就给孩子们都种上这个牛痘!”
说着玄烨还赞了沈菡一句:“亏得你提那一句,不然连朕都不知道牛竟然也会生痘,人痘法虽也是选用熟苗,但总没有牛痘这么安全。”
沈菡心里一紧,面上随意道:“我也就是小时候听玛法说了那么一嘴,他管过膳房,又在草原上随军打过仗,嘴里的稀奇事儿可多了,小时候喝醉了酒,经常对着我和弟弟吹牛,说他当年那些英雄事迹。”
——她当时着急,只好再次把家里经历最丰富的玛法额森拖出来背锅。
她在玄烨聊起种痘试验的时候,佯装不懂地问了一句:“我记得我玛法以前喝大了跟我们聊天,好像说过草原上的牛也生痘,看着和天花很像,但牛却不会死?为什么人得了天花会死,牛却不会死呢?他是不是又蒙我们呢?”
玄烨当时听了没怎么往心里去,但回过头却总忍不住想起来——是啊,为什么呢?如果牛真的也会感染天花,为什么牛不会死呢?
他本就是个好奇心和探索欲极旺盛的人,此事又关系重大,玄烨当即就召人去研究这事……
玄烨:“虽说你玛法老喝醉酒这事儿不好,但为人却也有可取之处。只看此事,他平日定是个观察细致入微之人。”不然怎么就他发现了呢?
“等此事成了,你玛法当居首功,朕不吝赏赐。”
皇上怎么赏乌雅家是外务,沈菡不便接话,她佯装不满斜睨了玄烨一眼:“光赏我玛法?”
玄烨心头一热,凑过去,低声道:“不然呢?”
沈菡:“不然啊~~~”
她斜仟着身子,柔柔地靠在炕桌上,一手托着侧脸,一手拨弄着他腰间的配饰,看着他懒懒道:“我也不知道呢……”
用接种牛痘的方式预防天花,经过多次的人体试验后,最终被证实了确实有效,而且比先朝流传下来的“人痘法”和之前准备全力研究的“熟苗法”都要安全得多。
太医们最终得出的方法,是用小刀片蘸取少量牛痘浆,然后在臂膀上划出一个一至两公分长的伤口①,接种成功的概率最大且最安全。
不过痘浆有限,推广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自然是先紧着皇室成员来。
首要的就是皇子公主们。
痘房外,沈菡把收拾好的小背包递给胤禛,见玄烨正在一旁嘱咐大阿哥,悄悄贴到儿子的耳边道:“装的都是你最爱吃的,偷偷吃,别让人发现。万一叫你阿玛知道了,说不定就要没收了。”
胤禛特别爱吃零食,不过吃多了对牙不好,玄烨带儿子都是“克己修身”那一套,什么事都要管,都要克制。
但在沈菡看来,以后还会换牙嘛,现在吃点不要紧。
这次要进去关那么久,没有零食儿子得多可怜啊!
胤禛高兴地点点头,把小背包递给旁边的小太监:“快藏起来!”
荣嫔正在不远处嘱咐胤祉,唠唠叨叨地,胤祉有些不耐烦了。他左顾右盼的,一眼就瞅见了胤禛藏东西的举动,立马窜了过来扒拉他:“是什么是什么?是不是德额娘给你的好东西?”
他最近开始和四弟一起上课了,早就发现他那里有好多好吃的。
宫里都知道,永和宫好吃的最多了!
荣嫔走过来:“胤祉,没规矩!”
胤祉回头看额娘,被她拿指头一指,想起来了。
连忙给沈菡行礼:“德额娘安。”
胤禛也给荣嫔行礼:“荣额娘安。”
胤祉请完安继续拉扯胤禛:“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胤禛:“嘘——”
他悄悄指指不远处阿玛。
胤祉心领神会,一会儿进去再说。
荣嫔有些无奈地看沈菡:“让妹妹见笑了。”
沈菡摆摆手:“小孩子都一样,我家这个见着零嘴儿也迈不动腿。”
荣嫔压低声音:“可不是,就是吃多了怕坏牙,皇上不让多吃,我平日都不敢给他。”
最近和四阿哥一起念书后,回来就要叨叨他四弟有个小背包,每天都有好吃的!
沈菡也小小声:“我都是偷着给他……”
见皇上往这儿走了,两人立马收声。
玄烨对儿子都是一视同仁的,嘱咐完大阿哥又过来嘱咐这两个。
公主们放在下批种,五阿哥和六阿哥也还太小,再说是牛痘安全,玄烨仍有些不放心,还是想等他们过了周岁再说。
把孩子们都送进去后,玄烨随着沈菡回了永和宫。
沈菡刚想着去看看小儿子,出去半天了,也该喂奶了。
结果没等转身就让玄烨一把拽住了。
沈菡不解地看他。
玄烨是来找她算账的:“朕刚才仿佛看到老四拿着个小书包?”——是叫书包来着吧,她给孩子整出来的。
“里面装着什么?”
啊……这个……
沈菡眼神飘忽,不太想接话。
玄烨瞪着她,牙根又有些痒痒了。
这宫里这么多女人,就只她最大胆!
别人都是他说什么听什么,半点不敢违抗。
只有这个,动不动就要背着他干点什么。
偏偏正事上她又温驯得很,让他抓不着半点把柄。
玄烨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瞧见她心里总有些恨恨地,还有些犯痒痒。
总想着狠狠收拾她一顿,让她长长记性,再也不敢挑衅他,却又总是无处下手……
沈菡突然被推倒,心里莫名其妙的——不就给孩子吃了点零食?这有什么值得激动的?最近皇上怎么总是这么容易激动呢?
都老夫老妻的了。
玄烨看着她这不明所以的眼神,心里莫名就来气。
不自觉地动作更狠了……
沈菡渐渐不敌,但不管她怎么哭求,玄烨就是不肯停下来。
——他是皇帝,这天下没有人能够违抗他。
——他也不应该允许任何人违抗他……
作者有话说:
标注:来自资料。牛痘法其实清朝后期已经有了,方法就是这个。康熙朝有效的熟苗人痘法,是征集了好几千宫女人体实验得来的。
沈菡觉得皇上最近有些奇怪, 这几天来的时候总是会莫名其妙地盯着她看。
沈菡让他盯得都有些发毛了!
怎么回事?
干嘛总是奇奇怪怪地看着她?
难道他发现了我有些不对劲?
沈菡反思了一下,她最近好像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吧?
“牛痘”那事儿应该算是平安度过了,并没有引起他的怀疑, 其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