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神确定他藏好后,立刻抱着一束罂粟花,踏着黑暗,一路往上狂奔而去。
大地上,干燥的风至北方吹来。明净的夜空之上,繁星发亮,大地与岛屿都散发着令人眩晕的热气。
睡神看了一眼干裂的大地,没有任何让人心安的绿色,只有沙漠似的干旱。连在睡夜里,他也能听到人类忧心忡忡的担忧之音。
睡神看了一样待在他肩头上的小鸟,希望这是哈迪斯同意拔箭的回信,拔完箭的地下王者肯定不需要爱情,就会放泊瑟芬回来。
到了最高的山峰下,睡神开始散播罂粟的花朵,将甜美的睡梦赠与与此事无关的神灵。
暗夜温柔地将他的力量播撒得更远。
几只猫头鹰从树梢上盯着他,其中一只张开翅膀飞到他前头,而站在睡神肩头的黑色小鸟随即跟上去。
睡神立刻知道接下去的事情与他无关,他紧张的心情松懈了下去。
立刻庆幸地对藏在自己身上的死神说:“幸好不需要我们直接上去面对赫拉,我猜雅典娜也要回来了。瞒得过赫拉高傲的粗心,肯定骗不了雅典娜的眼睛。对了,接下来你要去往哪位神明的宫殿里传达口信?”
死神如一道虚幻的影子,出现在睡神身边,嘴无声在他耳边张合了几下。
修普诺斯刚松懈下去的的表情,慢慢凝固石化了起来。他甚至无法控制地哆嗦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
“我还不如亲自去扯赫拉的衣袍,让她踹一脚都好。你没告诉我,你竟然要去偷圣火,不怕被宙斯抓到吊上高加索挖心肝吗?”
死神没有继续说什么,他只是伸手缠住修普诺斯的脖子,跟条绞索般可怕。
修普诺斯眼泪都落下来了,“这么久不见,你倒是会祸害我。”
死神扒着他,死不放手。
睡神不想要兄弟了,他只想逃回母亲的怀里,控诉这家伙对他的利用与欺负。
奥林波斯的议事厅里,摆放着十二神的圣火祭坛,每个祭坛都燃烧着这位神灵身上凝聚的所有的信仰之力。
信仰变少,圣火就会黯淡。信仰大盛,圣火也会跟着明亮起来。
这簇圣火燃烧不息,对应的神明的拥有的全部神庙里的圣火都不会出事。
就像是哈迪斯在地下王宫的祭祀屋里给泊瑟芬点燃主圣火的同时,只要是属于哈迪斯跟泊瑟芬的神庙,都会自动燃起圣火。
而死神哪里是去带口信,而是打别的神的信仰之火的主意。
“不可能的,我们无法逃过赫斯提亚的监察,她可是主圣火的守护神。”睡神连连摆手,企图阻止自己兄弟疯狂的念头。
死神不耐烦地出声,“赫斯提亚被哈迪斯打得重伤沉睡,短时间醒不过来。”
睡神一脸绝望,“所以是你们一开始就计划好的吗?”
打伤赫斯提亚,利用睡眠的力量掩盖死神的气息,将他带上奥林波斯,去夺去德墨忒尔的信仰之火。他竟然莫名其妙就变成冥府的同伙。
塔那都斯理所当然说:“那属于泊瑟芬的信仰,只是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德墨忒尔利用泊瑟芬获取信仰,哈迪斯跟泊瑟芬在一起,德墨忒尔的信仰当然就变成冥府的。
睡神竟然差点就被说服了,他刚要拒绝这个疯狂的计划,自己的脚就往上走。死神贴在他身上,直接缠着他的四肢往自己想要的地方跑去。
修普诺斯:这兄弟不能要了,他喊救命还得及吗?
睡神在接近大门时,就被死神披上了隐形的力量,避开守门的神灵,他们无声出现在黄金铺地,巨柱耸立的议事厅内。
圆形的高台上,十二张由匠神亲自打造的座位环形摆放,而座位围绕的中心,是一簇最大的黄金圣火在熊熊燃烧,这是宙斯的信仰之火。
围着宙斯圣火外沿的一圈,就是其余十一位权势最大的神灵的圣火。
每位神的圣火都很好辨认,德墨忒尔的火焰里,隐约浮现着一片生机勃勃的麦穗田地。
死神放开了自己胆小怕事的兄弟,流淌着恶毒黑气的脚步,没有生息踏上属于永生神最圣洁的地方。
修普诺斯站在原地,并没有逃跑,而是无奈地藏在一根巨柱后,憋着声对死神说:
“动作得迅速点,黎明女神大概要苏醒了,在她的光亮下你的身体就藏不住了。”
塔那都斯对他点了点头,动作快得吓人得出现在德墨忒尔的圣火前,伸出双手打算将整个燃烧的祭坛端走。
火焰却像是感知到危险,立刻舔舐上他的手腕,扭曲的火光化出两只洁白的手,死死扣住死神偷窃的手臂。
“区区一个冥府属神,竟然也敢觊觎我的信仰之力,哈迪斯你简直欺辱我至深。”
刚才还在安静燃烧的圣火,腾地升高十来米,德墨忒尔的模样出现在火里,她愤怒无比地将死神狠狠拖入火焰中。
睡神一惊,立刻冲过去要去拉住塔那都斯,却扑个空直接撞到椅子上。等到惊慌起身,就发现死神已经消失了。
生怕死神被德墨忒尔打到神权泯灭,修普诺斯刚要跑去寻找母亲来捞他的时候,却看到门口出现了一堆神。
而站立在最前头的女神,正用冷漠阴沉的眼神看着他。
睡神无力地靠着柱子,进行最后的垂死挣扎,“尊贵美丽的天后,夜这么深了你竟然还无法安睡吗?我愿为你效劳,编织上美梦献给你。”
这狗腿的奉承毫无作用,赫拉连一个笑颜都没有,直接看向德墨忒尔的圣火,似乎发现什么皱起眉头。
死神坠落到火焰深处藏着的神庙里,他趴在地上,被德墨忒尔用脚狠狠踩住背,骨头在她的力量下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
“夺走了泊瑟芬后,连我积攒多年的信仰都不放过。竟然就派了你这么个从神来干这些卑劣的偷窃之事,凌-辱我的品格。
我要用憎恨的火折磨你,再将你撕碎成一千块扔到深淼的俄刻阿诺斯里,让你永生永世都拼接不起来,漂浮在洋流中饱受冰冷之苦。”
德墨忒尔恨冥府恨到心脏都在日夜抽痛,她好不容易逮住了一个冥神,恨不得将他撕成碎片来发泄怒意。
死神好久没有受到这么重的伤害,嘴角与眼睛都渗出痛苦的神血。这里是属于德墨忒尔的主战场,每一刻都被她的信仰之火里焚烧,骨头血肉都烧化了,导致他动作迟钝。
淡金色的血从他的破裂的皮肤里渗透出来,默不作声地流入神庙的地砖内,一些浓稠恶意的黑雾也掺在这些血里,在德墨忒尔的暴戾殴打凌虐下融入这个神圣洁净之地。
如果是以前,德墨忒尔一定第一时间就发现自己地盘被外来力量污染,可是饱受瘟疫纠缠,又被厄里斯的怂恿蒙蔽了眼耳的农神,早已经失去对洁净之力的敏感度。
塔那都斯被剧痛中依旧没有表情,连眼睛都是冷静向下,看着自己的血与死气流出来才确认完成任务,紧绷的神情也略微放松了几丝。
农神狂踩了塔那都斯好几百下,却发现越踩越薄。
以为是将他的血肉都踩烂了没有了脚感,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心思,而是拿出鹰嘴锄,对准死神的头颅至上而下狠狠敲落,打算将他的头盖骨重碾成齑粉。
巨大沉重的农具刚碰到死神的额头时,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黑雾模糊了她的准头,死神的身体骤然四分五裂开,头也滚到德墨忒尔的身后,锄头只敲碎了地面石头。
德墨忒尔立刻回头,发现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死亡气息,已经四面八方弥漫而起,由信仰凝聚而成的神庙被加快腐蚀折旧。
彩绘装饰与廊柱上方石雕的色彩如退潮般消失,橡木制作的小型雕塑发出细微的裂开声,是某种静默的力量在蚕食它。
或者说,在蚕食整个神庙。
德墨忒尔终于意识到,她脑子一热就将塔那都斯拖进来,是犯了个巨大的错误。
这位夜神之子的神职确实比不过她,正常情况下他进入自己的信仰之力凝造而成的神庙,也无法对这里造成任何破坏。
可是,如果进来的不止是塔那都斯呢?
德墨忒尔拎着农锄,洁净圆润的脸孔上出现了细小的纹路与坑洞,神庙被黑气污染蚕食越多,她的皮肤就越差。
而放置在奥林波斯议事厅里,属于德墨忒尔的圣火,火势虽然不减半分,旺盛璀璨的金色焰火却开始黯淡起来。
散发的烟气也不再是谷物果实的清香。
而是一种让神与人都避之不及的可怖腐烂气息。
赫拉提着的心是彻底落不到实处,她身披闪亮的外袍,头发却没有扎起来,看得出是起床得匆忙没有任何梳洗就赶来议事厅。
而猫头鹰也看着圣火,圆润的眼如一面清透的镜子,里面藏着另一双灰蓝色的眸子,审视观察着眼前的一切。
火焰的颜色有一段时间是金色占据上风。
可是那股黑暗的力量却一寸寸,不容驱赶地继续侵蚀着。
赫拉终于确定了,“是信徒之力的斗争,我们不好出手。”
猫头鹰也冷静开口,“圣火内部是德墨忒尔的私地,她只要头脑保持清醒,不要被激起怒火,利用多年积攒的力量就能一鼓作气将侵入者给赶出来。”
如果是偷窃或者故意毁灭圣火,众神还是能利用规则制裁小偷与强盗。
可现在明显来者是与德墨忒尔共同供奉同一位主神,他们的互相残杀外人就不好插手。
赫拉转头望向藏在柱子边的睡神,她的眼美得光彩流溢,当含上怒意又威压逼人,“修普诺斯,我们睡梦的主宰,你可是带上你死亡兄弟上山来,与德墨忒尔争夺信仰之力?”
虽然信徒之间的斗争他们不便插手坏了诸神之间的规矩,可是睡神将冥神带来却是不应该的。
睡神虽然很想否认,可是事实摆在这里,他又不是赫尔墨斯有颠倒是非的大本事,只好打起恩情牌。
“我的兄弟并没有带来任何厄运,只要他不挥动无声的长剑,就不会破坏这里的任何物品。
赫拉,你还记得上次你要害……咳,送赫拉克勒斯去往科斯的时候,我帮你哄睡了宙斯吗?事后宙斯追着我揍,差点没把我扯成几半。”
赫拉冷嗤了声,却听到雅典娜疑惑自语,“塔那都斯面对德墨忒尔有这么大的力气,能与她拼斗得这么厉害?”
两位女神沉默了会,才意识到什么地同时怒视睡神,“还有谁一起来了?”
德墨忒尔终于看清楚那黑气后的身影,却依旧怀疑自己的眼睛,“哈迪斯?”
死神拼接好自己的四肢,最后才用手捧着头,装到脖颈上。
黑雾阻止了血液的喷出又粘合了他的血肉,在快速愈合的过程里,他所有动作都有种诡异的抽搐感,仿佛扭曲着肢体的陶偶。
而操控他这尊陶偶的操纵师,此刻就出现在死神的后面。他只是一个影子,不见五官,只有代表冥王的冠冕与曲卷漆黑的头发,隐约可猜他的身份。
这个巨大的影子伸出手搭在死神肩头,护着他不被伤害后,才看向这座由信仰建造起来的神庙,死亡的污染是最恶毒的,所到之处任何生命都会被摧毁。
神庙的表面都被腐蚀掉,却在的面对更深的地基时放慢了破坏速度,人类多年供奉的力量没有那么容易就败在冥神的污染下。
只来一缕影子的哈迪斯并不是来跟农神战斗的,他无实质感的手拈着一点纯黑的砂砾,放到死神满是血的手掌里。
湿润的死之液体,浸入砂砾里,顿时这点东西膨胀蠕动起来,从死神的手里粘稠流淌而下,化为某种让人惊恐的软物,浑身上下每个气孔都是一个饥饿狰狞的嘴,开始快速啃咬吞入碰触到任何东西。
德墨忒尔耳边传来咔嚓咔嚓的声响,如铁锤落在她的头骨里,震得剧痛无比。
死神手里的黑物彻底放入这个神庙内部后,立刻回归自己工具人的本职,沉默地退让到影子身侧,收敛起所有存在感。
德墨忒尔发现了这些新出来的黑色软体的可怕之处,立刻拿出所有农具,企图将这些东西铲除掉,却在碰触到这些东西时立刻反应过来这是什么。
“混沌土壤?”
只余长影的冥府之王,居高临下地用模糊的视线俯视着她,“你该早发现的,看来是繁荣平和的日子让你的心与眼都盲了,连斗争的骨头都软了下去,竟然在看到我的时候,连这点警惕心都没有。”
混沌的土壤,自塔尔塔罗斯的身躯心口而来,是哺孕出整个冥土的最主要物质。
任何光明的神权碰触到它,都会被它消亡殆尽,哪怕是宙斯都无法逆转这种蚕食。
农神是最喜爱储藏的神明,不止是粮食农具,更多的是人类的信仰。
她将多年来人类对她的供奉都藏在这个神庙里,哈迪斯将泊瑟芬抢走后,又将属于泊瑟芬的种子从大地与她的手里夺回去。
可是却不代表德墨忒尔就失去了所有力量。
为了防止她依旧拥有呼唤泊瑟芬回大地的能力,哈迪斯让死神藏于睡神的力量里,骗过了奥林波斯的守卫。
他又分一小部分的本体,放在死神的翅膀上,在骗过大地天空的眼睛后,成功来到了这里,扔下死亡土壤,彻底摧毁掉农神的所有储藏。
就像她将诅咒扔入冥府的储藏室想要饿死泊瑟芬,睚眦必报的冥王当然希望能回应这份丰盛的「馈赠」。
德墨忒尔发现自己确实无法将混沌之土消灭掉后,她才将眼神移到哈迪斯身上。
如果她的眼神能化为武器,哈迪斯来的这部分虚薄的身体,都要被片成碎末。
“哈迪斯,我强悍比不过你,卑劣更比不过你,你这只能藏于阴暗地下的恶神,你能利用暴力将我与泊瑟芬分开,又能毁灭我的神力,你能让泊瑟芬心甘情愿留在地下,喜爱这你这丑陋不堪的疯神吗?”
这话诛心又凶残,哈迪斯听了却完全没有被伤到。反而在认真沉思后,还严肃肯定地朝着农神点头,“能。”
泊瑟芬现在就真心实意喜爱他了,心甘情愿留下的日子指日可待。
德墨忒尔:“……”
这自信到不要脸皮的样子,有宙斯的六七分风采。
哈迪斯看到神庙上面的狭槽浅雕已经裂开,裂痕不断蔓延向四面八方。
土灰纷纷落下,所有锃亮的铜器长出深绿的斑,乳香发出呛鼻的气味。
差不多了,这种侵蚀程度,哪怕泊瑟芬现在是站在大地之上,没有冥府的遮挡,如此衰败的德墨忒尔,再也无法强制呼唤她,更无法强迫她实现那些不合理的祈愿。
而且因为污染与瘟疫缠身的缘故,她与泊瑟芬之间的联系也会大幅度断裂开,连最基本感应泊瑟芬位置的能力,谷物之神都失去了。
虽然彻底砸烂这里最保险,可是大地与天空开始发现他的踪迹,宙斯下的命令加上大地之上的厌恶排斥凝聚成对他驱赶命令。
哈迪斯已经感知到雷霆的力量瞄准过来,风跟土也要化为万千武器对准他的身体,再不走,就只能舍弃他这小部分本体。
死神侧过脸,也发觉到一股巨大的自然力量冲着他们飞奔而来。
他听到哈迪斯离开的命令,立刻张开黑色的翅膀,将他的长影纳入羽毛内,双脚离地就要彻底脱离这里。
德墨忒尔举起手,暴怒地指着死神大喝:“留下来,哈迪斯。”
破裂陈旧的神庙中央,面容慈爱安详的神像,在这一刻与德墨忒尔的动作高度重合。
「它」从高层的底座上走下来,伸出的手如桃金娘蝇拍般,毫不留情往塔那都斯头顶拍去。
坚硬的手指与坑洼的地面接触,发出巨大的声响,却没有碰到肉-体的实感。
挪开巨手,才发现以速度矫捷成名的死神早已经溜出去,只留下一地狼藉嘲笑着动作迟缓的谷物之神。
德墨忒尔呆呆坐在地上,无能为力地看着混沌之力破坏着眼前的一切。
而那尊巨大的农神雕像走下来后,才露出神像后背藏着的谷物篮子,篮子放着一个雕刻得栩栩如生的镂空之球,球里蜷缩着一个沉睡的石雕少女。
这是泊瑟芬的神像。
德墨忒尔还记得当信仰她们的人类够多后,这个神庙开始成型的那一天,她开心地抱着沉睡成一团的泊瑟芬,跟她诉说了许久的喜悦之语。
她的力量跟神权早在出生那一刻,被自己父亲吞入肚子里就被剥夺完了。
从克洛诺斯的肚子逃出后,被污染最严重的不是哈迪斯,而是她。
“你一定不知道,如果你选择的不是我,我千疮百孔的身躯早已经堕落入不见阳光,不闻人间之音的深渊,化为无意识的腐败之物。”
德墨忒尔伸手,温柔抚摸着属于泊瑟芬的神像,地面的裂痕开始粉碎,化为光点漂浮消失。
这是信仰被消灭前,最后的灿烂色彩。
德墨忒尔缓缓闭上眼,眼泪从脸颊滑落而下,“这里的一切都是属于我们的,泊瑟芬。”
却被哈迪斯毁灭。
她拿着农锄的手指因为心痛而颤抖着,似乎在要下一个无法回头的决定,最终悲痛欲绝的女神低头亲吻泊瑟芬的神像。
“我与你同在。”
谁也无法分开我们。
谷物之神睁开眼,脸已经开始出现破碎的乌黑斑点。她转身面对这漫天漫地的混沌死气,用尽全部力气举起农锄,敲往这座神庙最重要的地基深处。
神庙被狂风暴雨的神力瞬间摧毁,一切都破碎开,柱子与屋瓦横飞分走。
这个由多年信仰之力凝聚建造起来的神圣之地,在德墨忒尔这一锄头下,彻底消失。
唯一存在的地方,是她站着的那块高台,还有高台上泊瑟芬的神像。
德墨忒尔泪流满面地看着神庙在自己眼前消失,她彻底撕碎了哈迪斯带来的混沌之土,也彻底毁灭了她的大部分的信仰力。
“他连我给你铸造的神像都要污染,我不会让他碰到你半分。”德墨忒尔摊开手,血肉裂开的掌心流着血水,一颗豌豆在掌肉里隐约浮现。
“我很快就能找回你,到时候我们再重新建造新的神庙。”
只要泊瑟芬回到她身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毁灭掉也没关系。
赶回冥府的哈迪斯察觉到混沌之土消失了,他略带可惜地低声自语,“动作倒是快。”
塔尔塔罗斯的心头土,不止能摧毁掉德墨忒尔的力量,更重要的是具有传染性。
只要碰触到德墨忒尔供奉的主神神像,泊瑟芬在大地上的光明属性就不再纯粹,而是永远都会纠缠着属于他的死亡气息。
就算以后泊瑟芬有机会回到德墨忒尔身边,不管受到多纯粹的供奉,也永远无法摆脱冥府的死气与他的跟随。
可惜德墨忒尔却连跟宙斯求救的时间都省了,直接用一整座神庙换取主神神像的纯粹性,不容许他伸手沾惹。
哈迪斯也是随口可惜一句,就开始筹备起下一个对付谷物神的谋划。
在泊瑟芬的归属上,他与自己的姐妹注定要你死我活地争斗下去,仇恨与防备就是他们以后相处的永恒底色。
奥林波斯议事厅里,赫拉看到德墨忒尔的圣火被黑暗熬煎着,眼看就彻底改变颜色,在最后一刻所有受到污染的圣火都自我熄灭。
等到火焰恢复正常的金色,就余下一小簇火苗。
这代表谷物女神的力量就剩下这么一点。
如果没有新的信仰之力补充壮大,别说十二神的位置,随便一个二级神明都能打败她。
赫拉没想到哈迪斯会利用睡神,躲过所有神灵的眼进入这里打击德墨忒尔。
她撩起眼皮对着头顶上的黑色小鸟冷笑了一声,“哈迪斯,这就是你上奥林波斯提来的礼物吗?”
她甚至都怀疑这封回信是空的,根本没有同意拔箭的信息。
小鸟张嘴,发出尖利鸟啸声,“赫拉,这是我与德墨忒尔的信仰之争,与你们无关,你那么有精力就用去征服宙斯吧。”
这话毒辣得让一旁的雅典娜都不忍直视,她怕场面失控,立刻询问,“你可有拔出爱神之箭的意愿?”
这话是打开回信的钥匙,鸟立刻胀大化为猛禽,羽毛从它翅膀上落下,落到赫拉脚边的时候化形为一个金罐与一块泥板。
“我同意拔箭,却不会带泊瑟芬前往你们这里,也不会踏足冥府之外任何一寸土地。”
这番话彻底打乱了她们这边的计划,可是赫拉却不动声色,继续听信接下去的内容。
“我会恢复赫尔墨斯部分冥府领路神的权责,你让他单独带着厄洛斯前来冥府做客,拔出我胸口的箭吧。”
直接将地点放在冥府王宫,连神也只能去小爱神跟领路者。
如果她们有拔出爱神之箭的方法,几乎不用犹豫,这个条件赫拉会立刻答应。
可是这是个骗局,一旦揭穿了厄洛斯没有拔箭的力量,哈迪斯一定会将他踩扁。
鸟继续说:“如果你们同意,就用我带来的斯图克斯河水,对着这份不可侵渎的神力起誓。”
赫拉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留下监视用的孔雀鸟,与猫头鹰离开了好一会后才回来。
“就这么办吧,哈迪斯,你的条件我都同意,对着这份水流的名义我起誓。”
赫拉将手探入金罐里说,也提了一个条件。
“可当你爱火熄灭的时候,必须让赫尔墨斯将泊瑟芬带回大地。”
凶鸟无动于衷看着她,“是你们求我拔箭,无权提出额外的请求。”
赫拉怒极反笑,“你倒是以为自己这副浓情蜜意的痴情能一直坚持下去,别拔出了箭后,爱意转为厌恶,立刻反悔将泊瑟芬赶走才好。”
鸟确定了赫拉同意它带来的条件后,没有对她恶话有任何反应,就消散在原地。
赫拉接过宁芙递来亚麻布擦手,接着将布一扔,“伊丽丝,唤来赫尔墨斯,叫醒厄洛斯,就说我们有新的大事要烦恼。”
奥林波斯注定又是热闹不眠的一晚。
赶回冥府王宫的哈迪斯,轻盈地贴着地缝流入了屋宇。
新床上,躺着他的身体与无防备沉睡的泊瑟芬。
不久后恢复神智的哈迪斯睁开眼,神态清醒得让人怀疑他没有入睡过。他刚融合外出的那部分神魂,五感迟钝,视线模糊。
嗅觉是最先恢复的,浴油的香气,植物涩凉味,松脂的温暖。
接着是触觉,柔软的身体,长发缠绕的微痒,几近无声的呼吸吹拂。
每个呼吸间就恢复一部分感觉,最后视觉清晰,映入眼里是那张最熟悉,最美好的脸孔。
她安静侧躺在他胸前,手自然地蜷缩着放置在他心口处,几绺带花的头发垂在他的皮肤上,他们如同一体从脚到头依偎着。
哈迪斯睫毛眼皮上还压着睡眠的力量,舌尖也含着美梦,刚才泊瑟芬给他这些的时候,他因为还有事情需要完成,只是接受了一小部分睡眠,暂时将美梦含住没有消化。
现在忙完后,他也感受到困倦,刚要任由泊瑟芬给的梦进入身体,又想到什么的哈迪斯重新睁开眼,伸手轻扫开泊瑟芬嘴边的花,低头就亲吻住她柔软的唇瓣。
略微湿润的唇舌相接,大半的美梦送还给她,这样他们就能做同一个拥有美好祝福的梦。
哈迪斯紧抱住她,安静闭上眼重新伴随着她进入梦乡里。
他没有许愿构建梦境,而是将这份权力给予了泊瑟芬。当他在梦里站稳身体的时候,难得出现迷茫表情。
这是……泊瑟芬的美梦?
所有的景色都模糊得可怕,从未见过的建筑,与平整得奇怪的大路都蒙上窥不见细节的浓雾,热闹的人群没有脸,水糊的身体穿着怪异之极的衣服。
哈迪斯从未见过这些东西,连这里的人类都有股陌生感。
“哈迪斯。”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唤声。
哈迪斯立刻转身,发现美梦的主人从模糊的人群里穿梭而过,她扎着高马尾,穿着一身哈迪斯从未见过的裙子,笑得灿烂飞奔到他身边。
她熟稔地勾住他的手,“走吧。”
哈迪斯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自然活泼的一面,她对他总带着一股谨慎试探,原来她无拘无束的时候这么鲜活可爱吗?
他任由泊瑟芬拉着他往前跑,这里的一切从未在现实里见过。虽然看不出清晰的轮廓,却能体会到这是个热闹多彩的世界,连阳光都是鲜亮的。
“去往哪里?”哈迪斯本来不想打扰她美梦,但是这个怪异的梦让他产生不安的情绪。
泊瑟芬笑眯眯回答,“约会啊。”
哈迪斯不太理解,却没有扫兴。
梦境是跳跃无序的,泊瑟芬带着他快速转换地方。
“哈迪斯,张嘴,这是抹茶味冰淇淋,你肯定没吃过。”
没味道,哈迪斯觉得自己吃了一口空气。
“哈迪斯,你喜欢烛光晚餐吗?牛排几分熟,金箔撒几两?”
哈迪斯:“?”
“哈迪斯,看电影吗?爱我爱你一辈子那种。”
哈迪斯:“嗯……”
“哈迪斯,到了摩天轮顶端要吻我啊。”
哈迪斯完全不知道什么摩天轮,他们现在跳跃到的地方在一个铁盒子里,开着透明窗,外面是没有颜色的天空。
他只知道,她要他的吻。
哈迪斯迫不及待低头贴上她的……手背。
泊瑟芬捂着嘴,终于憋不住笑起来,她是真觉得这个梦各种喜剧化。
“你也太听话了,也就是在梦里才能实现吧。”泊瑟芬笑出眼泪,她用各种烂大街到堪称幼稚的约会场景,将哈迪斯折腾个遍。
结果哈迪斯一点反抗都没有,乖得不可思议地任她折磨。
下一秒她的手被眼前的男人抓开,一个结实的吻就这么落下来,真实的触感让她恍惚以为梦醒回到现实。
吻了很久后,泊瑟芬呼吸不畅用头抵着他的胸口,这个梦各种粗制滥造,怎么偏偏亲密接触这么细致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