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盆里烧红的木头塌陷了一角,迸射出耀眼的火星,照亮了哈迪斯冷酷至极的脸孔。
不管宙斯打算利用什么,左右不过是为了更多权势。
只要泊瑟芬一直在幽浑的冥府,宙斯也无法使用太多的手段来插手他的权力之地。
当年三分权力的时候,他们都下过誓言,约定不轻易涉及对方的地盘。
比起猜测宙斯的各种想法,他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烦恼。虽然他对自己的打造技艺很有自信。可是这张床不知道泊瑟芬喜不喜欢。
哈迪斯困恼地瞪着做好的床,只剩下一点装饰就可以完工。
他观察了好半天,还是继续拿起雕刻工具,多雕了好多花,企图让这张床更像一份完美的礼物。
然后他单手将「礼物」扛在肩头,直接就往他们的屋宇那边走去,一路上遇到的亡灵都用震惊的目光瞅着他。
刚苏醒过来的亡灵大多保持生前的大部分神智,还记得他们的冥王很久以前不像这样。
壁画上有几个像是在望风的女侍,她们交头接耳了一会后,偷偷摸摸地藏在百合花里跑到前面去。
哈迪斯对这些跟鸟雀差不多的嘈杂视而不见,遇到有些呆滞的亡者没来得及避开,顺带就一脚将这些鬼踹开,走路姿势横得很自然。
泊瑟芬被几个多彩的线条女孩,扯着长袍的一角,急匆匆地往前跑。
她甚至都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形象,全身上下都是沐浴后的玫瑰芬芳气息,才干的头发太蓬松散乱。
她边急走边自己熟练地编织辫子,顺手将盛开的花朵别到辫子的表面上。
“你们带我去哪里?”泊瑟芬嘴里咬着一根金丝头绳,含糊地询问。
热闹过后几个壁画少女围着她,开始捧来纯金的饰品跟滑亮的长布料,簇拥着她去洗澡。
一开始泊瑟芬是没有意识到这次洗澡跟以往有什么不同。
然后当她们挤成一堆,开始往她身上试衣服,选香水跟臂环的时候。
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些壁画上冲下来的人,好像察觉到她隐秘的心思——想打扮好看点诱使哈迪斯拔箭。
难道壁画其实是面许愿墙?
她将头发扎好,抬手摸了下耳边的麦穗,手腕上几个镯子碰撞声响像泉水一样。
泊瑟芬觉得自己有点类似黄金展示柜,不过想到跟哈迪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那亮闪闪的派头,就知道他财大气粗的喜好。
反而是这段时间他穿着朴素得可怕。除了手指上的戒指,基本啥玩意都不再往身上戴。
好像是……担心磕到她。
泊瑟芬想到这里,立刻摇头将「哈迪斯实在是太温柔」这个想法甩出脑外,假糖都是被迫压榨出来假糖,一点都不甜。
等拉着她跑过熟悉的长廊,回到她每天睡觉的地方,那些牵着她的少女们,连忙招呼附近壁画上所有的人跟动物们,一哄而散,溜到别的走廊去。
泊瑟芬孤零零站在门口,发了半会呆,才看到门大开着。顺着那些熟悉的摆设,她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背着她,对着床的方向似乎在干什么。
哈迪斯抬手,摸过黄金床,床化为齑粉被黑雾吞噬,空出的地方刚好置放下橄榄木的大床。
他打开织机屋子那边抬过来的箱子,里面是编织好的配套被枕。
枕头两个,他弯身刚并排到一起,就听到泊瑟芬的脚步声停在门外,似乎跟平时有不一样的地方。
除了脚步声还伴随着黄金磕碰的轻响。
哈迪斯转身,要去迎接她的到来,却看到空无一人的门口。
只有一角顺滑舒软的裙布,在门沿边摇曳着,可以看到裙尾镶边的银莲花。
泊瑟芬临到头了,不知道为什么却有些退缩。她靠着墙壁轻喘了一口气,才意识到自己的心在快跳,紧张羞涩得太像面对告白的对象。
她无声练习着引诱神明的台词,却发现自己跟临时上台,没有底稿的主持人一样,毫无底气,更没有控场的实力。
要是哈迪斯压根不听她的,这身一看就特意装扮过的样子岂不是很尴尬。
泊瑟芬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鼓励自己争气点,哪有活还没干就开始呼吸困难,仿佛连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额?
她有些僵硬地抬起头,黑色的影子在她脚下,而影子的主人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光与挤走了空间,安静却霸道地站立在她最先能看到他的地方。
他低着头也没有碰她,而是双手环胸,这个本来悠闲的姿态,却被他做得紧绷隐忍。
泊瑟芬与他黑漆漆的眼对视了一会,终于记起来要打招呼,“哈迪斯。”
哈迪斯轻应了声,眼神却落到她的低腰金色束带上,薄麻纱的宽大布料被腰带与饰针整理出无数如水波般的优雅线褶,从她的肩头顺着身体的弧度自然垂到脚上。
因为没有多披件斗篷,她细白的脖颈与锁骨都露出来,哈迪斯语气平淡说:“刚洗完澡,这样穿会冷。”
有他在,四周的温度都会上升,可浴室她不让他的黑雾跟进去,她刚穿衣的那段时间,不多披件毛织外衣会很难受。
哈迪斯看她的时候,泊瑟芬都要纠结到贴墙站,就担心他问为什么突然打扮得这么隆重,她总不好直接说要勾你。
没有想到纠结了大半天,就这?
他看到她的打扮就一句,这样穿会冷!
比起色-诱失败更可怕的是,在哈迪斯眼里她长啥样都没差别。毕竟爱情之箭这破玩意的神力,足以让人爱上一棵树或者一块石头。
所以她就算戴半斤黄金,在哈迪斯眼里也跟平时一样没有分别。
泊瑟芬心里再崩,也记得正事,拔箭这种大事不可能一次就能说服哈迪斯,没有自暴自弃的道理。
她抬头挺胸绷紧了气势,双手抬高啪一声就贴在哈迪斯光着的上手臂处,对方的肌肉线条非常结实流畅,触感竟然出乎意料的好。
泊瑟芬觉得自己真是啥欲熏心了,这么正经的时刻,她竟然还在觊觎哈迪斯的身体,再不拔箭快点分开,她就要往变态进化了。
为增强说服力,她眼都不眨,面无表情地无声盯着哈迪斯的脸几秒,企图用这种冰冷的凶狠让对方服从自己。
哈迪斯也是面瘫式类型的表情,他与泊瑟芬面面相觑了一会,发现她眼神亮闪闪的,似乎很期待要跟他说什么。
完全没有get到对方的「凶猛」的冥王发呆了一下,内心深处的情绪虽然杂碎,但是她的期待还是很忠实地传达过来。
期待什么呢……她抬高手这个动作很适合某个表示亲近的动作。
然后哈迪斯伸出手,有力的手掌虎口刚好卡在泊瑟芬的腰上,停留了一瞬,掌握了不会掐痛她的力度后,略微一用力,将她整个人轻松地举起来。
泊瑟芬还在酝酿大佬的犀利感,脚底突然脱离了地面,视线快速升高,身上的金饰跟着晃响,她被举高高了。
泊瑟芬低着头,看到哈迪斯一脸正经地将她举到最高点,还特意上下颠了下,认真得像个守财奴提着袋硬币小心摇晃听钱声。
她四肢垂着,头也垂着,像条丧气的咸海带一脸茫然看着他。脑子闪过的不再是箭什么,而是我在哪我在干什么我要去哪里?
哈迪斯将她举起来后,忍不住就顺手想将她抛起来再接住,纯粹是一种举高后遗症。
泊瑟芬突然感受到一股不知从何来的恶寒从后背窜起,她猜测可能是所处的海拔过高,导致温度降低……这是什么傻叉想法。
她脸色难看地低头瞪着眼前这个男人,忍无可忍问:“你在干什么?”
哈迪斯也发现她的情绪变了,从亮晶晶的期待变成憋闷的压抑,压抑下还藏着某种让人不安的,准备爆发的可怕情绪。
意识到自己猜错对方想法的冥王,立刻小心把她放下来,将她举起来的双手快速而自然地背到身后去。
泊瑟芬踏地的双脚虚浮几秒,才重新站稳。
这一闹什么羞涩紧张的小情绪都没有了,泊瑟芬觉得面对哈迪斯这种只会直来直往,跟动物一样求偶的神,就该比他更直截了当。
不是她偏见,至少她呆在这里这么久,这群冥神真的脑子都大大小小有点坑。
身为他们领导的哈迪斯该奇葩的时候也不遑多让。
“你没有看出我今天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先确定爱神之箭的力量范围,是不是在中箭的人眼里,不管她怎么变都没有什么不同。
哈迪斯安静打量了她一会,背在身后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下,才诚实地回答她:“你重了点。”
泊瑟芬:“……”
继「会冷」后又一打击,是你「你重了点」。
可能是她万念俱灰的表情吓到了哈迪斯,他又不太确定改口,“也许重的不是你,是你身上多出的金饰。”
泊瑟芬扶着墙,别拦她,她要将哈迪斯的头按到篝火盆里烤一烤。
就不能把嘴缝上吗?他是哑巴就完美无缺了。
眼看哈迪斯还想吐出什么可怕的话来,她凶恶地抬头对他说:“你想不想跟我上床睡觉?”
哈迪斯沉默了。
泊瑟芬一鼓作气,将自己的目的全部倒出来,“你们那上面的神是不是有给你发拔箭的邀请,我觉得这是很好的机会。你胸口的箭一直插着留个伤口好不全肯定很难受。
而且心肉里有异物久了会开始化脓影响你的健康。
你清醒的时候还跟我签了合……誓言,现在你脑子虽然开始糊涂记不住这些事,我却有义务提醒你,让你恢复以前健康的模样。我陪你一起去将箭拔了吧,哈迪斯。”
这一番话说得她掏心掏肺,毫无私心,还藏住了自己的不能言说的情感,她真是太不容易了。
哈迪斯不声不响盯了她半会,再次问:“你要跟我上床睡觉?”
泊瑟芬慷慨激昂的情绪彻底歇菜了,这牲口,敢情她讲了大半天就记住这个吗?
“呵,走廊的风不错,为了你的身体着想还是睡这里吧。”
这劝说是失败了,泊瑟芬早有心理准备倒没有太大的落差。
就是这家伙成功用嘴对她一阵暴力拳击,心灵被打痛的泊瑟芬表示,至少今天晚上别让她再看到他的脸,让她养好心伤明天再接再厉。
泊瑟芬木然地转身走入门内,还费力地推了下门,企图将哈迪斯关外面去。
感谢死神的无私训练,她臂力强悍了不少,随便举个两袋大米是没问题。就是这门重得不像门,竟然没法严丝无缝地关闭上。
她走到床边的时候,脚步一顿,那张让她睡得别扭的黄金床已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宽大干净的木质床。
床铺着舒适的亚麻垫,边缘缀着许多穗子,床沿都是流畅精巧的螺旋花卉浮雕图案,连床足都是花朵的形状。
可以看出制作这张床的人竭尽全力在贴近她的喜好,连装饰的宝石都尽量挑选饱和度低的颜色。
唯有床腿上小心翼翼贴着的金箔装饰,是制作者本身偏好的最后倔强。
泊瑟芬看着并排的两个枕头,一个枕头绣着黑色的鸟禽,一个枕头绣着一朵花,拼接起来就是鸟贴着花。
连床下都放着橄榄木的踏板,好方便坐在床上的人脚能舒服放置下来,哈迪斯的身高肯定不需要这个玩意。
泊瑟芬收着力往床边坐下去,脚抬起放在绘满雏菊的踏板上,裙摆垂在脚背上,仿佛踩着一个小花园。
她按着床边的指尖,能触到浮雕光滑的线条,没有一丝木刺,鼻间是新木的清香。
这一刻她甚至都不去想是不是箭的力量,是不是假糖,或者是不是一个幻梦。
这份礼物让她所有情绪都跟浸了甜水,覆盖住了各种细碎复杂的思绪,只想着如果要回礼,也要这么用心才行。
与爱慕无关,只是要尊重他这份用尽心意的礼物。
“谢谢。”泊瑟芬轻声自语,这句话仿佛是召唤,话音刚落,一阵黑雾从门缝挤进来,凝集在她脚边。
黑雾化出了哈迪斯的身躯与四肢,他伸手拨开剩余的雾气,露出了死水般黑沉的眼跟白皙的脸孔。
他望向泊瑟芬的时候,那黑石般冰冷的眼立刻染上热意,“你叫我。”
他靠着门边的墙壁在反思自己哪里猜错了,就听到心里她对他的思念。
比流溢着白昼光亮的奈克塔耳还耀眼的情感,散发着甜丝丝的气味,是独属于泊瑟芬的情绪波动。
泊瑟芬先是疑惑了一下,以为是他听到自己的感谢才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摸了摸柔软的被褥说:“我很喜欢这张床。”
哈迪斯知道她的满意,他满心都装着她的喜欢。
他的声音忍不住压低,如温风般想留住她此刻的愉悦,“你还有需要的东西吗?”
泊瑟芬立刻摇头,“这样很好了。”
哈迪斯疑惑:“不是还想要拔箭?”
泊瑟芬头摇到一半,以为自己耳鸣幻听。骤然清醒,她伸手用力扣住哈迪斯的手臂,满脸不可思议,“你愿意,真的吗?”
哈迪斯调整了姿势,让她扯得更舒服后,才教她,“你想要什么,可以直接对我下命令。”
泊瑟芬扒着他的爪子一抖,下个鬼命令,他真是爱到情深怪癖多,哪有天天让喜欢的对象给他下命令的。
等箭一拔,他就会发现自己这种不可言说的癖好,统统都对她袒露了,还有她活路吗?
泊瑟芬心头的火热被理智哗啦泼盆水,立刻冷下来想法子。
虽然誓言板上面有规定拔完箭会放她走。
可是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他这么多秘密。没有看过他的脱掉衣服的身体,更没有见识到他对爱的卑微,就差往地上打滚求欢的疯狂。
人知道太多秘密,会死的。
泊瑟芬已经看到箭离开哈迪斯的身体后,他暴躁将她坐着的床举起来,追着她砸的盛景。
“拔箭肯定要拔的。”泊瑟芬抬头,露出个灿烂的笑容,“不过,我们先约法三章吧。”
然后——
“第一,你不管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杀我。”泊瑟芬笔尖沾墨,认真地一字一字写在羊皮纸上。
羊皮纸结实,易于携带,贵了点却是最好的写合同材质了。
哈迪斯本身就是死亡的代表,对于收割人命习以为常,甚至也想过泊瑟芬对冥府更有归属感的时候,让她脱离这个身体,重归神位。
既然她不愿意提前从这个身体里出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哈迪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泊瑟芬写下第二个条件,“你不能没收我在冥府用劳动力换取的财物,还有别人给我的礼物。”
当然这些礼物不包括哈迪斯的,毕竟是神智不明的时候送的,肯定该还就还。
没看她今天打扮的时候,昂贵的首饰都不敢磕碰,待会还要完好收回盒子里。
她写这个条件是担心哈迪斯清醒过来后,没法宰了她就会想到抢劫她的财物,让她穷死。
哈迪斯的性格,不是她说啊,他真不是个善心神。
哈迪斯唇线紧绷,是他不够慷慨吗?
为什么泊瑟芬会担心自己抢夺她的物品?
“好。”
泊瑟芬听出了咬牙的感觉,立刻毫不犹豫将这条写得更细致。还没拔箭呢,就觉得不能拿走她的财产难受,等到脑子正常不得更过分。
最后一条。
泊瑟芬犹豫了下,没有立刻落笔,而是别开视线不太肯定说:“你会放我走吧。”
哈迪斯没有回答,甚至他的存在感都消失了。
泊瑟芬迟疑地看向他,差点没被吓到,眼前的神被黑雾笼罩,连脸都虚幻扭曲起来,简直是凭实力诠释了什么叫做面目全非。
他连声音都阴恻恻起来,让人不寒而栗,“你要离开我?”
泊瑟芬意识到自己踩了大雷,反正誓言板都提前有写过这个条件。等到箭拿出来哈迪斯自然会记起来,将她一脚踹出冥府,她何必现在在他的雷点上蹦迪。
所以她立刻战战兢兢在纸张上开始写,并且立刻安抚他说:“不离开我不离开,第三个条件是你拔箭后。如果我有生命危险你要救我一次,当然我会给你奉上足份的贡品。”
该薅的羊毛还是要薅。
这个该死的世界野蛮而危险,还以抢劫为荣,简直不开化到能天天震碎她三观的地步。
泊瑟芬摩挲一下笔,真遇到可怕的危险,立刻化身为哈迪斯的信徒祈求他的帮助,这个约定是担心哈迪斯会嫌弃她,而不愿意接受她的祈求之语。
她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奸诈,连拔箭后的哈迪斯都要算计,心太黑了。
正在忧虑自己道德底线降低的泊瑟芬,只感觉到头一重,是哈迪斯的手在揉她的发旋。
他已经恢复正常的语气,“你不会有危险。”
泊瑟芬敷衍嗯了声,还在思考怎么哄他签下这份不平等合约,就听到他说:“我会将所有接近你的危险都抹除掉。”
这熟悉的凶残味道,她感动得扒开头顶的手,又感动地说:“你对我真好。”
刚好她手上的纸蹭了蹭他的戒指,蹭出一个完美的印章。
泊瑟芬立刻面无表情松开他的手,宝贝地吹了吹纸张上的墨渍后,马上收到自己的手绳布袋里,里面装着都是她的财物。
被利用完就被抛的哈?工具人?迪斯:“……”
泊瑟芬突然又不放心问:“你真的会去拔箭吧?”
哈迪斯开始怀疑自己的形象,在她心里是不是糟糕到连诺言都不能遵守。
他没有回答,而是伸出手指揉撮了一段雾气,顺手捏了半条蛇又迅速揉成一团,最终一只黑色圆滚的鸟飞上他的手指。
他吹一口气,鸟立刻散开消失在眼前。
对上泊瑟芬好奇的眼神,哈迪斯解释:“是给奥林波斯送的信,我同意拔箭邀请。”
只是拔箭的地址他大改了一下,到时候就算奥林波斯神打算利用拔箭的时机发难,也没有那个机会。
泊瑟芬有些恍惚,折腾了这么久总算看到曙光,她一时都觉得不真实。
哈迪斯被她的茫然迷惑,他伸出手捧住她的脸,轻柔抚平她眉间轻微皱起的痕迹。
手掌的温度让泊瑟芬回过神,她呢喃唤他:“哈迪斯。”
哈迪斯受到她的诱惑,贴近她的脸,渴求的气息沸腾起来,他压抑不住情绪对她说:“泊瑟芬,你愿意跟我上床睡觉了吗?”
泊瑟芬:“?”
哈迪斯提示她,“你刚才说……”
泊瑟芬无情掐住他的脸颊,扯得他嘴角变形,所以这句话是过不去了吗?他虚无的脑子就剩下这句话了吧。
哈迪斯看到她眼里的坚定,如失去了爱情的水分,肉眼可见地蔫了。
泊瑟芬认命地叹气,“睡就睡吧。”
哈迪斯又支棱起来,他渴望看着她。
泊瑟芬铺好两床被子,被子中间隔着距离,她趴着用头上的花朵放到中间那条三八线上,放好了一整条后。
确定床隔离好的泊瑟芬钻入被子里,安心地靠着新枕头说:“睡觉吧,很晚了。”
哈迪斯坐在另一床被子上,他冷冷瞅着中间那条花线,又瞅了瞅泊瑟芬。
泊瑟芬看出他的不满意,立刻对他指指点点,“不是你要上床睡觉吗,我都给你铺床了你哪里不满意。”
哈迪斯的气势,再次丧了下去,他忧郁得很委屈。
至少不用再睡走廊,泊瑟芬愿意让他上床。
认真说服自己的哈迪斯最终躺了下去,他侧着身体直勾勾盯着花线后的泊瑟芬。
泊瑟芬被他盯得慌,她默默地扯高被子半盖住脸,闭上眼假装睡觉。等了好久她偷偷睁开眼一瞧,哈迪斯的眼还是那么亮,那么大地看着她。
她有些不自在地放缓声音说:“哈迪斯,别动。”
说完,她伸出手越过花朵,放在他眼皮上,哈迪斯感受到什么身体一僵,却没有阻止她。
很快的,他闭上眼,呼吸也逐渐均匀起来。
泊瑟芬拿开手,指尖上缠着睡神第一次见面赠与她的美梦。
就算是神也无法抵抗的睡眠力量,带着最美好的祝愿,进入了哈迪斯的身体里。
她侧着脸,看了他许久,直到眼前的神明眉眼舒缓起来,如愿进入了那个甜梦里,她才露出微笑。
睡神送给她的美梦,她可以许下梦境的愿望。
她不知道哈迪斯会做什么梦,却绝对是他最希望,最想要的梦境。
泊瑟芬的手缓缓往下,最终来到他的手掌处,想趁他不知道,就碰一碰。
可是这个动作最后还是没有成功,泊瑟芬放弃了趁人之危的占便宜,手轻揪住了他的衣袍一角。
隔着花的香气,她轻声说:“愿你好梦,哈迪斯。”
还有……
晚安,哈迪斯。
第79章 约会
睡神正在摘床边散着开的罂粟花, 自从泊瑟芬来到冥府,不管多贫瘠的角落都缠绕着她的神力。
别的神如果手握一点植物的力量,就会被不断催生出来。
他拥有罂粟的种子, 是睡梦用的植物, 来到这里后罂粟花就不受他控制,会一直盛开在他的每一步路里。
睡神将大束美丽危险的花放到养花陶盆里,然后拿出一朵,无声无息要放到躺在长榻上的死神心口处。
花朵还没有碰到他,塔那都斯已经精准地扣住自己兄弟的手,那朵要促使他沉睡的花朵立刻湮灭在死的力量里。
修普诺斯不在意笑了笑,他靠在三角圆桌边,将更多的花收拾起来。
“你夜不能寐, 我只想送你一段美梦让你入睡。”
死神闭着眼,比夜还沉默,没有理会他。
睡神望向门外,篝火日夜不息燃烧。
多出的奴隶亡灵们还不习惯安静的冥府。
哪怕深夜也不愿意闭眼沉睡, 而是急于找事做, 开始清洗住廊, 台阶与庭院。
换灯油的女奴们路过他们的屋宇时,还记得很久以前的繁琐礼仪, 匍匐着身体对他们行礼。
睡神温和地安抚这群刚醒来的灵魂,他的性格与神权息息相关,没有冥神那么残酷麻木, 也不如奥林波斯神那么暴烈外露。
“这里热闹很多, 也更适合睡眠存在。”睡神坐到卧榻旁, 手搁在死神身侧。
以前他一直与塔那都斯在一起, 就连他从冥王手里接过部分死亡神权,他都陪着他身边,帮忙安抚亡灵。
后来冥府开始被亡灵淹没,冥土污浊泥泞起来,毒气与黑暗变成最可怕的存在,让这片初始还算安宁的大地,彻底沦陷成真正的灾难国度。
他的睡眠之力失去效果,亡灵的尖叫与愤怒跟他起了巨大的冲突,迫使他走向大地与天空,留在自己兄弟身边成为一件奢侈的事。
“我突然不太希望泊瑟芬彻底离开冥府,死亡这棵苦果树在她的抚摸下,竟然流出了甜美的甘露,这样的冥府宁静又宽广,适合我呆着。”
睡神温柔的话语,并无法打动自己心如铁石的兄弟,他睁开眼语带嫌弃之意,“你与山上那群甜言蜜语的恶神呆久了,连嘴都惹上他们的坏习惯。你別试探我,种子神不会再回大地。”
睡神有大量人类信徒,与赫尔墨斯一样都不希望这代人类灭亡,刚才的话不过是在测冥府的底线,看是否能放泊瑟芬回归大地。
现在的泊瑟芬沉睡太久,刚醒来的状态就如婴孩般,无法掌控自己手里的力量,在别的神眼里这样的她跟待宰的羊羔没有两样。
在没有将各种战斗的技能与生存常识教给她前,她依旧需要保护者的存在。但她接受保护者越多的馈赠,她就越会接近保护者的神权。
她现在的保护者,是冥神。这也是死神笃信,泊瑟芬最后肯定会转职为冥神的原因。
睡神好脾气笑着,他抬头看了一眼趴在屋顶上的刻瑞斯们,“你的精灵多了不少。”
哈迪斯恢复部分生殖力的时候,整个冥神团体都会同时拥有繁殖的力量。
死神都后悔跟他同一屋子睡,啰嗦聒噪,破坏他最爱的寂静。
修普诺斯见他不理人,就继续看向门外的景色。一团死亡凝聚而起的雾气骤然而至,冲入屋内。
来到睡神面前,又化为一只可爱的黑色圆鸟,连翅膀都雕得毛茸茸。
如果不是它的眼睛冷冽得可怖,睡神都要为它的可爱折服。
他与这只鸟的眼睛对视一下,就确定什么地变得严肃起来,他伸出手背,让鸟跳上来。
圆滚滚的鸟一脸冷酷地待在他手上,对已经睁开眼的死神叫了声,死神得到了命令立刻翻身而起。
他一改死气沉沉的模样,行动矫捷轻盈,直接从身后抱住了修普诺斯,将头靠在他的肩头上。
睡神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也要跟我一起去奥林波斯?”
死亡不上奥林波斯,不波及诸神,这是默认的规则,就连睡神也不敢没有得到同意将自己的兄弟带上去。
这只鸟是哈迪斯的信使,也是给赫拉他们关于拔箭的回应。睡神必须立刻赶往山上,将这个回信送达。
死神闭上眼,身体已经由实体转为半透明,他说:“不会被发现,我要去往山上一趟,需要为哈迪斯传达另一份口信。”
修普诺斯为难皱眉,他犹豫再三,“被发现,我们会被众神追逐殴打。”
死神不吭声,只是默默地抽出长剑。
睡神立刻改口,“好吧,与其现在就被你痛打一顿,不如掩盖你的行踪,去赌一下那些惯会寻欢作乐的神的眼神是否还清亮,你可要藏好一点。”
他理智没有询问哈迪斯要送的口信是什么,他现在更多时间在大地之上,当地下与天上起了冲突,他一个不慎就会被里外嫌弃攻击。
知道得越少越好。
死神化为浅淡的一抹烟气,贴入自己兄弟的后背,最终融在他白色的衣服里。他们是双生子,气息一混合,几乎分辨不出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