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命克制汹涌而出的爱意,哈迪斯面无表情说:“誓约的泥板有增强誓言实现的力量,你刻下名字,就拥有一部分拔箭的力量。”
他要怨恨她,抵消爱意。誓言泥板会增加他对她的恨意。
而她要离开,必须帮助他将爱意拔除,誓言也会给她破坏爱意的力量。
他的黑雾阻止任何想要近身的神,哪怕厄洛斯来了,也无法碰到他的身体帮他拔箭。就算让厄洛斯再射出铅箭,对身中金箭的人并没有效果。
只有她能毫无顾忌走入他的怀抱。
高大的神明的声音依旧冷淡,但是的手指却一寸一寸捧住所爱的人的脸,稚嫩的皮肤带着花香,是所有冥土鬼魂都向往的美好生机。
他是神灵,也是束缚在这片黑暗古老的土地上的鬼魂。
他向往她,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才逼着她第一时间在誓言泥板上刻上名字。
因为她再犹豫,他就要反悔了。
“让我憎恨你。”
哈迪斯话语刚落,誓约之板上一连串字语化为束缚的锁链,冲入他的伤口,神性的力量拉扯住了偷藏在心脏里长箭。
金色的箭羽开始凝聚成实体,精致的箭杆也从心脏内被锁链一点点扯出来。
泊瑟芬眼里映着金色的光芒,她感受到男人温暖是手指变得更炙热,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揉着她的脸颊。
他连手指的力量,都带着要将她吞下去的欲望。
泊瑟芬呼吸急促起来,她几乎一瞬间就反应回来,也不管自己的脸落入狼手,立刻伸出双手狠狠抓住他胸前的金箭。
其余事情先别管,就赌将箭拔出来,他真能放她回到地面上去。
而且这把箭是她插-进去的,能拔出来也算是互相抵消了。
箭带着爱情的高温,烫得她手皮都要卷了,泊瑟芬握不住地松了松,又在最后一刻忍着疼痛攥下去,用力往外拔。
感觉自己在烤肉串,用自己的肉。
泊瑟芬都能闻到自己手心烤肉的味道,她手臂绷紧,像是举着杠铃一样艰难地将箭往外拔……拔不出来。
怎么卡得那么紧?竟然纹丝不动。
泊瑟芬无措地抬眼,却发现眼前的男人正在安静地凝视她,而她手里的箭。
就像是直冲着融铁的温度窜上去,再握下去估计手熟了。
她实在是没法可想,语气急切地说:“你不是要拔箭,帮个忙。”
就让她一个人忙活,刚才按着她的手去签霸道合同的时候,力气那么大,现在怎么跟个木头一样不带动弹。
话语刚落,他的手就压到她的手背上。
泊瑟芬以为他终于想起干正事,结果却听到头顶传来一声低沉的叹息:“烫伤了。”
叹息刚落,她手里的金箭碎裂开,代表怨恨的誓约锁链失去力量而消散开,无数爱意的光点再次遁逃入他心里。
拔箭,失败了。
一脸反应不回来的泊瑟芬,突然发觉得自己红肿的双手被人温柔握住。
散开的光点中,她看到眼前的神明已经低下头,长卷的黑发落到她手腕边,他薄软的唇轻触到她的掌心,小心翼翼吹了一口气。
像是捧着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人般,他眼皮半掩的眼眸里,带着无法控制的心疼。
伤口逐渐在他轻柔的气息中愈合。
泊瑟芬屏住呼吸望着他,只感受到满手的温柔。
满手……请问被舔了怎么解除心里阴影?
泊瑟芬眼睁睁看着他温暖的嘴唇, 轻蹭过掌心的纹路,微湿的触感如羽毛梗般扫过皮肤,酥麻的痒意让她本能握起手指, 要将手抽回来。
但是手指这个类似逃脱的动作, 却被骤然掐住。
刚才还温柔捧着她双手的男人,已经轻撩起眼皮,黑暗的贪婪将深邃的眼瞳拉长,他的舌尖抵开唇齿,舔舐上她的手心。
肆意的吻渐渐冰冷起来,带着让人颤栗的亲昵,吞噬着她双手的温度。
泊瑟芬浑身发僵,开始想要挣扎, 却发现自己虚弱得抬不起手。想要喝止,唇舌却被锁住无法出声。
只能眼睁睁看着手指上的舌头越来越长,最后变成开叉的舌芯,将她整双手都舔个遍。
站立在黑色雾气中的神明,嘴唇已经狰狞张开, 露出弯起的毒牙。精致的下颌往后拉扯化为冰冷的蛇头, 金色的蛇鳞覆盖上他苍白的皮肤, 高大的身体转眼变成直立的蛇躯,将动弹不得的她盘卷在内腹。
巨蛇冰冷的黑瞳里燃着跃动的火光, 将她弱小的身影囚困在其中。
它宛如冷峻的审判者,张开毒牙一字一句下了宣判。
“这是你拔箭失败的惩罚。”
话语刚落,泊瑟芬就看到它那高昂的蛇头突然低下, 裂开巨大的嘴将她一口吞下。
她立刻醒了。
泊瑟芬吓得差点心梗, 睁着眼瞪着头顶高耸的平顶天花板, 金色的巨石在火光中流淌着粘稠的蜜糖色。
这土豪金的色彩, 并没有让她紧绷的精神放松下来,噩梦后的惊悸还残留在身体里,让她忍不住蜷缩起来。
冷硬的床板并不舒服,泊瑟芬还没有完全清醒,神智迷糊地垂下眼皮,就看到自己身上盖着一床厚实的毛织被。
金线编织的菱形压边蹭着唇下,她的视线慢慢凝聚起来,熟悉的宽黄金屋子里,油脂燃烧的气息弥漫开,墙壁上融化斑驳的彩绘还在那里,空气里依旧带着一股阴暗的潮湿。
她的视线从墙壁上下落,看到搁在墙边的长条躺椅,一团冷酷的黑雾坐在那里。
泊瑟芬再次眨了下眼,终于看清楚是哈迪斯坐在那里,黑色的雾气凝聚在他头顶,翻滚着碎火的星点。
他像是一尊沉寂在乌云下的忧郁雕像,满脸面无表情的不高兴。
他手里拿着厚重的泥板,死气苍白的手指略微用力按压在泥板上,似乎没有发现她醒了,正在低头看着。
因为噩梦的缘故,她看到他就想到那个巨大的蛇头,忍不住看了他的手臂一眼,没有看到那条金色的臂环蛇,才轻微松了口气。
当然这口气松到一半,她又清晰地想起睡前的画面。
他捧着她的手,轻柔地吹着治愈的气息,吹着吹着,他的唇落到她的手心里。
这是一个温柔到她不知道怎么反应的吻。
泊瑟芬无声无息地伸手在自己身下的金板子上蹭了蹭,蹭着蹭着忍不住会扣了扣床,这个鬼房间到底有多少张金子床,睡感真烂。
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因为哈迪斯亲她的手后,就一直抓着她的手不放,像是在比牵手大赛一样,她想认输不给他牵,他还不放。
后来的画面更混乱,那些整理泥板的老男人们其中一个捡起他们拔箭失败后,掉到地上的誓言泥板,轻念了一下她的名字。
“泊瑟芬。”
这个名字像是比赛终点的提示音,他那双只盯着她的狂热眼睛,出现一丝清醒的光芒,然后骤然松开她的手去抢泥板。
再后来……她又吃了顿饭,干面包绿橄榄还有一些牛肉。因为篮子的叶子还在生长,有些花都在盘子上开了。
哈迪斯跟那几个老头,连带一大厅的彩绘就这样沉默盯着她吃。
好像她不是吃饭而是在走时装秀。吃着吃着,她就睡着了。
哈迪斯的黑雾收起来,她也不敢主动去碰他的黑雾外袍,导致体力严重不足,加上巨大的精神压力,她合上眼皮的时候估计是将自己的脸扣在麦粥盘子上。
泊瑟芬用手揉了下脸,没发现大麦粥,却发现身体的酸涩像是没有上油的机械,动一下就发出生锈的艰涩感。
哈迪斯坐在躺椅上,泥板都叠在脚边,有些还没有处理,这要是以前他大概已经将泥板的工作处理好,然后才会躺在床榻上,规矩闭上眼休息。
睡觉是没法睡觉,冥土下无数的咒骂跟痛苦的嚎叫,都还在耳边萦绕。哪怕截取了睡神的能力催眠自己,也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突然无数嘈杂痛苦的喊叫中,一个轻微凌乱的呼吸声,如亚麻布般轻柔贴在他耳边,一下所有的噪音远离,只有她苏醒的动静占据他所有的思绪。
他立刻抬头,满身阴郁黑雾的男人,本来想要语气好点。
但是声音依旧冷硬得像是要将犯罪的亡灵投入塔尔塔罗斯。
“醒了。”
这含着杀气的声音让泊瑟芬唰地坐起身,完全没有在家周日赖床的懒鬼样。
她快速偷瞄了一眼自己的衣服,还好这块布没有掉。然后快速抖被子,卷了卷,叠好。
睡前她算是看清楚,这个家伙……神吧,他真中箭了,对她干的那些禽兽不如的事情都算是身不由己,被迫卖身。
看来对方也是不乐意强她的,可是在那把箭的淫威下,不得不去强。
泊瑟芬想到这种荒诞的场景,突然没法讲明白,是被人硬上好,还是明明不想上人,却被人用箭扎在心口逼着去上人惨。
难怪她先前觉得对方状态不对劲,一时火热神经病一时要命冷漠者。
想到那把箭还是她补插进去的……这就报应吗?
泊瑟芬将叠好的豆腐块推到床中间,然后赤脚跳下了床,一双金色的鞋子放在床边。
这是一双陌生,崭新的系带女性金鞋。
她在吃饭的时候,鞋子的皮革系带已经断了。因为不敢吭声,只能夹着脚拇指里的带子想着吃饭后,能不能打个结抢救一下。
她小心瞄了一眼哈迪斯,看到男人依旧直挺挺坐在那里,他穿着满是褶皱感的贴身绯色亚麻布内袍,黑雾流淌在他脚踝下,没法四溢开。
他没有戴着金色的手镯,白皙有力的腕骨露出来,修长的手指拿着泥板,轻松得像是在捏书签纸。
看起来应该是要命冷漠者状态。
泊瑟芬沉默了下,还是放弃了去穿那双不知道是不是给她的金色鞋子。
她站在床边,脚迈出去,又迟疑缩回来,没有往前走,像是面对一头巨兽般,她所有动作小心到极致。
“需要继续拔箭吗?”
哈迪斯听到她的声音如柔软的岩浆火河,火热淌过他的听觉。
这种热意,让他的理智又摇摇欲坠起来,他阴沉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凌乱没打理过的毛躁黄发披在腰下,几朵没有营养的小花垂头丧气夹在发丝里,她的脸色也如这些花一样,失去饱满的色泽。
这里潮湿黑暗的空气,还是影响到她的人类躯壳,而且她的神魂没有死亡力量的供养,也会逐渐虚弱下去。
看起来真是狼狈,是被抛弃了吗?走失成人类,衣服没处换,没发带束发,连袖子上的别针都丢了不少。
哈迪斯摸着誓言泥板上的名字,刻入泥里的凹痕,在他指下滑过。
【泊瑟芬】
这个名字……种子。
真是久远得让人思念,又想亲手掐碎的神名。
哈迪斯眼里的恶劣情绪,带着久居地底的浓郁戾气,就这样动也不动凝视着眼前的少女。
泊瑟芬觉得对方的眼神,又不对劲起来。她的脚底默不作声蹭着地板,再次往后退开半步。甚至快速看了一眼大门,很好,开着的。
她的声音压低,担心惊醒他的兽性,“这次能成功的,只要你……”
别管她的手烫不烫伤。
泊瑟芬的手指忍不住握了握,完好的掌心没有任何高温烫伤后的水泡跟刺痛,甚至比以前更白嫩了。
连口水都是美容圣品,神真是浑身都是宝。特别是他身上的黑雾包治百病,碰一下感觉能延年益寿,想用袋子装起来跑路。
她眼神里隐藏的几丝渴望,被敏锐的神明看到。对任何生命都是灾难的黑雾,嗅到了可爱的气息,迫不及待想要冲过去,包裹住她的皮肤,轻吻她的手指,臣服在她的脚下。
哈迪斯掐着泥板上的名字,抬脚重重踩住想要叛变的死亡雾气,声音冰冷如铁石。
“这把箭,需要憎恨的力量来拔出。”
泊瑟芬脑瓜子转得快,除了一开始太懵逼,压根转不动外,她现在对任何信息都在努力消化,然后多问多明白。
“也就是说我需要让你恨我,才能将箭拔-出来?”
听着是这么回事,也不难理解,如果那箭能让人春心荡漾,发情又发疯。
那么反过来就是,他只要厌恶到看到她就呸呸呸,啥春心都没有了,那箭就失去作用。
哈迪斯凝视着她略微起燥的唇瓣,他吝啬分给她贪婪的神魂一些死亡神力,她要开始抵御不住这个恶劣的环境。
这里不是大地安全的怀抱,又冷又潮湿又脏,甚至一些地方都是岩浆毒气。她能依靠的,也只是肥沃的死亡力量。
哈迪斯踩着黑雾的脚,几乎控制不住要移开,他勉强自己不去看她疲惫的神色,语气冷如北风寒流。
“憎恶你并不是一个困难的任务。”
泊瑟芬:“……”
这语气真是深仇大恨的,她有点心安了。原来对方也是不愿意的,也是受害者,他也不想当强奸犯。
估计他碰她的时候,也有被强奸的痛苦吧。
哈迪斯见到她明显松一口气的样子,心口传来一阵不同于欲望灼烧的酸涩感,他头顶上的黑雾翻滚得更加剧烈,像是随时能炸成蘑菇云般。
他担心自己失控,豁然起身往外走,黑雾弥漫开,有几丝逃开他束缚,欢天喜地扑到她身边去。
泊瑟芬看到一点黑雾凝结成一颗爱心的模样,飘到了过来。
她眨了下眼,黑雾会画图?黑雾心落到头上,几朵小花抬起脸盘子,也顿时让她神清气爽起来。
哈迪斯已经走到门口,眼看就要迈出去,却没有听到跟上来的脚步声。
习惯了沉默往前走,从不回头的神,忍了忍,又再次坚强迈出半步,依旧……没有听到她的动弹。
耳边响起的,只有宫殿外鬼哭狼嚎的亡灵之音,宫殿旁深渊下传来的弃神咆哮,宫殿上头来自大地各种人类捶地的咒骂,那条被他关在迷宫深处不断发情的金蛇的翻滚。
唯独没有她跟随而来的衣袍摇曳声。
终于,他在脚落地,半个身体出了门的时刻,急切的命令已经不受控制地发布下去。
“跟上来。”
竟然是神语,他脸色微变,想收回却来不及了。
身后果然传来她迟疑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走到他身后的时候又停下。
哈迪斯没有回头,身形依旧冷硬得像是一扇关着的青铜门,他继续往前走,她也跟着走。
门外本来黑暗的走廊,都点燃了巨大的篝火灯,松油暂且不够,就用上了大陶罐里的橄榄油。明亮的灯火来自四面八方,一大一小的影子也交叉在一起。
哈迪斯往另一条走廊走去,步伐太大,她跟随的脚步声有些踉跄。他轻侧过脸,却因为她走太近,又太矮了藏在他后背,一时竟然看不到她的模样。
犹豫了一下,哈迪斯分出一点黑雾出去,给她补充体力。
细腻柔软的雾气缠绕上她光着的脚趾,又消失在她雪般的皮肤里。
没有穿鞋……
黑雾的触感让哈迪斯的手指轻颤了下。
因为身体永生的缘故,她沉睡的时候扎烂的心脏新生出来,爱她的力量又增强了。
甚至都受不了,她光着脚踩在坚硬冰冷的地上。
哈迪斯停下脚步,她也跟着停下,她现在是他谕令下的傀儡。
终于无法抵御爱情的冥王转过身来,他没有去看她空洞无神的眼眸,而是默不作声弯下身,将她抱到宽阔的怀里。
柔软的芬芳,让他有一刻整个人都是僵硬的,生怕力气太大,将她掐死在自己怀里。
她现在的灵魂束缚在人的身体里,如果身体死了,那么灵魂就会回归原来的地方。神的灵魂,如果无罪会回到宙斯统治的大地上。
哈迪斯小心抱着一个藏在人类身体里的女神,忍耐着焚身的痛苦,终于走到了浴池屋里。
她需要沐浴,需要饭食,还需要更多的衣物跟侍女。
宫殿沉寂太久了,压根没有准备好奢侈的女性用品,赫尔墨斯的脚程再快也无法一瞬间就准备好交易单子上那么多东西。
哈迪斯将她放到浴池边的弯腿靠背椅上,浴室用大理石砌成,巨大的圆形蓄水池下,是地底的火焰热量在维持温度。
氤氲的热气弥漫在四周,被神语束缚着少女安静低着头,长发垂落在脸颊两侧。
哈迪斯松开她身体的手指,无法控制地落到她的脸上,略微毛躁的长发挨蹭过他的手背,沾惹上黑色的雾气,顿时柔顺有光泽起来。
她低垂着眼,无动于衷任由他轻颤的手指,摩挲着她面无表情的脸。
随时在失控边缘徘徊的男人,并不能很好控制自己的情-欲。指腹蹭了下她唇瓣,像是大地产出的最甜美的果实,诱人采撷。
泊瑟芬突然眨了下眼,这个细微的动作像是清醒前的预兆。她唇瓣上的手指轻顿了下,才离开。
然后危险的神明化为一团黑雾,如同风暴般快卷地消失在原地。
泊瑟芬坐在椅子上,终于抬起头,然后大口喘息起来,她刚才差点憋不住一心窝脚就要踹过去。
在他将她放到椅子上时,神语的力量就已经消失了。
毕竟只是让她跟上来,一旦路程走完,坐下了神语就算完成任务。她一路挣扎着跟随他的脚步的时候,根本没法复制扎他心的奇迹摆脱束缚。
泊瑟芬伸手懊恼地抓着头发,头疼地嘀咕几句国骂。
不管那个猥琐神是不是因为箭的缘故,她每时每刻处于被骚扰的状态根本没改变,而且她真是厌恶被某种力量催眠的感觉。
泊瑟芬脸色糟糕地起身来回走,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抓头发努力思考。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那破箭到底怎么弄掉,憎恨她才能拔掉。她给他一击掏心窝,他都不恨她,还有比这更坚强的爱吗?
不过他看起来是不死的,估计烂颗心只是小事。
泊瑟芬抓狂地思考由爱生恨的各种案例,突然听到浴室门口传来声音,她立刻警惕转头。
巨大的油灯放置那里,照亮了单扇开着的雪松木门,几个穿着简单亚麻布袍的短发女人走进来。
她们手里端着衣物,橄榄油香膏,各种手镯箍条金银首饰。还有,那双她不敢穿的金鞋。
她们看起来体态健壮,动作利落,如果不是个纸片人就完美了。
泊瑟芬看着这几个飘飘荡荡,如鬼魂的女人凑过来,其中一个用没有重量的的脸去碰她的右手,恭敬地请她沐浴穿衣。
泊瑟芬:“……”
这比鬼片还吓人。
而浴室门外转角的凉廊里,一身黑雾的冥王正在用芦苇笔,沾了雾气的颜料,在石墙上绘制出女奴隶。
先凑合着用。
一脸严肃的哈迪斯画出一个负责给女主人梳发,打理发饰的女奴隶后,又伸手触碰了一下墙壁,从地底拉来金矿,金沙化为黄金出现在他手里。
转眼,形状粗旷的金子在他手里又化为精巧的别针、耳环、戒指……
只是黄金会不会太单调了。
对黄金饰物情有独钟的财富之神,又在金发夹上点缀上美丽的红玉髓等宝石。
然后画好的女奴隶端着新出炉的首饰,飘飞进入大浴池室里。
而为了分散注意力,不让自己冲入浴室的哈迪斯,继续一脸严肃地画画。
画完了女奴,他又忍不住画了负责打水的奴隶,她需要干净的饮用水。
工匠房需要工匠,美丽的罐子能放置她的物品,更多的铜灯能照亮黑暗的屋宇。
织机房里的巨大织机,也需要十几个女奴去编织美丽的衣料,色雷斯的羊毛与埃及的亚麻可以跟赫尔墨斯交换。
渐渐的,无数的奴隶诞生在死亡的笔尖下。
如坟墓般寂静的华丽宫殿,绽放出喜悦的喧闹。
单薄身躯的奴隶们,快速穿梭在黄金黑铁建造的各个房间里,积满灰暗气息的炉子重新点起火焰,陶轮被清理干净。
除了一架负责给冥神编织衣料的织机还在动外,另外几架破败的织机也纷纷被重新修理,组装起来。
宫殿早已经不开酒宴,每个居住在黑暗悲惨的冥土上的冥神都异常麻木,想不起来当神的快乐。
几位正在研究怎么让亡灵安静下来的审判官,看到一大堆壁画上的侍者鸡飞狗跳地跑来跑去,其中还有很多是新绘制出来的。
宫殿的壁画,都是出自哈迪斯之手。
来自奥林波斯山的神明,宙斯的兄弟也是喜爱热闹的,一开始统治冥土还有耐心自娱自乐在墙上绘制酒宴。
与地上的神明共饮图,还有舞蹈、歌剧、音乐。
也绘制奴隶来制造华美的物品欣赏,后来所有的一切虚假的繁华都落了尘埃,欢乐从不属于地下之神的。
“爱情的火焰捕获了悲惨的死亡,多久没有这么热闹了。”米诺斯摊开卷着的羊皮纸,叹息一声。
其余两位判官也沉默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处理手里的工作。
冥土统治者的爱情带来了一堆麻烦,不止热闹,也更忙碌。
泊瑟芬腿脚虚软扶着门走出浴池,又被看光了,一群可怕的纸片人。
水池的水温度太高,她觉得自己就是个猪脚,洗澡跟焯水一样。不过竟然还有各种清洁工具,从头到脚,从牙到指甲,一应俱全。
就是在自己家浴室里捣鼓几个钟头,都没法比现在的她干净。
还有那一大堆黄金首饰,幸好那些纸片人还听人话,她拒绝了那堆玩意挂到身上。
她刚刚踏出浴池门,金鞋落地的声响,让在转角画奴隶的哈迪斯立刻扔开笔,然后一脸冷肃地转身。
泊瑟芬有些别扭提着白色的长裙,布料特别软跟皱,一大块布料下弄起来的裙子,就依靠金色的长腰带在捆绑。
还有到手肘处的两肩半短袖,都是用别针扣着的。
这种衣服实在太没有安全感了,泊瑟芬一脚踩住过长的裙摆,连忙伸手撑着旁边的圆柱子,站稳了身体才松一口气抬头。然后她看到柱廊那头,一脸黑雾的哈迪斯站在那里。
灯火过旺,反而看不清楚他站立在柱子阴影下的脸孔。
泊瑟芬不确定对方处于什么状态,犹豫了一下,才试着叫了声。
“哈迪斯?”
这试探的呼唤,像是刺激到什么,黑色的雾气沸腾了一下四处散开,转眼来到她脚下。
狂暴的雾气缠住她的脚踝,手腕,又碰触到她外露的细嫩脖颈,微热的温度带来一种怪异的麻痒。
接着丰盛的死亡力量在她浓密的发上编织出美丽的繁花,花过多而落,变成满地华美的装饰。
泊瑟芬顿时浑身僵硬,虽然雾气立刻治疗好她的疲惫感,也让她精神抖索。但是这场景,怎么看都不像是对方好心送温暖。
阴影处的男人慢慢走出来,火光照亮了他深邃的轮廓跟黑暗的双眼,他沉默不语看了她一下,才平静说:“走吧。”
这次是普通的阿卡德语,人类通用的官方语言。
简单的一个词语,泊瑟芬很快就理解了。走,要走去哪里?默不作声的绑匪真不好猜,也许是要再次去拔箭?
她皱眉看了一眼脚下的鲜花跟黑雾,只能无奈跟随上去。
哈迪斯往前走几步,就听到她慢吞吞跟上来的声音,他手指才松了松。
两个人安静走在满是火光的廊道里,气氛压抑。
泊瑟芬瞅了他的背影几眼,紧张地深呼吸,她将自己的拔箭计划捋一遍,决定还是死马当活马医。
“你……有爱人吗?”
这话让一直朝着直线走的男人脚步顿住。
泊瑟芬见他没有太大的反应,又补充一句,“在乎的人也行,你被箭操控了,需要厌恶我才能破除诅咒,只要想想你喜欢的,爱的,或者在乎的人都成,一想到她你就会讨厌我了。”
讨厌她方案之——以毒攻毒。
用爱情魔法打败爱情魔法,有什么比插足在自己爱人中间的丑陋第三者更可恶呢?
哈迪斯终于转身,阴沉的眼神落到她身上。
白软的布料如飘逸的云贴在她身上,金色的腰带垂到裙袍下,贴在摆沿的的金银丝线圆形纹上,她总算不像是被抛弃的小可怜,而有点女神的矜贵模样。
“没有。”
这个回答说多冷淡就多冷淡。
泊瑟芬出师不利,她快速用余光看了他一眼,很好,对方很冷静的样子。
再接再厉。
“不一定是相爱的,你想想有没有让你念念不忘的人,什么都成。不管是爱还是别的情绪,让你对另一个人、或神印象深刻。”
她觉得自己的求生欲爆表了,一连串的话下来,都是陌生至极的语言。她甚至不知道的舌头是怎么办到,竟然没有磕巴能说完。
哈迪斯的眼神落到她的唇瓣上,听着她笨拙般的牙牙学语。
黑色的雾气,再次轻柔握住她的脚踝,似乎想将她拖入更深的泥沼里。
他重复:“念念不忘。”
泊瑟芬怎么觉得这词在他嘴里,有种恨不得嚼碎的残酷意味。
然后她看到哈迪斯伸出手指,那惨白无比的指尖落到墙上,一大片红色骤然在墙面炸开,像是血水一样迅速晕染出墙的底色。
一个庞大的黑影,狰狞地从红色冒出来,它张开巨大的嘴,将一个婴儿吞噬入口里。
无声恐怖的画面,迸发让人难以置信的惨烈感。
站在墙边的神明面无表情看着,“我父亲在我出生的时候就将我吞下肚子。”
泊瑟芬:“……”
哈迪斯手指下的画又变了,那个巨大的黑影突然掐着脖子,痛苦地跪到地下将几团黑影呕吐出来。
“这是我几个兄弟姐妹,我们一起从他的肚子里出来。”
泊瑟芬:“……”
场面一度太过重口,她竟然连假惺惺的安慰都吭不出来。
难道还能接一句,恭喜你们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