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暮临的膝盖虽然是软的,但嘴巴出奇地硬气:“我何时怕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太过嚣张,当晚几人休整行李,正准备从休息的破庙中启程出发时,忽而有人叩响了门。
这荒败之村已许久无人居住,怎会有人突然叩门?
宋小河的手覆上剑柄,转头与身边的杨姝对了个眼神,露出警惕之色。
孟观行正了正脸色,打了个手势,让身后几个猎师注意防备。
却见苏暮临缩着脖子瑟瑟发抖,嘴里念念有词,凑近一听,尽是些“阴魂不散”“不是关起来了?”之类的话。
“苏师弟,你怎么?”孟观行轻声问。
苏暮临一脸苦涩,“我的好日子到头了。”
话音刚落下,门外那人似乎没等到人去开门,很是不耐烦地一脚将破庙的门给踹开了。
摇摇欲坠的门不堪重负,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尘土四起。
众人一惊,正摆着防御的姿态,就见一人长衣胜枫,墨发高束,俊俏的眉眼满是不耐,负着手踏进庙中。
“既然有人,为何敲门不应?”他刚进来,便是一句毫不客气的质问。
孟观行上前一步,戒备问道:“阁下何人?”
“仙盟猎师。”他淡漠的眸光在众人之间掠过,落在了宋小河的身上,而后是清清脆脆的两个字:“沈策。”
第116章 江南沈氏(一)
宋小河看见他的瞬间, 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搭在剑柄上的手一下就松开了。
难怪苏暮临方才就一脸愁苦,原来是已经闻到了门外沈溪山的气味, 知道来人是他, 所以才这副德行。
白日里才说了沈溪山的坏话, 晚上就把正主给招来了, 他能不心虚吗?
只是宋小河等人初五从仙盟出发, 十来天的时间, 赶路的脚程虽说不是非常快, 但也走了几百里,沈溪山竟然能追赶上来。
更重要的是,他竟然从水牢中脱身了。
以青璃气的那副样子来看, 是绝不可能轻易将沈溪山放出来的。
只有一个可能, 他逃狱了。
昔日是宋小河不听劝阻,孤身下山, 前往酆都鬼蜮。
今日是沈溪山就这样以两成修为之身,从水牢逃离, 擅自离山, 一路追到了此处。
先是顶撞师长, 自毁修为,再是违背师命, 戴罪越狱。
宋小河倒抽一口凉气, 心说沈溪山不会被逐出仙盟吧?
“仙盟之人?我为何没听过你这号人物?”
孟观行此前没见过沈策, 也并不知他就是沈溪山,依旧没有放下戒备。
沈溪山还要再开口, 却被宋小河抢先一步,她转身对众人摆了摆手, 说道:“孟师兄,这位是我朋友,他是仙盟分部的猎师,先前在酆都鬼蜮和夏国之行中,他都出了力。”
孟观行看了看宋小河,警惕倒是放了不少,但还是抱有怀疑,“当真是你朋友?他为何知道我们在此?”
一行人选择白日休息夜晚赶路,就是为了隐藏行踪,然而在这荒凉的村落里,沈溪山出现得突然,确实不太正常。
宋小河一时没能编出理由,将目光投向沈溪山。
他一边往里走,一边理所当然道:“我和宋小河有共感咒,我知道她在此,就寻来了。”
“共感咒?”杨姝唏嘘道:“共感咒是魂契的一种吧?当真还是年轻人的手段多。”
宋小河再次向孟观行点头,确认了“沈策”此人的身份是自己人,而后几人才放下了戒备,跟着孟观行一同离开破庙。
走在路上,孟观行还没放过沈策,拉着他盘问了些问题。
约莫就是些他怎么会在此处,是为何而来,又是打算去往何处等问题。
沈溪山倒也回答得坦然,他看了边上走着的宋小河几眼,漫不经心道:“我得知宋小河要前往南延,担心她路上安危,所以才跟过来与她同行。”
孟观行又要了他的玉牌看,沈溪山就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乙级玉牌,东西准备得俱全。
仔细盘问一番后,孟观行放了心,勾着他的肩膀笑着欢迎他的加入。
见两人谈话完毕,宋小河赶忙上前,拉着沈溪山的手腕退到了队伍的最后,把声音压低,“你是不是疯了?你怎么跑过来了?”
沈溪山眉梢微扬,“我不跑,难不成还要一直在水牢里蹲着吗?”
“若是被盟主发现,你就是罪加一等!届时把你赶出仙盟怎么办?”
沈溪山满不在乎道:“左右我这两层修为,在仙盟里也配不上天字级猎师的位置。”
这话宋小河不爱听,嘴角一沉,又说:“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出来?这外面那么危险……”
“不是还有你吗?你说了保护我,不作数?”沈溪山反问。
“作数啊。”宋小河道:“可到底还是仙盟安全,眼下你正是虚弱的时候,若是……”
“我人都来了,难不成你还要将我送回去?”沈溪山扬了扬下巴,往前一指,“那你去告诉孟师兄我的身份,他若是得知了,说不定会亲自押我回去,我现在修为大跌,也反抗不了他。”
宋小河又不乐意了。
她撇了撇嘴,过了会儿又问:“你是怎么逃出水牢的?又如何知道我们在这里?”
沈溪山看她一眼,将前面的问题忽略,只答后一个,“我不是说了吗?共感咒。”
“但我们的共感咒早就让盟主给解除了啊。”宋小河说:“你骗的了他们,骗不了我。”
沈溪山嘴角一牵,轻笑了一下,心说你才是最最好骗的那一个。
他道:“并未解除,只不过是改了触发条件,现在需要我们二人同时念动共感咒,才能相通了。”
宋小河极为讶异,“当真?”
“你试试。”
话音落下,宋小河在心中默念法诀,刚念完,沈溪山的声音就传进了耳朵里,“听到了吗?”
他并未开口,而是用神识与宋小河对话。
宋小河睁大眼睛,惊道:“竟然真是如此!你怎么会得知?是盟主告诉你的吗?”
“我什么不知?”沈溪山毫不谦虚道。
其实从上次连通共感咒之后,沈溪山就隐隐有了怀疑。
既然能够连通,就代表他与宋小河魂契所结的共感咒并没有消失,那么青璃动的手脚,必然是需要某种前提之下才能念通此咒。
沈溪山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种猜测了。
现在的前提是,在一个时刻,两人都想通过共感咒与对方建立神识连接,共感咒才会触发。
青璃并非独断专行之人,她察觉宋小河身上有他下的共感咒之后,并未选择摧毁,是因为她清楚地知道,沈溪山就算是入了无情道,也有交朋友,也有选择并拥有情的权力。
若她存心想要阻止,自有许多方法,类如将宋小河分派去千里之外的仙盟分部,或是从沈溪山的脑中抽出关于宋小河的全部记忆,更有甚者,她可以抽走沈溪山的青丝,让他真正变成无情无欲之人。
在不希望沈溪山动心毁道的同时,青璃也不希望单纯澄澈的宋小河被沈溪山欺负,所以才将那个无时无刻都可以念通的共感咒改了连通条件。
然而正是因为青璃的这一举动,沈溪山无法探知宋小河的内心,才加重了他患得患失的情形,给他破无情道助力了一把。
夜色浓重,夏风习习,撩动沈溪山的长发,张扬地飞舞起来。
他忽而道:“再往前百里,就是江南地界。”
宋小河起先没反应过来,而后才想到,江南是沈氏盘踞之地,是沈溪山的故乡。
宋小河斟酌半晌才开口,“此行危险,我没有十足的把握能保护好你,等去了江南,你就留在家中吧,届时就算是盟主想要责罚你,还有你的亲朋护着你。”
沈溪山一听这话就来气,他从水牢里偷跑出来,下山之后狂追八百里,见到宋小河还没半个时辰,她就已经开始想着怎么把他撇下了。
他没好气道:“你觉得我现在还能回家?沈氏在我三岁的时候将我送入仙盟,每年不断往仙盟送宝贝,就是盼望我能刻苦修炼,将来为沈氏争光,而今我破无情道散了修为,已经为沈氏蒙羞,让沈家成为笑话,我若回去……”
宋小河吓得不行,紧张道:“你若回去会怎样?”
“轻则沈氏不认我,将我赶走,重则把我抓回去乱棍打死,警示沈家后人。”沈溪山信口胡诌,怎么胡扯怎么来,誓要把宋小河吓死。
她惊呼一声,赶忙往前奔,放声大喊:“孟师兄——!”
孟观行正在与杨姝闲聊,被这一嗓子吓得差点魂飞魄散,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慌张道:“怎么了?有敌袭?”
宋小河穿过队伍,跑到孟观行的面前,一脸惶恐,“咱们的路线里,会经过临安吗?”
孟观行都被吓出了一脊背的冷汗,却见她慌慌张张跑过来只为问这个问题,险些硬了拳头。
但他还是答道:“临安是此行的必经之地。”
宋小河忙说:“那我们能不能绕过临安?”
孟观行摇头:“不可,我们要进城休整和补给,且前往南延还需要出关的路引,须得去临安的官府办。”
人界的大小仙门,只有去官府登记,且送上一份文书给仙盟,得到两方批示之后才能创立,算得上正规门派。
仙门弟子在国内各城通行就不需要路引,只要是记录在册的仙门,其中令牌就能当做路引。
但此次宋小河等人前往的地方是南延。
南延原本是个名唤戚的独立小国,多年前归顺本国成为附属,被当朝皇帝改名为南延,历来作为外姓侯爵的封赏。
只是近年皇权削弱,南延日渐强盛,在边关设立了军防,是以从本国前往南延,需要路引。
此次去临安,便是托沈家帮忙,给几人安排出关的路引,于是临安就成必去之地。
解释完之后,孟观行疑惑问道:“你为何不想去临安?”
宋小河当然不能说是怕沈溪山被沈家人给抓走,她期期艾艾,随便编了个瞎话说:“我怕在临安耽搁太多时间。”
“不会。”孟观行道:“最多两日,拜访了沈家人,我们就离开。”
宋小河失魂落魄地点头,默默走回了队伍后面。
沈溪山瞥她一眼,“问完了?”
她面如土色,十分惆怅地叹了好几口气,这才抬头小声叮嘱沈溪山,“临安是必经之地,届时进城后,你可千万要隐藏好你的身份,别让你们家的人发现了。”
“若是他们发现了我,执意将我抓走,你会如何?”沈溪山饶有兴趣地反问。
宋小河想了想,说:“我跟你跪在一起求你爹娘原谅你。”
沈溪山:“……”
“哪来的这么窝囊的人?”沈溪山指使道:“谁抓我,你就打谁。”
“啊?”宋小河大惊失色,“但是……要对你家人动手,忤逆你爹娘吗?我觉得不太好吧。”
沈溪山站在她的角度考虑了一下,“你又不认识我爹娘,为何会觉得不好?”
这一句话当即就把宋小河问懵了,她看着沈溪山的脸,见他眉宇之间的神情相当认真,似乎并不是在玩笑。
“因为那是你爹娘啊。”宋小河弱弱道。
沈溪山却说:“若是为了保护我,你只管动手就好,不必顾虑那么多。”
十足像个六亲不认的恶人。
宋小河愁归愁,但是沈溪山的出现到底是让她开心的,刚分开的那几日,她的思念就开始泛滥成灾,尤其对散了修为的沈溪山放不下。
即便是他并未说什么,也没表现出脆弱,但宋小河还是十分介怀。
昔日站得那么高的人,一朝摔下来,说不痛怎么可能。
宋小河最怕的就是有人折了他的骄傲。
这与别人嘲笑她自己是不同的心情,她自有灵力低微,占了个内门弟子的身份,没少被讥讽笑话,每每报复回去后便不会放在心上。
可若是旁人嘲笑沈溪山,哪怕只有一句,那会比她自己受到嘲讽都要心痛难忍。
宋小河偏头去瞧身边的人。
他从表面上看去并没有什么变化,还是如往日一样俊俏,一袭赤色的衣袍衬得唇红齿白,满是少年意气。
也不知是怎么开解的自己,即使是修为散了那么多,他仍然一副不在意的模样,瞧着神色似乎心情还不错。
沈溪山的眼睛都没往她这儿看,却开口说:“偷看我?”
宋小河偷看被逮到,干脆大方地盯着,“你散了那么多修为,不觉得惋惜吗?怎么看起来还很开心的样子?”
“惋惜?”沈溪山像是听到了个笑话,“修为没了再练便是,去了束缚的自由之身,不是喜事?”
沈溪山究竟在想什么,没人能够猜透。
就连宋小河也无法窥探,她干脆不想,主动牵起了沈溪山的手,像是许诺,又像是说给自己听,“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沈溪山说:“你多说些这种话,我就能多活好几年。”
宋小河十分依着他,多说了好几句“我一定保护好你”“不会离开你身边半步”“对嘲笑你的人绝不轻饶”之类的话,把沈溪山哄得眼角眉梢都是愉悦,攥着她的手轻晃,一直不放。
前行三个时辰,已是深更半夜,月上柳梢头。
一行人没有点灯,借着月光赶路,荒郊野岭,四处寂静无声。
自出发以来,队伍一直都是按照孟观行和杨姝走在前头,宋小河苏暮临走在中间,其他猎师跟在后面的分布,能够保证在遇袭的第一时间摆出应对阵形。
沈溪山的到来,让队伍打乱了,宋小河跟他走在最后,而苏暮临则是躲得远远地,直接偏离了队伍。
只不过躲了半个夜晚的苏暮临忽而走到宋小河的身边来,面色凝重,沉声对她道:“小河大人,我闻到了生人的气味儿。”
“生人?”宋小河心中一紧,反应也很快,立即就抬步往前走,想将此事告知孟观行。
却见队伍一下子停下来,往前一看,走在最前面的孟观行和杨姝同时停下,孟观行的剑甚至都握在手中,摆出了防御的架势。
宋小河拉着沈溪山往前走,都不用等她开口问,便瞧见前面的空地上,隐隐约约站了十来个人。
月下看得不分明,打眼看过去,究竟多少人宋小河也分辨不出来,只看见他们身量高大,穿着打扮都相似,戴着斗笠,微微低着头,无一人露着脸。
这架势,一看便知来者不善。
孟观行忽而侧目,凌厉地看向沈溪山,冷声质问,“这些人是不是你带来的?!”
沈溪山也觉得巧,怎么他刚找上宋小河,那些找麻烦的人就跟着来了呢?
这一路上他也没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啊?
他稍稍拧眉,带着些许不被相信的不满,“不是我带来的。”
“下山以来十多日我们都安然无事,偏偏你前脚来,他们后脚就拦在路前,还说不是你?”
孟观行一转手,将剑对准了沈溪山,喝道:“小河,到我这边来!”
宋小河连连摆手,“孟师兄你误会了!这些人绝不是他带来的!”
沈溪山攥着她的手不松开,往前看了一眼,“这是夜行鬼,受人雇佣而来,若你怀疑我,可以留个活口审问他们究竟是谁派来的。”
杨姝也跟着劝,“孟猎师,现在不是质问那些的时候,先将这些人解决了吧。”
孟观行双眉紧紧拧着,在沈溪山脸上看了又看,似在心中衡量,最终还是将剑撇开,但依旧没有放下对沈溪山的戒备,往旁边行了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三两句话的工夫,前方的人已经逐渐靠近,约莫隔了十来步的距离才停下,打头的人一抬头,面上戴着惨白的面具,将脸遮了个干干净净,乍一看还有几分吓人。
那人一张口便问:“何人宋小河?”
宋小河手心都出了汗,还以为这些人是沈溪山的仇家,没想到却是奔着她来的。
她正要说话,却听孟观行道:“诸位求财若求财,我给些买路钱便是,莫要寻死。”
杨姝却将话接过去,豪气地笑了一声,“好言难劝该死的鬼,说这么多做什么?全都杀了就是。”
说着,她右手猛地往空中一拽,一杆竹青的长枪便握在手中,挽了一个极为漂亮的枪花,锋利的枪头指着前方的人,“想找宋小河,先从我的枪下过。”
英姿飒爽,杀气凌人。
话已至此,不必再谈,只听那领头人吹了一声口哨,身后十来个斗笠黑影应声而动,如缥缈鬼魅一般,涌入宋小河等人所站的队伍之中。
宋小河反手抽出木剑,喊道:“苏暮临,掩护我!”
没人应声。
她一转头,就见苏暮临抱着头吱哇乱叫着跑了。
宋小河已经习惯,见怪不怪,转头对沈溪山说:“跟紧我!”
话音一落,凌厉的疾风从身侧袭来,宋小河侧剑去挡,赤色的光芒自身体奔腾而出,在兵刃相撞的瞬间裹上木剑。
寒气扑面而来,两股力量狠狠撞在一起,宋小河只觉得千斤撞在了剑上,猛然间整个人就往后退了几丈远,翻了好几个空翻卸力,才堪堪停下。
只这一下,她的右臂就痛得不停颤抖,几乎拿不稳剑,才知这些人的实力不可小觑。
宋小河一抬头,就看见两人围住了沈溪山,自左右向他进攻。
沈溪山散了修为,还有伤在身,如何能抵挡两人的攻击?
她心中一凛,压根没有多想,抬手挥出一道剑气。
寒意汹涌奔腾,在地上留下长长的冰棱痕迹,疾速朝沈溪山所站的位置飞去。
沈溪山召出长剑,先是挡了几下贴身的攻击,感受到空中逼近的寒气,便翻身往后躲。
两个夜行鬼也没硬抗这道剑气,同时向后撤,与沈溪山拉开了距离。
宋小河奔跑到他的身边,都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几个夜行鬼又飞快缠上来,出招的速度快得没有间隙,从不同角度封宋小河的剑点,几乎不给她反击的机会。
宋小河学剑没多久,无法应对这种熟练的近战招式,更何况还是几个人的同时攻击,她紧绷着神经没有一刻的放松,不停地闪躲。
挡下来的剑招虽说没在身上造成伤害,但那人用的武器是一个巨大的铁棒,用力挥出的力量堪比牛顶,每接一下都震得她手臂剧痛,她无法强接,被逼得步步后退。
如此一来,她又被迫离开了沈溪山。
沈溪山见她应对得吃力,朝声剑缠上金光,猛地朝她的方向掷出。
随后双指一并,冷声道:“破罡!”
白色的骨剑猛然爆发出强悍的灵力,爆炸的气浪翻出几丈远,锋利的剑刃携着光眨眼便至,刺向不断逼退宋小河的那人。
地皮翻飞,尘土纷扬,那人感知到身后的危险,匆忙转身,将百斤中的铁棒挡在身前,覆上浓厚的白色灵力作挡。
却不想朝声疾风般刺来,一下就击碎了前头一层白色护盾,再之后就是“砰”地一声将铁棒整个粉碎,而后重重刺进那人的心口,将人捅了个对穿。
宋小河震惊地看向沈溪山,所有的心理活动几乎写在脸上。
沈溪山的两层修为,似乎与别人的不同。
他将手往回一拉,朝声剑又从那人体内抽出,极速翻转着飞回他的手中,见宋小河发呆,便轻哼了一声:“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来保护我。”
宋小河这才匆忙回神,将木剑收起,大步朝沈溪山所站的方向奔跑,却见大地忽然震动,土地似活了一般,拔地而起几丈高,化身一条巨蟒,张开血盆大口在地上疾行。
杨姝似乎有着非常扎实的战斗经验,她的枪霸道迅猛,但一人对战三人终究勉强,眼看着逐渐落了下风。
孟观行的剑影纷飞,幻出上百把,剑气震荡四方,倒是游刃有余,只是其他几个猎师完全不是对手,为保证同伴不受伤,他难免分心。
宋小河好赖只看顾着沈溪山一人,且他似乎也不是弱到连剑都抬不起,而孟观行却同时看顾那么多人,导致那条土巨蟒从地上钻出的时候他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巨蟒的尾巴扫到几人身前时才匆忙凝气抵挡。
这尾巴撞过来,少说也有千斤重,一下就将孟观行匆忙祭出的灵盾拍了个稀巴烂,正中侧肋,随后他与几个猎师同时出去狠狠摔在地上,四零八散。
土巨蟒直奔宋小河而来,即便身体庞大,行动也快到肉眼无法捕捉,眨眼就到了宋小河的面前。
既知这些人实力不弱,孟观行几人又受了伤,宋小河也顾不上极寒之力影响同伴,只得念动法诀。
“炼狱八寒——”宋小河抬起右脚,往前重重一踏,“天寒地坼!”
赤冰宛如燃烧的烈火一般,烧上巨蟒的身体,咔咔声不断作响,从底下开始冻结土巨蟒的身体。
随着巨大的蛇口往下刺来,悬在宋小河的头上几尺之处,赤冰将它整个身体完全冻住,再不能动弹一分。
“打它七寸。”
沈溪山在旁边说。
宋小河召出沈溪山先前送她的昼明剑,持剑跃起,跳到半空中。
四个夜行鬼同时跃起,朝宋小河飞扑而来,似想在空中擒住她。
沈溪山指尖轻动,朝声剑飞刺出去,散发的金光千丝万缕,剑气剧烈翻滚。
与此同时,杨姝龇着牙扛着严寒,用力掷出手中长枪,如星芒飞过黑夜,悍然破空而去。
宋小河浑身以赤色环绕,白刃泛着森然寒光,用力刺入巨蟒的七寸之处,同时夜行鬼被沈溪山的剑气冲翻,下落的两人被杨姝的长枪当胸一串,另外二人则被朝声斩首。
被赤冰冻住的巨蟒瞬间碎裂,化作千百块掉落,宋小河一落地,再道:“万径人踪灭!”
凝结的冰以她为中心往方圆铺开,像是赤色红莲在脚下绽放,大面积地将土地渲染,刮骨的寒冷几乎将风都冻住,形成无比瑰丽的景观。
这一招是宋小河目前所能用出的业火红莲神力的极限,先前在长安的钟家,她所释放的寒冰冻住了千百人的同时,她的身体也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每一寸骨头都被寒意侵蚀。
这次倒是学聪明了些,控制了寒意的释放,只是还没能熟练掌控,难分敌我,导致杨姝等人也被冻得瑟瑟发抖,用灵力抵御也收效甚微。
宋小河速战速决,挥剑在冰上滑动。
弓步直刺,提膝下截,这段时间的不懈努力有了成效,身法越发娴熟,即便是面对几个人的同时攻击也能灵巧闪避。
这夜行鬼的近战能力极强,若是方才的情况,宋小河只有闪躲的份儿,但空中的寒意和地上的冰给他们的行动造成了极大的不便,关节几乎被冻死,也难以保持身体平衡,便是六七个人同时出手,也没能伤到宋小河。
此地为宋小河所掌控的领域,她学会了挥剑时使用法诀,凝结出的冰棱辅佐攻击,很快占领上风。
杨姝勉强打了几下,被冻得受不了,只得撤身后退。
沈溪山见这形势就知胜负已分,收了朝声剑,前去查看孟观行的伤势。
宋小河将最后一人的脑袋斩下时,才想起沈溪山方才说的要留一个活口,证明他的清白。
她一时后悔自己手快,随后又想,我会努力证明他的清白的。
于是把最后那人的头颅一脚踢飞,迅速收了寒冰之力,拿出锦布擦拭剑上的血。
苏暮临又不知从哪里的藏身之地蹿出来,飞快地将散在地上的几个猎师给背到一处。
沈溪山正在检查孟观行的伤势。
其他猎师已经昏迷不醒,孟观行倒是清醒着,只是捂着肋骨神色痛苦,应当是断了好几根。
“你的剑……”他强忍疼痛,有气无力道:“怎么那么像朝声?”
沈溪山的手指在他侧腹上轻轻按压着,淡无波澜道:“天下只有朝声一把骨剑?”
“你的气息也很像。”孟观行又道:“但是又,又不一样。”
苏暮临见他都是一副随时要断气的样子,还要刨根问底,便道:“哎呀,他也姓沈,你还不明白吗?”
沈溪山眼风一扫,他又缩着脖子溜去了杨姝身后。
孟观行沉默半晌,然后说:“我明白了,你……你也是沈家的人,与溪山是表亲?”
“嗯嗯表亲表亲,我跟他是最亲近的表亲。”沈溪山随口应了几声,说:“你闭上嘴,别把最后一口气耗光,免得死路上了。”
宋小河匆忙赶来,蹲在孟观行的身边,“如何?”
沈溪山收回手,淡声说:“暂且死不了,但赶路是不成了,恐怕要在临安耽搁几日。”
“我无事……”孟观行似不同意停留,怕宋小河无法在七月半之前抵达南延。
“百相师兄,你先别说话。”宋小河双手凝聚红色的微芒,覆在孟观行的侧肋,用治愈术给他缓解了些许痛苦。
杨姝疑惑:“百相?”
好像越是让孟观行闭嘴,他的话就越多,马上接话道:“我大名观行,字百相。”
沈溪山一抬手,往孟观行脑门上一按,人就昏睡过去了。
他肋骨似乎碎得厉害,密密麻麻的骨头碎片全扎进了内脏里,宋小河无法治愈,只能暂时稳住伤情。
她给其他几个猎师也施了治愈术,有些吃力,额角和鼻尖都出了薄汗才收手,而后对沈溪山道:“我们得快点去临安。”
“去沈家。”沈溪山随手抹了一把她的额头,随后站起身,长臂一捞,一把就将苏暮临拽出来,“你掌符飞行,带上这几个猎师,杨猎师带着孟百相,现在就出发。”
下山以来众人一直在地上赶路,为的就是怕暴露行踪,而眼下已经被人追上,也不必隐藏。
几人即刻动身。
宋小河御着灵器飞行带着沈溪山,紧张地抓着他的手,脑子里想的都是若是去了临安沈溪山被人认出来该怎么办?
沈溪山靠着宋小河的肩膀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