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山看着她,眸中的冷意开始消减,“方才。”
宋小河又问:“你怎么突然唤我宋小河?先前都是叫小河姑娘。”
说着又想起了白日沈溪山还唤了她一声小师姐,虽说当时只是为了在钟氏面前给她撑腰,就喊了那么两次,但宋小河还是因为此事开心。
沈溪山听了此话,眸光深邃而幽幽,眉间瞬间攀上一丝若有若无的幽怨,方才那副锋利的模样荡然无存。他轻声道:“既然旁人也叫你小河姑娘,那我喊与不喊又有何分别,左右不过是大家都叫的称呼而已。”
有一件事沈溪山不得不承认。
在他第一次听到钟浔元对着宋小河喊‘小河姑娘’的时候,他当时就想给这个人一拳,最好把他的牙全打掉,让他喊不出这四个字。
就好像是属于自己的东西,突然被别人给抢走了,且他没有任何理由去争夺。
沈溪山一方面觉得自己没必要在一个称呼上置气,一方面又觉得这种感觉相当憋屈,以至于那两日他心中积怨颇深。
还没有人,能从他沈溪山的手中抢东西。
每回沈溪山装出这种有些委屈的样子来,宋小河必定会上当,她往前两步抬手拉住沈溪山的衣袖,说:“沈猎师不必在意,不管你如何叫我,总是与旁人不同的。”
沈溪山听了这话,心里难免痒痒的,问:“有何不同?”
宋小河眼眸一转,说:“你是年少出名,乃是人界不可多得的天纵奇才,不管在仙盟还是在人界的千百修仙门派之中,你都是最独特的。”
因为他的家世,他的能力,因为他声名显赫。
这不是沈溪山想要听到的答案,他唇线微沉,对此并不满意,没有接话。
宋小河自然也看出来他心情不虞,她松开沈溪山的衣袖,转头往花林走去。
沈溪山见她突然走了,随后也抬步,默不作声地跟在宋小河身后。
却见她小跑到一棵樱花树下,踮着脚伸长手臂,将一枝较矮的枝条给扒拉下来,折下一根开满了樱花的枝条。
然后转身,像是想再跑回去,但没想到沈溪山就站在她的身后。
宋小河咧开嘴笑,一下将花枝递出,说道:“送给你。”
她目光盈盈,像揽了明月进去,于是漫天的繁星也比不过这一双漂亮的眼睛,澄澈明亮。
清风扑面而来,柔和无比,似卷着花香猛然扑进了沈溪山的心头上。
心脏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跳动的节拍。
一枝再寻常不过的花,竟然也会让他乱了心跳。
沈溪山有些慌乱,下意识敛了眸,将眼中的情绪隐藏,伸手接过了花,“为何要送我花?”
宋小河就说:“我师父以前跟我说过,他与师娘初见正是失意之时,师娘见他闷闷不乐便折了一枝花赠他,还说‘好花当配美人’,我觉得这樱花开得漂亮,合该送你一枝,希望你也别因心事而烦闷。”
“当真只是因为这个?”沈溪山问她。
宋小河转过身去,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满鼻子芬芳,她十分坦率地说:“当然啊,沈猎师是我见过的,模样最好看的人了,无人能比得上你,尤其是你笑的模样。”
这语气里没有半分旖旎,像是一句单纯的夸赞,于是更让沈溪山心烦。
沈溪山指尖捏着花枝轻轻转动,脆弱的花瓣落了几片,被风卷走。
他沉默,心说这可恶的宋小河,到底只是看上了他这张脸。
方才他还用沈策的身份与她说话,现下她见了自己这皮囊,立即就将沈策抛之脑后,连问都不问一句。
虽说如此,沈溪山还是扬起一个笑容,缓缓道:“多谢你的花。”
宋小河摆手,“何须言谢,这花不过是我随手折的罢了。”
沈溪山就道:“心意珍贵。”
就算是用他这张脸换来的心意,那也是珍贵的,毕竟宋小河眼界挺高,看上的是他的脸,不是什么歪瓜裂枣。
这点倒是让沈溪山还算满意。
宋小河见他笑了,也跟着笑,说:“沈猎师,可要与我一同进林中赏花?”
沈溪山收了花枝,立马应了她的邀请:“好。”
两人一同往林中而去。
站在花林外和置身在花林中是完全不同的体验。
二月初并不算是樱花盛开的季节,但这里的樱花却开得相当旺盛,但凡有风过境,花瓣便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往宋小河和沈溪山的身上扑去。
满地的粉色花瓣,形成一幅绝美的画卷。
宋小河愉悦得忘乎所以,走两步就会停下来,试图去抓空中飞舞的花瓣。
沈溪山落后她一步的距离,目光稍稍偏移,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身上,面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将她带着笑的侧脸看了又看,根本移不开眼。
人本来就美,花也美,于是宋小河与花瓣玩耍所形成的画面,让沈溪山的心腔翻滚起来,从未出现过的情绪于心口蔓延。
与此同时,禁咒又开始散发灼热,那是对沈溪山的警告。
他置之不理,指尖轻动,空中飘散的花瓣忽而围绕着宋小河的周身打转,像是化作了调皮的灵物,时而往她脸颊上轻蹭。
宋小河跟着转了两圈,惊奇道:“沈猎师你快看这些花瓣!”
说着,她伸手去抓,跟着往前跑去。
沈溪山的眼里有了笑意。
笑她笨,也笑她可爱。
往前跑了一段路后,宋小河突然停下,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
沈溪山跟上去,在某个瞬间,他感觉到这里有一片灵域。
踏进去之后,面前的景色骤然变了,不再是茂密的樱花林,而是凭空出现了一座宽敞的小院。
栅栏将小院围了起来,院中种了一棵樱花树,落了满院的花瓣。
弦月高挂,满地银光,整座院落寂静而冷清。
宋小河道:“这里竟然有人居住?”
沈溪山问:“可要进去看看?”
她摇头,说:“都这个时辰了,还是莫要打扰别人。”
“这里没有活人的气息。”沈溪山道:“这是由符箓灵咒所组成的灵域,包括这整片桃花林都受灵咒的影响,否则这样的季节不可能有樱花开得如此旺盛。”
宋小河一听,顿时就想起沧海峰上的那棵樱花树。
那棵树就是由梁檀的灵咒所维持,不论春夏秋冬皆是常开不败。
思及此,她道:“那我们进去看看吧。”
宋小河推开栅栏门,往里走去。
是一座看起来很寻常普通的院落,院子也不算大,脚步落在花瓣上,连脚印都没留下。
她往前走去,就看见房宅的门上果然贴着一张符。
钟氏的符都是黄纸朱笔,咒文繁琐而花哨,宋小河之前从钟浔之的手里拿走不少他的符箓,所以能够辨认出来。
沈溪山抬手越过宋小河,用指尖触碰了那道符箓,随后光芒轻闪。
紧接着那光芒范围扩大,一瞬间就覆盖了整个院落,只见地面的花瓣一扫而空,露出原本的黄土。
随后就看到一人站在院中,正坐在石桌旁梳着长发。
从背影上看,是位年纪不大的姑娘。
宋小河好奇,两三步跑过去打正面一看,发现这人不是别人,竟是师娘钟慕鱼。
她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脸庞还很是稚嫩,但已经有了美人的样子,只是眉眼没有太大变化,所以宋小河一眼就能认出。
她穿着素色衣裙,将长发梳了几下后,开始给自己绾发。
簪子刚绾好,忽而听得栅栏门被推开,一人走了进来。
宋小河与钟慕鱼的反应一样,同时抬眼看去,就见一身着钟氏外门弟子宗服的少年站在门边。
他瞧着也不过十六七的年纪,面容白净俊俏,左眼的眼角有颗不大明显的小痣,长发用发带随意绑着,脸上带着些许歉然。
是年轻的梁檀。
宋小河从未想过,她会遇见年轻时候的师父。
与那个总是骂骂咧咧的小老头不同,年少的他虽然气质温润,但却像一杆迎风飘扬的旗,充斥着如此张扬的少年气息。
他对钟慕鱼行了一礼,说道:“在下是外门弟子梁颂微,误入姑娘住所还望姑娘莫要怪罪,只是想来问一问,这花林如何能走出去?”
宋小河一顿,回身问沈溪山,“梁颂微是哪位?”
沈溪山挑眉,“这不是你师父吗?”
宋小河摇头说:“可我师父名梁檀,字子敬,不叫梁颂微。”
第72章 沈溪山大泡醋坛(三)
画面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时间, 待那少年说完那句话之后,两人的身影便化作轻烟消散,地面也跟着恢复原样。
宋小河还想再细细观察, 便转头回去, 将手按在符箓上。
灵力一注入, 符箓再次散发光芒, 又将方才的场景再现。
钟慕鱼坐在院中绾发, 少年推门而入, 行礼说自己是梁颂微, 询问如何走出这片花林。
来来回回不过就这些内容,宋小河看了好些遍,回头对沈溪山说:“这就是我师父, 与我师父长得一模一样。”
沈溪山问她, “你师父年轻时在钟氏修习?”
宋小河却是摇头,说:“我不知道, 他从未说起过。”
实际上,梁檀提起从前时, 向来都是吹嘘自己在什么地方斩杀了什么妖怪, 做了什么厉害的事。
却从未说起过他的爹娘, 师父,以及从前修习的门派。
宋小河幼年时曾好奇问过, 梁檀总说, 那都是年代久远的事, 久到他自己都忘记了。
如今来了这长安钟氏,才知师父原来也有师父, 才知钟氏如何看不起他,才知他生平会遭受多少嘲笑和委屈。
宋小河低头搓了搓手指头, 不知在想什么。
沈溪山看了她两眼,然后说:“不管这梁颂微究竟是何人,总之这个地方一定与你师父相关。”
不仅仅因为这院中的樱花树,也因为她师娘在这里,还有贴在门上的符箓,这片灵域说不定是梁檀当年留下来的。
“那明日我去问问吧。”宋小河道。
她似乎萌生了要走的心思,也不再去触碰那道灵符,对沈溪山道:“我肚子饿了,咱们先出去吧,待我吃了东西再去睡一觉,明日找师父去。”
沈溪山忙碌一下午,并不知她没吃东西,眼下夜半三更,哪里还有食肆餐馆开门?
他问道:“你要去何处寻吃食?”
“苏暮临身上常备许多吃的。”宋小河语气相当理所当然,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我去找他拿些。”
沈溪山跟在后面,他腿长,两三步就追上了宋小河,与她并肩,“或许这时辰他已经睡觉。”
“他睡得很晚。”宋小河说:“再过一个时辰他才会睡。”
沈溪山的语气又难免有一丝酸溜溜的,“你连他平日几时睡觉都知道?”
宋小河毫无察觉,“是呀。”
是因为苏暮临总在半夜的时候将爬起来的宋小河拦下叫醒,所以宋小河才知道苏暮临夜间睡得很晚,又起得早,每日也就睡一两个时辰。
起初宋小河还担心他睡眠不足身体受影响,现在知道他压根就不是凡人,睡眠于他来说都是多余。
六界之中除却凡人的睡眠必不可少,其他种族大都可以用别的方法代替睡眠,只需闭目养神吸收周身的灵气,那便是休息了。
所以就算苏暮临夜间只睡那么一会儿,白日里也依旧活蹦乱跳,精气十足。
只不过现在宋小河在他身边,哪有放她去找苏暮临的道理?
沈溪山道:“我也有不少吃食,不如就别再去麻烦他,我给你拿些。”
宋小河顿时面露惊喜,乐呵呵地看向他,“当真?我还以为沈猎师不喜欢将吃食带在身边呢。”
这是她平日里细心观察之后的结果。
因为沈溪山吃东西的次数很少,就下山赶路的这段时间里,宋小河只见过两回他吃东西,吃的还十分清淡。
这明显就是口欲不强,隔几天吃上一回,用食物稍稍补充身体罢了,大部分时间他可能就是吃食丹。
沈溪山的确如此,他身上什么宝贝都有,就是没有吃的。
不过隔空取物一点也难不倒他,宋小河想吃什么,整个长安城里随她挑选。
沈溪山带着宋小河往外走,出了灵域之后走了一刻钟,仍未能走出去,顿时发现这花林还深藏机妙。
看似是一片普通的花林,实则这里面藏了术法之阵,且不是普通的术法,很像是沈溪山在古籍上看到的一门失传已久的术法。
这时候就连宋小河也觉得纳闷,疑问一句,“来时也没走那么久啊?为何还没有走出去?”
沈溪山道:“这林中有阵法,我们正迷失在阵法之中,所以一直在原地打转。”
宋小河讶然,忽而想起方才在那座小院中看到的场景,恍然大悟道:“难怪我师父要向我师娘问路,原来是这林中有阵法,他走不出去。”
说着又问沈溪山,“是什么阵法,我们能破了吗?”
“是上古时期的术法,名唤阴符,也叫奇门遁甲。”沈溪山走到一棵树前,抬手轻轻在树皮上摸了两下,道:“这种古法深奥奇妙,晦涩难懂,所以传承得很不顺利,如今天下间能够正统传承奇门遁甲的门派早就不存在了,所以即便是能够使出来的,也是经过许多人的修改,远远不及古法的万分之一,是以此阵好破。”
他说着,忽而一扬手,指尖夹上一张白纸符,随着他甩手至空中,符箓泛起丝丝金光,极快形成一张网,往周围蔓延铺开。
那些丝丝缕缕的金光绕过宋小河的身体,很快就形成了一张蛛网似的东西,将身边的所有樱花树连接在一起。
继而沈溪山指尖在符箓上轻点一下,火焰便乍起,顺着四面八方的金丝灼烧而去,将周围所有树木给包围,于是大火便在眨眼间肆虐。
宋小河见状吓了一大跳,赶忙往沈溪山身边走进了几步,惊慌地去扯沈溪山的衣袖,忙道:“你别烧了呀,这花林多好看,咱们再找别的方法出去也行!”
沈溪山低声安慰她,“别着急,你再看。”
宋小河偏头,就见火势以极快的速度在树上蔓延,将樱花树从根到树梢都给吞噬。
寻常火焰烧不了那么快,显然这其中有蹊跷。
待她再想认真看去时,就见漫天的樱花纷纷扬扬,如倾盆之雨落下,又被夜风卷起。
下一刻,眼前的所有景象都消失,那些樱花树又恢复了原样,火焰也不知如何灭的,景色看起来并无变化。
沈溪山却道:“阵破了。”
宋小河道:“所以方才把树烧了就是破阵?”
两人继续并肩往外走,明晃晃的月光透过樱花瓣在地上铺了密密麻麻的碎影。
沈溪山偏头看她。
宋小河捧着一颗夜光珠,柔和的光落在她的脸上,连脸颊上细小软嫩的绒毛都照清楚,漂亮的眼睛里是慢慢的好奇。
她总是有很多求知欲,由于沈溪山总是给她解答,也就养成了她有了疑惑就下意识想问沈溪山的习惯。
当然,沈溪山也不可能拒绝这样的宋小河。
他指尖轻动,忍了忍想捏她耳朵尖的欲望,说道:“是一种障眼法,自然也有别的破阵方法,但是烧了障眼的假象更为简单省事,只不过要找到阵眼中心才行,方才我们所站的位置,正好就是阵眼之处。”
宋小河长长地哦了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
这次很快就走出了花林,沈溪山带着她往飞花苑而去。
已是深夜时分,路上除了偶尔看到些钟氏巡逻守卫之外,基本无其他闲人。
沈溪山将她带到飞花苑,考虑到这是男子住所,本想让宋小河站在外面等着,但他只顿了顿,并未开口。
就这么犹豫一瞬间的工夫,宋小河已经晃着发辫大摇大摆地走进去了。
来到房前,沈溪山推门而入,将宋小河迎进来之后关上了门。
宋小河只站在门边往里一瞧,立马就发现这房屋与她的不同。
这间寝房更大,更敞亮,光是灯就有三盏,往左走还有一道雕花镂空门,坠着墨色的珠帘,隐隐约约能看见里面摆了山水屏风和拔步床。
这显然是招待贵客的房间。
宋小河撇嘴,对这种区别对待有些不满,自顾自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茶喝。
关上门后房中无比安静,沈溪山点了三盏灯,然后在宋小河对面坐下,问她想吃什么。
宋小河起初还想,我想吃什么你就有什么?
结果她试探性地说了平日里爱吃的东西,沈溪山还真的给她掏出来了。
且还是热腾腾的,像是刚出锅的那种。
长安如此繁华的大城,什么样的酒楼餐馆没有?
为了平日里做生意方便,许多厨子会提前将各种菜给备好,再用灵石保存,是以不管宋小河说什么,沈溪山就能拿出差不多的东西来。
他将东西一一摆在桌上,隔空取物的同时撂下银子。
宋小河捧着碗筷吃得不亦乐乎,腮帮子圆鼓鼓的,完全没时间跟沈溪山说话了。
他也安静,坐在对面看宋小河进食。
宋小河的吃相并不是深闺千金的那种文雅,相反,她吃得很忙碌,有时候这块东西放嘴里刚嚼两口,她眼睛又瞟到了别的吃食,然后用筷子夹起来继续往嘴里塞。
若是塞不下了,她就夹在筷子上排队,总之不会让筷子空着。
当然,因为没有人跟她抢,她吃得并不惶急,让人看着只觉得极其有食欲。
沈溪山盯着看,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他从不知投喂别人会获得如此大的满足感,尤其是宋小河圆滚滚的脸颊都没停过,让他想伸手捏一捏。
正想着,宋小河一个抬头朝他看来,露出疑惑的眼神,将口中的东西咽尽后问,“沈猎师当真不吃吗?为何一直在看我?”
沈溪山才意识到自己盯得过分了,于是便道不吃便起身,去取了笔墨和符纸来。
桌子宽敞,他占据其中一角,研墨提笔,缓缓在符纸上走出线条凌厉而流畅的徽文。
宋小河看了又看,问:“这是什么符?”
沈溪山画完后将符纸放到一旁晾干,又画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说道:“传送符。”
他解释道:“你可以理解为传送阵法,先前跟你说过,传送阵法分阴阳两阵,我画的这就是阴阳两符。”
“沈猎师要传送去何处?”她问。
“这张是给你的。”沈溪山将其中一张放到她的手边,说:“这次来参加百炼会的人多,鱼龙混杂,你我所居住的地方相隔又远,为了方便秘密议事,这张符你拿回去贴在墙上,只要用灵力启动,便可到我的房中来。”
他说着,便起身,走至墙边将另一张符贴上去。
只见符箓上的咒文闪过微芒,而后泛起几不可见的细光,他回身对宋小河说:“如此。”
宋小河乐不可支地放下碗筷,将符箓收进玉镯道:“你可真聪明,这是个好方法,若是我们密谋什么大事也方便许多。”
等同说将她和沈溪山的房间连通起来。
沈溪山走回桌边,说:“我不会去打扰宋姑娘,这张符是让你夜间来寻我时用的。”
准确来说,是给睡梦中的宋小河所用。
原本沈溪山以为两人住的地方隔得并不远,但方才出去了一趟才发现这附近的建筑构造,宋小河所居住的夏蝉桥离这里只怕有一刻钟的路程,若是她在夜间睡觉时跑出来自己走在路上,实在危险。
所以沈溪山就写了这一对阴阳符。
“你记住如何用的了吗?”沈溪山有些不放心地问她。
宋小河点头,“记住了。”
沈溪山自然不大信,宋小河记没记住,要等她睡着之后能不能找来才知道。
他坐在另一头又写了些其他符箓,坐了约莫两刻钟,宋小河才吃饱喝足,满脸笑容地跟他道别。
沈溪山虽然人未送远,到了飞花苑门口就停下,但回去后他念通共感咒,看见宋小河一边捧着夜光珠,一边哼着小曲儿,边走边玩,确认她回了房中之后才切断咒法。
丑时将近,沈溪山毫无睡意了,坐下来之后屋内的三盏灯从不同的方向照在他身上。
他一抬眸,仿佛还能看见宋小河坐在对面乐颠颠地吃着东西,然后唤他的模样。
后脖子的禁咒灼烧着,从樱花林一直到现在都未消,但他也毫不在意,面色如常。
房中寂静许久,沈溪山才提笔,写着符箓至天明。
次日一早,沈溪山就有些后悔晚上没有好好休息了。
只因他需要忙的事实在是太多,昨日拜见的门派长老不过是冰山一角,今日还要接着去拜访。
钟氏与寒天宗合办的百炼会如此盛大,前来参加的门派数不胜数,一些数得上名号的,沈溪山都得去见见,不仅仅是为了相互打个照面,也是为了排查有没有可疑之人,探寻日晷神仪的气息。
忙得不可开交。
时而抽空念下共感咒,听见宋小河绵长的呼吸声,便知道她还在睡觉,静静听了一会儿后,他又继续投身忙碌之中。
而宋小河就逍遥得多。
她昨夜回去后首要的事就是将符箓贴在墙上,随后沐浴净身,又爬上床好好睡了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起床之后宋小河换上仙盟的宗服,将木剑别在腰间,整理了下发髻和双袖的束带,随后推门而出,拥抱灿烂的阳光。
一出门就看见步时鸢站坐在外面的石椅上,也不知坐了多久,正转着手里的玉珠眺望远方。
“鸢姐?”宋小河关上门,抬步朝她走去,问:“你坐在这里做什么?”
“等你。”步时鸢转头,笑道:“约莫着你也差不多这个时候醒来,便没等多久。”
金灿灿的阳光大片落在宋小河的身上,流萤的衣料似隐隐有光华流动,宋小河明眸皓齿,顶着太阳而立,裙摆随着风轻晃,看起来真是明媚极了。
步时鸢笑道:“瞧着又漂亮了不少。”
宋小河说:“你寻我可是有什么事?”
“无事,不过是想跟你一起去城中逛逛罢了。”步时鸢。
这一点倒是将宋小河的心思猜准了,她来长安既不参加百炼会,也没有什么任务在身,来这里纯粹是为了长见识和玩。
所以一早醒来就打算去城里转转,顺道吃些东西。
与步时鸢同行,两人去飞花苑叫上苏暮临。
谁知去时正看见梁檀坐在院中逗棉花玩。
他捏着一根枝条,顶端用绳子拴了一小块肉,就这么在棉花面前晃来晃去。
棉花像只小猫一样去扑,他又将树枝一抬,让棉花扑了个空,玩得正兴。
“师父!”宋小河小步跑过去,想将棉花抱起来,棉花却一个灵巧地躲避跳去了梁檀身上,攀上他的肩膀,像是更愿意跟梁檀亲近。
宋小河轻哼一声,又对梁檀道:“你的身体好些了吗?我们正要去城中逛一逛,你与我们一起吧。”
梁檀休息了一晚上,气色好了许多,将灰毛的崽子抱在怀中,起身道:“行,那便一同去瞧瞧吧。”
进屋喊了苏暮临出来,让他召了飞符,四人便寻路出钟家城。
一路出了钟家城,再行几条大街,便逐渐到了长安繁华的地带。
城中多是修仙弟子,长安百姓早就见怪不怪,对于飞在天上的东西并不稀奇。
几人下了飞符后入了街巷,只见街边琳琅满目,买卖吆喝此起彼伏,行人来来往往,热闹非凡。
商铺里街摊中卖什么的都有,步时鸢和梁檀走在前面,宋小河与苏暮临落在后面两步。
苏暮临难得睡得有些久了,精神更是十足,正好与宋小河玩到一处去,两人在街头乱窜,流连于各个贩摊之中,研究一些稀奇古怪,从未见过的玩意儿。
梁檀是养着宋小河长大的,他知道宋小河的性子,于是很自然地,走几步便停一停,回头看看宋小河。
若是人不在,他就等一等,等得久了,就扯着嗓子喊她。
有梁檀在旁边约束着,宋小河也不至于玩得到处跑。
这个时候,昨日从那寻事的魁梧男子手中得来的银钱就派上了用场,宋小河看上了些好玩的小玩意儿,只要不贵,她通通买下。
有些是零碎的头饰,耳饰,有些则是机巧灵物,都是不怎么华丽的东西,只图个好玩。
另外还有各种零嘴吃食,宋小河买得两只手拿满,还在苏暮临的手上塞了不少,两人一边逛一边吃。
如此行了两条街,身上的银钱几乎花尽,步时鸢却在一家路边摊处停了下来。
这还是她自上街之后,头一次停在贩摊前面。
宋小河赶忙小跑几步凑过去,问:“鸢姐,你看上什么东西了?”
摊主是个看起来年岁有七八十,坐在藤椅中,明明天气还很凉快,她却拿着把扇子慢悠悠地晃着,用苍老的声音道:“各位客官,看看喜欢什么?”
面前就摆着一张桌子,上面零零散散地放了几样东西,一眼扫过去,没有一样看起来特殊,比之宋小河方才所看的摊子,这个显得平平无奇。
但她很快就注意到上面有个眼熟的东西。
那东西不知道是角还是牙,总之都很像,十分小巧,长度还不及一个掌心。
表体光华温润,乳白色,泛着微芒,摸上去微凉。
是一对。
宋小河道:“老婆婆,这是什么?”
那摊主缓声道:“灵犀牙,能够隐蔽生息。”
宋小河道:“这东西常见吗?”
“这是天生的灵物,如何能常见?你翻遍整条街,也就只有我这桌子上才有。”她答。
苏暮临在一旁问,“小河大人,你想要这个吗?这看起来并无太大用处,隐蔽生息的话,符箓和法术都能做到。”
宋小河捏着那颗灵犀牙道:“我在沈溪山的身上也见过这东西,想来应该不是凡物,竟会出现在这种小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