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去几个月了,谈星桥还能脱口说出自己第一天当住院总时,总共接了多少个电话。
90个,整整90个。
内容包括但不限于,手术室打来要求协调手术的电话,医教科打来要检查实习生在岗情况的电话,护士站打来说某某床家属要找医生的电话……
其中最多的,是各兄弟科室打来让他查收会诊单的电话,这其中,急诊的最多。
而且急诊打来的会诊电话,十个里有八个是急会诊,要求在十五分钟内赶到。
这样高强度的工作持续三个月后,谈星桥早就习以为常了,但今天半夜急诊科的这个电话还是让他心头一跳。
好家伙,又是动脉瘤!
今天傍晚已经搞过一个了,就是搞得他没能跟秦鹊见上面的那个病人,脑血管造影检查提示颅内多发动脉瘤,在前交通动脉和右侧颈内动脉眼段各有一处动脉瘤,不过不幸中的万幸,这两处都是小于2mm的微小动脉瘤,其他部位都很正常,结果出来后,华锋他们凑到一起会诊了一下,将这台手术安排到了明天第一台。
但今晚谈星桥和值班医生都要提着心,密切关注患者的情况。
这已经够让人麻爪的了,结果半夜又来一个动脉瘤?
你们动脉瘤家族今天搞集体活动?
谈总在心里骂骂咧咧,掀开被子下床穿鞋,然后从门后拿下白大褂,吱呀一声打开门。
外面的光线漏了点进来,他转身关门的时候,发现大家都在睡,还有人打着轻轻的小呼噜,看来刚才的电话铃声并没有对大家造成影响。
一时间他既松了口气,又觉得大家都很惨,看看,这得累成什么样才电话响都吵不醒啊!
他一边套白大褂,一边往电梯方向走,守在护士站的值班护士见到他,问了句:“谈总去哪里会诊吗?”
“急诊。”
他应了声,对话声在安静的、灯已经关了大半的病区里显得格外明显,实在是环境太安静了。
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急诊大厅依旧灯火通明,救护车响着汽笛送进来一个外伤的患者,谈星桥路过看了眼,直接走了过去,敲敲医生办公室的门:“哪个病人请了脑外的会诊?”
“谈总来了。”一个规培生立刻站起来,拿着病历夹,“是5床请了会诊,我带你去看她。”
俩人刚走了没几步,刚才打电话给他的同事赶了上来,“我刚从CT室下来,准备给她做个CTA。”
谈星桥点点头,问道:“她彩超做了吗?”
“做了,结果还没报。”急诊科同事一边走,一边跟他说起病人的情况,“58岁的女性患者,晚上起夜突然觉得剧烈头痛,伴有呕吐,家属立刻打了120送过来,来的时候已经昏迷了,GCS评分8分,急查头颅CT显示蛛网膜下腔出血,体格检查颈部可以摸到一个搏动性肿块。”
GCS评分才8分,已经属于重度昏迷了,谈星桥去到床边简单地检查过一番,就跟急诊科的同事一起返回了办公室。
一边翻着入院检查的结果,一边刷新电脑系统,看看彩超结果出来没有。
这一刷新,还真就看到B超室报的颈部彩超检查结果,提示颈内动脉后交通段大动脉瘤,瘤体大小约10.5×11.3mm,瘤颈约5mm。
“这瘤子也太大了,太危险了。”谈星桥看完这个检查结果,皱着眉头说了句。
颅内动脉瘤的凶险程度体现在它的致死率上,首次出血的死亡率在30%,再次出血的死亡率直接翻倍,高达60%,因此它一直被医学界称为颅内的“不定时炸弹”。
急诊科同事也点点头,然后问道:“那怎么办,先收进你们科?”
“收是肯定要收,她这样要做急诊手术啊。”谈星桥又叹了口气,从白大褂兜里拿出手机来,拨通了上级医师的电话。
电话直接打给今天的值班二线华锋,把病人的情况汇报给他之后,一边通知护士准备接收病人,应该是要先进监护病房,一边去和患者家属做病情沟通和术前谈话。
华锋接到他的电话,按流程上报给科主任刘观,然后立刻来了急诊科,等谈星桥跟家属谈完,刘主任刚好也从家里赶到了医院,一会诊,都觉得患者这瘤子实在是大。
“那就不能做颅内动脉瘤夹闭咯,做介入吧。”
华锋也点点头,“那让老谈联系一下导管室跟麻醉科,安排手术,对了,术前那套签字了吗?”
谈星桥应道:“谈了,也签字了。”
刘主任又去跟患者家属沟通了几句,安抚了一下对方的情绪,然后匆匆去手术室做准备。
谈星桥联系好导管室和麻醉科之后,回了一趟科室,先去把病人收进来,刚搞定出来,就见陈雅琦也起来了,“你们收急诊了?”
“颈内大动脉瘤,马上做急诊介入。”他应了声,又叫陈雅琦别去了,“你帮我盯着点病房吧。”
陈雅琦领了他这个情,爽快地点点头,“行,那要是忙不过来就打电话叫我。”
谈星桥点点头,大步地走了。
忙是忙得过来的,就是不好搞,这台手术是微创的神经介入动脉瘤栓塞术,做了三个小时,用六个弹簧圈致密栓塞动脉瘤,整个过程紧张到整个手术室都是安静的,没有人说一句多余的话。
所幸,手术很成功,患者被送进NSICU,也就是神经外科重症监护病房。
谈星桥接下来还要出术后医嘱,然后把转入病历写好,等到忙完,时间已经差不多六点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进了值班房,咋说呢,虽然已经六点了,七点就是平时的起床时间,但能多睡一个小时也好啊!
神经外科病区就这样,在短暂的骚动之后,又回归了安静。
然后再过不久,安静就会被朝阳和护士的小推车打破,进入新的一天。
新的一天秦鹊起来得很早,因为和文旅局达成了合作,梧凤之鸣提前到十一月二号在宋白的直播间首发上架,那就应该把该拍的物料全都准备好。
又因为这套新品的意义和其他新品不太一样,可以说是被秦鹊和乔磬,甚至整个裳荷集上上下下寄予厚望,所以必须从一开始就享受最高待遇,由秦鹊本人出镜,硬照和带剧情的短视频都要有,摄影师更是裳荷集技术最好的那一位。
梧凤之鸣本身是一个成语,出自《诗·大雅·卷阿》:“凤皇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比喻政教和协、天下太平,因此在妆容和首饰的选择上,就要显得格外大气和端庄。
就连置景,都要符合庄严恢宏这一要求,因此出动了不少模特来给秦鹊做配。
时间选择上也有讲究,为了营造庄严肃穆的氛围,特地挑在下午四五点之间,这时体验馆游客没那么多,而且太阳开始西坠,阳光温温柔柔,还有余温,光影效果绝佳。
上午拍硬照,秦鹊穿的是要上架的那套仿妆花织金料子的,下午拍宣传视频,上身的就是那套真丝真金的妆花织金梧凤之鸣了,阳光撒在她的头饰和衣料上,一片金光粼粼,闪花一群人的眼。
华丽,富贵,雍容,盛世太平的国度,人们的衣着就应该是这样的!
乔磬看着镜头里的秦鹊,忍不住夸赞道:“太美了,太美了!果然是大小姐,从小锦衣玉食养出来的气度,才能撑得起这套衣服!”
听见她的感叹,秦鹊好奇起来,提着裙子就往这边跑,“是吗是吗,让我也康康!”
乔磬抬起头,厉声呵斥道:“你别跑!走过来,慢慢走,不用跑,小心点,你身上可是穿着价值连城的南京云锦!连绣鞋的鞋面都是真丝缎的!还有你头上的花冠凤钗,全都是手工做的,很贵的!”
又喊其他人:“都让开,除了汪菀,在她换衣服之前谁也不许碰她!”
闻言,秦鹊的脚步立刻就慢了下来,啊呀,她怎么就给忘了,她现在可是从头到脚都是古代版高定啊!
于是她端正姿态,迈着淑女步走到摄影师面前,看完视频里的自己,立刻就扶着头上的凤钗喜滋滋地道:“再给我拍些照片吧,要转圈圈的那种。”
她是老板,她要穿戴着几百万转圈圈谁也不能阻止,连乔磬都没说什么,只是一脸紧张地看着她,生怕她把凤钗给转下来了。
拍完之后,她看得满意了,这才去将衣服换下来,卸了妆,临走时不忘提醒摄影师:“记得尽快把照片发给我哦。”
摄影师:“……”老板看起来更关心自己的美照。
秦鹊从拍摄场地出来,哼着歌回了紫荆园,刚回到门口下车,就看见隔壁谈家的门开了,谈星桥的母亲陆青女士从里面走出来。
她赶紧乖巧地打招呼:“陆阿姨下午好,您要出去啊?”
陆女士见到她,笑眯眯地过来跟她说话,“是啊,我有个学生马上要出国了,今天请我吃饭。”
说完又问她:“最近在忙什么啊?都不怎么见你回家来,都快跟星桥那个不着家的一样了,你可别学他。”
秦鹊连连点头,又忍不住习惯性地替谈星桥辩解:“谈星桥是工作忙嘛,迫不得已的,喏,昨天我从申城回来,顺路给他拿点特产,说好了在一楼等他下来拿,结果等到天都黑了他也没下来,一问,他又收新病人去了,我就只好把东西放在护士站给他,都没见着他人呢!”
陆女士闻言一愣,“……你去找他啦?”
秦鹊点点头嗯呐一声,她立刻就气起来,“他怎么能这样,太过分了!”
“他要收病人怎么不早点说,不然怎么会害你等到天黑?他收的什么病人,要收这么久,别是学艺不精才这么磨磨蹭蹭吧?”
啊这……
谈星桥你亲妈这个杠你的角度属实是我没想到过的。
“阿嚏——”
周五的傍晚,一周的工作即将结束,办公室里不少人都已经无心工作,有的已经在呼朋唤友要去聚餐了,突然间就听见有人打了声喷嚏。
抬头一看,是谈星桥。
立刻便有人开玩笑道:“谈总,你别是嫉妒我们能去吃火锅你不能,才故意打断我们的吧?”
谈星桥抬手蹭蹭鼻子,嗤了声,“我缺这一顿火锅?明早我就能回去了。”
大家笑起来,有人发现他今天的打扮和平时不太一样,首先是穿了衬衫西裤,这很正常,因为今天是周五,主任大查房的日子,大家的穿着都会比较正式。
但他那条深蓝色的领带在一片白色里就很显眼,真丝制品在光线下闪烁着莹润的光泽,非常吸睛。
立刻就有人问他:“谈总换新领带了?”
谈星桥闻言立刻笑了起来,颇有点得意,“是啊,我朋友送的。”
知情的叶眉他们闻言立刻嘲笑道:“你等什么时候是女朋友送的再炫耀也不迟!”
谈星桥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没说,只是抿着嘴角哼了声。
“汪——汪——昂——”
秦鹊刚进门,家里养的大金毛就跑了过来,围着她一边打转一边嗅来嗅去。
然后它两条后腿一蹬,站了起来,秦鹊笑着揉揉它的头,“肉肉乖,好了好了……”
金毛还是个小崽子的时候就被抱回来,它是姚菲美容院一个客户家里的金毛不小心被别的金毛欺负以后生下来的,来的时候就肉乎乎的,看着有点傻憨傻憨的,秦鹊就给它起名叫肉肉。
听见声音,家里的保姆阿姨李姨走出来看,笑着喊她:“阿鸾回来了,今晚在家吃饭么?”
“就是回来蹭饭的。”秦鹊笑嘻嘻地应道,搂着狗子往里走,“李姨今天炖什么汤啦?”
“胡椒猪肚鸡汤。”李姨应了声,又高兴地告诉她,“你妈今早让人送了老些螃蟹回来,还想着是叫你回来拿呢还是明早给你送过去,没想到你这就回来了!”
秦鹊有些惊讶,“哟,那我还真赶巧了。”
她和李姨说着话,就带着肉肉一起进了客厅,换了鞋之后刚想坐下,肉肉就缠着她要扑,看它精力这么旺盛,她干脆就起身带着它去找球。
在草坪上玩了一会儿,她看看时间,跑回去跟李姨说要出去一下,“我带肉肉出去散散步,顺便等我妈一块儿回来。”
“去吧去吧,注意安全。”
“知道啦——”
她应着声,马上狗绳就跑了出去。
紫荆园在容城已经算是老派的别墅区了,建筑风格算不上新颖,只能说是古典大气,这里的住户也是过几年就换一茬,毕竟生意场上的事瞬息万变,每天都有人变成富豪,也每天都有人破产。
能够在这里一住就是几十年的,早就脱离了当年被嘲笑土气的暴发户范畴,不少已经家大业大,是老牌企业了。
反倒是当年嘲笑人家的那位富太太,秦鹊跟秦仲霁打听过,说是早就家道中落,破产后变卖了产业退出容城了。
人生的际遇就是这样起起落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秦鹊牵着金毛在小区里溜达,一边走一边看手机,看到工作室的摄影师发过来的照片,照片里的自己转圈圈转得那叫一个漂亮!
她喜滋滋地保存下来,然后转发到家庭群里不算,还要发朋友圈,好迎接四面八方的点赞和夸奖。
谈星桥看到她发的这条朋友圈,是在跟着他所在治疗组的老大邵连波一起去会诊的路上。
要去的是肿瘤科,一个很难搞的、启动了院内多科会诊的骨肉瘤患者,邵连波觉得很有必要带上谈星桥。
“带你去见见世面!”
“……啊、谢谢波哥。”
这么中二?谈星桥听得囧囧的,但内心还是忍不住好奇,这世面,到底有多大?
他一边好奇,一边看手机,顺手点进的朋友圈,刚刷新,就看见第一条是秦鹊刚发的。
日照光影里的大明少女笑容明媚,身上的豆绿上袄和红地妆花织金马面裙,上袄都是吉祥寓意的八宝流苏璎珞海螺和海水江崖纹之类的纹样,马面的裙襕上栩栩如生的鸾凤振翅欲飞,金光闪闪,又端丽大方。
谈星桥一时间看迷了眼,那是阳光下的一支富贵花,散发着耀眼的光华。
他几乎没有犹豫的,就将图片保存了下来。
等他将这张图片设置为秦鹊的来电显示之后,他和邵连波已经到了肿瘤科的会议室,一进去,就看见坐了几乎一屋子人,谈星桥扫了一眼,不少熟人。
妇产科的苏盈袖,骨二科的严星河,整形外科的陈骏,还有呼吸科的舒檀,她旁边坐着中医科的厉宁述,这是两口子都来了,加上他们神外的邵连波,除了靠墙坐的各位实习生规培生,全场他年资最低。
好家伙,这得什么样的病人,才要把这些师兄师姐都凑起来会诊,连中医科都不放过?
这个疑问在等他拿到患者的病史介绍时被解开,这是一个年轻时就患过乳腺癌,胸部做过放射线治疗的女性患者,可能是因为这样,所以现在在同一个位置生了一个骨肉瘤,瘤体有十五公分大。
患者的病情已经十分严重,骨肉瘤侵蚀了她的肺部、肋骨、锁骨,连皮肤都没能幸免。
难怪要启动多科会诊,谈星桥看得头皮发麻,他扭头低声对邵连波道:“波哥,世面我见识到了。”
邵连波笑眯眯地呵呵两声,“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他一愣,刚想说话,就见对面的严星河看过来,笑着问道:“星桥,老爷子最近还好吧?”
说起来严星河对这个隔壁科的师弟印象深刻啊,因为他们的名字很像,不看姓的话,星河星桥,简直就是两兄弟嘛。
而且他的爷爷谈建荣老爷子还是他们容医大的外科学教授,博导,现在已经七十多岁了,还每周过来出两次专家门诊。
谈星桥耸耸肩,“严师兄你觉得我能知道吗,我一个多月没见过我爷爷了,他在门诊也不上住院部来,打电话回去,家里人也不会说不好的事。”
大多数人都这样,报喜不报忧。
严星河笑了声,“我倒是忘了你现在是住院总了,怎么样,谈老总忙得还习惯吧?”
谈星桥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指蹭蹭鼻子,“还行,还行。”
话音刚落,这边就说人已经齐了,会议马上开始。
患者病情十分明确,现在的问题是要不要做手术能不能做手术,讨论要说激烈也激烈,但要说简单,也实在是简单。
因为很快大家就开始发表自己的意见。
舒檀第一个发言,她摆摆手,“做不了,这个手术真要做,搞不好人下台之后活不了多久。”
接着是邵连波,他点点头:“我们这边的意见也是做不了,只能保守治疗,你给她做了手术,后续呢?患者的生存质量完全无法保证,还不如不做。”
整形外科的陈骏也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她这个瘤子这么大,要是整个挖掉,就会留下一个巨大的空洞,空洞怎么填补?她身上哪有这么多肉可以用。”
谈星桥听着前面还觉得很有道理,可是听到陈骏的最后一句话,顿时一愣,心里有种感觉……
格局马上就要打开了。
紧接着他就听见严星河哎呀一声,“你要是担心肉不够用,那她的肿瘤已经侵蚀了锁骨和臂丛神经,她的左手现在已经算是没有用了,干脆截肢,这样就有很多肉可以用了。”
谈星桥:“????”
其他人:“…………”
他妈的你们骨科都这么野的吗?什么叫这就有很多肉可以用了???
全场一下就陷入了emo状态,讨论被按下暂停键。
严星河的说法太大胆了,大家都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
本来么,他就是顺着陈骏的话说的,你不是说没肉补窟窿吗,那正好,她的左手得截肢了,截肢之后那些肉还可以用啊,一条手臂呢,总够用了吧?
半晌,请会诊的肿瘤科医生喻即安才一脸严肃地问道:“严主任,你说的这个办法,后面要怎么缝合?如果不能缝合……”
他话没说完,严星河就眨了一眨眼,应道:“就是缝合不了啊,不然这个方法早就推广了。”
喻即安:“……”
所以会诊讨论到最后,结果就是,别想手术的事了,太晚了,做了不合算,还是保守治疗尽量提高生存质量吧。
也就到了这个时候,中医科才派的上用场,厉宁述写了方子,和其他科的会诊意见一起,交给了喻即安。
散会之后,邵连波一边往科室走,一边温声问谈星桥:“怎么样,觉得够开眼界吗?”
谈星桥抱着手机看秦鹊刚发的美照洗眼睛,闻言连连点头,“那可太够了,严主任这想法跟科学怪人似的,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邵连波笑了声,“这很正常,有时候技术的突破,就在于你的奇思妙想,工作中要善于发散思维打开思路,否则容易故步自封。”
谈星桥受教地点点头。
他们从肿瘤科回到神外,夜幕已经降临,叶眉他们点的外卖刚好送来,学生去楼下取了上来,“各位老师,可以吃饭了。”
谈星桥洗了手过去一看,好家伙,竟然是烤鱼,被酒精灯加热后正在咕嘟咕嘟地冒泡,一股咸辣味在休息室里蔓延。
叶眉还拿着一个餐盒问:“有凉皮,你们谁要吃凉皮?”
谈星桥上前接了一份,打开盖子搅拌均匀之后,一股辣中带着点微酸的香味和劲道爽滑的凉皮一起滑入口腔,味蕾瞬间被打开。
邵连波也吃的是凉皮,一边吃一边说话:“哎,这时节也该吃螃蟹了,今年螃蟹价格怎么样?”
叶眉应了句:“我不知道螃蟹价格怎么样,但我知道螃蟹味道很好吃,昨天我家就刚吃来着,里面那个蟹黄哟~”
蟹黄是人间美味。
秦鹊一边剥着螃蟹,一边不由自主地发出感慨。
李姨闻言笑道:“想吃蟹黄还不容易,过几天我就给你做,做好了让你妈给你送去。”
“谢谢李姨,比心!”秦鹊喜不自胜地眨眨眼,冲她道谢。
姚菲摇摇头,哭笑不得地道:“李姐你就宠她吧。”
“她是我打小看着长大的,不宠她宠谁。”李姨回答得理直气壮。
她已经在秦家三房待了二十多年,当初姚菲为了找个人照顾女儿,千挑万选,试用辞退过不知多少阿姨才遇到她,这一用,就是二十多年,早就成了一家人。
她也没女儿,儿子在媳妇娘家那边省份工作,一年到头最多回来一次,但秦鹊却隔几天就见到的,可不就觉得秦鹊更好么。
秦鹊闻言连连点头,“就是就是,不疼我疼谁,疼肉肉吗?”
肉肉:“嗷——”
不给吃的就算了还诋毁我,我看你比我还像狗!
姚菲白她一眼,又跟李姨说明天不用煮她和秦仲霁的饭,因为有朋友儿子结婚,他们要去喝酒。
说完又看一眼低头吃蟹的秦鹊,叹了口气,“我觉得真是奇怪,怎么别人家的孩子,到了这个年龄,自然而然就结婚了,怎么我们家的几个都没动静,好像没长大一样。”
“前几天有个客户想托我给她女儿介绍对象,女孩条件蛮好的,家里也开公司,还是独生女,生得又漂亮,我就想到阿麒,跟大嫂说,大嫂倒是愿意,没想到阿麒死活都不肯,连去见一面都不愿意,还躲在公司加班,连家都不回!”
秦鹊听到这里,忽然想起曾月珑,就抬头道:“妈你也真是,没事做什么媒婆,还给我哥介绍对象,万一我哥有女朋友呢,你这不是白当坏人么?”
姚菲一愣,“……你哥谈恋爱了?怎么我们都不知道,连你大伯母都没听说?”
秦鹊翻个白眼,“我只是说万一,不是一定!”
“我哥都那么大个人了,要什么样儿的媳妇他自己心里没数么,你们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姚菲闻言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好,不说你哥,说说你,你怎么想的?你二十八了三小姐,还不打算找男朋友?”
秦鹊闻言立刻闭嘴,真是太惨了,引火上身说的就是她!
见她当起缩头乌龟来,姚菲和秦仲霁真是哭笑不得,说她还小吧,再过不久就三十岁了,可你说她长大了吧,偏偏在家看着又觉得她还幼稚。
过了一会儿,秦鹊见家长似乎没有继续说她的意思,这才松出口气,咬了口蟹黄,道:“我明天要带阿麟出去玩,上次说好了的。”
一大早,太阳刚出来没多久,秦公馆的平静就被打破。
秦麟拖着书包从楼上跑下来,迭声催着司机增叔去开车,他可是说好了这个周末去三姐那里过的。
之前三姐说只要他提前写完作业,就带他去骑摩托车,为了这,他昨天放学之后可是连游戏手柄都没摸一下,挑灯夜战把作业全给写完了!
秦三太太范虹披头散发地从楼上跟着跑下来,一边给他把水杯塞进书包里,一边无奈道:“真是不知道你疯什么,摩托车就那么好玩?”
“当然好玩了,超威风的!”秦麟听不得他妈说摩托车不好,立刻就着急地反驳道。
看他一脸认真的小模样,范虹忍不住笑起来,宠溺地摸摸他后脑勺,“好好好,威风的,呐,你好好学习,等你长大了,妈妈也给你买一辆,你就可以自己开啦。”
秦麟眼睛一亮,抱着范虹就跳,“噢耶,谢谢妈妈,爱你!”
范虹笑呵呵的,又嘱咐他:“去了你三姐那里,要乖乖听话,不要闹脾气,也不要打扰你三姐工作和休息,要有礼貌,知道吗?”
“嗯嗯,知道了。”秦麟乖乖的点头。
对于这个来之不易的儿子,范虹是珍惜再珍惜,宠溺,但也还算有原则,该教的都教了,因而秦麟虽然有点小孩子做作业拖拉之类的毛病,但大体上是很懂事的,她对此也颇为自得。
母慈子孝的情景落在被吵醒的秦莺眼里,简直就像针一样戳她的心,她觉得这个画面极为刺眼。
在她的记忆里,她从不曾享受过来自母亲全心全意的温情,在她像秦麟这么大的时候,大哥秦麒和三妹秦鹊都在享受父母的关爱,只有她不是,因为她爸经常不着家,她妈一门心思想着生儿子。
所以说,她嫉妒秦鹊实在太正常了。
此刻,她现在别墅二楼的走廊上,一脸冷漠地往楼下来,看见母子俩抱在一起有说有笑,忍不住冷笑着大声道:“你们差不多就可以了,真当这栋别墅是自己家的么,周末一大早就这么吵,你不睡,别人也不睡?”
“我看你这么喜欢秦鹊,不如去二房当她弟弟好了。”
秦麟小脸上的笑容一顿,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二姐……”
范虹见状立刻就心疼起来,连忙搂着他的肩膀拍了拍,哄道:“没事的,你姐姐是开玩笑的,再说了,你本来就是你三姐的弟弟。”
哄完儿子,又抬头不满地看向楼上,板起脸教训女儿:“阿莺,你一大早吃了枪药啊,胡说八道什么,阿麟是你弟弟,说什么去二房,这是你一个孩子该说的么?!”
二房是没儿子,可他们三房也只有秦麟一个啊!
秦莺扶着栏杆,嗤笑声远远都能听清,“我弟弟?我可要不起,你看他亲我么,他都不亲我,有这个弟弟不就跟没有一样?”
她的声音充满了忿忿,“我看他更像秦鹊的弟弟,一口一个三姐怎么样怎么样,呵——”
秦麟毕竟还小,不懂应付这种场面,顿时就有点慌了,抱着书包抿着嘴站在一旁,有点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他能听懂姐姐的意思,无非是觉得他跟三姐更亲近,偏偏她跟三姐不对付,就觉得他是故意跟她作对。
可是,他虽然是小孩子,却很早就感觉出姐姐其实是不太喜欢他的,三姐就不同,三姐对他很好,每次回来都会特地给他带好吃的,谁对他好,他自然就亲近谁。
范虹听了秦莺的话,刚要教训她,司机增叔就来说车已经准备好了,她赶紧先将儿子送上车,嘱咐他们路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