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意钟灵—— by妄云栖
妄云栖  发于:2023年1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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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间会议室顿时蒙上一层压抑的乌云。
“刚刚通过的那个投资方案——”
柯意之抬眸,视线冰刃般寒冷。缓缓扫过众人,在叶辰年身上停下来。
“还需要深思熟虑。”
“先驳回。”
叶辰年心里一声哀嚎。
看着久久没有动静的微信对话框,简亭灵心里阵阵发虚。
她说错什么了吗?
可他以前脾气那么好,怎么重逢以来总爱生气。娱乐圈果然压力很大?
还是说,自己贸然在同学群里拍了拍他,对天王巨星来说,真的特别不合适?
生活不易,亭灵叹气。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刷着微博,通知栏亮一下,她就心惊肉跳一下。
可始终没等来期待着的那个名字。
但她一向自诩是个识大体的人。念在柯意之一而再、再而三地助推自己逐梦娱乐圈的份上,她决定大度地揽下责任,主动给他道个歉。
为避免火上浇油,她还好好端正了一下态度,这才字斟句酌地编辑起致歉的语句。
[实在不好意思,这次手滑确实是我的失误,下次绝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了,还请您消消气]
虽然这个语气,很像干啥啥不行,敷衍第一名的淘宝客服。但简亭灵坚信自己这条消息绝对管用。
因为最有诚意的地方,全都在结尾的精华处——
发送前,她闭着眼睛打出一句:老师。
不知何时起,她对这个称呼已经不再抵触。
而且刚才正巧看了个视频,剪刀手叫北岸南柯,视频的名字就叫做《柯柯:叫老师》。
视频里全是几十个圈内大咖称他老师的片段。无数声“柯老师”像高低不一的音符,将整个视频拼成一支歌。
结尾处,是导师席上的Chloe朝她使眼色:“那亭灵,快叫一声柯老师吧~”
衣着酷飒的简亭灵le了半天,还是把老字儿吞了回去,满脸写着拒绝。
简亭灵摇摇头,感叹自己那时脸皮太薄,成不了事。
她闭眼发完消息,又在脑内默念了一遍:[还请您消消气,老师。]
然后深以为然地点头。
这语气多乖巧,多像个听话的好学生。同时坐高了对方地位,定然让他不好再说什么。
可这杀手锏使出去五分钟,对面还是一动不动。
难道并非在等她服软,只是临时在忙?
简亭灵心生疑窦,仔细又看一遍对话框,顿时两眼一黑。
她发出去的赫然是:[还请您消消气,老婆。]
老婆!!!
简亭灵如遭雷击,惊慌失措地长按撤回,提示冰冷跳出:消息已发送超过两分钟,不可撤回。
这是短短一天内,简亭灵第二次因为不能撤回而想摔手机。
她到底为什么要用九键键盘!
到底为什么,p和s要设计在同一个键上!
汗珠从额前滚落下来,她咬牙切齿地起身拿纸巾。
可这手机今天就像跟她杠上了似的,一而再再而三要掉她半条命不说,还又给她来了个致命一击。
来得及换的铃声再次万马奔腾地响起,屏幕蓦地一黑,跳出一个待接通话。
来电:柯意之。
简亭灵:……
现在装作手机被偷还来得及么?
最终还是视死如归地接起电话。
简亭灵:现在的我,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脸面)了.jpg
对面一片沉寂,安静得让她怀疑压根没接通。
可沉下性子仔细听,又能听到办公场所的背景音,空旷走廊里偶尔响起高跟鞋的回声。
原来他在工作。
既然他挺忙,自己兴许还有救。
简亭灵走到窗前,把手机伸进风里,打算借这股嘈杂的风声为由,顺势把电话切断。
可手刚伸出来,对面便幽幽地唤了声她名字。
“简亭灵。”
“……”
那声音澄澈清沉,和着夜风一同落入耳中,竟还让她感到些毫无缘由的性.感。
简亭灵恨自己。恨自己两岁痴迷音乐,三岁瞎摁钢琴,打小就是个骨子里的声控,一听到绝美声线就走不动道,全身心都会被吸引过去。
那绝美声线的主人似乎很谅解她一时半刻说不出话,也不等她回,善解人意地问询道:“解释一下?”
简亭灵:“……解释就是手滑,摁错了。不好意思。”
“哦,不好意思。”
柯意之重复一遍话尾,尾音轻轻上挑:“又要和我道歉?”
饶是厚脸皮如简亭灵,此刻也双颊一红。
“让我找找你刚发的——哦,在这里。”
柯意之翻出记录,一字一句地缓缓读出声:“实在不好意思,这次手滑确实是我的失误……”
从电话中传来的语气有些棒读,听得出是故意为之。
简亭灵默默承受着这场公开处刑,抬手松开自己睡衣的第一颗纽扣,免得窒息。
却不料,他读着读着,声音反倒越来越低。
等读完“还请您消消气”,声音更是如同被夜风吹熄的烛火,消逝得无影无踪。
听筒静悄悄,陷入长久而诡异的默然。
简亭灵暗自冷笑。
什么叫绝地反击?什么叫逆风翻盘?这就是!她打错这俩字丢人,他读这俩字就不丢人吗?他要读,她才不拦着,谁让他这么不留情面。
简亭灵在心里默数了几声,想必很是让他焦灼了一阵,这才佯作无辜地反问:
“哎,然后呢?怎么不接着读了?”
夜色深深,听筒里传出的呼吸声也沉了几分。
他细微的口腔音在耳畔响起。气息微乱,丝丝缕缕,编织成一片缱绻的温柔。
这声音太近,也太暧昧,甚至令她觉得,自己的耳垂也被他含在唇齿之间。
晚风轻拂,扑上她滚烫脸颊。夜幕间漫天繁星细碎摇曳。她听见柯意之在她耳旁轻声询问:“你想让我接着读?”
简亭灵说不出话。
过电般的酥麻感从耳畔直直传导入内心。意识仿佛坠入一片盛大烂漫的桃花源,锦簇花团将她心尖都塞满。
甚至忘记了该怎么心跳、怎么呼吸。
柯意之轻轻笑了声,带着些许赧意,并不算游刃有余。
也许此刻,他连耳根都红得彻底。
但他还是开了口。
那说话声太过好听,像口齿间噙着块玉。
咬字很认真,一字一句,小心翼翼地叫她:“老婆。”
而后轻舒了口气。
“还是不太习惯。其实,我是喜欢叫夫人的类型。”
作者有话说:
在一起后,面对被惹恼的灵儿。
柯柯:“还请您消消气,老婆。”

[被公认神颜的顶流巨星叫老婆是什么体验?]
简亭灵:谢邀。在打电话, 刚被叫完。体验就是——
那语调温沉,口齿间像含着一枚玉壶,其中的珍惜与爱意都带着熨帖的温热, 几乎要满溢而出。
险些让她心防失守。
简亭灵咬咬唇:“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就算不唱歌,去当个演员,一定也能前途无量。”
仅读两个字, 就能编织出一片斑斓童话,美好得不真实。
甚至令她这种理性到骨子里的人, 也有那么一瞬, 情愿溺在这声音里, 做一辈子美梦。
“……”
对面没有立即回音。夜风扑面, 打散了所有暧昧的温。
可才感到萧索,柯意之的声音又响起来。这次不再那么郑重, 随性得像竹间风。
“难怪刚刚那么久都不说话。”
“原来是在脑补,跟我演偶像剧?”
“才没有!”简亭灵立刻矢口否认。
她的脑补内容……其实比剧还真。
“等你出道了,也不是不可以。”
柯意之倒认真考虑起这个可能性:“虽说我不走演戏这条路,但偶尔会帮朋友客串, 也认识一些大牌名导。”
简亭灵:“……不了不了。演戏这事儿太难,就算你会, 我也不会。”
对面无奈地笑了声:“嗯, 也是。”顿了顿, “你是真不会。”
简亭灵认真点头:“不愧是老同学, 这么了解我。”
柯意之无声地叹了口气:“那看在老同学份上,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说。”
柯意之:“刚才在群里, 你原本打算找谁?”
简亭灵怔了下才反应过来, 他在问那个乌龙的拍一拍。
大脑立即开始飞转:高中同学, 啊不,高一同学……
可时隔七八年,除了柯意之,她一时根本想不起来其他人名。
立即打开群,看准出现频率最多的那个人:“李梦梦。”
“哦,是女生?”
不知是否错觉,他声音似乎明亮了些。
“嗯。”简亭灵顺手翻看李梦梦的聊天记录,“我们大学时还有联系,而且自从我上节目以来,她也一直挺支持我的。”
这倒是不假,她也很感谢。
对面沉吟片刻,忽地问道:“怎么不是杨柳菁?我以为,你跟她关系很好。”
“……”
想到他为什么这么问,简亭灵顿时感到有些胃疼。
她叹息一声,诚恳道:“说来你可能不信,但其实,我跟她真的不熟。”
该来的迟早要来,躲也躲不过去。简亭灵闭了闭眼,决心直面这个旧疙瘩:“当时要不是因为——”
此时,那边忽然传来其他人声。
柯意之应了句,对她道:“先不说了,工作上还有些事。”
“哦。”简亭灵咽下要说的话,“那你去忙吧。”
挂断电话许久,还是有些头脑发懵。
简亭灵一言不发地爬回床上,躺成一个大字,呆呆望着天花板。
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也就彻底忘记了阮夏曦那一桩事。
当微信语音噔噔噔地响起来的时候,看见阮夏曦的自拍头像,她还有些恍惚。
你抓奸夫就抓奸夫,给我打什么电话?
她懒洋洋地接起来:“喂?”
对面没说话,先传来一声哽咽。
她从小就拿哭声最没办法,皱着眉坐起身,语调也柔和了几分:“怎么了?”
“我……我到云天酒店了,刚刚就站在他房门外面。”
躲在洗手间里的阮夏曦吸了吸鼻子,努力把每个字都说得清晰可辨。
“我听到了,他的声音。还有……还有其他女人的声音。”
亲口说出这话,似乎彻底击溃了阮夏曦的防线。
她一直勉力维持的语调,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我……我该怎么办?”
想到她正孤零零站在酒店门口,直面男友的背叛,简亭灵也有点心软。
可长痛不如短痛。既然阮夏曦当局者迷,她这个旁观者就得更加理智而清醒。
简亭灵清了清喉咙,语调发狠,一字一句道:
“录音、拍照,留证据。”
“这种人渣,不赶紧收拾,还等到过年么?”
阮夏曦咬了咬牙,好半天才发出声音。
“如果能这么简单就好了。”
“但女人的声音……不止一个。”
听清的刹那,简亭灵顿时感到一阵恶寒。
理性还没给出判断,身体先自作主张地有了反应。胃里一阵抽搐,干呕的冲动涌上喉咙。
她定了定神,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温水。
她一直清楚地明白,有很多人荒唐而肮脏地活在这世上。
但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些人会离她这么近。
仅仅隔着一个电话的距离。
破罐破摔地扔下这句话,阮夏曦那边也没了动静。
连哭声都停止了,只剩下一片心如死灰的沉寂。
“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X。帮他找了那么多借口,信了他一次又一次,还把所有幻想都寄托在他身上……”
阮夏曦自嘲地唾骂着自己,仿佛已走进逃避现实的幻想乡。
她的声音迷惘而空洞,喃喃地重复着一句话:“你说,我能怎么办?我还能……”
“阮夏曦,清醒一点。”
清冷的声音响起来,打断她的自怨自艾。
“你现在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待着,别被他助理之类的其他人看见,保护好自己。”
语调磐石般坚定,将阮夏曦一点一点拉回现实。
“然后呢?”
困境里慌了神的人,最容易情不自禁地去攀附一根主心骨。
阮夏曦听出对面话说了一半,愣愣地追问。
“然后……”
简亭灵语调一冷,亮出匕首的锋芒。
“照你刚才说的,这种情况,绝对不正常。”
“立刻报警。”
两小时后,一条话题空降热搜首位,并标注了一个火红的“爆”字。
@平安云珀:据警方通报,知名艺人秦某已因嫖.娼被拘留。
审问过程中,秦某又对其他涉嫌违法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工作人员将依法进行调查处置。
目前,案件还在进一步工作当中。
蓝底白字的官方通报,彻底扒光了劣迹艺人的遮羞布。
偌大的粉丝群体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秦砚被拘留#等相关话题便迅速火爆,一场声势浩大的群嘲开始了。
在秦砚置顶微博下方,粉丝夸秦砚:[看到他,就感觉他的眼里有一整个宇宙。]
高赞回复则很快变成了:[看到他,就感觉我的嘴里有一整个下水道]
事件以雷霆之势发酵,没过多久,秦砚本人的账号便被全平台禁言。各大品牌代言纷纷官宣解约,删除了有关他的所有微博,并连夜撤掉了线下的地推材料。
很多女孩也站出来发声。
在她们的控诉下,在路人的仗义执言下,秦砚瞬间从光鲜亮丽的偶像明星,沦为人人唾弃的阶下囚。
平台火速理出时间线:
21点15分,警方发出通报。
21点32分,多琳洗护与秦砚解约。
21点37分,OV官宣解除秦砚大中华区代言身份。
22点15分,警方再发通报,秦砚的经纪人、助理以及涉事酒店也被依法调查。
22点26分,秦砚所在公司发布道歉长文。
22点32分,三十万粉丝网红“兔子和平安结”发布长文,暗指曾被秦砚欺骗数年。
22点40分,绮兰纪、花云、Pita等品牌宣布解约。
22点51分,《无梦》、《沉默之昼》、《流水落花(第五部 )》等热播剧目前已从各大视频平台下架。
23点08分,多名秦砚粉丝发布微博,讲述经历。
23点58分,综艺《起源》、《奇迹show》最新期节目里,所有的秦砚镜头已被加上马赛克,官方宣布往期节目正在紧急处理中。
相关话题层出不穷,一会就能沸一个。简亭灵边练主题曲边吃瓜,吃得不亦乐乎。
阮夏曦虽然惯于自欺欺人,但到了必须面对现实的时候,倒还挺利索。
而且警也报得很聪明,在整件事里把自己摘了出来,至今没有一条消息提到她。
不过她家境很好。因此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厉害的不是她,而是她家里人。
阮家前些年在湾湾做生意,规模还算不错,近年才回云珀。她目前签的那家练习生公司,好像也有家里的注资。
简亭灵笑了笑。
这种程度,比起以前的自己,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她想起自己高一那年,跟父亲去商务酒宴。
她端着杯殷红色的石榴汁,随处一转,就把娱乐行业的十几位龙头巨贾,全都见了个遍。
他们多是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谈笑风生间,就定了许多人和作品的生死。
简亭灵趁父亲在和贵客谈话,悄悄走开,孤身来到一张餐桌前。
李总一看就明白什么意思,把她招呼到自己边上,小声说:“亭灵啊,你写的曲子,我拿给Tina林看过了。”
李钟是青鼎音乐的老总,五十岁出头,身材管理得很好,气质也很儒雅。
青鼎一直是娱乐业毋庸置疑的第一巨头,至今都比盛景国际、锦华娱乐等高出一个档次,旗下大牌艺人数不胜数,季澹和虞婵也都是他家的艺人。
柯意之所在的夜祇才创立了一两年,虽然如今势头锐利,锋芒正盛,又有他本人这位第一顶流坐镇,却难免敌不过老牌公司的厚重底蕴。
李总满面喜色,盛赞简亭灵:“Tina说你天赋太好了,这歌给二线歌手唱都嫌浪费。”
“她打算之后跟你见个面,再完善一下demo,直接拿去给我们公司那位天王唱。”
还在读高一的简亭灵欣喜若狂,立即去接Tina的名片。
手才伸到一半。
名片却被另一个人拿走了。

“李总。我家这小孩没成年, 还在读书呢。”
简玉澄揣好名片,直接截下话头:“她没系统学过音乐,以后肯定做不来这一行。”
简玉澄面容端肃, 语调斩钉截铁。
等表明完拒绝态度,这才又松了松神色,露出笑意,客套起来:
“您大人有雅量, 愿意陪小孩闹着玩,真是胸襟不浅, 也是给我简某面子。”
“诶唷……”
一晚上没离过座的李总, 即刻站起身, 给简玉澄敬了一杯酒, 微微弯下腰。
“简总您太客气了。我家以后的生意,还要多多仰仗您的关照啊……”
后面的话无需再听, 简亭灵兴致缺缺地离开了。
看到这一幕,她就明白,又一条通往作曲人的道路,被截断了。
暮色中的夜祇总部冰冷而坚硬, 流动着冷冽的金属感。
会议结束,柯意之松了两下领带结, 从椅背上拿起西装外套, 正欲离开。
叶辰年忙叫住他:“哎哎, 别走那么急嘛, 我司机吃饭去了,要不你捎我一程?”
柯意之:“我回青云山庄。”
“巧了, 顺路顺路。”叶辰年眼珠一转, “你把我放在庄弘苑就行。”
柯意之:“……这不是你临时想出来的地方?”
叶辰年一脸无辜:“嗯?你说什么?”
两人就这么上了车。叶辰年很活泼地左顾右盼了一阵, 赞了一下车里的内饰,又夸了夸司机的绝妙技术,这才进入正题。
“兄弟啊,”他很熟稔地开口了,“最近有没有什么好消息,来分享一下?”
柯意之正倚着窗阖眸养神,闻言偏过头:“?”
“我都听到了。”叶辰年指指他手机,“开会那会儿,是跟个女孩说话呢吧?还担心人家有没有回家。唉,你要是跟底下人说话也能那么温柔,公司里的姑娘们得多高兴。”
柯意之懒懒反问:“你们是来上班的,还是来高兴的?”
“……”叶辰年装没听见,一脸爽朗地继续问,“说真的,咱俩什么关系啊。你悄悄跟我透露一下呗。”
“咱俩什么关系?”柯意之抬起眼皮,面露疑惑。
“哇,你怎么这么忘恩负义。两年的创业伙伴,四年的大学舍友,我帮你挡过的桃花不计其数好吧。”
叶辰年扳手指头跟他比划:“而且你所有的粉丝,可都在网上谢我来着。要不是我悄悄给你报了海外练习生的名,内娱不就少了个惊天动地的大明星嘛。”
大四那年愚人节,叶辰年抱着电脑把全宿舍的信息都搜集全了,像模像样填了四张练习生报名表,说是要送509室全员出道。
其他人都没当真,顺着他话头说:“没问题你发吧,你今天发邮件,我们明天就去逐梦大洋彼端。”
结果他真发了。
光柯意之那张。
“还敢提。”柯意之瞥他一眼,“你这愚人节玩笑,开得挺大。”
“那后来你不是也同意去了吗?”叶辰年一脸无辜,“你不愿意,直接当垃圾邮件就行了呀。”
“你觉不觉得你的作风,”柯意之沉吟一下,“有点绿茶。”
“……”叶辰年吃痛地捂住心口,“真的吗?”
柯意之唇角稍抬:“玩笑。”
“你鉴茶等级这么高,还风趣幽默。”叶辰年反击,“看来我以后的嫂子可以放心了。”
柯意之揉揉眉心:“这话题过不去了?”
“那可是我的贵人。磨了一个月都没谈下来的项目,她一说话你就松口了。这我不得认识一下?”
柯意之:“……”
“哎,说真的。”叶辰年正了正坐姿,收起没正形的笑。
“我认识你也四五年了,从来没见你对哪个姑娘另眼相看过。今天这位,不会真是那个——那什么,搞音乐的女孩吧?”
这女孩他可太熟了。
尽管他连叫什么名都不知道,但要是没她,就绝不会有今天的夜祇,以及今天的柯意之。
叶辰年神色严肃,一字一句问道:“你俩又见面了?”
柯意之仍阖着眸,没睁眼。
猝不及防提起简亭灵,他直觉里一闪而过的,是初遇时的她。
初遇是在一中的开学典礼。
一中历史悠久,建筑规划也出自老一辈留洋设计师之手。轮廓配色无不优美典雅,各具典故。
典礼便在礼堂召开。
九月初的空气已带了些冷冽的寒意。校领导衣冠笔挺,站在台上发言。
台下乌泱泱站着十几个横平竖直的学生方队,正抬首行注目礼。
所有人的穿着都整齐划一。
他们将深蓝色校徽端正地佩戴在胸前,黑色皮鞋也擦拭得一丝不苟。放眼望去,除了黑压压的墨蓝,再无一丝异色。
分明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却像极了批量生产的模型。
“接下来,我给同学们简单地提三点要求——”
校长倒是很满意,略带笑意的声音在肃穆又安静的礼堂里回旋。
十六岁的柯意之孤身站在礼堂后台,垂眸看手中的文件夹,上面写着新生代表的发言稿。
清淡的秋风自微开的窗户吹进来,掠过他眼尾的浅痣。
忽然,一阵歌声,也隐隐约约地,流淌了进来。
那嗓音清丽而慵懒,柔美得像一只披着栀子花瓣的黄鹂。
黄鹂带着香气在清澈的晴空下盘旋,最后栖息在他耳廓里。
柯意之心念微动,往歌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视线却被高墙所阻挡。
礼堂地势很高,后台处连着一片天台。
他犹疑着看了眼发言台,见校长迟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于是朝天台走去。
那歌声越来越清晰,搅匀了秋风,散在天地里。
可只唱了几句,嗓音便转哑。歌声随即变成吹叶子的声音。
柯意之视线微仰,看见坐在高处的女孩。
无形的秋风似乎带着一点澄澈的金。
金色照亮她指间的枫叶,赤红如流焰,被她衔在唇边。
她没戴蝴蝶式领结,也没有规规整整地扎马尾辫,半长不短的头发飞扬在风里。
外套松松垮垮地披在肩上,内里的衬衫扣也开着两颗,锁骨白皙精致,少女感从乳白色的脖颈溢出来。
不同于其他女生的制服裙,她穿的是制服裤。利落的裤腿下,是一双中性风格的薄靴。
柯意之仰起视线看她,她也仰着视线。看向的却是天际的朝霞,墨瞳被霞光微微映亮。
她似乎察觉到什么,蓦地垂眸,看向天台门口的柯意之。
日光似乎太刺眼,她揉了揉眼睛,利落地从高台上跳下来。
目光落在他手里的文件夹上,水瞳间掠过一线了悟,似乎一瞬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于是朝他点点头,转过身,要往更远的方向走。
“同学,现在是开学典礼。”
柯意之下意识叫住她。
“是呀。”女孩一摊手,满脸无辜,“那你还不赶紧进去?优等生。”
“……”
柯意之几乎要为她的理所应当感到几分茫然:“你不去吗?”
“不去。”女孩笑意盈盈,“校长少说几句没用的,别浪费那么多人时间,也不至于英年早秃。”
她眉眼生得秾丽,却带一点英气,笑起来便不像别的女孩那样乖巧或甜美,透着几分灵动又慧黠的不羁。
她站在霞光里,舒展着手臂道:“还是这儿好。空气清新,视野开阔,人就比较有灵感。”
眸中映出她的身影,柯意之没来由地觉得呼吸微窒。
他少见地多问了句:“你是新生吗?”
女孩不置可否,逆光笑着,微眯起眼。
“怎么,想问我姓名班级,去告我的状啊?”
她朝柯意之走过来,素白的手伸出来,抚上他的领结,指尖轻轻一勾。
似乎是想要拽一下他的领口,动作却小心而温柔。
女孩睁着眼说瞎话:“你才新生呢,我是你学姐。”
漂亮的声线带着点儿威胁,像只虚张声势的小猫,亮出尖尖的爪子。
“看你长得还不错,可千万别是那种爱打小报告的讨厌鬼。”
她动作很轻,柯意之又自幼习咏春拳长大,这点力气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可他什么都没说,任由自己被勾得微微前倾,离她又近了几分。
女孩的面容被放大,五官精致出尘,哪怕近在咫尺,也挑不出丝毫瑕疵。
她似乎很满意面前这个优等生少年的默许,正要放开他,忽然目光一垂,注意到他的手臂。
白净规整的校服衬衫下,肌肉微微鼓起,线条发达流畅,干练利落。
好像不是个死读书的软脚虾?
再看少年本人,气度清浅,行止从容不迫,眸间锋芒内敛。
纵使被她揪着领结威胁,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身形清瘦,体格却很好,似乎随时都能给自己来个过肩摔。
女孩悄悄咂了下舌,很灵活地将手从领结上挪开,游刃有余做出个拍灰的姿势,试探着拍了拍他的手臂。
指尖传来紧实的肌肉触感,顿时印证她先前的猜测。
柯意之至今都记得她当时的表情。满脸写着一行字:“妈耶,踢到个硬钉子。刚不过、刚不过。”
他忍着笑,看着她触电般缩回手,语气也变得人畜无害,多了几分亲切:“天怪凉的,多穿点。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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