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今天这杯冤枉的紧。
目送宋律师走后,温苧才分心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却也只来得及听清最后三个字。
她想,大抵是遇见分手现场了。
本打算再待会儿的,却被莫名饶了清净,她抿唇,提起包打算离开。
起身时,服务员恰好跑来询问后桌情况,
温苧不经意一瞥,便看见沈骐笑的吊儿郎当,朝服务员挥挥手,而后拿起纸巾擦拭领口。
严格来讲,她跟沈骐完全不熟,更不是见面要打招呼的关系。
这会儿不巧撞见他被甩的场面,想着男人多少是爱面子,便更没了打招呼的心思。
偏在这时,沈骐像是感受到什么,歪头朝她看来,两人对视,他唇边勾起一抹坏笑,叫住温苧。
温苧不懂他叫她等下的原因,可碍于对方是甲方爸爸的朋友,看起来还是很熟的那种,实在不好得罪,便只能回来坐在他对面。
所幸那杯咖啡放了有一会儿,温度不算高,女孩也算有良心,只泼在他衣服上,比以往那些往头上倒的善良多了。
咖啡渍一旦染上轻易便处理不掉,他粗略搞了一下,也就没再管。
眼下有更好玩儿的事摆在眼前,一件衣服又算什么。
温苧自坐下后,也没打算主动开口。
沈骐光明正大审视起她,越发觉得眼前这姑娘挺有意思。
第一次见她是在私制餐厅,被人当众扔下,不仅没哭着追上去,反而神色自若吃完了整桌东西。
后来酒吧偶遇,她安静坐在那里,和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就像是误入禁区的小白兔。
刚才那场对话,他只听了大概,也勉强从中提取了重点。家长里短的事他没什么兴趣,却被温苧那淡然置之地态度吸引了注意。
对面大叔叙述的有声有色,旁听着都觉得大叔快要落泪了。
而当事人,就跟在听与自己无关的故事一样。
表现得平静寡淡,毫无波澜。
倒不愧是迟宴看上的女人,总归是要有点与众不同的地方,否则拿什么吸引那清心寡欲,单身三十年的老男人。
沈骐也算交往过许多类型的女生,却怎么也看不明白温苧究竟是什么性格。
总觉得她有点乖,骨子里却又带着随时会迸发的反骨。
比如此刻,她被他看得有些不耐烦了,却还是保持礼貌。
“沈先生,其实我还有点事。”
言下之意是“您要实在没事就赶紧放我走行吗”。
沈骐听懂了,但没想做绅士,他单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趣看她:“怎么这么见外,上次见面还让你叫我骐哥不是。”
温苧低眉垂眼,顺着他:“骐哥。”
只要能让她走,咋样都行。
见她近乎隐忍的模样,他更开心了。
左手放置桌下,动作极轻的做着什么,嘴上不忘跟温苧聊天:“你跟迟宴是怎么认识的?”
温苧:“他是我的甲方。”
沈骐:“之前呢?”
温苧:“不认识。”
沈骐啧了声,唯独质疑这条:“我觉得不像。”
直觉而论,他们一定不是单纯的合作关系。
单说迟宴看她的眼神,就不像是最近才有兴趣的。
那晚在酒吧包厢,只是不小心瞥见迟宴偷看她的神态,就有种吃了块甜到发腻的甜品,从舌尖齁到胃里的感觉。
好不容易在桌下忙完,他抬手,将捣鼓半天的东西摆置明面。
一部手机。
“小温苧。”他语调暧昧,勾唇笑笑:“能帮我个忙吗?”
温苧深觉应该是没有拒绝的余地,便应下了。
他指尖点点桌上的手机,状似无奈道:“我手机没电了,一时半会儿联系不到人,你能帮我出去找司机拿件干净衣服吗?”
温苧瞥见他白色毛衣前晕染着大块污渍,把原本想直接拒绝的措辞咽了回去。
“我手机可以借你。”
沈骐笑:“我可没闲情记住司机的号码。”
温苧皱皱眉头,问他:“你车停在哪?”
沈骐把车的大概位置告知与她,温苧没再说什么,起身去替他拿衣服。
也不算麻烦,顺手就帮了。
凝望那道轻盈背影,直至消失在咖啡厅内,终是没忍住轻笑出声。
她甚至连手机都没检查就答应了,听话得离谱。
看眼上一秒还特意关掉的手机,此刻倒显得有些多余了。
须臾,他即刻进行了下一步动作。
趁着温苧离开,开机,打了通电话出去。
迟宴挂断过一次沈骐的电话,那会儿他还在开会。
后来回到办公室,手机又响了一次。
沈骐是白天很少会出现的人物,电话有第二通,代表他有事想说。
迟宴最近心情不错,很难得给了他这个机会。
奈何他一开口,就要恶心迟宴。
“小宴宴。”
迟宴捏笔的手一顿,打算挂断电话。
对方似是察觉到他的动作,先一步道出目的:“你猜我刚才见到谁了?”
他会这么说,多半也是给迟宴明示了答案。
迟宴没说话,等他下文。
沈骐虽爱玩,却也分得清缓急轻重。
先把之前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道出,而后冷不丁添了一把火。
“我们的小温温,多少是有点故事在身上的。”
沈骐讲的口干舌燥,端起桌上的白水喝了两口,静待迟宴反应。
后者沉默两秒,声线低醇稳重,似笑非笑提醒他:“温温,不是你该叫的。”
电话被掐断。
沈骐愣了,不过是从大叔那听来的称呼,他就顺口叫了,怎么这老男人只注意到最不起眼的一点。
沈骐的车停在商场车库,虽然告知了温苧具体位置,可面对偌大且复杂的停车场,她还是费劲找了好一会儿。
直至找到与描述类似的银色跑车,确认车牌号。
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怎么就答应替他跑这一躺了。
店里分明可以借充电器,他却以手机没电的理由任意差遣她。
行为实在恶劣。
越想越气,反倒把跟宋律师的谈话暂时抛之脑后。
人一旦做起事来,也就没空去想令人心烦的事。
司机像是提前接到通知,提早站在车前等她,手里拎件单薄衬衫,见她出现,甚至不用确认身份便主动打招呼。
“温小姐是吗,您拿好。”
她点头接过,衬衣被攥在手心,而后更加认定了被作弄的想法。
不想深究他这么做的原因,只盼赶快结束回家,工作室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盘旋式停车场,下来时还算轻松,回去的路却没那么好走。
她步子不算慢,效果却不尽人意。
一小段路程后,有车从她身旁擦肩而过。
那辆车在半道有过短暂停留,很快又顺着停车场的路牌指示缓慢行驶。
温苧没在意,直至手中衬衣蓦地被人抽走,她才回过神来。
转身,是根本没想过会出现的人。
迟宴强忍着扔掉衬衣的冲动,声音低沉,含着很轻的笑意:“去哪?”
温苧再见到迟宴, 就想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了。
平时工作交接对象都是陈舟,和迟宴快要两星期没碰过面,时间虽已久远, 画面却仍旧清晰。
他靠在车后坐里,满眼醉意朦胧,柔声叫她“温温”。
偶然间的“事故”不足以掀起涟漪,导致平静湖面动荡不安的,往往是那过后所带来的连锁反应。
温苧现在就处于这种状态之下。
她低头看路, 耳根微微发烫, 耐心听他讲话, 尽量表现得自然。
回咖啡厅的路程很漫长, 两个人一起倒显得没那么无聊。
这话聊着聊着, 就扯到了那天晚上。
迟宴大抵是真醉了,全然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朝她挚诚发问:“我可有越界行为?”
温苧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回答, 他好像什么都没做,却又做了点什么。
附以他灼热温度的掌心落在她发顶那刻, 有异样的情愫在心底蔓延。
情绪出现的极快, 如羽毛撩拨心尖,引得阵阵作痒
却在温苧刚察觉出不对劲的时候,倏然消失不见。
连细味的机会都不给她。
如今再试着回想,却怎么也忆不起那瞬息即逝地感觉。
须臾,她反问迟宴:“什么算越界?”
她的回答总是出乎意料,迟宴倒是没想到。
他目光微微一滞, 而后唇角漾起笑意:“比如, 让你反感。”
温苧恍然大悟:“我不觉得反感。”
那就不算越界。
亦步亦趋, 脚步目标一致。
快走到咖啡厅时, 他偏过头看她。
米色风衣,针织长裙,露出两截白皙的小腿。
中长秀发垂落肩头,发梢微卷,滑腻柔软。
路上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似乎是耳边总有不听话的碎发落下,一次次拢至耳后,但都会再次滑落。
譬如此刻。
他瞥见那缕不安分的发丝,忽地生出了更“越界”的想法。
犹豫间隙,玻璃门被推开,风铃声乍然而起,随后是沈骐的声音:“我何德何能,有机会穿上迟总亲自送来的衣服。”
快要实行的动作被打断,迟宴便有些不悦,把外套丢给他,要笑不笑道:“你挺烦的。”
沈骐抱着衬衣,一脸茫然看他。
他可是特意为了迟宴把温苧留下,怎么对方非但不领情,还以德报怨?
正是饭点,沈骐以难得聚在一起为由,提议吃个午饭。
迟宴未作表态,视线落在温苧身上,似是在等她的答案。
温苧婉拒了邀请,迟宴没多问,道好后去接了通电话。
趁迟宴离开片刻的功夫,沈骐跟温苧搭话:“陪甲方吃饭不是应该的吗?”
温苧:“……”
她似乎,还真欠迟宴一顿饭。
那顿粤菜过程不算顺利,他不仅帮她解决了麻烦,到最后还让司机付了钱。
细想过后,亏欠的好像又不止一顿饭而已。
正如宋律师所说,人情债,最难还。
他帮她的实在太多了,不是随便就能清偿的。
一番纠结后,从原本打算等着迟宴归来,跟他当面告别后离开,徒然演变成她答应了沈骐的午饭提议。
他们搭了迟宴的车。
按照人数来考虑,商务车总归是最合适的选择。
迟宴似乎是没休息好,上车后便在闭眼休息。
他们坐在中间位置,沈骐单独坐在最后一排。
是迟宴上车前安排的,全然无视了沈骐的控诉。
沈骐看起来十分不满,却也没怎么在明面反驳。
途中不时趴上来在温苧耳边说话,熟络地好像他们是认识多年的旧友般,总有说不完的话题。
温苧回应的敷衍,沈骐却跟没发现似的,越说越来劲。
他嘴里不断念叨着“小温温”,语气极其不着调。
温苧忍了一路,最终决定出声阻止他。
张嘴前,她悄悄观察了迟宴的状态。他抱臂倚靠在座位上,眼睫静止,呼吸平稳,似是真的睡着了。
怕打扰到他,便刻意放低声调,“温温是我家里人才会叫的。”
是她的小名,虽没什么特殊意义,但也不太想被这么轻浮的挂在嘴边。
说完,才想起那晚迟宴也这么叫了,而他们刚才站在门口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似乎是被沈骐听了去。
他装作委屈的样子,小声嘟囔:“怎么迟宴可以,我叫不得?”
看来确实是听到了。
沈骐倒不是真的在意,他单纯想逗逗温苧而已。
温苧也没让他失望,答得毫不避讳:“迟先生这么叫,没事。”
沈骐大受震惊,捂着胸口问她:“为什么针对我?”
温苧想了想,如实回复:“这名字从你嘴里冒出来,总显得有些不正经。”
很婉转了,没有直接说他轻浮。
这话说完,温苧便听见一声很轻的笑,她下意识瞥向迟宴。
后者依旧阖眼假寐,唇角弯起的弧度却浅显易懂。
似是公然在对她做出提醒,他不仅没睡着,还对这个回答很满意。
她噤了声,不再说话。
迟宴睁眼时,就看到她安静缩在座位里。
像是做坏事被抓住的犯人,耳边的绯红却暴露了她此刻有多羞赧。
这下不仅睡意全无,眼底更是染上了一层笑意。
沈骐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张着嘴半天也发不出声,却也只是安静了片刻。
车子转个弯的功夫,他又趴了上来。
想说话却被堵在一道突兀的男声里。
迟宴自醒后再未闭眼,双手环抱在胸前,歪头看他一眼,语气淡淡的,却充满威胁:“下车,安静,选一个。”
比来自于温苧的打击更有效果,沈骐全程再也没张过嘴。
餐厅是沈骐选的,似乎是他常来的地方,三人才刚下车站在门口,便有人热情的上前招待。
“沈先生,您来了。”
店长说这话时,看的却是他身后的迟宴。
生面孔,身份却不一般。
这是常接触上流社会时积攒下的经验,只是看一眼,便知道对方是什么级别的人物。
沈骐轻飘飘跟店长说了句:“去包厢。”
店长还打算跟迟宴套两句近乎,被沈骐一句话支配,只得带着他们朝里走。
餐厅装修堂皇,随处可见金色摆件,看得出是消费极高的地方,但有些俗气,像是豪富人士钟爱的场所。
温苧却觉得这风格不太适合迟宴,倒更像是某个爱显摆的男人会来的地方。
也是在上楼之际,不小心瞥见一楼靠窗位置的宋子译。
还真感觉对了,“某个爱显摆的男人”说的不就是宋子译。
她脚步一顿,下意识朝他对面的人看去,高定礼服,披肩长发,优雅的切着牛排。
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原来不论身边是谁,宋子译总喜欢对方这样的打扮。
千篇一律,只为了满足他的虚荣心。
察觉到她的停顿,迟宴顺势看去,恰好迎上宋子译投过来的目光。
四目相交,迟宴蓦地勾起唇角,眼底闪过一抹狡黠,而后将手掌覆在温苧背部位置,俯身靠近耳边,声线低柔,耐性提醒:“小心台阶。”
她回过神,跟迟宴道谢,而后继续上楼。
丝毫未察觉到他刻意制造出的小动作。
其实没有真的触碰到她,与之距离还差分毫。
只是从宋子译那个角度看,的确是搂住了。
尤其温苧偏头回他时,姿势就更像是在……接吻。
亲密无间,爱意满满。
宋子译眼看着他们的背影远去,心情极度烦躁,表情晦暗阴沉,正放下手边的刀叉打算起身,却被对面的女人拽住了手腕。
白姿轻咬嘴唇,抬头看他,隐隐带着哭腔:“子译,不要去好不好?”
包厢隔去了大堂里的熙熙攘攘, 也将碍眼的人一同阻隔在外。
再次见到宋子译,她以为还会存有留恋,至少不该那么容易放下。可当他那道复杂地眼神瞥向她这边时, 厌弃感却如洪水般顷刻袭来,占据着身体每一处感官。
不想再见到他,是那时唯一的想法。
沈骐跟店长轻声交代几句,后者点头哈腰,笑眯眯地退出包厢。
温苧隐约听见类似招牌的字眼, 猜想是点了单。
这顿无论如何都该她请, 不论多贵。
大不了之后几天省着点。
眼见迟宴褪去外套, 沈骐冷不防冒出一句:“小宴宴, 什么时候换了品味, 改穿黑色衬衫了?”
迟宴轻睨他一眼,不予作答。
俯身替温苧拉开靠椅, 待她坐进去, 缓步走向邻座位置。
温苧转头道谢,状似无意瞥他身上衣服, 对比那晚酒吧所穿, 除了颜色不同,款式分毫不差。
是她送的另一款,店员推荐时,她是真觉得两件都好看,索性就都买了。
这会儿再看,当初的选择是明智的。
身旁男人今天话有些少, 神情也不如平时那般和煦, 总漾着疲惫乏倦。
温苧猜想他这些天估计很忙, 偷瞄两眼, 眼睑下两轮浅淡黑影也侧面证实了猜测。
上楼前她没反应过来,这会儿再回想,那时他们的距离似乎很近。
后来偏头过跟他讲话时,甚至能感受到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脸颊。
酥酥麻麻,有些痒。
沈骐像是发现了新奇的事,敲着桌子调侃:“我们的小温苧,脸怎么这么红啊,是太热了吗?不然我找人来关掉暖气好了。”
语气玩味十足,只因为包厢根本没开暖气。
温苧眼睫轻颤,抬眸瞥他,礼貌性弯了弯唇角,语气温和:“不用麻烦,我不热的。”
显然是懒得搭理他,却又碍于某些原因不得不回应。
犹如在咖啡厅,她也是不情不愿的留下来,而后应下他更无理的请求。
面前被推近一杯水,冒着丝缕热气,杯壁内部氤氲薄雾,水面荡起片刻涟漪。
杯旁那只手,白皙且骨节分明,尖甲修的干净利落,边角没有一丝多余。
“喝点热水。”声音低低的,带着浓浓倦意:“以后若是再遇见他,可以装作不认识。”
温苧盯着那只近乎完美的手怔楞片刻,缓过神看向迟宴。
橘黄色灯光下,精致五官掀起一线柔和,望着她时,眸底的笑意无比清晰。
轻轻回了“好”,而后触碰水杯,指尖暖意肆起,是刚好能入嘴的温度。
沈骐在对面大声抱怨:“什么叫装不认识?我很丢脸吗?为什么……”
无人搭理。
饭后,趁着温苧去洗手间之际,沈骐总算找机会问了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你刚出国那几年,嘴里总提的女生就是她吧。”
不是疑问句。
迟宴虚靠在椅背上,轻捏眉心两下,闷闷地嗯了声。
沈骐了然笑笑:“我就知道,像你这种老铁树一旦开花,那肯定是死磕一个人到底。”
虽然后来再不听他提起,可就是有这样的感觉,迟宴绝对没忘记她。
迟宴淡笑,懒洋洋地:“‘老铁树’?”
沈骐摆手:“那不重要。”
“哥们儿收回之前说的那句话,这小姑娘,确实跟其他女人不太一样。”
至少,他已经很久没遇见过这么有趣的人了。
尤其那一本正经应付他的模样,实在有趣得紧。
“沈骐。”迟宴敛了眸,轻瞥他一眼,声线低醇,没什么情绪:“适可而止。”
了解沈骐的性子,只是单纯爱玩,没坏心思,不过是抓住温苧便收敛不住,想逗逗她。
但他就是很不喜欢,听着旁人近乎调笑的语气跟她讲话。
沈骐笑意渐消,难得正经:“来真的?”
迟宴看他,不置可否。
他不说,沈骐也懂。
迟宴是真的动情了。
很严重的那种。
沉默间隙,迟宴倏然起身,他的动作极慢,靠椅几乎没闹出什么与地面摩擦的动静。
沈骐还想问的话被堵在嘴边,仰头问他:“干嘛去?”
迟宴随手拿起桌边的手机,拧眉道:“太久了。”
温苧离开太久,很不寻常。
猛然间想起楼下撞见的那两个人,他隐约萌生出不好的念头,怕她像上次一样被为难,更怕遇见他后……
不敢深究。
在这方面,他总做不到绝对自信,毕竟他离开太久,在过去未曾参与的时光里,他们有太多无法抹去的回忆。
女孩子,似乎总会过于留恋记忆中的美好。
温苧是借着上厕所的名义出来买单的。
她怕结束时,里面的两个男人会以女孩子不需要出钱的理由拒绝。
出了包厢直奔一楼,找到前台位置,却被对方告知不需要。
温苧以为是被抢先一步,前台小姐姐却笑着告诉她:
“这家店是沈先生的,他的朋友来当然不需要买单。”
温苧:“……”
不知为何,这么说了以后,沈骐在她心里的形象又跌了一层。
性子吊儿郎当的男人,竟是这种审美水平,果然人不可貌相。
低头盘算着要怎么再找机会请迟宴吃回去,面前一道阴影挡住她的去路。
高跟鞋,长裙摆。
她不抬头便能猜到是谁。
已然忘记撞见过宋子译,也没有刻意寻找过他们的身影。
她甚至忘记这件事了。
“谈谈?”
女人手里捏着巴掌大小的包,大抵是高跟鞋的缘故,视觉上比温苧高出半个脑袋,相视而立,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宛如是一场比赛中的胜利者。
温苧自觉没什么好聊的,她们不过是陌生人关系,唯一的交集也已经与她无关。
摘除掉宋子译,她们这辈子都不太可能有机会接触。
随口道了句没兴趣,她绕过白姿打算上楼。
对方显然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再次拦住她,“心虚?”
温苧有些不悦,抬头看她:“我心虚什么。”
白姿冷哼一声:“你还忘不掉子译吧。”
温苧像是听了个反胃的笑话。
又想笑,又想吐。
“的确挺难忘的。”她哂笑作答:“特别他来找我复合那段,尤其刻骨。”
温苧被恶心了,也不想放过她。
白姿脸都黑了,咬唇瞪她,酝酿半晌,却没什么杀伤力:“他不会再要你的,你应该知道我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温苧拉长尾音“哦”了一声,慢条斯理地:“那你来找我做什么呢?”
“警告你离他远点,不要总在我们眼前晃,找存在感。”
温苧失笑:“遇见你们,我也挺晦气的。”
想把这家饭店拉近黑名单,虽然也没什么机会再来。
这话一出,白姿脸色明显不太好,可她自始至终只有紧抿嘴唇,隐忍克制。
温苧不算了解白姿,亦不得知她是什么性格。
可眼下这副紧紧攥着手里的包,骨节泛着惨白,眉心快要皱上天的模样,分明已经在发火边缘。
然她始终没有这么做的原因,也绝非是性格导致,而是碍于带她来这里的人。
宋子译极其注重形象,即使是吃顿便饭也喜欢盛装出席,常跟在他身边的人更甚。
温苧衣柜里的晚礼服都是为他而备,虽然现在都已经送给小区那位收垃圾的保洁阿姨。
白姿此刻的一举一动,皆绑定着宋子译在外的面子问题,她是想动手的,但绝对没那个胆子。
这点,温苧知悉得透彻。
或许只是在等宋子译取车的过程中,偶然间看到温苧,才想上来挑衅两句。
只是没占到什么便宜,反而把自己气得半死。
总之,温苧是挺爽的。
但她得快些离开了,在那人随时会回来之前。
这么想着,一道声音偏及时出现制止了她:“阿苧。”
很烦,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她未转身,只听见鞋跟踩着地面的声音。
直至那双黑色皮鞋停在眼前,她才不情不愿抬头,不似之前那般疯狂失态,反而沉稳内敛,一如往常对外所塑造出的形象那般。
站在白姿身旁,倒是郎才女貌。
“阿苧。”他眼底有柔情,慢悠悠道:“你瘦了。”
很老土的对白了。
她轻叹口气,有些无奈:“我们应该不是可以站在这里聊天的关系。”
饭点已过,身边偶尔会有经过的客人,每每与他们擦肩而过,便会作不经意间打量两眼。
毕竟他们三个站在一起,有一万个故事可以编写。
尤其白姿自宋子译来后,已然一副受伤害的娇妻模样,缩至他身后,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我们俩的事,不要牵扯姿姿。”显然,宋子译也这么认为。
温苧懒得解释,其实严格来算,温苧的确欺负她了。
若是再来一次,她还敢。
大抵是在白姿身边,宋子译不再低声下气,与她说话都带着快要溢出的骄傲:“反倒是你,和那个迟宴,究竟是什么关系?”
像是质问。
温苧不懂他提迟宴的原因,却也不想跟他多说:“与你无关。”
这回答,便被宋子译当做是默认。
他嗤笑,语气轻蔑:“像那种有钱的公子哥,怎么会有真心?”
她徒然冷下脸来,近乎警告:“不要用你龌龊的思想,去揣测一个你根本不了解的人。”
就算和迟宴不是那种关系,却也清楚他的品性教养,谁都有可能这样,唯独迟宴不会。
而她也听不得别人这么诋毁他。
“他跟你不过玩玩而已,别太天真。”宋子译面色沉沉,自傲狂妄:“温苧,离开我,你不会找到更好的。”
一如既往,贬低别人,抬高自己。
温苧觉得他不可理喻,抬脚打算离开,宋子译眼疾手快拦住她的去路。
温苧向后退几步,像避开垃圾般躲着他。
他没冲动到伸手,温苧也笃定他不会在这种地方乱来。
其实楼梯不算长,可他就这么挡住了去路,温苧避无可避。
“温温。”低醇的声音夹杂着笑意跌进耳畔,温苧抬眸看去。
楼梯尽头,一道颀长的身影倏然而至,黑色衬衫袖口被他挽至手肘处,露出两截白皙小臂。
缓步走下一个台阶,便立在原地不打算在动。
而后轻抬右手,冲温苧柔声哄着:“到我身边来。”
作者有话说:
文案第一幕出现,第二幕还会远嘛,当然不!
掌心交汇瞬间, 属于迟宴的体温也随之而来。
温苧大脑有一瞬的紧绷,下意识想抽回,他随即捏住她不安分的手指, 轻轻摩挲两下。
胜似言语上的安抚,她便不动了。
快走到门口时,他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侧头与他对视,嘴角抿起一抹弧度。
熟练地推开玻璃门, 而后牵着她慢慢走向路边停着的商务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