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陷阱困了大半天,它们大多奄奄一息,体力消耗殆尽,夏瑶替它们解开陷阱时只挣扎了两下就平静了下来。
夏瑶把它们从陷阱救出来后,还喂了它们一些带来的谷物,它们好像知道夏瑶是来帮助它们的,对她没有丁点的敌意,大快朵颐之后甚至还会主动围在她身边磨蹭着她的脚踝。
“去去去!别靠近我!”
夏瑶没有像对待幺幺那般温柔,反而在它们亲近自己的时候厉声驱赶着。
它们是野生动物,不是家禽家畜。
野生动物不应该对人类产生信任,更不该靠近人类。恐惧人类、远离人类才是它们应该保持的习性。
否则万一以后在山林里碰到偷猎者,它们主动贴上去的话,那跟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
夏瑶不需要它们的感激,只要它们能平平安安地就好。
“吱吱……吱吱……”
正走着,夏瑶忽然听到了几声虚弱的叫声。
应该是从某棵树上传来的,声音听着有些嘶哑,又带有几分绝望和无助的情绪。
夏瑶加快了脚步,抬起头在树枝间寻找着那声音的来源。
走了大概十几米的距离,她看到了那只悬挂在半空中的绳网。
是一只猴子。
它被困在绳网里不知道多久了,悬在绳网外的手臂绵软无力,来回摇晃的绳网如同悬挂在树梢上的一颗水滴,却不能像水滴那样落下来。
“吱啊!吱啊!”
看到有人类靠近,猴子倏地变得更惊恐了,一边用力摇晃着捆住它的绳网,一边大声叫喊着。那双被恐惧席卷的瞳孔布满了血丝,手上的被绳子勒伤的血痕也同样是触目惊心。
猴子真的和人太相像了,它在绳网上挣扎的模样简直就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那些偷猎者是怎么狠下心抓它们的啊?!
夏瑶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有别的猴子在附近。
看样子,它应该是被同伴抛弃了。
夏瑶从筐里拿出小半个窝头,打开水瓶后稍微润了润之后,试探着递到了它的手边:“先吃点东西补充一下体力?”
“吱吱!吱吱!”
猴子十分警惕地看了眼她手里的窝窝头,没有接住,还是大声地朝着她尖叫。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想帮你。”
夏瑶没有盲目靠近,伸出的手一直保持着半米的距离。
猴子的应激反应强烈,不会像鹿那样好应付,一个说不准就会对你又抓又挠,甚至还可能会张口咬。
在山林里生活的猴子身上不知道携带了多少病菌,真要被它咬一下可不是拿水洗干净就可以的。
所以,救它的前提一定是要保护好自己的安全。
“我没有带伤害你的东西,只有窝窝头而已。”
“我离你远一点可以吗?咱们先了解一下,等一会我再给你解开这张网。”
“你一定饿坏了吧,要不要先吃点东西?我不靠近你,你自己伸手拿可以吗?”
语言不通没关系,多交流总是没有错的,尤其是像猴子这样有智商的动物,就算你blabla说一堆它也不可能听懂一个字,可当你配上一些手势和动作后,它也会理解。
夏瑶蹲在旁边和猴子解释了几十分钟,它的情绪终于平静了下来。
走近一步?再走近一步?
伸手把窝窝头再次递到它手边,这次它没有拒绝,而是快速地拿到手里狼吞虎咽了起来。
很好,时机到了。
趁着它吃东西的时候,夏瑶剪断了那根绑在树上的绳子,一点点将绳子放下来,原本捆在一起的绳网逐渐变得松懈。
她的动作很慢,生怕吓到正在进食的猴子。猴子对她还保留有一点敌意,吃窝窝头时总会时不时地看她,不过见她没有伤害自己,将自己包裹住的绳网也越来越松,这才没有挣扎反抗。
“谁?!干什么呢!”
困着猴子的绳网刚落地,夏瑶的身后陡然冒出一个严厉的声音。
猴子被那声音吓了一大跳,忙不迭地从绳网里跳了出来,嘴里咬着没吃完的窝窝头,手脚并用地往山上跑。
夏瑶转过身,看到一个军人模样的男人正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手里握着一柄镰刀,浑身散发出一股迫人的肃穆感。
看到夏瑶的面孔时,男人的目光没有片刻的松懈,反而还皱起了眉。瞧了眼她身旁的绳网,又看看她手里的剪刀,阴沉沉地说:“谁允许你在山上捕猎的?有许可证吗?”
夏瑶一脸懵地反问道:“我?捕猎?”
男人说话的语气严厉,丝毫没有因为她是女生就有所迁就,“这是自然保护区你知道吗?你在这儿抓的任何动物都是违法行为,罚款、关禁闭,你一个小姑娘,担得起这责任吗?!”
男人的年龄看着不比自己大多少,约摸着也就三十岁左右,可那一本正经的说教语气却跟他的年龄一点都不搭调。
想来他应该是从小就沐浴着红色光芒长大的,哪怕没有军装加身,也是一副正气凛然的架势。
他不像是附近村里的人,一口的城市口音,袖子上别着一条红袖标,虽然看不清上面写的是什么字,但大小应该是个官。
不分青红皂白就往人头上按罪名是鲁莽了点,但看在他出发点是好的份上,夏瑶也就不打算怪他了。
“我是在救那个猴子,”夏瑶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竹筐里的工具和布条拿出来,不急不缓地解释道,“我上山是为了毁掉那些陷阱,你看,我带的哪一样东西是跟捕猎有关的?”
怕他不信,她还指了下自己来时的地方,“不信我可以带你沿路去看,这一路的陷阱我都拆了好些了。”
她不像是在撒谎,而且刚才那样子,也不像是在伤害那只猴子。
意识到自己错怪了人,男人的耳朵“唰”地一下就红了,方才还底气十足呢,再一开口就成了一只瘪了气的皮球:“对不住,是我的问题,我向你道歉。”
男人扯了一下袖子上的标,向她表明自己的身份:“我姓唐,单名一个诚字,是野生动物保护中心的,最近我们发现市面上有很多贩卖的野生动物,所以我们就来山上看看是什么情况。”
“哦哦,我叫夏瑶。”
做完自我介绍后,夏瑶又想起了他话里的重点:“野生动物保护中心?”
上次进城目睹葛叔喂养了金丝猴之后,夏瑶特地了解过处理贩卖野生动物的有关部门,就是他所说的野生动物保护中心。
可是……
据她所知,野生动物保护中心隶属于山市动物园,是动物园根据前几年建立自然保护区后成立的一个部门。
这几年山市在努力发展建设,所有的预算几乎投入到了工厂、教育和医疗上,拨给动物园的资金仅仅足够日常的开销,用于保护野外动物的钱就更少了。
没有资金支持,保护野生动物就成了一句空话,毕竟他们那个部门的人,加起来也才不到十个人,凭他们的力量又能做些什么呢?
所以金丝猴的事,夏瑶并没有选择向他们求助,就怕得到一个让她寒心的处理结果。
“是的。”
知道她上山是为了破坏偷猎者的陷阱,唐诚由衷地对她的行为表示肯定:“金山银山,不如绿水青山,该说不说,要是大家保护动物的意识能像你一样就好了!”
夏瑶干巴巴地扯了扯嘴角,“哪里哪里。”
头一次听到这么正气凛然的夸奖方式,她真有一点不习惯。
果然,不同的生长环境会影响一个人待人接物的方式。
听他说话正派的口吻,别说是沐浴着红色光芒长大的,他的思想、心脏大抵都是和国旗一样鲜艳的红吧!
嗯,是入党一般的坚定!
唐诚:“你一个人在山上转也不安全,我的几个同事就在后面,不如我们一起?”
夏瑶:“同事?”
唐诚点点头,随手指了下身后的方向:“对,他们正在拆除后面的几个陷阱,马上就来。”
为了让夏瑶放心,他又继续道,“放心,都是军队出来的男子汉,没有半点娇气,要是碰到些凶猛的野兽,我们肯定能保护好你!”
夏瑶:……
夏瑶本来还不怕的,听他这么一说倒是更恐惧了。
她不怕野兽,只怕男人。
她原本就不怎么喜欢跟陌生男人接触,一个就算了,后面还有一群?!
要是每个都像他一样字里行间都散发着“正气”,她是真的怕自己会边走边脚趾抠地,社恐反应爆表。
“我,我正准备下山回家……”夏瑶果然拒绝了他,“地里还有许多活儿要干,下次吧,谢谢你的好意啊。”
唐诚又问:“好,那需要我们送你下山吗?”
夏瑶的手摆得更快了,“不不不,不用打扰你们巡山了,我自己下山就行,不碍事的。”
唐诚:“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夏瑶:“恩恩。”
目送着夏瑶离开时,唐诚忽然又开口郑重其辞地说了一句:“我替野生动物们向你表示感谢,夏瑶同志,你是好样的!”
夏瑶:……(扭动身子)(嘶叫)(阴暗爬行)
短短几秒钟内,夏瑶身上的鸡皮疙瘩起了个遍。
原来真的有人每句话都能说得这么又红又专啊!
一连几天,夏瑶上山都避开了那天上山的时间,就怕再碰到唐诚和他口中的同事。
幸好她运气不错,那天之后就再没有遇到过。
不得不说,她的破坏计划成效不错,附近山上布置的陷阱的确少了很多。
铁质的捕兽夹一旦变形基本就报废了,没办法修复只能重新做,做捕兽夹又是个很费功夫的事,所以后来的几天几乎看不到捕兽夹的影子,都只是些绳网。
再往后几天,山上的绳网也变得越来越少了,有些地方甚至还竖起了【严禁捕猎,违者必罚】的保护牌。
这时候夏瑶才意识到,除了自己之外,野生动物保护中心也并非形同虚设。
哪怕只有十个人,他们也在为保护野生动物而努力。
那天下午,夏瑶去了另外一个山头清理陷阱。披着夕阳推开家门时,夏有才正在院子里喂兔子。
“你咋没跟你娘一块回来啊?”看看她身后,夏有才惊讶道。
夏瑶:“我娘?她去哪了?”
夏有才:“她不是去山坳找你了吗?你没见她?”
夏瑶清理陷阱的事没跟任何人说,见她没在家也没在牛棚猪圈,找了一圈也没见人,李招娣以为她是去山坳看蜂子了,所以才想着去找她。
幺幺还在那!
要是让娘碰到了幺幺的话……糟糕!
作者有话说:
男主出现啦~
红包雨继续飘~
夏瑶紧赶慢赶地往山坳那边跑, 一路上都在心里默念祈祷。
千万不要碰到幺幺,千万不要碰到幺幺……
幺幺的脾气很好, 但不一定对谁都像小猫那样乖巧听话,夏瑶也是见了它好几次面,熟悉了好久才能摸一摸它的大脑瓜,换做是别人,或许幺幺还是会保持着警戒心。
李招娣胆子不算大,别说是碰到熊了,上次狼群入村的时候,她没亲眼看到都吓得不轻,眼泪“啪嗒啪嗒”地掉,真要让她跟幺幺碰面……
“娘!”
远远望去,李招娣正坐在巨石边上,摆弄着她给幺幺做的玩具。听到夏瑶的声音,这才转过身朝她招招手。
夏瑶在她的周围扫视了好几圈,多半是因为今天天太热了吧, 所以幺幺并没有在空旷的草地上呆着。
幸好它不在。
夏瑶来到李招娣身边,用手替她扇了扇风:“娘, 您怎么跑这儿来找我了?天快黑了,山上多不安全啊。”
“害,这不是有事儿急着跟你说嘛。”
李招娣手里的那块积木被幺幺玩了好久, 翠绿的表面留有不少划痕和齿痕,手指轻轻摩挲着那些痕迹,她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除了这块积木外,旁边还散落了其他各式各样的竹制玩具, 一看就是给小孩子玩得, 尤其是那个磨得发白的竹球。
夏瑶挽起李招娣的胳膊, 问道:“什么事?要不咱回家说吧。”
“哎,”李招娣拍了下她的手臂,反而拉着她往另一边树林的方向走,“你爹在家呢,有些事儿给他听着不方便。”
夏瑶更懵了:“啊?”
说起来,她们母女俩也好久没有好好说说体己话了。
带着夏瑶往林子的方向走,李招娣的脸上一直挂着意味深长的微笑:“你婶子说最近你一直跟着你陈二哥学手艺?还总做些小孩儿的玩意?”
这么一说,夏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得,她肯定也以为自己是想嫁人,想生娃带娃了。
“之前你身子一直不好,我和你爹也不想你找什么对象,现在你这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真要是想谈个对象,我好让你婶子去给你打听打听。”
从前李招娣不催她,一是她身子不好,二是她自己也没这想法。
可女人哪能没有个孩子啊?
如今看夏瑶整日做些孩子玩具,自然也动了给她找对象的念头。
女娃脸皮薄,不好说出口,当娘的主动提这事儿也无妨。
李招娣:“要是不想找咱们村的,外村的也有,长坪、长坝,要不找个城里的也行,只要你看得上人家,嫁近嫁远的,我和你爹都同意!”
“娘……您就别催我了,我是真的不想找。”夏瑶停下了脚步,不胜其烦地拒绝道。
晃了晃手里的那块三角板,夏瑶又说:“这就是我闲着没事做着自己玩的,整天在山上呆着,总得给自己找点事做嘛。”
“咕噜咕噜……”
除了枝头上的鸟叫声,附近还有一些类似于开水冒泡的动静,只是声音有点小,不仔细听的话还真的听不太出来。
等等,这声音听着怎么有点耳熟?
而且好像是从头上方传来的。
夏瑶装作伸懒腰的动作,寻找着那声音的来源,结果一抬头就看到了挂在树梢上的那个花白的“胖果子”。
夏瑶:!!!
几米外的那棵树有三围粗,二十几米高,树干高耸、树枝粗壮,树冠上繁密的树叶几乎占据着最好的光线。
这棵树不是果树,树上除了巴掌大小的绿叶便只有一些穗穗,幺幺那有黑又白的身形混在其中极其显眼,几乎只要抬头就能看到它。
幺幺的头埋在树杈中间佯装成一颗结出的果子,四肢像软面条一样耷拉着两边,短粗的小尾巴时不时地左右甩动两下,驱赶着附近的飞虫,睡得别提有多香了。
多半是因为地面太热了,所以它才会爬上树,一边乘凉一边吹风。
只是……这么高的树,它是怎么爬上去的?
幺幺似乎是听到了夏瑶的声音,睡梦中它下意识地耸了下耳朵,嘴巴也跟着吧唧了两下。
“娘,我是真的不想找,您就别催我了,”夏瑶赶紧拉着李招娣往回走,说话的声音也压低了几分,就怕幺幺被吵醒,一个泰山压顶从树上跳下来,“要是我想找对象,我指定第一个跟您说,成吗?”
听到这话,李招娣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尊重女儿的决定。
什么也比不上女儿的健康重要,虽然她很想抱外孙……罢了罢了,由她吧,兴许过段时间她自己就想开了。
回去的路上,李招娣又想起了一件事,嘱咐她道:“对了,明天你再进城去你小慧姐家一趟,她让人捎话说有事找你。”
提起王小慧,夏瑶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葛叔养的那只金丝猴。
去见王小慧的话,免不了就会看到金丝猴,一想到它无助又恐惧的眼神,夏瑶就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夏瑶:“什么事啊?”
李招娣:“不晓得,只说要给你样东西,让你给带回来。”
夏瑶:“东西?”
第二天,夏瑶带着王二姨晒得一些山货进了城。
来到王小慧住的家属院,院子里先前污浊的空气仿佛得到了净化一般,没有了土腥味和骚臭气,就连堆放在楼道里的铁笼子也不知去向。
“你可算来了!”夏瑶刚进门,还没站稳脚跟呢,王小慧急吼吼地拉着她往隔壁走,“葛叔都等你好几天了!”
夏瑶疑惑道:“他等我干嘛?”
王小慧:“一会你就知道了。”
推开葛叔家的门,大宝正坐在小板凳上给他念故事书:“……小黄鸭,鸭长得很快,每天都会吃很多的青,菜。”
大宝念得很认真,虽然认识的字不多,对照着拼音念得磕磕巴巴的,但他还是学着幼儿园老师那样抑扬顿挫的语气,哄着躺在床上的葛爷爷高兴。
葛叔的右腿骨折了。
被两条布带悬吊在半空,上面打了一层厚厚的石膏,躺在床上不能动弹。
大半个月没见,他整个人都苍老了很多,眼角多了皱纹、鬓角长了白发,形同枯槁的身体没了往日的元气,只有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意。
“大宝认识的字真多,比爷爷强多了。”葛叔不住地夸他道,嘶哑的声音尽是疲惫。
夏瑶原本还很讨厌他,但看他伤成这样,又不忍心给他摆脸色。
“葛叔,你的腿怎么了?”夏瑶问道。
葛叔悠长地叹了一口气,浅声道:“报应啊……”
王小慧接上了他的话,替他回答道,“前几天上山,被捕兽夹夹断的。”
夏瑶脸上没有任何表露,心里却是乐开了花:确实!确实是报应!真是活该!
前段时间夏瑶每天都去山上破坏陷阱,野生动物保护中心的人除了没收市面上流通的动物,也把布置在山上的陷阱收缴了大半。
偷猎者们一方面为了保护陷阱不被人发现,另一方面也是想报复下黑手的人,又在许多地方放置了一些没有做标记的陷阱。
他们笃定是有人多管闲事,所以把捕兽夹的力道开到了最大,目的就是要让断他们财路的人吃点苦头。
没想到,葛叔中招了。
葛叔被夹断腿后没人发现,直到下午才被巡山的人带回到城里医治。
根据他的交代,保护中心的人在他别处的出租屋里找到了不少偷猎的野生动物,人证物证俱全,直接定了他的罪,判了整整五年的有期徒刑。
看在他腿受了伤的份儿上,允许他伤愈了再服刑,这也是对他最大的宽容。
夏瑶又问:“所以您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葛叔点点头,“我想托你帮我把金蛋儿给放回到山里头去。”
夏瑶:???
葛叔朝大宝摆了摆手,大宝心领神会地走去厨房。
担心金蛋被保护中心的人带走,他一直把金蛋藏在厨房,除了喂东西喂水平常根本不让它出来。拉出灶台下面的筐,又拿起盖在上面的脸盆,这才把金蛋从笼子里给抱出来。
被藏在厨房好几天,金蛋更害怕了,紧紧地抱着大宝的手臂,身子不住地打颤,一点声音都不敢出。
葛叔瘦了,金蛋也瘦了。
看了眼金蛋身上褪去光泽的毛发,夏瑶皱了下眉:“为啥不让保护中心的人带走放生?非得找上我?”
葛叔:“给你,你肯定能把金蛋带到山里头,给他们,说不定就给关到动物园去了。”
比起动物园,他宁愿把金蛋送回到山里头去。比起动物园里那一亩三分地,深山老林才是真正的自由。
“它跟了我这么几个月,也该过过轻快的日子了。”
夏瑶轻笑两声,尽量让语气听起来不那么讥讽:“既然想让它自由,为啥还把它给抓回来?”
“它不是我从山上抓的,”葛叔解释道,“是我跟贩子要的。”
当时他在饭店后厨等着拿钱,碰上了一个同样在贩卖野味的同行。他正在跟厨师推销包里卖不出的野味,其中就有才刚满月不久的金蛋。
离开母亲的金蛋就像是一件货品,装在袋子里面,被不同的人掂来掂去,却没有人愿意收下它。
乡下人不知道川金丝猴有多珍稀,城里的人却很清楚,所以任凭男人怎么推销也没有饭店敢要金蛋。
眼看着男人要把金蛋丢进垃圾桶里自生自灭,葛叔于是便开口向他要来养在身边。
和夏瑶想得不同,没儿没女的葛叔并没有把金蛋当成自己的孩子,在他眼里,金蛋可怜归可怜,却还是个不会说话的畜生,它代替不了孩子,顶多是个可以逗乐的玩意儿而已。
伸手摸了摸金蛋头上的软毛,葛叔如释重负道:“把它放回到深山老林,也算是给自己积点德了。”
看着葛叔充满感慨的表情,夏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他心恶?可他确实从贩子手里救了金蛋一条命;
说他心善?又有那么多野生动物死在他手上。
这确实很难评……不过既然他已经受到了报应和惩罚,那只能祝他成功吧。
听到葛叔要把金蛋送走,大宝抱着金蛋依依不舍地望向夏瑶,奶声奶气地问道:“夏阿姨,你把金蛋带走的话,以后我还能再看到它吗?”
金蛋似乎很相信大宝,大概是因为都是幼崽吧,紧紧依偎在他怀里,金蛋的眼神也不像在葛叔身边时那样畏惧。
“应该不会再看到了。”夏瑶回答道。
“啊……”大宝拖长音道,脸上充满了委屈和不忍,“那我不能把它留在身边吗?葛爷爷不在,我可以照顾它,我会对它很好很好的!”
看得出来,大宝是真心喜欢金蛋,只是……
看着向自己撒娇试图挽留的大宝,夏瑶有些手足无措。一般提出这种无理要求的孩子都很霸道,她大可以冷漠地一口回绝。
而大宝这又软又萌的模样,让夏瑶实在不好意思开口。
说到底,她还是跟孩子相处的经验太少,不懂得该怎么应对这种情况。
唔,人类幼崽好难应付,还是动物比较好说话。
还好,王小慧看出了夏瑶的窘迫,主动蹲下了身子,伸手在大宝的小脸上轻轻捏了一下,反问他道:“金蛋不喜欢城市,住在城市里的金蛋会不高兴的。它也有妈妈,它的妈妈在森林里等着它呢,只有看到妈妈它才会高兴。”
“你是希望它留在妈妈身边,每一天都高高兴兴呢?还是留在你身边,每一天都不高兴呢?”
大宝沉默了。
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金蛋,四目相对,他不理解它漆黑的眸子总是装着怏怏的情绪,但是……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宝将金蛋从怀里抱出来,交给了夏瑶:“夏阿姨还是带它回家找妈妈吧,我也想金蛋有妈妈陪,每天都高高兴兴的!”
他需要玩伴,可玩伴有很多;
它需要妈妈,但妈妈只有一个。
自己有妈妈陪着,每一天都很开心,金蛋也需要妈妈呀~
一双小手在金蛋身上留恋地抚摸了一遍后,他小声地对它叮嘱道:“金蛋,你以后一定要高兴哦!就算再也见不到我,也要记得我啊。”
金蛋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回过头,用尾巴尖轻轻地在他的手腕上绕了一圈,回道:“唧唧唧!”
“长得真好看哎!”
“毛好软啊!”
金蛋从小跟在葛叔身边,经过几个月的驯化和调jiao,早就失去了大半的野性。
夏瑶把它带回村子时引得村里不少人来看,金蛋蜷缩在竹筐里不吵不闹,谁碰它都不会躲闪,哪怕对这些陌生面孔充满了恐惧,它也不会像野生猴子那样叫喊示威、还手反抗。
屈服,这两个字就像那条细铁链子一样,在它的脖子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这仰鼻猴住得可远哩,咱这附近的山上都见不到。”村长吸了一口水烟,慢吞吞地说,“你要送它得往西多翻几个山头,就那也不一定能找到几只。”
川金丝猴的数量本就稀少,就算是住在山里的村民也不一定见过,送它回家?不是什么轻而易举的事。
不过既然夏瑶答应了,就不会反悔。
无非就是多翻几个山头嘛,权当锻炼身体看风景了。
说着,村长又指了下在院子里打盹的富贵,嘱咐她道:“进山记得多找几个人陪着,再带上富贵去,迷了路富贵也能带你们回来。”
“不用不用,入秋大家地里的活儿不少,我自己去就行。”
夏瑶拍了拍裤腿上沾着的灰:“我在外头认识个厉害的,有它陪着绝对不会有事!”
村长:“谁啊?能有多厉害?”
山那边的林子里,幺幺正躺在树上呼呼大睡。入秋后,山里的温度几乎没降多少,这几天连玩具都懒得玩了,几乎每天都在找地方睡觉。
白天,它的土洞太热了,还是树上凉快,可哪有那么多的树能扛得住它那三百多斤的体重?夏瑶在地上看到过不少折断的树枝,八成就是它给压断的。
“幺幺?”
夏瑶站在树下抬头呼唤着幺幺的名字,好半天,幺幺都没有什么反应。
幺幺喜欢把头埋在树杈上睡,四肢随意地耷拉在树枝两侧,姿势跟医院里做痔疮手术的患者差不多。呼吸时嘴巴不受控制地张开,舌头像小狗那样提溜在外面。
等等,它嘴里的是什么?
距离太远,夏瑶看不太清楚,只看到好像有个什么会动的东西挂在它的舌头上。
越来越长、越来越细……
当它顺着舌头掉下来的时候,夏瑶赶忙躲到了一边,那一滴拉丝的口水这才没有滴在她的脸上。
夏瑶:……
“幺幺!别睡了!你白天睡觉,晚上还睡不睡了?”
夏瑶拿出手里新做好的玩具,敲了敲树干,苦口婆心的样子宛如一个操碎了心的老母亲。
“嗯……嗯!”
睡梦中听到了夏瑶的召唤,幺幺迷迷糊糊地蹬了蹬两条腿。伸手扒拉着眼睛,撒娇似的哼了好几声。
困死个熊了!我一不种地、二不上学,为啥不能睡懒觉嘛!
幺幺缓缓坐起身子打了个哈欠,在树上又迷瞪了好一会,这才趿拉着圆圆的大屁股不情愿地从树上爬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