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也没想到,远远就看见一群人围着他家的地,似乎看热闹一般,指指点点还不停地说着什么。
顾大根心里一个咯噔。
这架势他熟!
村里哪个男人打老婆、谁家媳妇回娘家、又或者谁家鸡被黄鼠狼偷吃了,都能见到这么乌泱泱的一大群人。
大多不是什么好事!
顾大根面带焦急,步子都加快了不少。
地里能出什么事?
短短几百米的距离,顾大根在心里已经想了无数种最坏的可能。
才跑近,原本嘈杂的声音顿时清晰起来。
“没看错吧?”
“我种了几十年的地,收成一眼就能看个八九不离十,怎么会看错?”
“你还别说,仔细看看顾家田里的麦穗,长得是大点,饱满些。”
“我看着也挺明显的,最近太热,忙着挑水浇地,都没发现。”
顾大根满心疑惑。
他想挤进去看看,却被看热闹的人群挡住,根本挤不进去!
顾大根着急,用手扒开人群:“让让,让我进去!”
落后半拍的顾老爷子也追上来,着急忙慌地帮忙。
两人费了老鼻子劲儿,终于成功挤了进去,打眼一看,他们家地好好的,什么也没发生!
顾老爷子和顾大根同时松了口气。
这口气还没喘匀,两人就被团团包围,七嘴八舌地追问起来。
顾大根和老爷子都被问得有点蒙。
他们家的穗粒大?
比别家看起来都精神些?
他们有什么秘诀?
这说的是他们家日日在种的地吗?
大柱见他不信,赶紧指着自家地:“不信你自己看看!”
爷俩同时探头,眼睛跟探照灯似的,来回对比情况。
乍一看,好像确实没什么区别,毕竟麦穗都长一个模样。
但只要稍微用心对比一下,还是能发现其中不同的。
顾大根笑得合不拢嘴,他挠挠头:“好像确实精神些!”
顾老爷子也喜笑颜开,兴奋的拍拍儿子的背:“咱之前怎么没注意到呢,这一个个麦穗都跟大胖小子似的,真壮实!”
在村里,要说谁最有面儿,不是村长、也不是打架能赢的壮汉,那一定是种地最厉害的,每年收成最多的那个人。
要是收成拔得头筹,那必然成为全村人崇拜的对象。
大多数人家,还会带着吃食、礼物、收成,特意来换良种呢!
想到这里,顾老爷子更高兴了。
虽然他也不清楚自家地里的变化是为什么,但是这片是他伺候的地!
顾璋带着水来追顾大根,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他原本以为至少到灌浆期结束之后,才会被注意到。
顾璋人小,一下就从人堆中找到缝隙穿了过去。
他将水壶递给顾大根:“爹,你忘记拿水了。”
顾璋只是追上来送东西,人还是要去学堂念书的,所以身上穿的是新衣服。
顾璋本来就白,即使这些日子在外面玩,也没晒黑多少,反而因为锻炼,整个人看起来更有精神了些。
站在生机勃勃的麦穗地前,看着就让人觉得眼睛舒畅。
大柱夸道:“小石头新衣服不错,看着就是个有福气的。”
说起福气,他随口开玩笑道:“说不定麦穗长成这样,就是沾了小石头的福气。”
大柱就爱这样开玩笑,但想打听诀窍的村人们,还真的有不少人低头看才到他们腰高的小孩。
顾璋:!
他能说大柱叔这张嘴,百分之百是开过光的吗?
这样居然都能一语中的?
在所有人中,一下点出他这个最不可能的真相。
顾璋眼中飞快闪过思考,很快拍拍胸脯自信道:“大柱叔你猜得太对了,当然是我的功劳。”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群人顿时哄笑起来,没一个人相信。
顾璋心里满意,人就是这样,若是任由他们自己猜,任由他们去发掘蛛丝马迹,还有可能怀疑到他身上,毕竟人最相信自己的判断和发现。
但他主动站出来这么一承认,便再也没有人会往他身上想了。
“小石头可真会开玩笑。”
“你人都还没这麦子高吧?哈哈哈哈~”
顾璋额头浮现黑线,他人还是比麦子高的!
“说正经的,这麦穗到底为什么长得这么好?”迟来的顾村长都忍不住疑惑,直接问了出来。
顾大根和顾老爷子互相看了一眼,“你干了啥?”“我干了什么你还不知道吗?”
顾老爷子才不管这么多,他得意道:“那肯定是我照看得好。”
顾大根稍微矜持些,他谦虚道:“可能只是看起来好,没收起来都还不好说。”
他嘴里说着谦虚的话,脸上的肌肉都笑僵硬了。
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自这日起,顾家田附近,就有不少人转悠。
他们自己看总行吧?
毕竟种田又不是在屋子里种,谁都能看。
挑水的时候过来看一眼。
休息的时候过来看一眼。
就连吃饭,都乐意捧着海碗,坐到田埂上吃,边吃边琢磨为什么能长得这么好呢?
甚至有那闲的,都押起了注,赌顾家田里亩产能有多少。
不过没多久,这热闹就散了一半。
天一日日热起来,今年格外奇怪,雨水下得很少,近些日子,更是一滴雨水都不落,偏偏还遇上麦穗最需要水的灌浆期。
村里人不懂什么灌浆期,但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经验告诉他们,这个时候的小麦就是要多浇水。
若是没有足够的水,最后就算没有枯死,产量也会大幅度下滑。
他们可不是靠粮食挣钱,他们是靠粮食活命啊!
永河村不缺水,附近有河,听说是从一条大河中分出的支流。
有了这条河,村里人都不用担心小麦因为没水干枯死,可小麦正是需要水的时候,天不下雨,就要用人力来补。
这些日子,永河村的村民,纷纷去河里挑水来浇地,河距离并没有太远,可也足够累人。
一亩地有一个半篮球场那么大,靠人工担水回来浇灌,简直能把人累死。
肩膀上薄薄的扁担,压着沉甸甸的两桶水,一来一回次数多了,能把肩膀磨出血来。
多来两趟,汗水便直往下淌,浑身就湿透了,脸也晒得黝黑发红。
更难受的是,汗水浸润到肩膀的伤口,就是一阵连绵的刺痛,每走一步就是折磨。
短短数日,附近的村落都哀声一片。
“疼疼疼,你别抬我胳膊。”
“嘶——轻点。”
顾大根也没能避免。
回到家揭开衣服,肩膀上就是红肿磨破的一片。
顾璋只看过一次,就心疼了。
他还特意跑去河边看过,也许是为了安全,永河村和附近的村庄,都建立在地势较高的位置,不可能挖沟渠引水过来。
这两日,他翻出家里去年秋天去山里采摘晒干的绿豆,又兑换了些甘蔗一起煮。
煮好了之后,又将煮过的甘蔗扔进猪圈。
猪低头拱一拱,兴奋地duoduo叫了几声,三两口就吃完了。
这样煮出来的绿豆汤,味道丝毫不逊于冰糖煮出来的汤。
起码顾璋觉得很满意,甜滋滋的,能解暑还能补充糖分,他一口气能喝好几碗。
每日黄昏时分,顾大根和顾老爷子回来,就盼着这口凉津津的绿豆汤。
“咕噜咕噜咕噜~”
顾大根举着碗喝着喝着就昂起头,连最后一滴都不放过,一连喝了好几碗,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顾老爷子则好点,他在地里负责浇水,担水回来的活,都是顾大根做的,但也累得不轻。
顾老爷子看着没多少云的天色,忍不住叹了口气,担忧道:“老天爷可真是折腾人,怎么一点雨都不下。”
顾大根嘴上不喊疼喊累,也有些担忧:“前些日子田里麦子看着精神,我本来还以为今年是个丰年。”
他稍微活动了一下肩膀,酸麻胀痛就如山呼海啸般涌上来,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最后。
正恼着,耳边就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我想了个法子,可以让水自己往咱家田里流。”
顾璋面色肃然,手里拿着一块块木材拼接。
顾老爷子最近挺累的,但是听说能将河里水抬高,还能自己流到田里,还是满怀期望的打造出了顾璋要的材料。
顾璋其实也没十足的把握,毕竟这玩意他只在书中见过。
在画图的时候,如果不是参考了系统商品界面的小图,他都不一定能画出来。
但其实懂得了原理,也不算太复杂。
水槽和刮板深入水下,然后通过人力、水力、畜力、风力等作为动力,带动木链不断转动。
这样一圈圈刮板,就能顺着水槽把河水提到岸上。
虽然只能抬水一两米高,但是制作起来相较于十几米到二十米高的大型水轮车来说简单不少,毕竟流经永河村的河流并不太低,不需要抬升水四五十米高。
顾璋黝黑的眸子盯着每一片零件,脑海中不断浮现和完善龙骨车的构造和原理。
水槽是最先拼接好的,再然后是中间的翻板,这便是运输水的通道了。
紧接着是一前一后两端最重要的部分,前方要陷入水中的U形翻板,陆地上的大轮轴需要连接拐木,以便踩动。
顾璋往后退了几步,检查几遍,见没什么疏漏,就试了起来。
“咔咔咔——”
因为时间赶,结构简化了些,做的也粗糙,转动起来,顿时就发出咔咔咔的声音。
不过都是真材实料,结构也没大毛病,就这么“咔咔咔”的正常工作起来。
顾璋满意点点头。
最后装上了家里两根搁置木头组装成的粗糙木架,让龙骨车上端可以固定在河岸上。
两个时辰的工夫,一个看起来东拼西凑,破破烂烂的长条形木头架子,就倾斜着架在顾家后院,远远看去,确实酷似龙骨。
“小石头,这就是你说的可以自己提水的车?”
顾大根、秋娘、顾老爷子大汗淋漓的从外面回来,一人拿着一个粗陶海碗大口喝水。
目光却一眨不眨地看向顾璋旁边的“木头架”上。
“这是早上我留下的那一堆?”顾老爷子都不敢相信,这个大家伙,竟然是他这两日做的那些木片木板木棍。
听见动静,顾璋也过来端起水喝了一碗,这是他特意烧开了提前凉在这里的。
顾璋道:“就是爷爷你做的那些拼起来的。”
龙骨车听起来复杂,但实际上重复的结构很多,长条水槽用最简单的榫卯就能拼成,木板还能用作翻板,木棍作为翻轴。
也就细节和关键的地方多费了点功夫。
顾璋对这个龙骨车还是挺满意的,如此缺少材料的情况下,还能有这个样子,起码能打个及格分吧?
他问道:“咱家今日田浇完了吗?”
顾大根用刚刚浸过凉水的汗巾,擦了擦脸,他道:“还有最后半亩,吃过饭再有半个时辰就够了。”
“那咱们吃过饭,直接去试试这个龙骨车。”
若是今晚下水没问题,从明日开始,就不用这样来回多次挑水了。
尤其是那两亩开荒得来的地,位置不好,每日浇灌最累人。
顾大根擦脸的毛巾掉在地上,今晚就去试一试?
这……这就好了?
顾大根犹豫的看向颇为“凄惨”的木头架:“这东西能让水自己流到田里?”
顾璋指了指角落里放满竹筒的小背篓:“再加上那个就可以了。”
可以了!
小石头竟然真的做成了,像是神仙一样,能让水自己往田里流动的东西。
就是这个模样,磕碜得有点超出人的想象。
一直到吃完饭,顾家人都频频看向龙骨车。
就连往日舍不得吃的细粮,都没怎么尝出滋味,处于不敢相信的余韵中。
吃完饭,顾璋就拉着顾大根的手,将他带到龙骨水车前:“趁着天没黑,咱快点吧。”
木架撑起了龙骨车的一端,拖着走很方便,顾璋还道:“等良田弄完了,咱还可以换距离开荒的那两亩地更近的取水点。”
还可以这样吗?
顾家人直到出门,都还有些懵懵的。
直到走出了门,遇到许多同样吃完饭,要再去干活的汉子,才逐渐回过神来。
“大根,这木架子做啥的?”
“你拖着这么大个家伙去干什么呢?”
“干了一天的活,不累啊?怎么还有劲儿折腾木匠活呢?秋娘想挣钱想疯了吧,把自家男人当牛使。”
原本顾大根还在担心会不会成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听到这话,立马道:“这才不是秋娘接的木匠活,是小石头做的从河里提水的东西。”
围观看热闹的、家里劳力少白天没干完活正走去田里的,顿时竖起了耳朵,将已经移开的目光挪了回来。
从河里提水?
他们先看看龙骨车,又震惊地看向顾璋,却见他就那么淡定地跟着木架子走,还像是看什么热闹一样,笑眯眯的看着他们?
这些日子,整个永河村,没有谁家是不受挑水之苦的。
老天日日不下雨,他们便要日日从河里一趟趟挑水,就算有牛车的村长家,因为家里地多,也累得够呛。
这也便罢了。
苦点累点,没影响收成就是天大的幸运。
但有些人家,壮劳力太少,又或者田地的位置不好,距离河远,日日从早忙到晚,都来不及给每块地浇水。
正是麦穗麦粒长大、变饱满的关键时候,眼看着因为缺水,小麦籽粒根本不长,甚至还瘪瘪的,心中全是恐慌。
甚至有人看着干不完的活,跌在田里,哭丧着朝老天跪拜磕头,“求你了老天爷,发发善心下场雨吧。”
这时候都不能说是亲戚薄凉,他们自家田地也是要照料的,根本没有余力来帮忙。
少雨的天气,苦了所有靠天生活的底层农户。
“你们这是要去试试?那我也去看看。”
除了家中田里活还差很多的,不少人都跟在顾家人身后,打算去瞧瞧。
还有一些饭都还没吃完的,都忍不住端着碗跟了上来。
到了河边。
顾璋看了眼水,和记忆中的水位线相比,已经下降了不少,岸边都裸露出了一些石头。
“小石头,这个东西怎么用?”顾大根小心地将龙骨车放到岸边停下。
顾璋在河边选了一个合适的取水点,指着那处说:“爹你扶着架子,从这里放下去。”
顾大根看了一眼龙骨车,动作愈发小心了,他双手托着木架,将另一头U形翻板放入水中。
眼看龙骨车已经入水,整条龙骨车倾斜靠在岸边。
“好了好了,就这里就可以了,”顾璋又指着身前一处道,“木架放在这里卡住固定就好。”
顾大根照做。
如此这般,整个龙骨车,就倾斜着靠在河岸边。
还没等众人发出询问,水里就传来“咔咔咔”的声音。
哗啦啦的流水声音中,突然出现的声音格外引人注目。
“这不会要散架了吧?”
他们也不是没见过木质的家具、大船、村里男人出去干活的时候,也多少是见过世面的。
但是从未见过这么“咔咔”作响的工具。
真的没有问题吗?
哗啦啦的水流不断冲刷翻板,翻板将水不断往上打,水流便沿着长槽往上升。
可能因为龙骨车确实太过简陋,不少水都从缝隙漏了下去,水力也没法全部转化成推力,所以水沿长槽上升得很慢。
小半个村子的人都汇聚于此,一双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不断上升的水流。
还真让水自己上来了?
顾璋皱眉,他嫌这有些太慢了。
他干脆上前,踩着旁边裸露的大石头,站上了龙骨车的木拐旁。
一脚踩了上去。
众人:“???”
这又是在干什么?
“小石头,你快下来。”大柱上前一步,紧张地想要把人抱下来,免得把这新鲜玩意踩坏了。
顾璋用手挡住,解释道:“纯靠水力有点慢,马上要天黑了,我人力给它加快点。”
大柱怔住,想要抱小孩的手停在半空。
这玩意还能人来加快点?
顾璋站上去,就跟踩脚踏车一样踩起来。
本来就有水力推动,踩起来根本不费劲,顾璋踩了两下,适应后就加速踩起来。
只见原本在水流下“咔、咔、咔”的声音,顿时变成了疾风暴雨砸下来的“咔咔咔咔咔!”
原本缓慢沿着长槽上升的水位,在飞快翻转的翻板推动下,急速往上冲。
就好像这才是原本水流该走的地方一样。
顾璋人在高处,低头朝下喊道:“爷,你把背篓里的东西拿出来,一节节斗起来。”
“哦……哦!我这就斗。”顾老爷赶紧把背篓放下,做惯了农家手工活,把一节节掏空的竹子按照开口拼起来,再简单不过了。
他还没装好两节,水已经从长槽上端,哗啦啦的往外流,宛如喷泉一般,在空中打出了一个漂亮的弧线。
打鼓水流砸在地上,水狠狠砸入地面的声音,在每个人耳边回响。
空中溅起的细密水花,让人顿时感觉清凉不少。
水已经被送到了高处,正源源不断往外流,再看顾老爷子手里竹节,再傻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县城衙门。
吴县令正笑着给一位鬓角微白的老者倒茶,心里琢磨着自己这阵子应该没做什么过火的事情。
可千万不能让眼前这位抓到了错处,虽说是致仕了,但在京中不知还有多少人情,他可要小心着些。
鬓角微白的老者喝了口茶,却一点也没品出茶香,他心思不在这上面,愁道:“灌浆有墒,籽饱穗方,如今数日不曾落雨,吴县令可有良方?”
吴县令紧张顿时缓解许多,他笑道:“燕庶老可能不太了解我们这边的情况,宁都府城下的县城,都紧邻河流,多年来从不缺水,您不必为此忧心。”
燕先梅表情微肃,又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又是一个不问农事的糊涂官。
“背篓里还有多少竹子?我也来帮忙。”
“小石头上面危险,你下来换叔上去踩!”
半个村子的人都热闹的汇聚在河边,看向龙骨车的目光都带着期待,跃跃欲试的想要冲上去自己试试。
连小石头这个九岁不到的小娃娃都能踩得动,那他们来的话,水岂不是哗哗往田里流?
但是谁也争不过顾大根这个当爹的。
只见他满脸兴奋,仿佛白日劳累,肩上酸痛全消,一步就踩着石头登上龙骨车。
因为挑水愈发粗壮的胳膊,迫不及待地将儿子抱了下来,亢奋道:“小石头你歇歇,爹来!”
顾璋:“……”
他看着健壮的爹,为咔咔作响的龙骨车担忧,提醒道:“爹,你别用那么大力气,会散架的!”
“爹知道!”顾大根在上面,吭哧吭哧的踩起来。
水流得更快了,仿佛有数不清的人,正从长槽顶端一盆盆往外泼水,连绵不绝。
“大根你下来,让我试试!”大柱忍不住开口对兄弟喊。
一群人纷纷应和,这能从河里源源不断提水的新鲜玩意,看得人眼热。
飞溅的雪白水花,一张张欢快满足的黢黑笑脸,伴随着笑声,畅快的喊声,在整个河岸边回荡。
顾璋自己都没发现,他看向这一幕时浅笑盈盈,乌黑的眼眸灿若星辰。
水光闪烁着金色的黄昏,仿佛融进了他的眼里。
就在许多汉子争前恐后想上去试试龙骨车的时候,顾老爷子这边的竹子,也在大家的帮助下完工了。
顾璋对上面的人喊道:“大柱叔你先停一下,我们要往田里送水了!”
人力一停,水流的速度顿时慢了下来,但也更方便操作了。
顾璋从背篓最底下,取出了一片垫底的叶片,这是他从山里找的厚实疏水的大叶子,他两个手交错,像是包粽子一样,就将这片叶子变成了漏斗的样子。
拿个细竹片往上面一插,就固定住了,下面的小而圆的出口,直接往中空的竹子里一塞。
顾璋手里拿着第一节 ,抬头看了看,有点高,他回头对顾大根道:“爹,你把它放上去。”
顾大根个头不算高,但是两米多高的位置伸手就能到,他手一抬,就对准了出水口。
原本哗啦啦往外流的水,顺着叶斗流进了空中的竹子。
一节节抬高的竹子,被“丫”字型的树枝支起来,一路往田地的方向蔓延。
“水是不是已经流到田里了?”
“那边那根树枝是不是高了?我去找根矮点的!”
村里全是泥土地,用力一插就能竖起一根树枝支撑逐渐变矮的竹子。
远处的绿竹高度越来越低,一个个缝隙处,陆续冒出细小的水流来,最终远处传来亢奋的声音:“真有水,水出来了!”
顾璋道:“我们过去看看。”
他还没走出两步,就猛然感觉自己身体腾空,然后飞一样的速度前进。
“你这太慢了,大柱叔带你去。”
见大柱跑起来,原本疾步快走的人一个个都撒丫子跑起来。
顾璋感觉人力飞有点颠簸。
真的有必要赶这么一小会儿吗?
另一头,村里没来的那些人,也听到风声往田这边跑。
顾璋远远看见村长跑得满脸通红,差点一个踉跄摔在地里,身后还跟着一群人,犹如饿虎扑食一般兴奋。
两拨人在田边相遇。
一节碧绿的竹子,躺在地里,大约在比脚踝稍微高一点的位置,竹口处正往外淌着涓涓细流。
村长连忙蹲下,用手捧了一把水,面露不敢置信的神色:“河里的水真自己流到田里来了!”
他身后的村人也犯嘀咕。
“咱们田不是在高处吗?河里的水怎么能往高处流呢?”
“狗蛋那臭小子嚷嚷的竟是真的,水还真会往田里流。”
从河边跟过来的人立马道:“小石头想出来个木架子,能把水抬高许多,而且这个还是慢的,我带你去瞧瞧。”
“我也去。”
一拨人呼啦啦地跑到河边。
又呼啦啦的顺着竹节跑回来。
因为村长派了个人守在那里踩,水流的速度顿时快了起来。
相比刚刚的涓涓细流,这下简直犹如龙吐水,哗啦啦的往外喷。
看到对比后,凑热闹围观的人激动得好像是水在自动往他们家里地里流一样:
“变大了!变大了!”
“真的能有水,还挺快,这下一亩地很快就浇完了。”
“让我试试,大根你家这地我帮你浇了!”
顾大根懵着站在那里,看大家挨个去竹子下取水,然后一人一桶、不费什么力气就帮他把剩下的活全干完了。
顾大根懵完,心中一下就升起巨大的骄傲。
这是他家小石头做的!
小石头心疼他干活太累!
他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特意对围观的村人道:“这个可是我家小石头做的,他心疼我挑水累才特意做的,其实这点活算什么,我个大男人有什么干不动的?”
顾璋嘴角抽抽,要是晚上回家后,不和秋娘关在房间里喊疼上药,这话还有几分可信度。
他爹是懂凡尔赛的。
顾老爷子也感慨道:“我这把老骨头,也能轻省些了,小石头这书没白读,都会画图纸了。”
顾璋:“……”
爷,你不是看不懂那个图纸吗?最后还是他费力用现在这个小身板组装的。
顾璋微微抬头,立马就看到两张相似的、写满了自豪和骄傲的表情。
真不愧是爷俩。
“娘诶,这么精巧的东西,居然是小石头想出来的。”
“读过书还真是不一样,八岁就这么聪明!”
“小石头这么孝顺,大根你们以后要享福了。”
被人用羡慕嫉妒的目光注视,顾璋明显感觉,身边顾老爷子和顾大根身体都挺得更直了些。
顾璋视线则是落在出水口上,不能像是自来水口一样随用随停,也没法像是水管一样灵活摆动直接浇水。
也只是勉强能用罢了,骄傲什么还是算了。
系统在一旁,看着全村人各个面露欢喜的一幕。
它偷偷瞄了一眼宿主,眼睛都乌亮乌亮的呢!
系统蹲在角落对对手指,原来宿主身上的功德金光是这样来的。
虽然大骗子璋有时候爱欺负它,但是好像是个好人呢。
而且看起来大家都好开心,宿主心情也很不错的样子,小系统也被气氛感染开心得摇头晃脑。
它忍不住冒头,兴奋道:“宿主好厉害,真的超棒哒!”
那股兴奋崇拜的劲儿,从上扬的音调中毫不掩饰的传递出来。
顾璋有一瞬间错愕,随即眼底划过一丝笑意。
小呆瓜有时候还挺可爱的。
大家都还在对新鲜玩意看稀奇,大柱趁人不注意,溜到顾大根身边:“明天你家田用完了,借我用用怎么样?我们地也离得近?”
听到大柱抢了先,其余人也连忙喊道:
“我家田也离得近,也借我使使,大根,二叔给你家送只鸡。”
“大根啊,我家地已经干得不行了,你三大爷他累得直不起腰来,都干不完啊,今晚我家先使使好不?”
谁都不想辛辛苦苦挑水浇地,都争先恐后地想来借龙骨车用。
顾璋瞧着这一幕,觉得确实热闹。
一个鸡蛋、一把青菜、谁家亲戚伤了,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现场却激烈得像是一瓢水泼进了油锅里。
顾璋闭上眼听,觉得字字句句都满是烟火气。
在末世,除了丧尸围城,都是一片死气沉沉的寂静,死寂如布满行尸走肉的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