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武呈上一个盒子,从里面拿出一个个卷轴。
燕先梅首先拿出其中最大的一个。
姜武也上前来,帮他展开。
卷轴缓缓展开,竟然是一幅手绘的,宣朝疆土地图!
不是需要保密的那种军事地图,比较粗糙。
用一大块一大块的线条勾勒出一块块区域,每块区域内标注了地名。
燕先梅道:“今日我们不谈做学问,聊聊读圣贤书、一路考科举,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只是站在地图旁,却仿佛有什么东西油然而生,如脊梁骨般,撑起难以言喻的精气神。
顾璋抿唇。
当初他也是这样,为基地而战,与基地有同生共死的无言默契。那是团结在一起,努力保住人类最后一丝希望的信念。
再苦再难,他也为自己的基地骄傲。
而如今,他对现在这个国家,一无所知。
目光只有附近乡村,县城,最远也只听说过宁都府下的情况。
听说在打仗,那是什么样一群军队?
县城有吴县令这样的官 ,如今当政的,又是什么样的人?
这一方土地,又到底有多大,周围是否危机四伏?
燕老要讲的,恰中顾璋下怀。
他站在这幅简陋的手绘地图前,侃侃而谈。
他说了宣朝辽阔的国土。
他说了脚下河山的大好风光。
他说了正在北边保卫边疆的战士。
他说了国土以外,更辽阔的四方。
“咱们宣朝辽阔,如果再向北是冰天雪地,向南是瘴疠之地,向西黄沙万里,向东海难无常。”
燕先梅对下方听得津津有味,仿佛发现新世界的学子们道:
“我穷其一生也只走遍四方,北边战乱,另外三个方向更远的风景,只能由你们日后去看了。”
自古才子多狂骄,颐指气使是英豪。
燕先梅说起这些,整个人从骨子里散发着浩然慷慨的气场。
挥手、转身、举手投足间,就连黑中带白的发丝,都散发着千里乘风的豪气。
骄傲得让人根本挪不开眼。
和平日里和颜悦色的普通老人模样完全不同。
顾璋确实心动了。
在听到那些传言的时候,他没心动。
在听到夫子夸赞他的时候,他也没心动。
在听到金瑎这个从府城来的小公子也想拜燕老为师的时候,他也没心动。
这些都可能是造势夸大,尤其是有吴县令这个现成的先例,他不想相信任何人。
他承认,他确实被末世养出了过于封闭防守的内心。
就连脑袋里那个小呆瓜,也是发生了这么多事后,他才选择给它起了个名字,纳入自己人的范畴。
尤其当下,普通学生还好,若是正式拜师,好像就代表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很难再斩断。
不过如今亲眼所见……
顾璋目光一挪不挪地注视着前方。
燕先梅目光扫过,不留痕迹地在顾璋身上多停留了一小会儿。
看来效果不错?
燕先梅面露笑容,他指着地图位居中间,稍稍偏北的一块:“这就是咱们宁都府。”
“这里有山有水,一年可种两季粮食,虽然称不上富饶,但是也是一块人杰地灵,能安居乐业的宝地。”
听到这里,学堂里许多学子,都忍不住点点头。
谁不为自己的家乡骄傲?即使心里觉得这不好,那不好,也还是想听别人夸奖的。
燕先梅将这个卷轴放到后面,又拿出一个新的卷轴。
这是宁都府的地图,和上一张不同的是,这里还画了一些山水。
燕先梅继续道:“我的祖籍也在此地,可以给你们讲讲这片土地的历史和英豪。”
他信手拈来,仿佛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内容。
他讲了从这里走出去的诗人才子流传下来的诗篇文章。
他勾勒出一个个鲜活的谋臣武将,他们或兴国安邦,或金戈铁马,或骁勇善战,或才智无双。
他们的功绩流传于世,他们的一生波澜壮阔,他们的名字深深刻在历史长河最璀璨的诗书丹青上。
让人闻之就忍不住心潮澎湃。
“他们,和你们一样,都是这片土地孕育出来,都是从这片土地走出去的人。”
已经有学子热血沸腾了,恨不得头悬梁锥刺股,马上写一篇文章、背一卷卷书,做两套前些年的科举试题。
燕先梅明亮又深邃的目光,锐利地向整个学堂投来,仿佛在直视每一个人。
他道:“何不问问自己,读书是为了什么?”
“为了写出流传千古的文章!”
“我也想当个好官,不让我治下的百姓被欺负。”
“我想让以后的人,也能记住我。”
不少学子忍不住抢答。
顾璋深吸一口气,他闭上眼。
这样的自信他也有,但只限于植物领域,他也能这样侃侃而谈、信手拈来。
这份骄傲和自信他太熟悉了,熟悉到只凭内心触动,就知道燕先梅确实有真材实料,和他勾勒的那一个个人物一样,都是惊才绝艳、卓尔不群之英杰。
闭眼后的一片黑暗中,脑海中浮现的,是末世基地的徽章,那是一团即将熊熊燃烧的焰火。
灰暗的末世里,唯一的一捧薪火。
是人类最后的希望,在危险、饥饿、困苦、无边黑暗中,唯一的光。
无数绝望的挣扎,仿佛扑面而来。
顾璋唰的一下睁开眼。
乌眸深处似乎藏着无数呐喊和祈祷。
虎头手在顾璋眼前挥挥:“小石头,你想啥呢?”
顾璋眼神顿时清透起来。
见顾璋看过来,虎头手舞足蹈地说:“小石头,我跟你说,我有了新的目标!”
“我想当县令,不是吴县令这样的!我要让大伙都不怕我,每天都来衙门找我,我保护好人,打那些坏人的板子,然后就可以天天和大家开心地玩玩具了!”
“到时候我开庙会,大集,让所有人都来一起玩游戏!肯定热闹!”
虎头分享完了,又好奇地凑过来:“小石头你呢?”
“我?”
顾璋回忆起刚刚看到的那一幕,甩甩头,都过去了,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他怎么会想起那些?
他随口道:“当然是想强大起来,保护我想保护的人,不让任何人轻贱欺辱。”
虎头也似乎想起那些不好的记忆,连忙点头:“对对,我也是!我也要保护爹娘,保护咱们村子的人,不让别人欺负去了。”
虎头拍拍胸脯:“我也会保护小石头你的,你放心有虎头哥在呢!”
看似在讲课,其实悄悄将注意力放到这边的燕先梅:!!!
天杀的,那群人果然是对他未来宝贝徒弟造成心理阴影了!
燕先梅心里像是有蚂蚁在爬。
这么好的苗子,可不能走偏了,变成那种贪名逐利、只为了权势汲汲营取的佞臣啊!
他本来还想再铺垫一段时日,再多做些努力的。
这下彻底忍不住了。
结束了这节课,从教舍里出来,他便对怀夫子道:“可否帮我将顾璋单独喊出来一会儿,我想和他单独谈谈。”
怀夫子刚刚还想夸夸自家学子们,闻言,连忙警惕地看向燕先梅。
果不其然看到了喜爱之色。
他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努力笑着问道:“敢问燕庶老,您想和顾璋谈点什么?”
燕老也没想到怀夫子也有同样的心思,没避讳道:“我甚是中意于他,想收其为嫡传弟子。”
怀夫子:!!!
他回忆起自己在教舍里说过的那些燕老的好话,还笑着把人往教舍里引。
他这分明是引狼入室!
这头狼还要叼走他刚刚发现,还没来得及藏进碗里的宝贝!!
这怀夫子竟也想收小石头为弟子!
燕先梅感觉有些庆幸,幸好他动作够快,若是再晚个几天, 真被别人收走了,他恐怕要捶胸顿足。
毕竟,自古也没有抢别人弟子的道理!
燕先梅假装不知他的心思,笑道:“怀夫子有所不知,那龙骨车就是老夫献给皇上的,我早看出了他的天赋, 这才有了今日这遭。”
他抢先把话撂在这,是他燕先梅先发现的人。
这话如晴天霹雳, 直接劈散了怀夫子最后一丝念想。
“没想到那龙骨车,是燕老您替顾璋献上去的。”怀夫子心里苦涩, 好似吃了一整个没熟透的酸橘子。
他亢奋的脑子慢慢冷静下来, 说到底, 是人家先发现的,现在又先提出要收徒。
最重要的是,他不得不承认, 眼前这位致仕的大员,确实比他更优秀, 无论才学、人脉、还是能力。
怀夫子轻叹一口气,拱手道:“能拜您为师, 乃是顾璋之幸事。”
燕庶老也没想到,怀夫子竟然这么轻易,就将爱徒拱手相让。
他有些讪讪然。
怀夫子从袖口取出一叠厚厚的纸, 他双手递给燕先梅:“燕庶老,这是不才这几日为顾璋制定的功课, 肯定不及您妥帖,但也算是费了些心思,您若觉得有用,可参考一番。”
燕先梅双手接过,只看第一页,便知道肯定是费了许多心神,修改数遍才最终落成此篇。
“怀夫子费心了。”燕先梅也好奇怀夫子眼中的顾璋要怎么教,于是翻看起来。
这一看,有点被吓到了。
课业竟如此繁重!
“怀夫子有信心做到如此地步?”燕老越往后翻越心惊。
他确实不是记忆力超群的人,当年科举当真日夜苦读,着实辛苦,却也不及眼前计划一半紧凑。
怀夫子酸酸的心,仿佛一下子被注入清甜的桂花蜜。
有转机!
他脑子飞快的转动,抢弟子肯定是抢不过了,但是他完全可以争取顾璋在这里进行基础内容的学习。
燕老肯定没教过四书五经都不会背的学生,哪里有他经验丰富?
怀夫子顿时挺胸抬头,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那是自然!”
他想起燕老致仕的原因,又连忙加把火:“宣朝致仕年纪一般为65岁,我对燕庶老您提前致仕的原因也略有耳闻,您身体不适,不宜劳神。”
“您有所不知,教导孩童基础内容颇为费神。”怀夫子拱手作揖,“怀某人仰慕您已久,愿为您分忧。”
怀夫子提出了一个双赢的建议。
他来负责顾璋背诵四书五经基础内容的教导,每日只需来学堂半日。
“燕老您学识渊博、见识不凡,由您来给顾璋讲解其中含义,通晓连达更多妙义,再好不过了。”怀夫子这样建议。
他心里也有小九九,即使他收了顾璋为弟子,也不太可能放弃咏思学堂,最多教到顾璋考中秀才。
其实他求的,就是小小年纪考中的名气,还有日后有这样一位学生的深远影响。
如今这般,即使没法收其为弟子,但若依旧能在咏思学堂念书,他心中所求,也不损半分。
燕先梅也被说动了。
他确实没督促过孩童背书,也没这方面的经验,万一心软,可能还没有怀夫子这个进度快,岂不是耽误了顾璋?
而且他的身体……
燕先梅动动腰腿,顿时感觉一阵酸胀传来,他面色微苦,不过站了这么会儿,就感觉有些站不住。
燕先梅:“怀夫子大善,燕某自无不应。不过咱俩商量好了可不作数,还要听听顾璋的意见。”
怀夫子笑容疏朗:“有此天大机缘,难道他还会拒绝不成?您多虑了!”
燕先梅:“……”
他有点不好意思说,他已经被拒绝过一次了。
要不也不会绕弯子准备这么多,就为了让小石头改变想法。
“咳咳,那劳烦怀夫子去请顾璋出来了。”
教舍里。
学子们还沉浸在兴奋的情绪中。
一个个都忍不住高谈阔论,说着自己的目标和梦想,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像是碎满了漫天星辰一样透亮。
霍问青直接站到高处,兴奋地张开双臂:“我以后想要所有人都能用上最好的药材,不管是边关浴血奋战的将士,还是百姓,都有好药可以用。”
“元宝,你家所有药材加起来,恐怕都不够打一场仗用的。”
“我也觉得不够,刚刚燕庶老说了,打一场仗好多人都要受伤,而且打仗随随便便就是十万大军。”
霍问青才不管,他小手一挥:“等我大了,我肯定有办法!燕老连那么凶的河妖都能打败,我肯定也行的!”
小孩子就是没烦恼。
纷纷用最自信的语气,说出最豪情的理想。
激动得连怀夫子走进来都没发现。
怀夫子走到顾璋身边:“你跟我出来一下。”
顾璋想到精心打扮过的燕老,心中有了猜测。
他跟着燕老走出去,穿过三间教舍旁边的窄门,走到了后院。
青石板上有一圆石桌,桌边嵌着几个石凳。
旁边有一棵枝繁叶茂的绿树,给石桌打下浓密的树荫。
有几缕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打下来,把身着湛青色长衫的燕老,衬得有几分出尘的文气。
顾璋眼角微弯,泄出几分笑意。
还会特意凹造型?
顾璋其实也回过味来,这些日子学堂里发生的一连串事情未免太过巧合。
再结合今天发生的事,他几乎能肯定,都是眼前这位燕老特意布置的。
还真在他身上,费了不少心思。
是真的珍重他。
顾璋个头小,身高也就比石桌高一点。
他走近后,先一步拱手道:“还没来得及谢过燕老几日前援助之恩。”
那日若非匾额送到,最后会发生什么,顾氏族人最后会如何,谁也不知道。
还有那日两人帮忙检查,稳住了几个较重的伤员。
他确实还没来得及道谢。
燕老连忙伸手托他:“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他手碰到顾璋的胳膊,瞬间就觉得顾璋太瘦了,有些心疼地开始琢磨,日后要怎么给补补。
他开门见山地问道:“今日听了我的课,可愿意做我的弟子?”
顾璋自然应下。
燕老顿时喜形于色:“好!好!”
“我算过了,十日后是个大好的吉日,你回去禀明父母,若无差池,咱们十日后广邀宾朋,举行拜师礼。”
怀夫子眼露诧色。
如此郑重地广邀宾朋,已经代表了对弟子的喜爱和郑重。
这是要告诉所有的朋友和人脉,这是他看中的弟子,会倾囊相授,日后都照顾着些。
他自问做不到如此。
怀夫子心中那点酸涩,这时才烟消云散,心中对燕老心服口服。
燕老又道:“还有一事,要与你商议。”
怀夫子麻了。
都是自家弟子了,自然都是要听老师的,这么还要商量!
顾璋听闻这种方法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虎头还在学堂里,他还想带带虎头,尽量让虎头也能考得功名在身。
他倒是有些担心燕老的旧疾:“腿疾会日日感到不适吗?”
燕老心中熨帖,不在意道:“都是年轻时留下的老毛病了,皇上还派了太医随我一同到宁都修养,不必担心。”
所以说,这是连太医都没法根治的病。
燕老这才提早致仕,回到家乡养身体。
顾璋看了眼燕老的腿,才拜师,也不好追着人的病情一直问。
等日后熟络了,他再慢慢了解,他还真知道不少类似的病对应的药方。
末世里求医,没谁会藏着掖着药方的,尤其是对他这个植物系异能者。
就是不知道燕老的病,到底在不在他知道范围内了。
顾璋这么想着,从后院走出来。
燕老笑着问身旁的姜武道:“怎么样,我就说这样有用,小石头这不就愿意做我徒弟了?”
姜武其实心里有些别扭,在他心里,燕老是最厉害的人,没想到竟然被个毛头小子拒绝,还这样绕着圈子,都有些像是求着顾璋那小子拜师了。
也不知道那臭小子何德何能!
但是看着燕老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喜悦的样子。
他国字脸绷紧,有些不甘愿地夸奖道:“是个知恩的。”
燕老也抚了抚胡须,感慨道:“是啊,那日绷着小脸给人上药,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是来了个判罚的圣旨,今日又一见面就道谢,他爹娘教得好啊。”
姜武抿唇,觉得那小子肯定给自家老爷下迷魂药了。
顾璋从后院回来。
教舍里依旧很热闹,不过比他走前稍微平复了些。
坐在前排的几个府城来的小公子,都注意到他单独从外面回来。
“你刚刚出去干什么了?”
这是一位来自府城的小公子,皱着眉质问,语气中有些防备。
这几日,他们可都亲身感受过顾璋的天赋。
从原本毫不在意,到现在变得有些警惕。
“对啊,你刚刚跑出去做什么?不会是单独跑去找燕庶老献殷勤了吧?”
刚刚那节课,主要是燕老讲,学堂的学子倒没有多少表现的机会。
他们兴奋过后,都有些懊恼,想着日后若还有机会,要怎么表现才好。
突然发现有人趁他们不注意,钻了空子,可能单独跑出去找燕老了,心里顿时感觉恼火。
顾璋:“……”
燕老分明就是冲他来的。
他对小孩脾气好,也不是谁都能冒犯针对的。
顾璋道:“那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
这下,连唯一还坐在位置上的金瑎,都唰的一下站起来,直直地看向顾璋,面露紧张。
顾璋坦言道:“燕庶老已经收下我了。”
他其实没想高调对外说,但是燕老已经说十日后要举办拜师礼,还要广邀宾朋,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了。
恰好此时怀夫子也进来。
听到顾璋的话,看到他对面站着一群人,一副好像被这么多人联合起来欺负的模样,他赶紧宣布:“燕庶老已经收下顾璋为弟子,预于十日后吉日广邀宾朋,行拜师礼。”
怀夫子这话,就是故意说给几位府城来的小公子听的,就是让他们别再抱有幻想,尽早回府城念书。
他现在明白了,燕老就是为了顾璋来的,这些从府城来的小公子,恐怕都要败兴而归了。
虎头第一个高兴地跳起来:“小石头,我就知道你最厉害了!”
“凭什么!”
“肯定是你偷偷出去,抢了先机。”
一群府城来的锦衣玉食的小公子都不服气,气得胸膛不断起伏,死死盯着顾璋看。
他们这么一说,县城里崇拜顾璋的孩子就不乐意了。
他们其实没多大期盼,这会儿也谈不上失落。
霍问青高兴得像是自己被收下了一样,得意的对那群府城小公子道:“怎么不可能了?我们小石头就是聪明!”
“你们要是不信,大可以自己去试试。”顾璋摊手,燕老明显是事必躬亲、做实事、关心百姓疾苦的官,怎么可能收下连稻谷和麦子都分不清的富家小公子?
他不再理会他们,走到自己的书案旁。
那群小公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点不敢跑去找人,最后都纷纷看向金瑎。
似乎是想派人打个头阵:“金瑎,要不你去试试吧?”
“对啊,你比顾璋那小子强多了,他都行,你肯定行的。”
金瑎想到自己说的话,羞恼得眼眶都发红,觉得都在嘲笑他。
“我才不稀罕呢!”
扔下这句气恼的话,便飞快往学堂外跑去,从背后看去,好像还抬手抹了眼泪。
顾璋才坐下。
虎头凑过来,小声道:“小石头,他怎么跑了?”
顾璋转头看他:“怎么突然这么问?”
虎头递过来一个硬壳小册子:“这是那个金瑎,就是那个脸上肉乎乎的让我给你的。”
虎头挠挠头:“他还说,说什么只有笨蛋才傻乎乎瞎写呢。”
顾璋翻开这个硬壳的小册子,是字帖。
小孩的心思,可真难猜。
这天散学。
还没回到村里,在牛车上,虎头便兴奋的分享给了顾方正这个好消息。
他小嘴叭叭叭的说个不停:
“学堂里的人都说,是个好大的官!”
“而且好多府城的有钱人家的人,都专门到我们学堂来,想要让燕庶老看一眼呢!”
“对了,给咱村送匾额的那天,那个大官也在!”
顾方正连连追问,兴奋得挥牛鞭都更用力了些。
一进村子,就赶紧和顾璋一起回到了顾家。
王氏正在灶房里烧火做饭。
顾老爷子在院子里鼓捣一堆木头和木圈。
“村长您怎么来了?快坐,我给你倒杯水。”顾老爷子放下手里的木头起身热情招呼。
顾方正环视一圈,问道:“大根他们呢?”
王氏也从灶房出来:“他们还在新房那边忙活。”
顾方正连忙道:“快去把他们叫回来,有好事,大好事!”
一听是大好事,王氏立马笑出褶子,她赶紧提溜顾老爷子:“老头子,你快去,快去把大根秋娘喊回来,我锅里还烧着走不开。”
顾璋进门后,连话都还没来得及说一句。
一下就被村长全都安排好。
王氏热情招呼:“村长,等会就在这吃饭,尝尝我的手艺,小石头都夸呢!”
等顾大根和秋娘回来,村长兴奋道:“小石头出息了,那天帮忙送圣旨过来的官,要收小石头当弟子!”
“真的?!”
一家人包括村长,都看向顾璋,似乎想从他嘴里亲口听说这个话。
顾璋点头:“是真的。”
他将燕老的身份,还有其中过程挑拣着说了一部分:“目前就是这样,燕老让我回来禀明父母,如果没有异议的话,十日后举行拜师礼。”
“没有!当然没有异议!”
“这是好事啊,天大的好事!”
王氏激动地跑去菩萨面前磕头,顾大根笑得合不拢嘴,老爷子拉着村长要留他吃饭喝酒。
秋娘眼里溢出晶莹的水光,还拉着顾璋的手念叨:“咱们去打听一下,肯定是要准备一些礼的,这才显得咱们家心诚有礼。”
一向稳重的村长,都高兴的和顾老爷子喝了几口酒,顾大根晒得黝黑的脸上,都透出几分红色。
顾璋眼中也带着笑,惟愿日日都这般快活。
他吃完饭,就走到院子的那堆木材面前。
自行车的架子已经做好了,木轮子对顾老爷子来说也不难。
唯一有难度的,就是传动的链条。
周围碎了一地,很多残次品,明显都是做失败了的链条。
这东西确实麻烦。
如果用普通木头做,可能磨损会很快,打薄互相嵌入之后,可能一拉就断。
顾璋想了想,打开了兑换面板。
他输入好几种树的名字,最终找到了一种硬度和韧性比较合适的树木。
他想了想,搜索嫁接、扦插等一系列手法,果然找到了可以单独购买的一截硬枝。
价格一下就变低了许多,只要10个积分。
顾璋兑换了下来,将其偷偷替换进顾老爷子堆放在旁边的木材里。
又将今日挣到的剩余积分,全都送给了小呆瓜。
小呆瓜冒头:“宿主你不还自己的吗?”
它本来决定不要理宿主了,可是看到宿主一动不动的200积分欠款,简直要着急死了。
顾璋笑着点点昂着的猫额心:“担心我?”
布偶猫点点头,圆乎乎的眼睛里写满了担心:“嗯嗯!”
这次轮到顾璋语塞了,他倒是宁愿小呆瓜炸毛,喊一句“才没有!”
然后他再逗逗,小呆瓜就会忘掉这个话题,说不定还会被气得跑掉。
顾璋心有点软乎乎的,隔着屏幕摸了摸小呆瓜的头,轻声道:“没事,我会在截止期限前还清的,别担心。”
小系统眼睛亮了亮。
它好像找到对付大骗子璋的办法了!
系统暗搓搓地将这段对话记录下来,然后珍藏进自己的秘密数据库里。
然后得意地昂了昂脑袋,它果然还是很聪明的,之前都是意外!
吃过饭。
顾璋给顾大根换药。
拆开一看,伤口又有点隐隐崩开了,顾璋皱眉道:“爹你又干活了?”
顾大根揉揉儿子脑袋:“没事,小伤,很快就好了。”
他见顾璋不赞同的眼神,连忙补充道:“地里的活总要干吧?这可一天都不能落下,大伙都在干,不是我一个人!”
“都在干?”
顾大根连忙给自己找队友:“那肯定,一想到税收少一半,大伙不知道干得多大劲儿!”
顾璋蹙眉。
等给顾大根换好了药,顾璋提出要去探望那天伤得比较重的族人。
先去了大柱家。
大柱正躺在院子的竹编摇椅上,旁边孩子用蒲扇给他扇伤处。
“大根你怎么来了?小石头也来了啊,快进来坐,随便坐。”
顾大根道:“来看看你,顺便给你送药水。”
大柱连忙惊喜手撑着坐起来:“是那个揉腰的药水吗?”
顾璋将要这些天配置的药水递过去,问道:“伤好些了吗?情况怎么样?”
大柱高兴地接过药水,宝贝的收起来,他美滋滋道:“这伤没什么,过些日子就好了。”
他收好药水回过头,就看到顾璋不赞同的眼神。
他大大咧咧走过来,拍拍顾璋的肩膀,开玩笑道:“这可是一半的税!要是谁来给我几下,能免一半的税,我都不带还手的。”
到了下一家。
顾德贵也笑道:“都快好了,没多大事,小石头你可别操心,好好念书,以后出息了,咱们都沾光。”
探望了一圈。
家家户户都开心得不行,完全没觉得自己身上的伤有什么大不了的。
顾璋一家都没劝动。
谁都没打算在家养伤,都铆足了劲儿,下地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