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福妾(清穿)—— by南风不尽
南风不尽  发于:2023年11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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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有这样的前情,程婉蕴便将全副心思都放在了这件大事上,后来还抽了个空,先把放在院子里养了那么多年的两个宫女给了弘暄,这俩宫女天天替她养花养草,都快养得六根清净、四大皆空了,听说要去伺候大阿哥,俩人都有点茫然,很是有些忘了当初是为什么被程婉蕴留在身边的了。
今年参选秀女的确多,程婉蕴看到镶白旗秀女就有八百多人,另外最多的正黄旗秀女共有一千多名,按照一天看两个旗的进度来说,她和德宜良妃、王嫔头一天总共得阅选近两千人!只怕长八只眼也不够用了。
怪不得太子爷要先把名册给她看,要她提前做到心里有数才行,否则到时候绝对能挑花眼,只是这时候没有照片,只能对着蝇头小楷上简洁万分的一两行字纠结着,而选的也并非是秀女本身,而是她背后的家族罢了。
想和哪个家族联姻,想将哪个家族划拉到太子爷一派,就着重看哪一个。
等到了七月初选,再看秀女本人生得如何,就跟开盲盒似的。
程婉蕴在蒙古八旗的秀女册子里,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科尔沁乌郎罕济尔默氏,噶尔藏之女,乌郎罕济尔默·诺敏”。熟悉的倒不是这个秀女的名字,而是“科尔沁乌郎罕济尔默氏,噶尔藏”这一长串的名字。
噶尔藏。这不是三公主、和硕端静公主的额驸吗?程婉蕴还记得很多年之前,太子爷还亲自为端静公主送嫁,一路送出到古北口才回来。
端静公主的生日只比太子爷小三天,康熙觉着这个女儿和太子爷有些缘分,或许是因着这个,对端静还算宠爱,也是从端静开始,康熙会为抚蒙的公主修建公主府、陪嫁侍卫。当初荣宪出嫁时,就没有建公主府,后来乌一尔一衮领兵打仗愈发得力,为了荣宪公主探亲方便,也是为荣宪公主加恩,才在热河给她修了一座。
但端静与噶尔藏夫妻关系却极为紧张,当初木兰行围,这个噶尔藏额驸还当众诬陷端静公主与长史额尔敦私通,据传其还有家暴倾向,曾对公主多有不敬。
因此,他这个女儿应该不是端静公主生的,那么多年了,听说端静公主一直无子。
端静公主人如其名,是个十分文雅、喜爱诗书的女子,她不喜欢蒙古,更不喜欢粗犷的噶尔藏,甚至到了蒙古多年都不愿与当地人交流,也不愿意学习蒙语,她消极地抗争着,可最后却害了自己,那个跟着她一起去蒙古的护卫长史额尔敦前几年已经被康熙处死了。
去年噶尔藏袭扎萨克多罗杜棱郡王爵,康熙并没有因为他没有好好善待端静公主而除了他的爵,一是噶尔藏作为科尔沁乌郎罕济尔默氏部的统治者很有手腕及能力、且对康熙忠心耿耿,在平叛葛尓丹之战中也表现良好,斩获颇多,这么多年管理木兰围场也很得力。二是康熙修建的承德避暑山庄占用科尔沁部大片牧场和土地,噶尔藏的族人不得不迁徙到更远的地方放牧,为了补偿噶尔藏,便还是将爵位留给了他。
程婉蕴并不知道弘晳历史上的嫡福晋是谁,她只是下意识排斥与这样的一个人结为亲家,于是狠狠将这一页用朱笔画了个红红的叉,表达了她的不满意。
秀女的花名册,身为翊坤宫主位的宜妃、永和宫主位德妃、以及受宠的永寿宫主位王嫔也是人手一沓,比起程婉蕴一页一页看得仔细,这几位心里早早就已经有了人选。
宜妃对这场选秀心里轻松得很,小十七又不是她生的,只是生母陈贵人位分低,因此十七养在她膝下,这样一个序齿靠后的阿哥,与朝堂上的风波暗涌都毫无干系,十七又算乖巧可爱,宜妃也乐得做个好人。
她早就看好了,她给十七看好的人家拿出去这家世可比他很多哥哥都更好——满洲八大姓之一:上三旗里镶黄旗的钮祜禄氏,一等公、领侍卫内大臣阿灵阿之次女,辅政大臣遏必隆的孙女、孝昭皇后及温僖贵妃的小侄女。
阿灵阿的嫡福晋乌雅氏是德妃的妹妹,这个次女正是乌雅氏生的,因此宜妃早就把这事儿跟老九说了,又让老九找老十四跟德妃通过气儿。
德妃对宜妃的情绪很复杂,她一方面与宜妃斗了那么多年,每回她出了什么事,回回宜妃都是最爱下她面子的那个,另一方面也是对宜妃亲近东宫不满。
至于宜妃为何要给十七阿哥选这样的妻族,还不是为了在皇上跟前显得她这个养母尽心尽责么?回头正好借养子好抬举她两个儿子。
但她的老十四又与老九、老十要好,成全十七阿哥娶个好媳妇对她永和宫也没妨碍,还能把十七拉到老十四身边,这几年十七阿哥也很得康熙喜欢,九岁后便常随幸出塞外。
当然,德妃也知道,随幸这事儿别太当真,不过是康熙年纪大了愈发看年长的那些正值壮年的儿子们不顺眼,便都爱挑幼子陪伴罢了。要说多喜欢他,且看他的生母还是个贵人就知道,这喜欢只怕也有限。
德妃虽然心里膈应宜妃,但在老十四的歪缠下也只好默许了。她只是在担心,老十四又是被老八忽悠了来当这个急先锋。
十七阿哥能娶阿灵阿的女儿,反而是老八进一步笼络钮祜禄氏的绝佳机会。
宜妃懒得去计较十七娶了这样的福晋,会不会被他那些年长的哥哥当个香饽饽挣来抢去,她不像早已经放弃了老四的德妃,她心里仍旧念着自己那个敦厚老实又孝顺的老五,更想把老九这个傻子从老八身边拽出来。
老八不是一直想要拉拢钮祜禄氏吗?宜妃歪在美人靠上,往下方的鱼池里撒了一把鱼食,看着那些胖乎乎的锦鲤蜂蛹过来抢食,她笑了笑。
既然老八想要,那她就用十七的婚事当饲饵,再给老八加一把柴、加一把火,看看日后皇上会怎么处置他。
德妃则为十四阿哥看中了伊尔根觉罗氏,是个二等护卫的女儿,官位不高,但伊尔根觉罗氏也是个满洲老姓,她还是个武官的女儿,老十四一心想往兵部靠,可恨直郡王把持得死紧,连太子爷送进去的老十三也被排挤得厉害,根本碰不着实权。
这也是德妃愿意卖宜妃一个人情的缘故——她和惠妃之间有了更尖锐的利益冲突。
不能进兵部,只能另辟蹊径,给老十四指个武官的女儿,就像把蚌壳撬开一条缝一般,好歹老十四还年轻,以后再慢慢积攒些人脉吧。
德妃也算为这个小儿子煞费苦心了。她叹了口气,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眼角,忽然瞥见窗外两个相携而来的纤瘦身影,原来是八公主、十公主过来给她请安。
八公主和十公主都是她看着长大的,毕竟章佳氏一直住在永和宫,她对这两个安静温和的公主也有几分怜惜,看着她们就像看见了她的温宪一般,好似以前三个小女孩儿总聚在一块儿翻花绳做针线的日子并没有消散。
她温和地让她们进来,笑着问道:“今儿天这样好,怎么没出去放风筝?以前不是只要见着外头起了风,便日日都缠着要去放的么?”
八公主腼腆一笑:“天热了,晒得很。”
一向是小跟班的十公主也点点头:“姐姐不去,我便也不爱去了。”
德妃又关心了两个孩子几句,问了她们身边的嬷嬷,日常起居和饮食,说八公主近来天热了胃口小了,不大爱用膳。
十公主倒还是老样子,她喜好习瘦金体,人也偏慕清雅爱瘦的宋时风,一向吃得比鸟儿还少,就胖一点都会刻意少用一点儿。
德妃听了便不由蹙眉。
“德额娘别担心,”八公主解释道:“这也是因着天热了的缘故,回头德额娘命人给女儿熬两回梨汤去去火就是了。”
“你跟温宪真是一个样儿,极怕暑热,以后去了蒙古……可怎么办呀。”德妃担忧地叹了口气。
八公主温柔地揽过德妃的手臂,笑道:“蒙古凉爽,额娘不必为我担忧了。”
德妃抚了抚八公主的头发,眼底是抹不开的忧虑,康熙已经跟她透露过八公主的婚事了,大概率小八日后是要抚到蒙古博尔济吉特氏翁牛特部,而且恐怕就是这一两年的事了,康熙朝几乎没有博尔济吉特氏的妃嫔,早年还有几个,但都已经病逝多年了,出自翁牛特部的更是一个没有,如今送一个女儿去安抚也是正理。
这件事德妃没有瞒着八公主,她希望八公主不要像端静,因此明明白白告诉了她,希望她能早有心理准备。
因此八公主能这样说,并不忌讳抚蒙之事,德妃心里还是欣慰的,随后,她果然让人去预备小吊梨汤来:“既如此,这几日便少出门,在屋子里纳凉是正经。”
二位公主都应是,随后便各自回了屋。
八公主十公主都住在敏妃生前住的偏殿,一人住东厢一人住西厢。
十公主回了屋便歇下了,八公主却坐到窗边,想到上午在撷芳殿跟着绣娘学女红,听太子爷的大格格额林珠和她妹妹茉雅奇说起来:“你知道吗,我小舅舅也要出海了,如今只怕都到广州了。”
茉雅奇一边穿针引线一边说:“喔?他也要跟格尔芬大人远洋去澳洲吗?”
额林珠兴奋得比划着说:“也可能是要去打红毛人呢!我听额娘说,阿玛还把那支嵌玛瑙的手铳赏给他了,让他好好为大清争光。”
八公主捻针的手不由微微一颤,那针尖一个不防便扎进指尖里了,如今还有些发疼。
捏着指尖,八公主静默半晌,回头望向墙上挂着的那只彩蝶风筝,那只风筝原被树枝挂破,后来又被她用绢布细细补好。
她本想叫人把这风筝拿去扔了,终究还是不舍得,只让人给她收了起来。
幸好从始至终都没人知晓她的心事,她在畅春园泛舟时就见过那个飞扬的少年,还有当年木兰行围,她跟着母妃站在看台上看着他以一己之力摔翻蒙古各部的勇士,最后他整个人几乎被彩色的绸带都淹没了,只剩下半张脸露在外头,眼眸却比天上的星子还亮。
还有很多时候,大多都是在宫巷里不期而遇,她身边带着许多人,高高地坐在肩舆上,他与其他侍卫巡视路过,或刚刚从毓庆宫里拜见了太子嫔娘娘要准备出宫,他避让单膝跪在朱红的墙根下,头恭谨地低着。
她便只能看见他挺拔的背脊与肩膀,还有一点垂下的眼睫。
大多时候,就是这样擦肩而过时克制地遥遥瞥一眼,错过了连头也不敢回,只能借着日头西斜的影子,悄悄地望着地上的他的影子消失在视线里。
后来,她知道自己要抚蒙了。
一直以来,她把少年的影子珍藏在心里,从无人知晓,她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只下意识留意着、收集着零零碎碎的他的消息,她大约知道他宿职的时间与巡视的时辰,便刻意地带了风筝去撷芳殿,可是也放了很多日的风筝,才碰见了他一次。
最终最终也只敢借着摘风筝和他说了一句话,但以后这样的机会也没有了。
他有他的前程,她也有她要背负的重任,他们本来就像两辆背道而驰的马车,只曾经短暂地、互不知情地擦肩而过罢了。
也好,也好。八公主喃喃自语。
永寿宫里,王嫔却面色铁青地攥紧了手中的书信,李煦写了信给她,暗示让她选汉军正白旗、太子妃的妹妹为十五阿哥的福晋人选,带信来的太监也是李家曹家留宫里的人,还给她带了两句话,一是石家给她兄长送了三万两白银,二是曹李两家需要她跟东宫维系更为亲密的关系。
在杭州的凌普一家子已经被李曹二家拿银子喂成了一头待宰的肥猪,但靠上太子爷的一个奶嬷嬷、一个奶公还不够,眼瞧着皇上老了,眼睛都花了,他们自然也想要得到未来储君的青睐与看重。
李曹两家远在江宁和杭州,不知宫里的底细,她与太子嫔娘娘相交那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太子妃在宫里已危如累卵?十五本就不得康熙宠爱,再娶这样一个福晋,日后的前程岂不是更糟了!
王嫔虽也人到中年,但却依然美貌得惊人,只是如今气得几乎扭曲了,心底深恨不已。她一辈子都任人拿捏,如今连她的儿子也要如此,就是泥人也有三分性子,她绝不愿儿子被人如此利用!且瞧着吧!
七月初七,又一年大选开始了。
今年的选秀较为不同的是,将当日参加选秀的镶黄旗、镶白旗秀女们被分为满洲、蒙古、汉军依次排列;而不似往年一般,满洲归满洲,看完所有满洲八旗才看蒙古八旗、最后是汉军八旗,如今是镶黄旗、镶白旗的满蒙汉一块儿看,随后又按照年纪与父亲的官职大小,相同年纪、相同背景身家的秀女被分到一起,注明每个年纪的秀女各有多少名,排成多少列。之前因病逾岁的镶黄旗秀女被单独列出,排在最后。
秀女自顺贞门入宫以后,由内务府总管太监安排人领进御花园,先赏给些茶饭,只是应选秀女初入宫闱,谁也不敢行差踏错,更怕吃错了有心人给的东西,因此连茶都没人敢多喝,稍稍等候了一会儿,就听见外头御花园绛雪轩有了响亮地唱和声:“宜妃娘娘到、德妃娘娘到、太子嫔娘娘到、王嫔娘娘到。”
在门外小花亭等候的秀女们个个都紧张了起来,屏息静气地站着,等候太监传唤。
绛雪轩正面五间楠木大门大开,万寿无疆的菱花槅扇窗也都支了起来,轩内左右各放了四盆冰山,里头已安放好了四张八仙椅,铺了冰凉的丝垫,一番见礼让座后,宜妃、德妃坐在正中上首,程婉蕴坐在宜妃左侧,王嫔坐在德妃右侧。
今天看的是满洲镶黄旗与镶白旗,这是满洲最尊贵的两个旗,也是勋贵之女扎堆的旗属,个个拉出来祖上都能说出个寅卯来,但除了宜妃笑着让阿灵阿之女钮祜禄氏留牌子之外,这两旗只走马观花看了一个时辰,就通通撩了牌子。
与太子爷多年相伴,程婉蕴了解太子爷的性子,因此隐隐有些直觉,太子爷虽说满蒙汉三旗女子皆可,但实际上并不想让弘暄、弘晳娶得太好,甚至不愿意他们娶满洲勋贵的女儿为妻,这是从三年前弘暄头一回选福晋的时候,她从太子爷的话头里猜出来的。
当初她也是看了好几个好出身的秀女留了牌子,但复选的时候全都被康熙否了。
后来连中等满洲人家的女儿康熙也不满意。
太子爷便笑着与康熙道:“还是皇阿玛看得仔细周全,弘暄的婚事能得您亲自掌眼是他的福气,儿子也觉着顶好再好好看几年,弘暄性子还未定,不着急。”
康熙这便就坡下驴了:“就依你吧。”
太子爷回来在私密的床笫间,拉紧了床帐子才慢慢地与她说:“我也是拖到二十出头才成亲,弘暄是皇长孙,皇阿玛谨慎些是理所应当的。”
程婉蕴就明白了。
就像对待太子一般,康熙不想弘暄娶太好的福晋、也不想他太早娶亲。
弘暄成亲代表着太子爷的下一代已经长成了,他若再率先诞下康熙的重孙、嫡重孙,东宫一系就像长成了枝繁叶茂的大树一般,从此不论平地与山尖,风雨撼不动。
所以今儿满洲最尊贵的上三旗,程婉蕴都是看个热闹,甚至看到后头都有了些脸盲症,各个都看着差不离,再后来就干脆走神摸鱼了。
……晌午吃什么好呢?
毓庆宫里,太子妃也心神不宁地坐在炕上,外头都在讨论今日的大选如何如何,她心里却万分煎熬,过年时,伯母将石家的打算和她说了,她也劝了,今年到了适婚年岁的三个皇子阿哥全都是汉妃生的,序齿又靠后,实际上是帮不上石家什么忙的,嫁了石家女过去也对伯父的官职无济于事,还白白赔上她一个妹妹。
至于弘晳……
她望着伯母希冀的目光,却说不出口她连太子爷的面都见不上,哪里还能为侄女求到这个婚事,而且……她看了眼生得好似伯母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侄女,还有些怯生生的,连程佳氏三分美貌都谈不上,气度也没养出来,太子爷能看得上眼就怪道了。
“您是二阿哥的嫡母,说破天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也占着一边不是?”石夫人讪笑道,她心里其实也没底,但没奈何石文炯非得让她进宫来探探风声,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来劝太子妃了。
太子妃心想,父母之命?程佳氏已封了太子嫔,是弘晳正经生母又有了位分,过年时除夕大宴,她端端正正坐在四妃下首,宫里嫔位以上,无人敢置喙。
如今她亲自主持今年的大选,连皇上也是恩准的,哪里有她这个嫡母什么事儿?这么说了两句,石夫人又开始哭诉辽东有多苦,拉着太子妃的手不住地说只能靠娘娘拉扯娘家了,那样的苦寒之地就是要婚嫁也找不到什么好人家,以后石家只会越发落没。
“娘娘,您真不管不顾了吗?”石夫人用帕子拭泪。
太子妃被哭得太阳穴突突地疼,最后只得强打精神问:“伯父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咱们家几房凑了五万两,送到了杭州,两万两给了李家,三万两送进了王家的门。”石夫人小声道,“十五阿哥年岁上最合适,王嫔娘娘与毓庆宫也交好,十五阿哥又是她膝下长子,三个儿子相比较,自然更看重长子,以后出宫建府、当差都更早些……”
太子妃约莫知道王家和李家、曹家都是亲戚关系,但王家势弱,尤其王嫔的阿玛当年只是个县令,因王嫔自小生得貌美,是一直寄在李家养大的,养得差不多了就送进宫参选。
“因此六娘的婚事应当无碍了,关键是芳秾。”石夫人说出了石家真实打算,“芳秾这孩子也是您自小看着长大的,您就疼疼她吧。”
太子妃有些厌烦地叹了口气:“伯母先回去吧,这事儿我会想法子,只是若是不成,伯母也别怪罪,太子爷不是那么好摆弄的人。还有……”太子妃撇了眼侄女,“赶紧找个嬷嬷把规矩宫礼都教一教吧!这样领出去,我就是想帮也帮不上忙!”
失势多年,她已经不敢小瞧太子爷。
程佳氏也是,别看她平日里温温柔柔的,实际上却是个性子极坚韧的。
先前程佳氏封太子嫔对她打击甚大,已很有几分心灰意懒,时至今日这身子也不大好,都不知还能为石家多少年,可伯父这时候都未曾为她考虑过,但想着阿玛生前的嘱咐和遗愿,太子妃终究不忍心回绝了伯父。
石夫人虽然最后被太子妃刺了一通,好歹得了太子妃愿意一试的准话,能跟丈夫交差了,便喜滋滋带着侄女和女儿出了宫。但从五月拖到七月,大选都开始了,太子妃也没想出什么法子来,愈发焦躁。当初为了她几个亲弟弟能远洋出海,她都没能在太子爷那儿得到一句好话,更别提侄女了。
她外头看着精神是好了些,实际上却又被这样的事劳神费力,内里都快被掏空了。
三日后,隔日就到了正白旗选秀那一天,正好闽浙总督千里迢迢贡进宫一批雕根水仙球,康熙赏了一批给了毓庆宫,程婉蕴也不懂怎么种,她好像记得水仙是过年才开的吧?大夏天的该怎么养呢?正有些烦难,就听下人们进来传话:“太子妃娘娘来了。”

第146章 偷看
额林珠早就知道今年两个兄弟要定亲了, 她没有哥哥要被嫂子抢走的难过,也没有来个弟媳的担忧,相反极为兴奋, 自打大选开始后, 额林珠就一直想去御花园那边偷看,奈何自家额娘也在那儿,前头两天, 暂且有贼心没贼胆。
后头两天,实在安耐不住了。
趁着上午的阅选已经结束,额娘回宫歇晌, 青杏姑姑和碧桃姑姑都进了次稍间伺候额娘,添金公公趁着天儿好在给旺财洗澡。
其他小太监在粘蝉、给院子里的花儿挪到树荫下遮阴,猫儿或是趴在墙头的脊兽上晒太阳,或是站在金鱼缸的边缘,低头喝鱼缸里的水,顺道拿爪子拨弄里头的鱼儿。
四下静谧安宁, 这是后罩房平常的一日。
额林珠自打之前生了那毒绣的事儿,身边的嬷嬷都打发得一干二净, 就连奶嬷嬷也出宫荣养了, 因此现在身边主要是四个善字辈的太监伺候着, 她爱出去玩,带太监比宫女方便,因此身边的宫女反倒都被她留着看屋子。
她如今单独住在与后罩房后头相连的院子里, 她那么大了, 过几年就要嫁去蒙古, 为此程婉蕴也不大拘着她,晌午不想睡就不睡, 想出去玩只要知道让人来说一声,出去也带着人就行,额林珠是宫里唯一散养的皇家格格。
俗称撒手没。
偏偏康熙还挺喜欢她这个劲儿的,前几日见她在宁寿宫里踢毽子踢得花样百出,皇太后左手搂着五爷的长女乌希哈,右手抱着茉雅奇,三人坐在树下看她一个勾腿将毽子踢到天上去,挂在树上,都纷纷笑倒。
乌希哈对皇太后道:“我还盼着额林珠这毽子什么时候掉下来呢,这下好了,再也掉不下来了!”
乌希哈也是刘侧福晋所生,她的名字寓意很可爱,是满语里“小星星”的意思,这名字也是皇太后给取的,足见她的受宠——她五岁上下就被五爷送进宫来陪伴皇太后,一年里头倒有半年是住在宁寿宫的。
五爷的长子长女都被刘侧福晋包揽,刘侧福晋有子有女有宠爱十分满足,曾和程婉蕴说日后只等着当老封君了,如今也跟程婉蕴似的,已提前过起了莳花弄草、春水煎茶、松花煮酒的退休老年生活。
额林珠踢毽子出了糗也不生气,自己呆了一下,回头见皇太后和两个妹妹笑话她,她也不恼,摸摸鼻子也跟着笑。
康熙背着手站在月亮门外看了半天,回头又让造办处专门给额林珠做了两只拿象牙和孔雀毛做的毽子。
简而言之,额林珠的散养是连康熙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太子爷更是打消了让额林珠至少表面上像个正经皇家格格模样的心。
反正将来去了蒙古,保不定还正合了那边的气候脾气呢。
因此额林珠是大摇大摆出了后罩房的,跟洗狗洗了一身湿漉漉的添金打了声招呼:“添金公公,我去找茉雅奇玩。”
添金也不疑有他,笑眯眯挥了挥手,道:“哎,大格格玩得开心!善和——记得给格格打着点伞,今儿日头烈着呢!”
善和点头哈腰:“您放一百个心!”
额林珠去了正殿,她常来找茉雅奇,正殿的下人那么多年也都习惯了,伺候茉雅奇的小宫女不敢拦她,只有些为难地屈膝福身道:“给大格格请安,二格格正歇午觉呢……”
额林珠“噢”了声,说:“那我等会再来。”
出去后,却绕到茉雅奇院子外头学猫叫。茉雅奇素来觉轻,睡了会儿本也有些迷迷糊糊醒了,听了猫叫便更是一下清醒了。
她披了衣裳,趿了睡鞋推开窗,习惯性溜到二门处探头往外一看,额林珠就躲在墙根底下,见了她就笑道:“我就知道你没睡呢!”
茉雅奇:“……”其实她睡了。
但额林珠已经换上认真严肃的神情,道:“二妹妹,你快去换衣裳,咱们等会拿上你二哥的望远镜,一会儿一起出去办件大事!”
茉雅奇好奇地问道:“什么大事儿?”
“咱给大哥和弘晳选媳妇去!”
茉雅奇瞪圆了眼,随后小声问:“大姐姐……程佳额娘知道了会不会打你啊……”
“无妨,额娘已经三日没打我了。”
茉雅奇:“……”好有道理。
“别怕,乌希哈这会儿只怕都到御花园等我们了,你快去换衣裳!”额林珠可不鲁莽,乌希哈是皇太后的心肝宝,回头额娘要是生气就拉着乌希哈往宁寿宫跑就是了!
茉雅奇听额林珠的意思是打算在御花园找个地势高的小亭子,远远拿千里眼看一眼,并不上前,也不惹人注意,这倒听着还算妥当。
本也心痒难耐很想知道程佳额娘会留谁的牌子的茉雅奇应了,果然匆匆回去换了件衣裳,和石嬷嬷说要和额林珠出去玩,拒绝了石嬷嬷陪伴,她只带了一个宫女。
等到了前院,就见菩提树下,弘晳不知又在捣鼓什么东西,是个古怪的铁皮球,下面还有个装满水的铁锅,那铁皮球底下还有两个铁管伸在锅里,锅底放了一堆燃烧的薪柴,那铁锅里的水便被烧热渐渐沸腾,咕噜咕噜冒着泡,没一会儿那上头的铁皮球两端喷出白色滚烫的蒸汽,便随着滚水而旋转了起来,额林珠和茉雅奇好奇地看着这新奇的东西,问道:“二哥,你又做的什么啊?这球有什么用呢?”
“没什么用,我就是想知道蒸汽能有多大力气,能推动多大的东西……”弘晳头也没回,望着那汽转铁皮球喃喃道,又扭头命小太监加柴:“再让火烧旺些,看球能不能转得更快一些!”
额林珠摇摇头,弘晳全是跟这蒸汽杠上了,他每天睁眼是蒸汽闭眼是蒸汽,一天能想八百回折腾蒸汽的法子,要不是他四书五经没有落下,先生问什么都能答出来,只怕阿玛也要为他这魔怔的样子生气了。
大选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却完全进不了弘晳的心里,额林珠这头心里跟猫爪似的,结果正主压根就不在乎定不定亲、自己未来的福晋是谁,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二弟,你那千里眼借我一只。”
“来个人给大格格把东西找出来,”弘晳头也不回,专注地看着那汽转球转得越来越快,蒸汽从洞口喷出来时发出了很响亮的汽笛声,他的眼睛也好似被这火光映得越来越亮,喃喃自语地说,“下回我要试试做个不一样的,把这蒸汽和马车连起来试试,看能不能不用马在前头拉就把马车拖着往前跑……莱先生之前给我留的矿井抽水泵的设计稿也是利用蒸汽作为动能,或许能改造在马车上试一试,嗯……还记得是先将蒸汽引入气缸后阀门被关闭,然后冷水被撒入汽缸,蒸汽凝结时造成真空。活塞另一面的空气压力推动活塞,从而将水抽了上来,那改成马车头上用的,就该换个思路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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