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福妾(清穿)—— by南风不尽
南风不尽  发于:2023年11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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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有瓜吃了!程婉蕴立刻正色道:“行,晚上就去你那儿吃!我琢磨出来一道新菜,你一准喜欢,叫冒烤鸭!再配点甜甜的小果酒……”
唐侧福晋想起了当初她在后罩房蹭饭胖了二十斤的日子,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连连依譁点头:“要怎么做?我这就叫人让膳房先预备去,对了!咱们先把你的院子弄明白……”
两人说完才发现都还在门口站着,相视一笑,双方心里也轻松了不少。
两人都通过这几句话试探明白了,大家都想维持着原来亲厚的关系,不想改变什么。唐侧福晋虽然受了太子妃恩惠,但一直小心谨慎,只把自己当成个管家,从没想过当太子妃的“人”。
当然,太子妃也从没透露过要拉拢她的意思,反而言语间多有栽培、鼓励之意。
唐侧福晋很快回过味来——太子妃把她拉起来,不是为了杀程侧福晋的威风,她似乎还是希望她成长成毓庆宫里另一个山头,维持着“三足鼎立”的稳定关系。
所以唐侧福晋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要“左右逢源”才行。
程婉蕴也是松了一口气,若是唐格格对她态度冷淡,或是敬而远之,那就不好办了。
就这样最好了,果然三角形是最稳定的形状,这样对她们都轻松。
唐格格与她携手进屋坐下,等青杏送茶过来,她继续问道:“你之前不是想弄个小花园,你看看想种什么树?里头想用什么木头的家具,回头我让内务府的人都送过来。”
程婉蕴刚回来,听说给她加了一进院子,说是里头很大很大,但有些窗子还没装好,她虽然激动但还没去后头看过,正想收拾好了找个时间再去瞧瞧,谁知唐侧福晋这么明白她的心,都带着图纸来了。
装修房子虽然累,但她很喜欢家装的过程,把屋子收拾成梦想中的样子,这多好啊!
她想做后世那种顶天立地的推拉门嵌入式衣柜!挂衣区很大的那种,她要有全身镜的衣帽间!她可不要那种一个叠一个的衣箱了!有时候好好的衣服压在衣箱底下白白霉坏了都不知道!
每次拿出来都要熨要烫,而且熨多了绸缎、蚕丝这东西它颜色居然会变!很多好衣裳真是穿几次就穿不了了,还会被虫蛀,真是很可惜的,所以她早就想要个衣帽间了。
唐侧福晋将图纸放在桌上摊开,她立刻就探头去看了——她的院子真的大了很多!
之前后罩房是小三合院那种“口”字形,就是一排正屋、两座厢房、一个院子以及对面一个大门那种,现在正屋右面的宫墙拆掉了,多加了一个院子和一个走廊,就变成了“串”字形,两进院子由长廊联通,长廊两侧还有狭长的空地,可以栽种花草树木,甚至风水如果允许的话,还可以挖个小鱼池养莲花和鱼。
她向阳的窗台处就摆着一盆碗莲,这时节还没开,一般五月份泡种子或者种藕,夏季才会盛开,赏碗莲已经很有趣味,如果拥有一个荷叶田田、游鱼莲池呢?那岂不是享受极了!
一时间,各式各样的家装想法全冒出来,走廊的彩画她不想画蝙蝠、万字了,她见过扬州的园林以后,就喜欢上那种步步成景的感觉,画青竹、画山水,或几句诗酒很好呀。
唐侧福晋带过来的图纸是副本,可以在上头写字,她一时看不完,回头也得拿着图纸去实地看更能身临其境,所以就先把东西留下,正好郑太监说冒烤鸭备好了,两人便说说笑笑地去了后殿倒座房。
唐侧福晋如今自己一个人住倒座房,范格格还算乖觉,在唐侧福晋要晋封的消息出来以后,就主动请了太子妃的旨意,挪到西配殿和李格格同住了。
唐侧福晋的屋子布置得很简单,程婉蕴觉着特别像办公室,都是书桌、账册子、文书什么的。
后来听她说她这几个月如何管家、如何每日卯时就到正殿理事,程婉蕴更觉得她好像去正殿太子妃那儿上班似的,朝九晚五,周末无休。
膳桌就摆在堂屋了,弘晳和额林珠去弘暄那儿用膳了,听程婉蕴说她要去唐额娘那边做客吃席,三个孩子也非要自己开一桌,他们也是一锅冒烤鸭,但去麻去辣,做出来有点像卤味了,闻着味还行。
冒烤鸭也是川菜,程婉蕴上辈子虽然是南方人,但对川菜那叫一个情有独钟。
她有时候总在想,冒烤鸭这么好吃的东西究竟是谁想出来的呀!又有烤鸭的柔嫩脆皮还有冒菜热气腾腾、荤素满锅的鲜香,再下点土豆粉、宽粉,真是能好吃到失语!
唐侧福晋本来就很能吃辣,往常吃烤鸭不都拿卷饼、黄瓜丝、葱丝、甜面酱这么一裹着吃么,吃多了也腻,这种红油飘香的烤鸭吃法,汆烫烤鸭的吃法,她真是头一回见!
烤鸭是烤好的,脆皮还冒着油,再用那锅子里香香辣辣的卤水这么一烫、一汆,这烤鸭本身的香味加上浸润在鸭肉里的香辣味,简直绝了,吃着肉,再搭配上琳琅满目口感丰富的素菜,烤鸭本身的油腻就完全没有了,唐侧福晋最喜欢麻辣的鸭血和烤鸭烩在一块儿吃的感觉,吃一口还想第二口。
一边吃,话匣子一边都打开了。
锅子在眼前沸腾,热气模糊了两人的脸庞,唐格格让伺候的奴才都下去,一边烫豆芽菜,一边说:“有件事,你只怕还不知道吧?就你后罩房后头一墙之隔的那位,最近偷摸着相看新儿媳妇呢!”
程婉蕴吃了一惊:“大福晋她……”
连生四朵金花的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终于为大阿哥胤褆拼死生下了嫡长子,这孩子刚落地不久就得了康熙赐名弘昱,程婉蕴还在扬州的时候就听太子爷说大阿哥喜得麟儿,回程之前还特意买了要送的见面礼,结果回了宫收拾这些礼物的时候,就听青杏说大福晋为了生这个孩子身子亏得厉害,如今还在月子里就有些不祥了,难不成现在……竟是病入膏肓了么?
唐侧福晋叹息:“你说大福晋争了一辈子,又落得什么好呢?豁出命生的儿子,自己没看一两眼,回头还不是要叫别的女人当额娘?她如今已经说不出话了,全靠参汤吊命罢了,大阿哥府里都已经在准备寿材和陀罗经被了,想来也就这几天的事了。”
但怎么说,大福晋也当了那么多年的长媳,人还喘气呢,惠妃这也太急躁了!
“这事儿你千万别往外说,别的地方都不知道呢,我们和延禧宫离得近,他们宫里倒香灰的粗使太监要和咱们共用一个角门进出,有一回他们宫里有个小太监办砸了差事板车翻了洒了一地香灰,咱们宫里的人好心帮着收拾,结果捡出来烧得只剩半截的字条,那太监不识字,怕是什么要紧东西不敢留着,就拿回来给我了。”唐侧福晋言语里微微漏出几分得意,下头的人信服她才会这样做呢,“你猜上头写着什么?写了个‘总兵官张……之女’,中间两个字烧没了,但这略思量也就知道什么意思了。”
不是给大阿哥找继福晋,惠妃好好的写一个官员家的女孩儿名字做什么?
而且还是皇上预备用兵的当口,总兵官可是二品大员,官位只在提督之下,这个位置不能说不紧要,大清十八个省,一共只有70个总兵,这个叫张某某的总兵官手里头统辖的兵也有万余人。
程婉蕴一下也明白了,惠妃这是提前给大阿哥铺好路呢。
虽说大福晋还有口气,但惠妃又不是马上要大阿哥娶新媳妇,这节骨眼上先挑好了人选,回头给那张总兵透出风来,两家自然就可以先通气合作,等大阿哥随驾亲征的时候,有这么一位身经百战的总兵在一旁保驾护航,军功自然就唾手可得了。
好算盘呢。
果然皇阿哥的婚事都跟买卖似的,就为了卖个好价钱。
只是可怜了大福晋。
她一直觉着自己没给大阿哥生下儿子,愧对自家爷们,在惠妃面前也抬不起头来,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婆婆,就希望以后有扬眉吐气的一天,当初程婉蕴头一回在木兰见大福晋的时候,她还有着世家嫡女的高傲,等闺女一个接一个蹦出来以后,就像淋了雨的落汤鸡似的了,回回过年宫宴都有些抬不起头来。
程婉蕴食欲都降下来了,望着滚沸的锅子叹气。
唐侧福晋倒比她接受良好,大阿哥要续娶不是什么新鲜事,难不成还让皇阿哥给妻子守孝,这不是痴人说梦么?平常官宦百姓家也有媳妇刚没不足百日就新娶的,这都是没法子的事情。
于是筷子不停又说起了宫里的其他新闻:“翊坤宫的陈答应诊出有孕已经三个月了,能在宜妃眼皮子底下怀孕还瞒过三个月,也算厉害了。”在王答应进宫前,宜妃容貌几乎冠绝后宫,她从来不需要养小答应固宠,相应的,翊坤宫里也很少有低阶妃嫔有孕。
在如此明艳动人的宜妃面前,康熙哪能看见其他庸脂俗粉?
“这陈答应模样不及宜妃,但她运道好,就侍寝了一次,就有了。”唐侧福晋语气酸溜溜的。
虽然并不奢望恩宠,但唐侧福晋也想有个孩子傍身,以后年老了,也有个寄托,说不准还能跟着孩子出宫去养老,只是这个念头放在毓庆宫里,实在是太难了。
这不,她眼前也有个运道极好的呀。
程婉蕴见唐侧福晋忽然有些幽怨地望着自己,疑惑地问:“我脸沾上酱了?”
唐侧福晋认命地叹了口气:“傻人有傻福。”
乾清宫里,也是一片热闹的父慈子孝。
正殿里摆上了一大桌,康熙设宴给太子、四阿哥、五阿哥接风洗尘,顺道把最近看得比较顺眼的儿子:大阿哥、三阿哥、八阿哥也一并叫来了。
太子爷笑着说起一路上的各种见闻,还有遇上海寇的惊险经历,倒把几个并不对盘的兄弟也给听住了,个个在烛火中听得全神贯注,听说水师如此糜烂的时候,大阿哥甚至还气得拍大腿。
“恨不得也身在当场,随二弟一齐杀寇!”
康熙眸光炯炯地瞅了一眼大阿哥,他才忽然回想起来——那总督好像以前是明珠举荐的。
大阿哥顿时就戛住了,咳了一声低头吃菜。
康熙没多计较。
等酒酣饭饱,又被留下来和康熙细细谈了扬州的事,将那些官员写的策论都给康熙过目以后,商量出盐务革新的对策,胤礽才晃悠着有些醉意的脚步,回了毓庆宫。
进了后罩房,次稍间两个孩子已经睡了,阿婉却还坐在灯下发呆。
“怎么了这是?”
“二爷,若是我没了,您受累,能不能亲自抚养弘晳和额林珠啊?”程婉蕴一边说一边红了眼。
胤礽被她一句话吓得酒醒,大怒道:“胡说八道,快呸三声!”
程婉蕴也被太子爷猛然铁青起来的脸色吓到了,赶紧闭上了嘴。
胤礽见她吓住了,连忙缓和了神色,将人揽住:“怎么突然说这种不吉利的话?身子不爽利?要不要叫个太医来?”
程婉蕴连忙摇头。她就是一时物伤其类。
“不要胡思乱想,你若是放心不下两个孩子,自然要好好保全身体,长命百岁地照顾孩子们,知道了吗?”胤礽正色道。
程婉蕴在他极认真的眼神下,点点头。
等吹熄了灯,胤礽却因为阿婉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闹得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却又被那久违的梦境裹挟。
一睁开眼,好像在哪个宫里的偏殿里,外头似乎是黎明前的夜,这宫里灯火通明,奴才们着急地端着热水和汤药来来往往,有个太监小声嘀咕道:“听说才刚满七个月,胎位还不大正,只怕凶多吉少……”

隔天起来, 身侧被子又空了。
太子爷不见踪影,程婉蕴对着空空的床榻呆了下,但这会儿她还没觉着有什么不对劲, 青杏一边挂帐子一边解释道:“太子爷寅时不到就被何保忠叫起来了, 是乾清宫的李公公来请。”
程婉蕴不意外地点点头,太子爷刚回来的头一回朝会,康熙肯定要带他去的, 想必有关盐务的事情也要拿到朝堂上说。
她发呆只是因为自己昨日失言了。
她趿了便鞋,起身对镜梳妆,顺道检讨自己。
镜中的人二十岁出头, 还鲜鲜嫩嫩好似一支水仙,只是眼角眉梢已有了些世故的熟韵。
她真是在外头时过得太放肆了,竟然和太子爷说这样的话。如今清醒了,也很有些懊恼。虽然太子爷不会计较,也不会说出去,但她还是警醒自己:不该流露真情。
遑论在宫里说这样不祥的话, 也是忌讳。
程婉蕴挑了个珐琅掐丝的桃花簪子别在头上,今儿她还特意戴了珍珠嵌红玛瑙的钿子, 穿了件葡萄紫绣兰花的旗装, 打扮得还算庄重, 先去给太子妃请完安,回来就吩咐青杏:“早膳以后,让内务府带人过来吧, 额林珠起来了么?让她过来一起挑。”
额林珠今年生日过来虚岁就八岁了, 程婉蕴一回来, 太子妃就跟她提过一嘴,让她要开始给额林珠挑自己的人了, 还要配两个指针嬷嬷正式开始学女红,让她自己学着管人了。
程婉蕴这才惊觉,额林珠已经大了。
在清朝十三四岁来了葵水,女子就算成年了,所以七八岁就得开始学各式各样的东西了,女红是最基本的,满洲女子还要加一个骑射,额林珠这方面已经够好了,也不用多花费心思。皇家格格,一般还会从琴棋书画里头挑一两样来陶冶情操、培养气质。
算是兴趣班。
程婉蕴有些头疼的是额林珠似乎对这四样都没多大兴致,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她现在字还学得不错了,康熙早晚都会去宁寿宫给太后问安,因为她和太子爷不在宫里,康熙便会顺道见见两个孩子,检查作业是康熙表达亲近的一种方式,但他也很严格,每次看完额林珠的字,觉得写得不好的地方,都要一个个圈起来让她回头练,额林珠在这样的状况下不得不努力练字。
要不兴趣班就算书法得了,程婉蕴觉得这个用来磨额林珠的性子也不错。
想起出门前,程婉蕴也给额林珠布置了几样绣活,趁着内务府的人还没过来,便顺手拿过炕桌上的针线簸箩,对碧桃道:“你去前头迎两步,看大格格过来没有,若是没有,就让她顺手将这两个月做的绣活也拿过来我瞧瞧。”
碧桃连忙去了,不一会儿,额林珠蹦蹦跳跳地进来,声音清脆地道:“额娘,我来了。”
青杏和碧桃捧着她这两个月的绣活,跟在后头。
程婉蕴把额林珠搂在身边来坐着,见她这两个月很乖,绣了有几条帕子、几个做得一半的荷包,唯一做完的是用天青色素云缎面绣的一只雄鹰翱翔在天际的腰圆荷包,背面还绣了海水江崖。
虽然针脚还有些粗,有的地方绣得不够传神,老鹰的翅膀也瞧着歪歪扭扭,但额林珠才多大年纪?肯坐下来这样用心思就很不错了!
程婉蕴翻来覆去看,笑着夸了一句:“这个绣得不错,你肯花心思就好。”
身为皇家格格,若是因为喜好骑射而误了女红,也是不行的。康熙对皇子严格到这样的地步,对女儿、孙女也有一套衡量的准则——就是“文武双全”。
他不喜欢完全汉化娇滴滴、柔柔弱弱的姑娘家,但又不能是个假小子。
原本程婉蕴还担心额林珠不愿意拿针线会糊弄呢,没想到她倒是没贪玩,有好好在做。
额林珠被自家额娘夸得脸通红,把那荷包拿回来,在手里摩挲了一会儿又若无其事地扔进针线篓子里,小声道:“等我手艺更好些了,再给您和阿玛做。”
程婉蕴吃惊道:“原来这个不是给你阿玛做的么?”
她一下就严肃起来了。
因为这个荷包明显就是男人戴的样式啊,程婉蕴之前看了没什么反应,是理所应当地以为额林珠是给太子爷做的,那如果不是,事情就有些严重了。
她把青杏碧桃还有额林珠身边的奶嬷嬷都打发出去了,屋子里就剩下她们母女二人。
程婉蕴重新将那荷包拿起来,微微拧起眉头问道:“不是给你阿玛的,那这个是给谁做的?”
额林珠说漏嘴,已经懊悔万分,可她不敢蒙骗额娘,踌躇半响才说出了实情。
哈日瑙海回了蒙古,她对这个自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感情很深,她怕以后长大了就没有相见的日子了,就想着留个念想给他,但紧赶慢赶地做了出来,临到要送出去的那天,她又嫌弃自己做得还不够好,拿不出手,于是犹犹豫豫就没送出去。
程婉蕴没错过她眼底弥漫开的沮丧与不舍。
她倒是没往额林珠会早恋这个方向去想,或者惊叹自己闺女这样早熟。
第一么,额林珠这个岁数,说实在的,在清朝很多当额娘的,恐怕都已经开始给女儿相看未来夫婿了,只是在宫里,额林珠的婚事程婉蕴这个当亲娘的反而不用多操心,上有康熙下有太子,她又哪里插得上话?甚至想到她未来或许就是远嫁的命运,程婉蕴巴不得她晚点出嫁。
第二么,她觉得额林珠难过大多是为了朋友的分别而难过吧,所谓“男女七岁不同席”,她长大以后能和哈日瑙海一起玩耍的机会本来就很少了,或许有一天她养在深宫里,与这个年幼的伙伴,也只能借着过年过节见上一面,或者混在人堆里远远望上一眼、点个头就是见了。
不像小时候,日日得见,形影不离。
主要是,哈日瑙海对她胃口,弘晳和弘暄骑马射箭的兴趣都很一般,她一个女孩子反倒点亮了这方面的技能,哥哥弟弟大冬天都不出去,她肯定更愿意和哈日瑙海玩。
程婉蕴摸了摸她的头,道:“哈日瑙海是回家去了,他五岁就离开父母、背井离乡,如今终于能够回去和父母兄弟姐妹团圆,你该为他高兴啊。”
额林珠微微一愣,是啊,哈日瑙海原本就属于草原的,他是草原上的鹰啊。她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荷包,上头瞧着有些滑稽的雄鹰好像展翅活了过来,伴随着响亮的鹰鸣,冲上了天际。
“而且,准葛尔部四分五裂,葛尓丹屠杀他的族人,他这是回去帮着他阿玛保卫自己的部落,是一件英雄的事,你皇玛法过阵子也会领兵去平叛葛尓丹,到时候大家齐心协力把葛尓丹赶出漠北草原,以后哈日瑙海的部族就不会被劫掠、不会被杀害,也不会因失去牧场而颠沛流离一路迁徙了。”程婉蕴捏了捏额林珠的脸蛋,“所以不用难过,到了秋天,战事了了,去了木兰不就又见着了?你趁着这段日子好好磨练绣工,到时候把绣得最好的送给哈日瑙海,如何?”
是啊,她怎么忘了还有木兰围猎呢!有皇玛法帮他们,他们一定能打赢的!那今年秋天也肯定会到木兰会盟的!额林珠脸上的乌云立刻散开了似的,弯起眼睛笑起来:“我明白了,我会好好学的,额娘!”
程婉蕴弄清楚了荷包意图的去向,也松了口气。
毕竟哈日瑙海是个好孩子,在眼皮子底下看了那么多年,这孩子的品性她算知根知底,在木兰围猎的时候也见过策妄阿拉布坦和他的大阙氏,还有哈日瑙海的妹妹乌兰、几个弟弟,程婉蕴都暗自留心过了,这一家子性情倒没什么不好的,很豪爽大气。
就算额林珠真是情窦初开,若是为了哈日瑙海,程婉蕴也能松口气。
只要不是私相授受就好。
放下心后,程婉蕴就打起精神来看内务府带来的宫女、嬷嬷和太监。
这次带人过来的是个熟面孔,听那人笑得菊花般和她攀关系,她才想起来——这个胖乎乎的太监是内务府敬事房太监福隆泰,当年她刚被指入东宫,就是他带着旨意过来给她和杨格格宣旨的,还笑眯眯对她说:“程姑娘,您的好日子来了。”
程婉蕴记得特别清楚是因为,当初她割肉一般赏了他五两银子!
看来那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在敬事房里稳如泰山呢,这样的人肯定是既有背景又有能力的,实在没必要得罪,既然他姿态放得这样低,程婉蕴也给他面子,笑着让青杏亲自去搀他起来,道:“果真是缘分,福公公瞧着还是这样精神,这么多年下来一点没变呢。”
福隆泰更是大力奉承道:“哎呦,当年奴才就知道您一定是个不凡的人,果真叫奴才猜准了不是,奴才听说是大格格要伺候的人,就想着和您再见一面呢!”
“那想必福公公今日带过来的人指定都好的了?”程婉蕴笑容不变,心里倒警惕起来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个个都好极了,您放心好了,他们在掌礼司管教姑姑手底下狠狠教了一年多呢!”福隆泰弯着腰,“您要先看宫女还是太监?如今都在院子里站着呢。”
“先看宫女吧,咱们干脆出去选吧,屋子里窄。”程婉蕴带着额林珠一起出去,等她们出来,院子里添金急忙摆过来两个椅子,让她坐着看。
程婉蕴准备给额林珠挑四个宫女、四个太监,这都是贴身伺候的,她要帮额林珠亲自把关,其他不进屋子的二等宫女、太监,就让青杏带着额林珠自己挑,她也想看看额林珠会挑怎样的人。
这回福隆泰带来了二十个宫女,都是去年内务府选秀进宫的包衣,已经在宫里呆了一年了,这一年里全是在学各种规矩。内务府选宫女也是很严格的,像进乾清宫、宁寿宫和毓庆宫伺候的,必须要上三旗包衣,这叫“上差”,所以都得调教个一年半载才会分配工作。
这二十个宫女就是如此,身形都差不离,没有特别胖也没有特别瘦的,全都在十四五岁左右,面容端正秀气,程婉蕴让她们挨个上来行礼,又指使添金在她们走动的时候突然往她们脚下泼水,或是让咪咪和旺财突然冲过来吓人,看看她们都是什么反应。
旺财这样的大狗,怕的人还是很多的,吓趴下、尖叫出来的,程婉蕴都淘汰了。
遇到事情像慌脚蟹似的,要真的遇着什么事情,额林珠难不成还得反过来救她不成?不说像碧桃那些舍身为主,也要遇事不慌、有胆识的。
有个姑娘明明很害怕,但硬是挺住了没往后缩,问过家里情况,只有祖母还在世,有个亲哥哥已经娶妻,家里人口简单,程婉蕴就把人拎到一边,这人算是进入初面了。
后来又见了四五个还不错的,其他就都不要了。
一共留了六个,站成一排,程婉蕴就撒手不管了,对额林珠说:“好闺女,你刚刚也瞧着额娘挑人挑那么久了,现在还剩六个,你自个问、自个挑,让额娘也看看,你是怎么挑人的。”
程婉蕴这就算是对额林珠进行摸底了,看她在管家、管人方面到底有没有底子,若是一片空白凭喜好随便选的,就得花点心思给她上上人力资源课程了。
程婉蕴上辈子虽然没当过专职的人力,但他们公司是业务与HR共同当面试官,且最终决定权在业务负责人手里,这样有个好处就是用人部门能深入参与招聘过程,毕竟想用什么人用人的最清楚,这样能更快找到业务需要的人,避免HR辛辛苦苦招进来人,用了两天不趁手就要辞退,浪费双方的时间。
所以程婉蕴以前也面了不少人,有自己一套看人的技巧。
她留下的这六个人里头,有那等心思比较活络的“面霸”,也有老实巴交的“小白”,有些其实她是故意留下的,心里不大看好,就是为了考验考验额林珠。
程婉蕴以为额林珠会学自己的样子挨个问问题,谁知额林珠说:“其他的我额娘都问过了,我就不问了,我只问一个,若是有一日我闯了祸,我让你们替我保密,不许告诉额娘,你们会怎样做?”
哦哟,无师自通会用假设案例考验应试人的反应,不错嘛。
程婉蕴靠向椅背,好整以暇地听这些宫女回答,有人说她身为大格格的奴婢,自然要对大格格忠心,格格不让说,她就是进了慎刑司也不会吐出一个字。
有的眼珠一转就说,程侧福晋与大格格本就母女一体,虽为奴婢,也不能一味纵容主子,应该尽到劝诫的心意,所以她会劝大格格和侧福晋坦白,母女之间才不会有隔阂。
有的说,还请大格格详述是什么祸事,轻微的小事自然说不说都没关系,若是关系甚大,格格年纪小处置不来,就不该隐瞒程侧福晋。
还有个呆呆地说:“格格说不许说,奴婢就不说。”
额林珠思索片刻,选了最后一个“具体事项具体分析”的,还有那个呆呆的。
其他的回答她都不满意,于是和程婉蕴说:“额娘,先挑两个吧,我身边也没什么事,两个暂且够用了,其他的几个女儿都看不上,回头让内务府再挑好的来就是了。”
“好,福公公,您先让她们下去吧。”听额林珠这样说,程婉蕴竟然也一句话都不多问,那福泰隆反而笑脸都僵了,他刚夸下海口说个个都好,结果二十个里头只选中两个!
他没露出什么来,还自责没办好差事,保证回头一定送来顶好的由着额林珠先挑。
等出去的时候却在暗自懊恼:八爷交代要掺些沙子进毓庆宫的事没办成啊!
之后又看了太监和嬷嬷,额林珠不大使太监,所以挑得就比宫女快多了,程婉蕴选了四个才八九岁懵懵懂懂的小太监,一股脑都丢给添金去调教,这些都是刚进宫的,瘦得比柴火棒也好不到哪里去,程婉蕴看了都怕他们在冬天冻死,于是就让添金先教着,觉着各方面没问题了才能送到额林珠身边。
四个太监程婉蕴让额林珠自己取了名字。
挑人挑了一上午,额林珠也渐渐有了大格格的风范,小大人一般地说:“我额娘身边的太监都是添字辈的,为了好分辨,那你们就都改成善字辈把,就叫善信、善德、善才、善和。”
最后是嬷嬷,这两个人就是专门为了教额林珠女红和规矩的,程婉蕴不想找那种严厉架子大的,或者那种爱为人师倚老卖老的,省得把额林珠性子都拘住了,或者把额林珠教成惜春迎春之流,于是特意挑了面相和善温柔、看着谦恭的,除此之外,主要还是要看她们针线上头的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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