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清大概知道他们的情况,知道夫妻二人聚少离多,她惋惜地哦了一声,“明天就走了啊!”
柳烟凝没说话了。
苏婉清又说道:“那后天去,好吗?”
柳烟凝有些接受不了跟苏婉清长时间待在一起,这会让她感到不自在,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不自在过了,如果柳烟凝懂一点心理学,就会知道这是长时间的缺乏亲情之后,身体对亲情产生的本能的抗拒。
“你自己去吧。”柳烟凝还会拒绝了。
苏婉清的眼睛里划过失望,但是女儿肯跟她说话就已经是很好的进展了,苏婉清不愿意强迫她,她也知道无法强迫她,“那么,我就明天去了。”
“师大的那个房子.”苏婉清对柳烟凝说道,“你们要搬过去住吗?”
柳烟凝将目光别开,不看苏婉清,她就自然许多,“不去了,第一那房子我们也没有资格居住,第二,我们自己有家,哪也不去。”
苏婉清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这样吧,房子既然你也不去住的话,那我就还给师大了,房子的意义就是居住,如果一栋房子空着不住,留着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柳烟凝听她这么说,感觉有些讽刺,当初她费尽心思才保住的房子,苏婉清却如此的不屑一顾,虽然她说的道理是实情,但是听在人耳朵里,总觉得不那么舒服。
“行啊,你还回去吧,柳远平一定会费劲手段将房子据为己有,那栋房子有外公的烙印,他一生桃李满天下,离去了,故居还要被这种渣滓污染。”
苏婉清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那栋房子绝不会落入柳远平之手。”
对柳远平这个人,苏婉清到这个岁数了,早就已经看淡了,这于她而言就是个臭虫一样的陌生人,她已经毫不在意了。
但是既然柳烟凝这么不舒服,苏婉清也会依着女儿的意思,尽量地给房子安排一个好的下一任主人,她愿意提前归还房子,相比师大那边也会卖她这个面子。
柳烟凝顿了顿才说道:“当年你没带走的嫁妆,柳远平搬家的时候我也没让他们带走。”
苏婉清听明白她的意思了,那些东西还在房子里,她要归还房子,那些东西她是要带走的。
其实最要紧的不是那些家具吧,那都是身外之物,柳烟凝最可惜的是外公的书,他写书爱书也爱藏书,家里一个书房满满当当全是外公的书,里面有很多孤本,柳远平搬家的时候,书也没有带走,他虽然是教授,但是最在意的东西不是那些书,而是柳烟凝不让他带走的家具。
“那些书你得找个地方妥善地安置,我们家放不下。”柳烟凝说道。
苏婉清被勾起了某些回忆,目光变得伤感起来,“放心吧。”
柳烟凝站起身,看了看手表,苏婉清立刻明白了这个动作的意思,她善解人意地微笑,“叨扰你们一天了,我也该回去了。”
早上她来的时候是林昌祺的司机送她过来的,要走也得让司机过来,柳烟凝倒是有车,但是柳烟凝的车太小了,放不下苏婉清的轮椅。
苏婉清给柳烟凝念了一串数字,是bp机的号码,柳烟凝打通之后就挂断了。
“他能知道这是我们给他打的吗?”
苏婉清点头,“他知道的,我稍微等一下,他很快就过来了。”
司机还没有来,方玉华和阿宝的课程先结束了。
一出来,方玉华就对柳烟凝说道:“我感觉阿宝今天进步了很多,弹得更好了。”
柳烟凝还没有说话,阿宝一脸自豪地说道:“是我外婆教我的!”
阿宝指了指轮椅上的苏婉清,“这就是我外婆!”
方玉华惊讶地看向轮椅上的老人,这个老人除了穿着体面,看起来跟其他的老人没有什么区别,但却能做到在一天之内让阿宝的技艺提升不少,确实是大师。
方玉华的目光变得尊敬起来,询问苏婉清尊姓,“请问您是在哪里任教呢?”
方玉华看出来了,这为老太太的推荐不方便,那她可能现在已经不弹琴了,对教导这么有经验,那有可能就是在哪里教课。如果那样的话,方玉华倒是很想去上上课。
“我哪里有资格任教,姑娘。”苏婉清笑了起来。
方玉华起了请教之心,笑道:“我见阿宝进步神速,想您肯定也是大师级别,今日有幸得见,如果能有机会跟您请教,那将是我的荣幸。”
苏婉清多年不弹琴了,但如今解了她最挂念的事情,对晚辈的虚心讨教,苏婉清也大方地表示,“我住在雨儿胡同,不过我住的那边没有钢琴。”
方玉华笑道:“我这几天都要到柳姐姐家里来,如果您方便的话,我就在这跟您讨教,您看好吗?”
方玉华不了解这母女俩关系的复杂,在她看来,妈妈来女儿家里还不是自如的吗?
苏婉清没有说话了,这个她做不了主,她倒是乐意过来,可是柳烟凝未必会喜欢,苏婉清虽然想多跟柳烟凝相处,但也要柳烟凝肯给这个机会才行,她已经亏欠了柳烟凝太多,到这个时候更不愿意勉强她做任何事情了。
方玉华见状就懂了,她笑道:“那您看这样行吗?我派司机来请您到家里去.”
阿宝突然插嘴说道:“就在我们家里吧,外婆,我也想听一听。”
苏婉清求之不得,她看向柳烟凝。柳烟凝从阿宝今天的进步知道,继续听苏婉清授课对阿宝是难得的机会,而且她自己内心里,对苏婉清有种既抗拒又不自觉地想要亲近的感觉,这种感觉促成了她点头许可。
方玉华告辞了,苏婉清的司机也到了,和沈牧一起将苏婉清抬下了台阶。
这回柳烟凝送出门了,她站在檐廊上,带着阿宝注视着苏婉清的轮椅远去,沈牧也跟着去了,他怕司机一个人无法将苏婉清抬上车,跟着去帮忙。
阿宝拉了拉妈妈的衣袖,等柳烟凝的视线看下来的时候,他问道:“妈妈,外婆是你的妈妈是吗?”
阿宝知道外婆的意思,但是一直没有人明确地告诉阿宝,这个外婆是不是妈妈的妈妈。
柳烟凝没想到阿宝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她点头,“是的。”
阿宝点点头,有些没头没脑地说道:“我觉得外婆挺好的。”
柳烟凝没将这话当回事,大人的纠葛孩子不懂,也不需要他懂,苏婉清对阿宝亲近,阿宝会喜欢她也正常。
但是就在这时,阿宝又说道:“妈妈,外婆她很爱你。”
稚嫩的声音像一根绵绵的细刺,抵在柳烟凝的心脏上,戳得她麻麻的,她摸着阿宝的脑袋,“乖宝,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她是妈妈的妈妈啊,就像妈妈爱阿宝一样,外婆也一定爱妈妈。”阿宝像个小大人一样笑着叹口气,“真好,现在除了我和爸爸爱妈妈,还多了一个外婆啦!”
阿宝的天真让柳烟凝的心没那么别扭了,她到这个年纪已经不需要多余的爱了,但她感觉到舒坦,那是一种卸下多年包袱的轻松舒坦。
柳烟凝已经不指望她能和苏婉清的关系修复到正常了,但是她在阿宝的声音中渐渐地有了一个认识,她确实还有个妈妈。
柳烟凝拉着阿宝的小手,阿宝的个头窜得快极了,都已经快及她胸口高了。在妈妈的守护下,阿宝过着和她的童年完全不一样的生活,他天真烂漫,友善体贴。
“阿宝,外婆不一定爱妈妈,但是妈妈永远都爱你。”柳烟凝弯下腰,她许久没像小时候那样亲阿宝的圆脑袋了,她捧着阿宝的头,给了他一个香香的吻。
“爸爸。”
沈牧走过来,坐在沙发上,看到柳烟凝将头靠在沙发靠背上发呆, 拉住她的手,“在想什么呢?”
柳烟凝看向沈牧, 沈牧是懂她的, 他知道柳烟凝心底的想法,只是她不敢去轻易尝试, 沈牧推了她一把, 目前看来, 她确实舒服多了。
沈牧明天就要走,柳烟凝突然兴起,晚上不在家吃了, 她要带着丈夫儿子出去吃。
“秦姨,一起去吧,做了一年的饭, 今天出去吃, 轻松轻松。”
秦姨哪能那么不懂事,立马就笑道:“外面的饭,我吃不惯,我还是自家里弄点吃了,你们去,你们去。”
沈牧虽然不习惯在外面下馆子,但也不愿意扫了柳烟凝的兴。
阿宝很高兴, 他喜欢跟爸爸妈妈一块出去, 自从沈牧去了泉市工作,这种机会尤其难得。
柳烟凝开着车, 一家人来到北京饭店,饭店过年的时候也开着门,许多新潮的人家年夜饭都不在家做了,来北京饭店定席面。
饭厅里放着钢琴纯音乐,桌面上铺着洁白的桌布。
阿宝看着桌布,他问妈妈,“妈妈,要是客人吃饭的时候不小心将油溅到上面怎么办?”
柳烟凝笑道:“那就换呀。”
阿宝想起了秦姨,“可是秦奶奶说桌布会很难洗的,所以要让我吃饭的时候小心。”
家里的饭桌也铺着桌布,经常换,溅上油就换,秦姨曾经念叨过太难洗,可是饭桌上依旧铺着桌布。
“直接不要桌布了,擦桌子多方便啊。”阿宝说道。
柳烟凝笑了起来,“这桌布就像人的新衣裳,那是门面,不穿新衣裳也行,但是每个人都要买新衣裳。”
阿宝晃了晃脑袋,没听明白。
柳烟凝也没多点菜,点了三菜一汤,足够一家人吃了。
正在等菜的空隙,他们旁边的餐桌等来了一桌客人,一男一女。
最开始柳烟凝没注意,直到女人开口说话,声音传入耳膜,引起了熟悉的振动。
柳烟凝回过头,女人背对着她坐着,只能看到她一头精心打理的卷发垂在背后,身材纤细,光看背影认不出是谁。
但她对面的那个男人正对着柳烟凝坐着,男人戴着斯文的金丝眼镜,大衣让服务员挂上了,西装革履,年纪看起来四十多岁,很儒雅的样子。
柳烟凝听女人的声音感觉熟悉,但一时间没认出对方来,她没太在意,天底下声音相似的多了去了。
很快菜就上齐了,沈牧给妻儿盛了一碗汤先喝着。
柳烟凝看到客厅一角有架钢琴,摆在那。
汤是老鸭汤,刚出炉有点烫,柳烟凝一边吹一边叮嘱阿宝慢慢喝。
“沈牧,你想想有没有什么要置办的东西,一会儿吃完饭了,咱们去逛商场去,在北京买了,免得去泉市又找不到。”
沈牧想了想,他确实要买一些书,“一会儿去书店看看吧。”
柳烟凝给阿宝要了一个鸡蛋羹,北京饭店的鸡蛋羹做得很不错,嫩滑爽口,柳烟凝都挺喜欢,阿宝说道:“要是秦奶奶来了就好了,她吃了鸡蛋羹,肯定能在家里做出来。”
“秦奶奶做过鸡蛋羹的呀!”柳烟凝说道。
阿宝沉默不语了,他感觉秦奶奶做的鸡蛋羹没有北京饭店的好吃,但是他不能说出来,不然秦奶奶会伤心的。
“许老师,您上次指导我写的文章我重新改了一遍,吃了饭,拿给您看看。”
“行啊,你写文章的水平大有进长,看来最近很听话,没少看书。”
“是,您送给我的书我都看了好几遍了,您那要是还有什么好书,借给我看看,我保证看完就还给您。”女人笑起来,语调有些撒娇的意味。
柳烟凝这回没听错了,身后的女人虽然几年没见了,但是声音没变,她不会认错了。
柳烟凝放下汤勺,捏起筷子挟了一根青菜。
身后的动静时不时地传来,对方说话轻声细语,就算是笑,也是得体的含蓄的笑。
柳烟凝心里有几分好奇了,怎么柳欣茹会在大年初四跟她老师出来吃饭呢?
一家人慢慢地吃,慢慢地聊,等柳烟凝他们吃完了,对方早就已经吃完走了。
泉市虽然也是市级城市,但毕竟物资没有北京丰富,一家人来到新华书店,新华书店营业到晚上八点钟,沈牧要买几本工具书,有同事托他带。
阿宝看到书就高兴,也在挑挑选选的看看有没有自己要买的书。
柳烟凝只对文学感兴趣,她往文学类书架走去,他们来的这个书店挺大的,分了好几个区,大过年的,书店人并不多,环境很安静,柳烟凝看的书很多,主要是她外公的书多,她从小看到大,但是她外公过世多年,现在新晋的青年作家层出不穷,其中不乏非常有才气的。
柳烟凝挑了两本,她不打算在这里看,但是沈牧还没过来找她,她打算再看一看,转过一墙书架,旁边设了一张供选购者临时看书的桌子,此时桌边坐着两个人,两人似乎也以为书店人少,没人往这边来,正大胆的在接吻。
柳烟凝看到男人将手伸进了女人的毛衣。
看到有人过来,那两人慌忙分开,男人立马将桌上的毡帽戴在了头上,不叫人看到他的脸,女人则慌乱地整理了自己的衣服,几乎慌得像偷情的了。
女人整理好衣服,才抬头看过来,在看到柳烟凝的那瞬间,她的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脸色变得煞白,血色瞬间就褪得一干二净,像过年的时候宰杀的猪,放干了血,尸体变得惨白惨白的。
对比之下,柳烟凝则淡定得多了,她的视线在男人身上略过,书店里面开着暖气,男人大概也是嫌热,将大衣脱在了一旁,依旧穿着那身得体的西装,只是由于他太急迫,身体蜷缩成了他这个年纪很难达到的角度,体面的衣服也弄皱了。
几年没见,没想到再见会是这样的场景。
柳欣茹的脸涨红得像蒸熟的虾,她似乎想要站起来逃走,可腿脚已经完全软了,她下意识地垂下头,羞愧地躲避柳烟凝的视线。
空气都变得让人难以忍受,柳欣茹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柳烟凝,还是在这样的时候。
等身边的许老师站起来,柳欣茹才鼓起勇气抬头,柳烟凝早已不知去向,她到底顾及姐妹一场,给她留了脸面。
柳欣茹的心又几乎变得惆怅了,这几年她很恨柳烟凝,恨她赶尽杀绝,一点都不顾骨肉之情。
沈牧还在找工具书,他在书店里看到了自己出版的那两本工具书,几年过去,这两本实用的工具书依旧没有被市场淘汰,销量依旧□□。
看到柳烟凝拿着书过来,沈牧自然地接过来,一会儿一起付款,“挑好了?”
柳烟凝嗯了一声。
他很快就察觉到柳烟凝的表情不太对,低声问道:“怎么了?”
柳烟凝摇头,“没事。”
但终究是有事的,沈牧在车上就察觉到了,柳烟凝开车有点心不在焉。
“怎么了?开车都心不在焉的。”沈牧其实也想去学个驾照,他在的时候柳烟凝就不用辛苦开车,但是他一直没有时间去考。
柳烟凝将分散的心神收回来,专心开车。
眼看妈妈直接开回家,阿宝突然在后排说道:“妈妈,我们去拍照吧!拍全家福!”
柳烟凝愣了愣,她扭头看向沈牧,上次沈牧离开之前,她也计划过一家人要去拍全家福,但是后来还是没有拍成,沈牧提前就走了。
沈牧笑道:“好,那我们就去拍照!”
柳烟凝应该想到这个事情的,但是春节事情太多了,她这两天又天天出门采购,忙得都忘记这个事情了,确实,这张全家福两年前就应该要拍了的。
她方向盘一转,停在了光明照相馆门口。
下车之前,柳烟凝又有些犹豫了,从前她要是计划去拍照,那得提前两个小时准备,要化妆,要挑选衣服,还得带两套衣服,她不喜欢照相馆里面的衣服,款式老气不说,还脏。
今天临时说要来照相,她今天出门之前倒是化妆了。柳烟凝取出随身小镜子照了照,脸蛋倒是精致的,就是头发没好好弄。
沈牧凑过来看了一眼,笑道:“可以,很漂亮。”
柳烟凝笑了起来,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她突然看到镜子里的眼角出现了两丝细细的纹路。
柳烟凝陡然一惊,她侧过脸,挤出笑容,对准了光线,仔仔细细地看向镜子。
没有看错,她的眼角真的开始长细纹了。
沈牧注意到了柳烟凝突然的奇怪举动,凑过来,“怎么了,眼睛进灰尘了?”
柳烟凝猛地回过头,看向沈牧,她仿佛才刚刚发现,原来沈牧的脸跟之前相比也有了很大的变化,他皮肤粗糙了很多,远看依旧帅气如从前,近看也能看到他眼角的纹路。
这个发现让柳烟凝几乎有些失落了,她早就已经知道时间在推着他们往前走,她再青春靓丽的脸,总有一天也会老去,就像苏婉清那样。
沈牧握住柳烟凝的手臂,关切地问道:“怎么了?烟凝。”
柳烟凝看向沈牧,她和沈牧现在虽然没有两年前年轻了,但是和后面的时间比,这就是他们最年轻的时候了。
柳烟凝坚定地拉着丈夫和儿子走进了照相馆。
其实柳烟凝更想去影棚拍,但是这个时候影棚可能没有人,而且需要提前预约。
过年这段时间也是照相馆生意最好的时候,到这个时候,多数人都舍得花钱了,平时一块钱恨不得掰成两块钱使,到过年的时候,平时攒的钱都舍得花了,照相馆也得排队了。
不过这个时候已经很晚了,照相馆也只有零星的客人。
还有一对新婚夫妻等着要拍照,两人似乎是通过相亲认识的,生疏地站着,两人中间起码隔了一米以上。
柳烟凝他们先来一步,排在了他们前面。
光明照相馆的老板去年结婚了,他的新婚老婆在照相馆里帮忙,她给女客人免费盘头发,她手艺很好,刚给一个大娘盘了头发,轮到柳烟凝了。
柳烟凝刚好不太满意自己今天的发型,走过去问她,“我能做个什么发型?”
老板娘对着柳烟凝打量了几眼,笑了起来,她是小家碧玉的长相,笑起来也温婉可人,“我先捯饬一下,您不满意再换。”
柳烟凝坐在镜子前,她是黑长直的发型,要盘头发确实也不好盘,而且容易显得老气,老板娘拿了几个夹子,将柳烟凝耳侧的头发稍微编了一下,夹在了头顶。
前后几分钟的时间,柳烟凝已经露出了高而圆润的颅顶,头发蓬松地夹在头上,耳鬓自然垂下几丝较短的细发,配着柳烟凝自己化的淡妆,看着效果还真的不错。
桌子上摆着一只红色的塑料镜,圆圆的刚好能露出柳烟凝的脸来,她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惊讶地看向老板娘,“你手艺真好。”
老板娘抿嘴笑道:“你底子太好了,我就没见过比你更漂亮的。”
排在柳烟凝后面的新婚妻子也惊艳地看着柳烟凝,抿嘴笑道:“你真漂亮。”
“谢谢。”柳烟凝大大方方地道了谢,坐在一旁等着。
她将阿宝拉到自己身边,帮他整理衣服。
阿宝高兴得脸都红了,他知道当年和爸爸没有拍成全家福是妈妈的遗憾,其实也是他的遗憾,今天这个遗憾终于能弥补上了,阿宝高兴极了。
给儿子整理了衣裳,柳烟凝又给丈夫整理,其实也没什么好整理的,沈牧一向注重自身形象,出门都会将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她象征性地帮沈牧拍了拍肩膀上不存在的灰,沈牧拉着她的手,坐在了一旁等候的凳子上。
柳烟凝看老板娘给女客人梳头,她确实很有一手,能根据每个人长相的特点去设计更合适的发型。这个女客人本来其貌不扬,她给对方做完头发之后,还用眉笔和口红给她增加了气色。
等女客人梳完头站起来,柳烟凝看到她丈夫的眼睛也露出了惊喜的光芒,确实漂亮了很多。
等柳烟凝回头,她看到沈牧也正注视着自己,几乎是目不转睛了。
柳烟凝伸手捏了捏他,将人惊醒过来,柳烟凝低声问他,“看什么呢?”
沈牧笑道:“这个发型太适合你了,你像一个公主。”
这赞美太朴实了,朴实得有些可爱了,柳烟凝笑了起来,阿宝也跟着爸爸说道:“对呀,对呀,妈妈真像公主。”
柳烟凝紧紧地握着沈牧的手,若是他们能常伴彼此身侧,生活不知道会有多么的幸福。
柳烟凝看到了相馆里的婚纱,这些婚纱都是供来拍婚纱照的新人穿的,看起来风格有些夸张,但是洁白的颜色依旧吸引了柳烟凝的目光。
她情不自禁地走了过去,拎起一件看了起来。
照相馆的婚纱不能指望它的质感能有多强,但是出乎柳烟凝意料的是,这婚纱看起来竟然很干净,她扭头看向老板娘,她上一次来照相馆还是沈牧刚出差的时候。和之前比起来,照相馆在有了女主人之后确实干净整洁了很多,连这些婚纱都享受了浣洗的待遇。
沈牧走了过来,站在柳烟凝身边,他看破了柳烟凝的心思,“那我们也拍个婚纱照吧。”
这正中柳烟凝的下怀。即使跟她想象中的模样有所差别,她和沈牧连场像样的婚礼都没有,总不能连婚纱照也将就着拍。
可现在她的想法改变了,她想要留住自己和沈牧最年轻靓丽时候的样子,现在就要拍,迟一天都不行,迟一天他们就比现在更老了。
柳烟凝挑选了一条相对心仪的婚纱,又给沈牧挑选了一套西装,为了将就大多人的尺寸,婚纱和西装的尺码都是偏大的,两人去试衣间换上了衣服。
说是试衣间,其实就是用布简单围起来的一个小空间。
婚纱大了很多,手巧的老板娘用架子将腰身收了起来,从正面看,这就是一件不能更合身的婚纱了。
老板娘特意将柳烟凝引到了粘贴在墙上的全身镜前,笑着赞美道:“你自己看,多美啊!”
柳烟凝也看得呆住了,难怪女人都想穿上婚纱,这洁白的简单的裙子就是有这么大的魔力,上身之后让人挪不开眼睛。
沈牧的西装却很合身,他本来就身高腿长,西装穿在他身上又帅气又挺括。
阿宝围着夫妻俩转,换了衣服的爸爸妈妈变得好像他都有些陌生了,但是不能否认,爸爸妈妈都很漂亮。
柳烟凝有些遗憾,要是阿宝今天穿着他那身小西装出门就好了,那身小西装是柳烟凝特意给阿宝买的,穿上身非常帅气。
但是只能将就了,她的婚礼是将就的,婚纱照是将就的,拍婚纱的地方也是将就的,无数个将就却好运地换来了和谐幸福的婚姻,聪明可爱的孩子,这已经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柳烟凝笑盈盈地站在沈牧的身侧,挽着他的手臂,头微微地朝他侧过去,微笑起来,闪光灯定格了时光。
回到家已经晚上了,阿宝知道爸爸明天就要走了,像个挂件一样,跟在爸爸身后,跑出跑进的,后面沈牧干脆将阿宝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只是阿宝毕竟长高长大了,房子层高没那么高,进门出门的要撞上,沈牧只好将阿宝放下来,摸了摸阿宝的头顶,“阿宝是真的长大了。”
“阿宝已经七岁了。”阿宝说道,七岁的阿宝和小时候区别不大,只是身板抽条了,柳烟凝喜欢将他打扮得很精致,看起来就像个矜贵的小少爷。
沈牧回来给家里带了点特产,总体来说,行李并不很多,去的时候却背了两大牛仔布行李袋的东西,一袋子是日用品,一袋子是吃食,柳烟凝几乎将想得到的东西都给他置办上了,还有一个小一点的背包,里面装满了秦姨连夜给沈牧烙的饼,煮的鸡蛋,还有一些饼干水果还有几瓶矿泉水。
矿泉水太沉,柳烟凝坚持要沈牧拿上,“火车太久了,万一火车上的热水没了,你不可能渴着捱那么远,拿着吧。”
沈牧望着妻子,喉咙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了,他知道这两大包东西都是柳烟凝的心意,沉重得他扛着都有些吃力。
“东西多,你回家一趟,不能不给你同事分一点,到时候你到泉市有没有人来接你?”
“应该有的,别担心,我一个大男人,没事的。你照顾好自己,阿宝只能辛苦你了,烟凝。”
沈牧这次是独自返程的,今天走,在收假之前,他才能回到基地。
“里面有一包肉干,是我给龚大哥带的,你到基地了就给他。”
沈牧点头,“好,我记下了。”
“到了给家里打电话。”
沈牧扛着行李,后背不知道在哪里蹭了灰,柳烟凝轻轻地帮他拍去,又理了理他脖子上的围巾,“照顾好自己,平安回来。”
月台的风很大,几乎要将人吹倒,阿宝拉着爸爸的衣摆,他有一件非常关心的事情,“爸爸,你记得元宵节的时候一定要看我的表演哦!”
沈牧点头,承诺阿宝,“如果爸爸没有要紧的工作耽误,一定会守着电视看你的表演的。”
阿宝听爸爸这么说,放心了,但随即又担心起来,万一那天爸爸有事情怎么办?
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阿宝的心里,以至于送完爸爸回到家,阿宝还在忧虑着。
爸爸一走,家里的气氛顿时冷清下来了,阿宝依偎在妈妈的怀里,妈妈不发一言,他知道妈妈此时一定很难过,安静地陪着妈妈。
柳烟凝的难受没有持续太久,人的适应能力是很好的,她似乎已经快习惯了跟沈牧的分别,分别才是常态,在分别中的相聚,即使很短暂,也应该心怀感激了。
柳烟凝缓过神来,很快就发现了阿宝在担心着什么,小眉头皱得紧巴巴的。
“乖乖,你在想什么?”
阿宝仔细地观察妈妈的脸色,见妈妈的情绪好转了,他才说道:“万一元宵节的那天爸爸刚好有事情耽误呢,妈妈,那他就看不到我表演了。”
柳烟凝看着阿宝,想了想,“那妈妈去买个摄影机,到时候你表演的时候妈妈就拍下来,刻在录影带里,给爸爸寄过去,好吗?”
阿宝的眼睛一亮,“可以吗妈妈?”
“当然可以,妈妈明天就带你去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