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牧洗了手,柳烟凝还坐在沙发上发呆。
他走过去,拉起柳烟凝的手,才发现她的手非常的冰冷,“早就让你去睡觉了。”沈牧温柔地责备了一句。
柳烟凝愣愣地看着他,突然伸手抱住他的腰,将头埋进他怀里。
她什么都没说,沈牧先是一怔,随即用毛毯裹住她,笑道:“我身上脏呢,全是灰。”
柳烟凝是最爱干净的了,她几乎见不得家里有一点灰尘,但是沈牧换水管,里面总会有一些污垢弄到身上,柳烟凝竟然也没有嫌弃,就这样抱着沈牧,感受着他体温一点点地传到她的身上,将她僵硬冰冷的身体焐热。
新水管换上之后,家里的温度在慢慢地回升,沈牧洗过澡,走出来看到主卧的门开着,他走了过去,柳烟凝还靠在床头上,看到他,她轻轻地拍了拍身侧的空间,那是专门给他留出来的位置。
等阿宝次日起床,猛地发现家里变得很温暖,就连地上也是热乎乎的,阿宝惊喜得哇了一声,迅速脱掉了鞋袜,踩在了地板上。
沈牧早早地起床,已经将昨天弄脏的地方全部都擦过了,现在地板又恢复了光洁干净。
阿宝的小脚丫踩在地板上发出‘咚咚咚’的音节,听的人心生愉悦,秦姨起床也发现了家里比往日都要暖和,“看来这水管是早该换了,这几年家里都不怎么暖和。”
她看到沈牧,大力夸赞,“这家里没个男人真是不行啊,沈先生什么都懂,我厨房现在好用多了,再也不用担心堵塞了。”
沈牧笑道:“秦姨,你下次洗碗的时候注意要将锅竹刷掉下来的签子捡起来扔掉就不会堵塞了。”
前几天沈牧通下水道,从里面掏出一把细细的竹签子,就是这些堵住了下水管。
秦姨不好意思地笑,“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掉下去的,我看到我肯定就捡起来了。”
柳烟凝披着披风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脚上只穿着一双薄薄的袜子,踩在地板上悄无声息,昨天睡到半夜她就感觉暖和了,还嫌身边的沈牧太热,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了。
换了暖水管之后果然大不一样,柳烟凝光是披着披风也感觉不到冷了。她之前最讨厌冬天,没到冬天,在家里都得穿棉衣,不然就会冷。
沈牧拿着工具箱,又开始修理卫生间了。
阿宝捂着嘴巴笑,“我是一个粉刷匠,粉刷本领强.我要把我的新房子,装得最漂亮.”
柳烟凝也笑了起来,她也不管沈牧,男人勤快点绝对不是坏事,秦姨在厨房做早餐,柳烟凝坐在沙发上,拿起昨天从安娜家带回来的杂志看了起来。
她看不懂底下的文字,她就看上面的图片,全是彩色的照片,每一件衣服都有它独特的特点,不过她还不太懂上面的那些元素是什么,毕竟在国内很少见到。
阿宝凑了过去,柳烟凝将他抱在怀里,让他当起了小小翻译官,“阿宝,给妈妈读一读,这些是什么意思.”
客厅里响起了阿宝稚嫩的声音,他一字不误地将意思解释给妈妈听,柳烟凝则找了只笔,做起了笔记。
柳烟凝非常严肃地交代阿宝,“宝贝,以后除了爸爸妈妈,你不能轻易在外人面前暴露你会这么多语言,知道吗?”
第39章
“哟, 都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寒风裹挟着雪花吹了进来,搅动了一屋子的热气, 伴随着一道熟悉的尖利的女人声音。
阿宝警惕地竖起了耳朵,柳烟凝抬头看去, 是许久未见的吴桂芬, 她穿着一件东北大棉袄,花面的, 她本人身材非常干瘪, 肥大的棉袄套在她身上显得很可笑, 头上顶着雪花片,棉袄也早已脏得斑驳不堪,看起来像无家可归的老叫花。
柳烟凝没出声, 等着沈牧自己去打发。
“妈,你这是有事?”
吴桂芬冷哼一声,“这马上都快过年了, 我怕你们太忙, 没时间给我们两个老不死的送年货过去,自己过来拿了。在哪呢?”
沈牧从衣服里面取出五十块钱,这是修路之后剩下的一部分,本来也是要送去给吴桂芬他们过年,这几天家里事情太多了,还没来得及,既然吴桂芬自己过来了, 那就直接给她了。
没想到吴桂芬那两个绿豆眼看了一眼, 就冷笑了起来,“沈牧, 你打发叫花子呢?这么久一毛钱都没给过,就想拿五十块钱将我们给打发了?”
沈牧皱眉,“五十块也不少了,过年能将鸡鸭鱼肉买齐活。”
吴桂芬指着他们家门口的水泥路,“我可是知道你是挣了大钱的,这么长的水泥路都修得起,拿五十块钱给你爸妈过年?你好意思吗?”
沈牧将五十块递过去,“你也看到了,因为修了这条路,钱都已经花得差不多了,这五十块,你要是不嫌少,你就收下。”
言下之意,要是嫌少,连五十块都没有了。
吴桂芬怒目圆睁,“沈牧,要不是家里人支持你读书,你能有今天的出息吗?真是养条狗都比你懂感恩!”
沈牧平静地说道:“妈,你别说这个话,我这个书是怎么读过来的,你们心里很清楚,逢年过节,或者是你们二老生病的时候,我会尽我儿子的本分,至于其他的生活费,我没有,我还要养家糊口。”
吴桂芬瞪眼,“你是不是又给你大伯一家寄钱了?我就说嘛,当年他们站出来说要供你读书,我就知道没安好心,自己生的儿子不争气,跑来养别人的儿子。”
柳烟凝嫌她太聒噪,带着阿宝要进房间,柳烟凝身上穿着一件羊毛长裙,看着气质得很,那衣服一看就价值不菲,吴桂芬指着柳烟凝,“你舍得给她买这么贵的衣服,就拿五十块打发你爹妈?”
“妈,这是我家,不允许别人指手画脚。”沈牧神色依旧平静,但是话音已经越来越冷。
吴桂芬指着沈牧就要骂,秦姨站在厨房门口,眉头拧成了结。
吴桂芬是很不要脸,但是她是沈牧的亲妈,沈牧和柳烟凝是晚辈,还真是拿她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如果柳烟凝这边也有家长就好了,吴桂芬的气焰就不敢那么嚣张,但柳远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别指望他会替柳烟凝出头。
沈牧将五十块收了起来,“正好,我有段时间没去看爸了,今天就跟你一块去看看他。”
他拉着吴桂芬就要走,吴桂芬还没要到钱呢,不肯走。
“沈牧,你想做什么,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吗?这么对你亲妈,你要遭天打五雷轰!.”
“妈,大过年的,你非要这么蛮不讲理?从我上学开始,你跟爸就没有出过一分钱,你们的生恩,我在大伯家长大,大伯出钱供我上的学,我跟你说了,逢年过节,你跟爸生病的时候我会出我该出的那一份,如果你还是不满足,那这些也都没有了。”
“你敢,你要是敢这样,我就闹到你们单位去,让你们单位领导来评评理,身为儿子不赡养老子娘,这是什么道理?”
“你去吧,我也会写信检举大哥顶替别人名字进入化工厂的事情!”
吴桂芬这段时间就是顾忌着这个不敢来,不过这几天她想了又想,沈牧应该不会做出这样大义灭亲的行为,如果他能做出来,那他们拿着他工资的时候就应该拿这个来说事了。
柳烟凝从书房走了出来,“什么冒名顶替,你大哥顶替了谁?”
吴桂芬看到柳烟凝,心里一突,“没有那回事,沈牧,你敢乱说,我今天就撞死在这里!”
沈牧平静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八三年的时候,沈贵荣参加了化工厂的考试,他当时跟第三名是同名同姓,花了一千二百块钱,将人家的名额给顶替了。”
当时沈牧都还在读大学,之所以知道这个事情,是当年吴桂芬给他打电话,让他跟老师同学借钱,那时候的一千二百块是一笔巨款。
吴桂芬两口子这一辈子都偏爱长子,尤其是沈牧的大伯出钱送他读书之后,对沈牧更加不待见,认为这个孩子以后肯定是个白眼狼。
柳烟凝长长地哦了一声,“有这样的事啊!”
她回屋就拿出了纸笔,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对沈牧说道:“你给我详细地讲一讲,这件事情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我写一封信请化工厂的纪检组查一查。这事可不得了,别人好不容易考上了化工厂,端了铁饭碗,却叫别人给顶替了。”
沈牧真说,柳烟凝真写。
吴桂芬愣住了,咬牙骂道:“你们要是敢写信,我就死给你们看!”
“行啊,谁没见过死人吗?我不怕死人的,你要撞死要干什么我们也拦不住啊,像你这样恨不得吸光儿子血的老妖婆,真死了还是积德行善的好事呢!”
吴桂芬被柳烟凝呛得哑口无言,她脸色青白交加,沈牧或许做不出大义灭亲的举动,柳烟凝这个女人的厉害她是领教过了的。
柳烟凝很快将信写完,扬在手里,“谁让我们家日子过不下去,我就让谁家日子也不好过,走着瞧吧!”
柳烟凝那冰冷的神色镇住了吴桂芬,这个无知且市侩的女人总算有一个优点,那就是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可以拿生恩去钳制沈牧,柳烟凝可跟她没有一点关系。这个女人还有一个让她毫无办法的地方,那就是她根本就不是靠男人吃饭,看男人脸色过活的人,前面四年,沈牧没在家,沈牧的工资她也没有拿到一分,她依旧过得比谁都好。
换句话说,她没有办法通过钳制儿子去钳制一个这样独立的女人,柳烟凝可是什么都不怕的。
沈牧看出了吴桂芬的迟疑,他上前一步,将五十块钱塞进了吴桂芬的口袋里,“回去吧,妈,大过年的,跟大哥大嫂好好地过年去吧。”
沈牧送她出门,穿过那条长长的水泥地,大雪从昨天晚上一直下到白天,水泥路上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雪,脚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一直走到家属院门口,沈牧停住了脚步,“妈,我不送你了。”
沈牧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地大步返回。
雪下得越来越大了,沈牧的身影在大雪中越发的朦胧,那高大的背影在彰显着这已经是一个肩上扛着家庭的成年男性。吴桂芬这么多年都没有关注过小儿子,她一门心思地培养大儿子,小儿子的成绩是很好,但是他不亲自家人,反倒是亲他大伯一家人,这让吴桂芬很是恼火,认为小儿子就算读书出头了,也是个白眼狼。
而今,沈牧毫无挂念地返家,甚至都不愿意陪她等到公交车到来,和她这个母亲形同陌生人,出于为人子的责任心,还愿意在逢年过节打发他们一点过节费。吴桂芬看着他冷肃的背影,麻木多年的心突然隐疼了一下。她缩了缩脖子,这棉衣已经穿了很多年,早已不暖和,这些年他们老两口捡垃圾也挣了不少钱,但他们省吃俭用,全都补贴了大儿子。
要过年了,吴桂芬摸着口袋里好不容易讨要来的五十块钱,心想昨天大儿子喊冷,她得给他买件羽绒服去。
沈牧回到家,柳烟凝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书,听到他回来的动静也没有抬头看一眼。
沈牧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只是一介凡人,不能像三太子那样剔骨还父削肉还母,只要吴桂芬他们还活一天,他就得尽儿子的本分。
他去卫生间将柳烟凝母子昨天换下来的衣服给搓了,冬天的衣服太厚,秦姨年纪大了,清洗起来很是费劲,沈牧手劲大,搓得很干净。
阿宝安静地在书房组装着竹节飞机,这是沈牧去家属院旁边的那片小竹林给他砍来的竹子,阿宝事先在纸上计算出了拼一个竹节飞机需要的竹筒数量和长度,沈牧按照他给的图纸,耐心地将竹子锯出来。
外面太冷了,柳烟凝不许阿宝再去外面玩,阿宝只能在家里拼竹飞机,毛宁宁大病初愈,他妈妈也不许他出门,两个孩子只能各自在家里玩耍。
阿宝早上给妈妈当了小翻译,柳烟凝看完了两本时尚杂志,这种杂志的水平确实很高,上面的衣服都是各大品牌当季发布的新品,而时尚专栏作家就是将这些时尚大秀上的经典设计,给看不懂的人做点评。
沈牧不知何时坐在了柳烟凝身边,默不作声。
柳烟凝看得太入神没注意,一抬起头,沈牧敛手敛脚地坐在自己身边,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
“忙完了?”柳烟凝淡淡地问。
沈牧点点头,“你的羽绒服已经烘上了,明天应该就干了。”
柳烟凝看了一上午书了,伸了个懒腰,本来就纤长的腰身拉得更细,弧度优雅动人,“行吧,这两天应该也不出门。”
柳烟凝放下书要走,沈牧拉住了她的手,她低头看去。
“你是不是生气了?”沈牧问。
柳烟凝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却还是反问他,“生什么气?”
“我给了五十块过节费。”沈牧诚实地说道。
柳烟凝一屁股坐了回去,“谈不上生气吧,生而为人,我们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谁是我们的父母,谁是我们的子女,这些都没有办法控制。”
柳烟凝确实也谈不上生气,他们不是生活在原始丛林,他们生活在社会上,就必须要遵守社会上约定俗成的一些规则,她跟柳远平可以闹翻,可以断绝父女关系,但是沈牧和吴桂芬不能,吴桂芬的行为确实不配做一个母亲,但是她还没有触及大众那根可以打破规则的底线,如果沈牧因此跟吴桂芬断绝母子关系,不赡养他们,那被大众谴责的就是沈牧,而不是行为不端的父母。
柳烟凝只是不愿意理会世上的一些俗人,不代表她什么都不懂。
“你注意着,别把我的羽绒服给烤坏了,六百多块钱一件呢!”
柳烟凝来到书房,阿宝的竹节飞机组装已经进入了尾声,看到妈妈进来,阿宝献宝似的将竹节飞机举给她看,“妈妈,你看我的飞机!”
要组装这个飞机,起码要用到几十根大小不一的竹子,并且锯成长长短短的竹筒,柳烟凝是亲眼看到沈牧做这个工作的,他拿个尺子,边画线边锯,忙活了大半天,才算是将阿宝的玩具给做出来。
“阿宝真棒!”柳烟凝毫不吝啬地夸奖他。
“我想把这个飞机送给毛宁宁,他才生了病呢。”阿宝说道。
柳烟凝有些惊讶,这个竹节飞机可真的废了父子俩很多时间,阿宝慷慨地要送给毛宁宁,“可以呀,快点拼装完成吧,妈妈带你去看毛宁宁。”
阿宝干劲十足,没过多久就拼完了,柳烟凝给他穿上小大衣,自己也穿了一件白色羽绒服,这个天,不穿羽绒服没法出门。
来到毛宁宁家,毛宁宁恹恹的坐在火炉旁边,毛宁宁家跟他们家也有同样的情况,供暖管用了多年,里面结出了厚厚的水垢,水流量变小了,所以就没有新的那么暖和。
“阿宝!”看到阿宝,毛宁宁的眼睛亮了起来,连忙站起来,迎上来。
阿宝双手托着竹节飞机,这飞机很大,有点沉,阿宝要抱着才能拿过来,“宁宁,这是我送给你的哦。”
毛宁宁高兴得“哦也”一声,连忙接了过去,这飞机虽然是竹节做的,但是拼装得非常的完整,造型也很独特,毛宁宁还没有收到这么独特的礼物过呢。
“谢谢阿宝。”毛宁宁脆生生地说道。
胡雪华也惊讶极了,这个飞机看起来像是自己做的,但是又那么精致。
柳烟凝笑道:“只是他们父子俩合力做的,阿宝说宁宁生病才刚恢复,送给他作为新年礼物呢。”
胡雪华恋爱地摸了摸阿宝的小脑袋,“阿宝真是我见过最善良大度的孩子。”
毛宁宁还在呢,柳烟凝不附和她这话,笑道:“宁宁也是个好孩子呀。”
胡雪华正在炸春卷,捡了几个热乎的出来给阿宝吃。
阿宝并不馋嘴,吃了一个就洗手不吃了,跟兴奋的毛宁宁讲解这个竹节飞机是怎么做的。
“我爸爸说等过完年,他就给我找一些零件,到时候就可以做会飞的飞机了。”
毛宁宁惊喜得瞪大眼睛,“真的吗?我能坐吗?”
阿宝也瞪大了眼睛,“你要坐玩具飞机吗?那怎么坐得进去啊,你这么大,飞机那么小。”
毛宁宁有些失望,“我以为你们做的是天上飞的那种呢。”
过了中午,气温上升了不少,凌冽的寒风也消停了,外面响起了孩子们的打闹声。
毛宁宁是个在家里坐不住的小家伙,一听到外面有孩子在玩闹,他蠢蠢欲动起来,“妈妈,我可以出去玩一下吗?”
胡雪华瞪了他一眼,“不可以,你又想打针了吗?”
毛宁宁缩了缩脖子,他胖乎乎的手背上全是针眼,这次感冒发高烧,他输了三天的液,小孩子手背肉厚,血管又细,就算是经验老道的护士也没有办法保证一次就能扎进血管。
毛宁宁受了不少罪,一听打针就害怕,老实了。
他跟阿宝一左一右地趴在玻璃窗上呼气,在玻璃上呼出一个个小小的气团,在上面画上各种各样的图案,窗户上贴着喜庆的剪纸,剪得漂亮极了,新年是鸡年,剪纸是各种各样的鸡,还有梅兰竹菊等等。
这全都是胡雪华自己剪的,她手巧,还剪了很多送给柳烟凝。
阿宝在孩子群中间看到了肖童童,他戴着一顶瓜皮帽,跟着其他孩子跑来跑去,放鞭炮,闹着笑着,苍白的脸上有了红润的气色,看起来很高兴。
阿宝也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呀,阿宝?”毛宁宁不解地问。
阿宝指了指外面的孩子们,“肖童童也在呢。”
毛宁宁看了一眼,依旧不解,是啊,肖童童在,阿宝为什么要笑呢。
柳烟凝没坐多久,带着阿宝回了家。大院的孩子们还在打闹,他们在沈牧修的那条水泥路上放着鞭炮。
柳烟凝也看到了肖童童,这段时间肖童童似乎又和以前一样自由了,几乎每天都跟着其他的孩子跑来跑去,变化是从元旦节过后开始的,肖童童在航天院的元旦联欢晚会上表演了一曲钢琴独奏。
据说弹得很好,单位领导给了特别的奖励,好像是一笔过节费。
从那天过后,肖童童就经常出现在大院里,脸色也好看了很多。
不过这不是柳烟凝关心的,明天就过年了。
每逢过年,不管穷人富人,都要好好地收拾家里,准备年夜饭,辞旧迎新,不管旧的一年如何的不如意,新的一年一定要讨个好兆头。
柳烟凝是不操心过年的事的,以前家里有秦姨,现在有沈牧帮忙,秦姨轻松不少,要准备的年糕,丸子,春卷等等全都已经备好了,今天一大早,秦姨就去了菜市场买了温棚出产的嫩韭菜,明天包韭菜饺子。
阿宝悄悄地问妈妈,“妈妈,爸爸会不会给我准备压岁钱呢?”
妈妈每年都会给阿宝一笔压岁钱,平时阿宝没有零花钱,只有这笔压岁钱他可以自由的支配,秦姨也会给他压岁钱,今年多了一个爸爸,阿宝很期待。
柳烟凝笑道:“那我不知道了,明天你就知道了。”
晚上,沈牧忙着将所有的鸡鸭鱼肉给处理了,明天就要正式过年了,提前将这些东西准备好,忙到十点半才睡了。
柳烟凝早就搂着阿宝睡熟了,现在家里暖和了,她搂着阿宝就够了,忘记给沈牧留空位,等沈牧来睡觉,只能在阿宝身边睡下了。
大概是晚上忙得太晚,这几天太累,沈牧这一觉竟然睡到了七点钟都还没有醒。而七点钟是阿宝准时睁眼的时候。
他先和往常一样,看了一眼身边的妈妈,妈妈还睡着,他准备悄悄地下床,一脚就蹬在了一条坚硬的腿上,他扭头一看,沈牧放大的脸靠在他身边,被这一脚蹬醒了。
父子四目相对。
沈牧这些天一直在主卧睡,但是他睡得比阿宝晚,起得比阿宝早,阿宝一点都不知道他这几天睡在主卧。
沈牧被儿子湿漉漉的眼睛盯着,心里竟生出惊慌感,不知道该怎么跟儿子解释爸爸妈妈就是应该睡在一张床上的。
“爸爸?”阿宝眨了眨眼睛。
“阿宝.”沈牧想解释,但是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阿宝果然接受不了,大声喊柳烟凝,“妈妈!”
柳烟凝也惊醒过来,对看到了父子俩大眼对小眼。
“妈妈,爸爸怎么会跟我们睡在一起啊?”阿宝问道。
柳烟凝瞪了一眼沈牧,“宝贝,爸爸在沙发上睡很冷啊,外面下着雪,爸爸睡沙发会冻坏的。”
沈牧连连点头,“对对,阿宝,爸爸睡沙发太冷了。”
阿宝眉毛往中间挤,他没有睡过沙发,不知道沙发到底冷不冷,可是他相信妈妈不会骗他,爸爸是因为睡沙发太冷了,才来床上睡的。
“好吧。”阿宝小肩膀往下耸了耸,有种无奈的喜感,他翻过沈牧,滑下了床,开门走了出去。
沈牧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睛,他没想到柳烟凝这么一句话就搞定了阿宝,那是不是前面她本来也可以帮他哄住阿宝,但她却没有帮忙?
沈牧看向柳烟凝,柳烟凝一眼就看穿了他在想什么,“看什么呀,还想睡沙发吗?”
柳烟凝翻了个身,将后背留给沈牧,她就是故意的,之前不仅是阿宝不想跟沈牧睡到一起,她也不想,所以她故意不帮忙,现在一来是沈牧表现还不错,二来她这几天抱着沈牧睡确实也比一个人睡着舒服,她才肯哄阿宝。
除夕夜,秦姨起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早,一年四季的饭菜都可以凑活,唯独这两天不行。
沈牧起床就去帮忙了,现在他再帮忙,秦姨也不像最开始那样阻止,她看出来沈牧确实是个持家顾家的人,她想通了,现在让沈牧做这些事做习惯,如果她有一天不能继续照顾柳烟凝母子了,沈牧能挑起这面大旗。
柳烟凝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现在的男人谁会允许家里的女人什么家务都不操持呢,至少秦姨活了这么大半辈子是没有见到过,可沈牧回来这么几个月,家里有什么活,他看到了他就做了,从来不会当没看到,更不会指使柳烟凝去做。
她也没有见过沈牧在家里发过脾气,有时候她都觉得柳烟凝说话有些过分了,沈牧依旧能维持好脸,这已经很不容易。
光是这两点,他就已经排得上好男人的名号了。
秦姨暗中观察了沈牧这几个月,不由得从心里感叹,柳烟凝挑男人的眼光确实是厉害的,万里挑一,选出了这么个好男人。
一直到忙完了最后的重头戏,年夜饭,听着外面齐鸣的鞭炮声,一家人坐上饭桌。
家里是没有酒的,今天柳烟凝特意出去买了一瓶烧酒,年夜饭,总得意思意思。
柳烟凝站起来给秦姨倒酒,秦姨受宠若惊,连忙捂住杯子,她这几年的年夜饭都是跟柳烟凝他们一块吃的,平时吃饭都在一张桌子上,虽然这几年她跟柳烟凝母子处得像亲人了,但她说白了也只是帮佣,所以柳烟凝家里的大事小事她几乎从不插嘴,都是柳烟凝自己拿主意。
“烟凝,我自己来。”
柳烟凝笑吟吟的,“秦姨,这几年多亏了你照顾我们母子,虽说我们是雇用关系,但是几年下来,我已经将你当成了我最敬爱的长辈,这杯酒,我是一定要敬你的。”
秦姨听着柳烟凝嘴里难得的软和话,手也不自觉地移开了,让柳烟凝给她满上了一杯。
柳烟凝又看向沈牧,沈牧非常识趣地将自己的杯子递上去,“有劳。”
柳烟凝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最后再给自己满上,她举起酒杯,“今天是大年夜,我们一家人坐在一块,多少得喝两杯,祝我们都身体康健,万事如意!”
阿宝敲了敲碗,着急地说道:“妈妈,我的呢,我的小杯子呢?”
大人们都笑了起来,柳烟凝笑道:“对了,忘记我们的小阿宝了,那妈妈给你倒饮料好不好呀。”
三大一小,四只手举着酒杯碰到了一起,窗外响起了惊天的炮声,家家户户都在过年了。
柳烟凝酒量一般,只喝了两杯,粉色就浮上了她的双颊,明媚的大眼蓄着淡淡的水雾,眼里染上了某种不同寻常的娇媚。
沈牧举着筷子,一时间竟然看得痴了。
“爸爸,你看妈妈做什么呀?”阿宝不解地问。
沈牧如梦出醒,掩饰地夹了一小块鱼肉。
柳烟凝抬眼朝沈牧看来,轻笑一声,“看着鱼肉吧,小心别吃了鱼刺。”
秦姨将两人的眉眼交流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得欣慰,两人都是极好的,就算没有感情,生活在一起,总会磨合出来的,果不其然吧。
吃了饭,沈牧帮着秦姨刷洗了碗筷之后,柳烟凝拿着红包出来,大的是给秦姨的,小的给阿宝。
阿宝欢呼起来,他不会乱花钱,都将压岁钱存了起来,妈妈特意给他买了个存钱罐了,那个存钱罐是匹小马,他可以将钱从马背上的小缝塞进去。
柳烟凝看向沈牧,她没有特别提醒沈牧,但是她觉得沈牧应当知道给阿宝准备压岁钱的。
好在沈牧也没有让他们失望,他早就给阿宝准备好了,抽出红包递给阿宝,“阿宝,这是爸爸给你的。”
“谢谢爸爸!”阿宝高兴得朝沈牧举起双手,沈牧愣了一下,才一把将阿宝抱了起来,阿宝撅着小嘴,沈牧惊喜地瞪大眼睛,连忙将脸颊凑了过去,他感觉到阿宝柔软的小嘴在他脸上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
这个小小的亲吻,让沈牧的心都颤得快跳出心房了,他一脸的惊喜,问阿宝,“阿宝,爸爸可不可以亲亲你呀?”
阿宝平时只肯让妈妈亲亲,今天竟也格外的大方,将肉乎乎的小脸蛋凑了过去。
阿宝的皮肤和柳烟凝一样,白嫩的小脸像块小豆腐,沈牧脸上虽然没有胡茬,但他也担心会亲疼了阿宝,也只是轻轻地挨了一下。
他将阿宝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扛着他在屋里走来走去,阿宝举着红包,开心得唱起了迎春歌,这几天收音机里面几乎都是各种各样的欢庆春节的歌曲,阿宝学会了很多呢,每天唱的都不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