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想着那人和豚的事。豚是猪,是家畜。楼里又怎么会有家畜呢?或者说,谁被当成了家畜?
【实在忍不住,我花了很大工夫,在手机上找到密码,开门上了楼,去找楼长助理。他却瞪大眼睛看我,说楼道内的规则根本没被改过,也从未有过什么人和豚;他还叫我回去,关紧房门,这段时间都别出来了!
【他什么意思?白纸黑字的贴在那里,难道竟是我骗他吗!还要我回去关禁闭,仿佛我做了错事,又或是也犯了什么不正常一样,真是荒谬!
【我很正常!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的了,我很正常!】
【转日301的小孩上来看我,我向她抱怨此事。她也觉得荒谬。我就说,我脑子向来很清楚的!
【唉,犹记得我生前,家母曾不幸罹患阿兹海默病症,当时我尚有自己的事情在忙,不及照顾,等察觉时,已是病入骨髓,连人都认不得了。
【我陪伴我母亲走过了最空白茫然的那几年,之后回忆,总觉心酸,更怕自己未来也变成那样。因此步入暮年后,事事小心,认真保养。唯恐哪一日,我的大脑也如同被虫蛀过的苹果般,被渐渐掏空。现在人已成了野鬼,却不用再担心此事,也不知值不值得庆幸。
【……说来也怪。总觉得好像有好一阵没见过那301的小孩了。她先前是上哪儿去了来着?】
【不可再相信。
【感应灯疯了。】
【……目前已经确定了。感应灯亮起时,对应的豚就会出现……豚可以随意伤害豚……一直待在外面的,肯定是豚……】
【问题是……我怎么知道,我到底是人,还是豚呢?】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我说不清,但肯定有什么,已经变得不对了!
【感应灯是可以相信的,我印象里是如此。可为何我翻之前的随记,又看到[感应灯疯了]的字样?感应灯的豚,又是什么?
【301的小女孩,她不该是被关在屋里的吗?她几时又来找过我!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是这栋楼,是301,还是……我的记忆?】
【我去找楼长助理求助。他见到我却勃然大怒,拿着东西要砍我。我狼狈逃开,死活想不起几时得罪了他,跌跌撞撞跑回屋里,却想了好久钥匙放在哪里。我回到屋,打开冰箱,里面竟然全是血!
【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陷害我?我早该知道的,那些已经恶变的人,他们绝不会安分地待在他们应在的地方,他们已经成了野兽!成了豚!他们要把其他人也陷害成豚!
【我的脑子……我的脑子也必然出了什么问题了。我想找那个手机,解出密码再去楼上解释,可我连手机也找不到了!肯定是他们有人偷走了!他们要孤立我!
【……可我该向谁去解释?楼上的人,难道便是值得信任的吗?】
【我依旧没有找到手机。不只是手机,我似乎还有许多东西都找不着了。有时去翻之前的随记,里面好多东西都没印象,许多内容都看不懂。
【这种抓不住的感觉叫我惶恐。301的小女孩安慰我,说可能只是我忘性大,可我向来仔细保养,怎么会忘性大?
【我觉得,定是有人对我动了手脚,有人偷走了我的记忆,偷走我的脑髓!可我不知道是谁,我觉得二楼的人最有可能,毕竟那里的人吃过人(可我现在已不记得她具体住哪间了),可再仔细一想,又觉得谁都值得怀疑。
【我决定明天先去二楼看看。301的小女孩说,她可以做那个邀请我的人,这样我回来时,无需密码也可以开门了,这倒不失为一个不错的法子!】
【我去了二楼。用电表箱强行闯进了门。我什么都没找到,反而丢了半个脑壳。
【我感到我忘记的东西更多了,一些更久远的记忆,反倒时时想起。这样下去不成。我得抓紧时间继续找才行。
【我的脑髓,肯定是被这楼里的谁偷走了。这阴险、恶毒的楼!我不能让它得逞,我必须得把我的东西找回来才行!】
【我尽可能地收集了所有的信息,可我不敢把它们放在家里。我怕它们还要来偷。就我现在的脑子,它们要是再偷走了,我还能记得什么呢?
【我只能把它们都放到楼下去。那个专门丢垃圾的地方。我必须地抓紧一切机会,这楼在吃我,我能感觉到,它正在吃我!
【我的时间不多了!】
再往后翻,就是大片被撕掉的纸张。一点内容都看不见,唯有通过空白页上印到的些许凌乱字迹,勉强能看出当时书写者的内心有多暴躁慌乱。
许冥深吸口气,终是合上了手里的本子,将它又塞进了包里。
此刻的她,正缩在一楼楼梯边上。就目前的经验来看,这里至少还算是个安全位置;不过她心里也到底有些忐忑,所以随记的后半截,几乎都是一目十行过的。
尽管如此,里面传达的信息量,也足够她消化好一会儿了。
“虽然不能确定,但实际上,这本随记的主人可能早在发现不对前,就已经受到影响了……”她暗自思索着,顺手摸了下从包里探头的小狗,“如果是这样的话,里面的部分内容,还得存疑……”
但只要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301的小女孩,多半已经“自由”了。甚至成长到了能在一定程度上修改怪谈规则的地步——就是不知道目前已知的规则和异象里,有多少是她的手笔,其他异变的住户,又是否有参与其中。
还有就是那个坡海棠……许冥想到这儿,忍不住又抬头往上看了眼。
她至今仍是有些无法接受坡海棠是一个泥人的事实,对对方是如何逃出301的,更是一无所知。不过老实说,她觉得自己也不必太大惊小怪,毕竟泥菩萨也是泥人的一种,不能仅靠外表就去判断一个存在人格品质的好坏……
努力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许冥再次深吸口气,提步往楼上走去。
走到一半,又似想到什么,突然停下脚步,跟着低头看了看包里的小狗,又掏出那本规则书,小声询问:
“你能钻进这个里面吗?就像那些阿焦一样?”
——方才她进模拟场景,装有三十个阿焦的规则书依旧装在包里,同样待在包里的小狗却被强行送出了模拟场景外。所以许冥才猜测,如果把小狗也收进规则书里,或许就能避免类似的情况。
反正这么轻的灵魂,进出规则书也很方便。只是相当于收进了包包的内格而已。相较而言,倒是在遇到危险时被强行隔开,更让人担忧些。
好在狗狗歪头想了片刻,很快就给出肯定的答复,短短的尾巴不住摇动。许冥暗松口气,又嘱咐一句等等得到讯号就赶紧进去,这才抬头,继续往楼上走去。
及至走到二楼平台上,脚步却又再次顿住。抬头警觉地看了眼头顶的感应灯,许冥心念电转,很快便抬手,再次摸了下串在手链上的火柴之一——
随着她的动作,一小块仿佛笼罩在玻璃中的领域悄然展开。
梦境模拟,再次发动。
这回,她模拟的是二楼的平台区域,随着步入新展开的场景,许冥只觉那种行走在玻璃栈桥般的感觉再度涌上,明明是很让人不安的感受,这会儿却反让她感到安心。
小狗也已经很机灵地钻进了规则书内,这让许冥安心加倍。
她在模拟出的场景里走动着,先是再次试验了下感应灯的触发和躲避,在心中有些底气后,又将目光转向两边的房门,以及位于两门之间的电表箱。
两边的房门看着都很正常,都是那种很常见的普通防盗门,房门紧闭,202的房门上,还挂了一串已经干枯发黄的茱萸。
相比起来,位于中间的电表箱就很令人在意了。
构造和一楼一模一样,两家住户的电表,都正转得飞快。令许冥有些惊讶的是,位于电表下面的小门,却全都已经被撬开了,露出里面的控电闸门。只要伸手,就能控制。
这让许冥不由想起了之前随记中看到的内容。
住在401的人说,他曾利用电表箱,强行闯进了二楼的房子……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在杂物堆里发现的工具箱,似乎也能解释得通了……
许冥默默想着,又试着将翘起的铁皮拨开一些,好继续看里面的状况。在看到里面缩着的一大坨诡异蜡制物后,动作却蓦地一顿。
片刻后,又冷漠地移开目光。
没有在那坨蜡制物和电表箱上继续浪费时间,许冥转身,视线随即又落在了通往三楼的楼梯上——这道楼梯不属于她的模拟范围,但通过模拟场景玻璃般的障壁,她仍旧可以一眼观察到楼梯上的状况。
就像随记里所写的,通往三楼的二楼楼梯上,安装着一扇铁门。
就安在楼梯的正中间,门板厚实,高度顶天,不容置疑地将整个楼梯一分为二。
许冥想了想,小心移动到平台的边缘,跨出了模拟场景,直接来到现实的楼梯上,飞快上前,试着推了推铁门,纹丝不动;又研究了下门上的密码盘,没研究出密码,反倒引得二楼的感应灯忽然剧烈闪烁起来。
许冥这会儿已经很有经验了,二话不说直接躲回模拟场景内,一直等到感应灯再度熄灭后,方再次小心翼翼踏出。
又去试着摸了摸封闭的铁门,感应灯没有再亮起。
好的,新情报——也就是说,感应灯的触发条件不止一种。但同一个楼层中,一个触发条件只会生效一次。触发后感应灯就不会再做反应。
这倒是和之前郭舒艺怪谈里的厕所怪物很像。不同的是,厕所怪谈一般只有一个触发条件,而且明确触发过一次后,就会有一天的冷却时间,当天不会再出现;而现在这个感应灯,一来无法确定具体的冷却时间,二来也搞不清目前到底有多少种触发条件……
想起随记里的那句“感应灯疯了”,许冥觉得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
如此想着,她缓缓后退,没多久,便又再次停在了电表箱的边上。
下一秒,便见她火速伸手,一下伸进电表箱的里面,抓起那一托泥巴般的蜡制物,毫不犹豫,掏了就跑!
因为担心再次触发感应灯,许冥这一跑,干脆又跑回了一楼楼梯上,跑路过程中没忘先把模拟场景关闭,省得浪费持续时间——而直到再次停在楼梯的地步,她方重重吐出口气。
而且故作平静地抬手,静静看向自己手里抓着的那一大坨。
“诶,醒着吗?”因为对方抓在手里的手感实在称不上好,以至于许冥的语气也有些微妙,“醒了的话,就起来先聊聊?”
“……”那一大坨蜡制物继续蜷缩着,纹丝不动,仿若死物。
许冥:“……”
“听不见吗?还是装死?”她忍不住又戳了戳对方,“坡海棠?是坡海棠吧?”
蜡制物依旧没有丝毫变化。
“……”许冥默了下,索性直接从包里拎出那本规则书,“你确定还要装死吗?我可以直接从上面撕工牌记录哦……”
“你敢——”话音未落,就见那一大坨蜡制物上倏然裂开张嘴——吓得许冥差点给它丢出去。
关键是这张嘴还在继续说话,小嘴叭叭的。估计是知道这楼里不能闹出太大动静,所以说话时刻意压低声音,即使如此,听着还是让人莫名觉得吵——
“敢动这本子试试。小样儿,第一次拿到规则书吧,啊?不知道不属于你的规则书不能乱动?这是你能动的吗?那么大人了,能不能拎拎清!
“知道这规则书是谁的不?说起来吓死你,怪谈拆迁办!许冥、许主任,听过没有!宏强知道不?蝴蝶大厦知道不?我跟你说全是我们许主任拆的。拆?知道啥叫拆不,啊?她说一句宏强该拆,你看那宏强老板敢吱声吗?
“我跟你说,我就跟她混的,过命的交情。对她的手段那我可是太了解了。妹啊,劝你一句,我不知道这书你是从哪里偷来的,但你要是还有机会,赶紧给原样送回去。若是这样,我或许还能在许主任面前替你美言几句。说不定看在我面子上,这事儿就揭过去了,保不准还能给你一张工牌呢。拆迁办的工牌,懂吗?蝴蝶大厦一堆人排着队要的!这含金量,不一样的,拿到了你能在所有怪谈里面横着走!
“你去打听打听,蝴蝶大厦你去不了,楼上301你总能去吧。里面那个异化根,求了我们主任一年,只求她能来看她一眼,你看我们主任搭理她吗?你是异化根吗?诶巧了我也是。都是异化根,我还能骗你吗?我是为你好,规则书这种东西,水很深的,不要随便乱碰。那么大人了,有个靠山和铁饭碗才最重要,你懂我意思吗?啊?”
“……”因为它叭叭得太快以至于完全没机会插嘴的许冥。
……去它大爷的温柔善良泥菩萨。
她面无表情地想到。
这玩意儿当时肯定是因为犯了什么错才会被赶到这边来的,绝对。
楼梯上, 那一大坨土豆般的玩意儿,还在叭叭叭个没完。
你说它嚣张吧,说话都不敢大声, 甚至可说用的是气音。你说它怂吧,气势却是足足的, 说到最后, 还很上头地从蜡制的身体里现场扯出一只右手臂,煞有介事地给自己叉了个腰。
就, 怂嚣怂嚣的。
要不是许冥手里还捏着拆迁办的一堆工牌, 怕不是就信了。
“如何?”那边, 鲸脂人终于叭叭完毕,单手叉腰,一本正经, “小孩,懂我意思了吗?”
“……”
许冥默了一下,实在不是很想接它的茬。顿了会儿, 才道:“我知道怪谈拆迁办。”
“知道?”鲸脂人继续叉腰, “知道你就赶紧把书还回……”
“我是许冥委托来救人的。”许冥继续道。
“……”鲸脂人愣了下,“啊?”
“我说,我是被许冥主任拜托来的。”许冥随手理了下额边的头发,仗着对方也没认出自己,也跟着一张嘴开始叭叭——毕竟眼前这家伙,怎么说……
看着就像是会趁着人失忆就骗人说他欠了五百万的样子。
所以还是先保持些距离为好。
许冥暗自想着,话说得那叫一个顺溜:“郭舒艺, 认识吗?我本来和她一个怪谈的, 那怪谈前不久刚被许主任收编。
“许主任说拆迁办有人被困在了这里,但这地方进入困难。所以才找到了我头上。
“至于这本规则书, 也是她给我的。她说持有工牌的人,会对书有特别的感应,这样会比较好找。”
鲸脂人:“……”
短暂的沉默后,又见它躯体的左边开始一鼓一鼓。下一秒,又一只左手长了出来。
再下一秒,左手右手合在一起,冲着许冥虔诚地合了个掌。
“对不起,方才是我声音太大了。”它柔声细语,“请问老师如何称呼,接下去有什么打算?有什么地方是我能帮到的吗?”
许冥:“……”
去它大爷的犯错。
她在心里默默道,这玩意儿,肯定是因为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才被丢到这里来的,绝对。
“袭明。”略一思索,她很快就给出了第一个问题的答复。
“哦,袭明老师。”名为鲸脂人的泥块发出赞叹的声音,“‘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是谓袭明*’。老师这名字,真是一看就有涵养。”
“……”合着还是坨有文化的泥。
许冥都不知该不该告诉它,这名字只是从看过的小说里揪来的,现在会用上,纯粹是因为觉得它应该不知道,而自己又懒得想新的。
“行了,废话别多说了。”她面无表情地扫了眼手里的蜡块,“对了,你那块工牌到底是在……”
鲸脂人配合地将身体裂开,露出包在里面的塑封工牌。
“……你还挺当心。”许冥嘴角微动,“你之前应该是在101室?可我听许主任说,戴着工牌的非人,能够看见工牌和规则书之间的联系。既然如此,那你之前为什么不出来?”
“不是故意躲着,是真没看到啊老师。”鲸脂人将身体唰地拉好合上,一脸诚恳地看过来——为了尽可能地表达出诚恳,它甚至还临时给自己捏了粗糙的五官。
“我也不知怎么回事,进入这栋楼后,身上工牌和规则书之间的联系好像都弱了不少,连象征联系的红丝线都看不太到了。”鲸脂人小声道,“我本来还以为是这个怪谈太强悍,强行隔断了联系……”
然而现在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它之前差不多是等眼前这人走到几步之外,才隐隐约约又看到和规则书之间的连线。然而这种感应依旧太弱,再加上面前这人全然陌生,浑身上下又散发出一种很明显的、轻飘飘的死人气质,所以它才猜测,是不是许冥也来了这个怪谈,却一时不察,反被眼前这人偷走了规则书,还被人知道了它这个精明能干、见多识广的助手的存在……
……也正是因为察觉出对方过轻的灵魂重量,它才敢直接出口恐吓。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不想对方直接撕工牌——虽说规则书一般只有持有者才能使用,但万一呢?跟着许冥这段时间来,它见过的奇葩事可太多了,谁知道这事会不会也有例外。
一旦工牌记录被毁,它和规则书就会恢复最初的绑定关系。它将不得不又回到规则书上当封皮,那可就更被动了,想逃都没法逃。
思及此处,鲸脂人又一下打起精神,冲着眼前的“袭明老师”积极开口:“对了老师,需要我先恢复到之前的绑定关系吗?”
“之前的绑定?”许冥微怔,“什么意思?”
“就是,不同于工牌的绑定关系。”鲸脂人尽可能简洁地跟她解释着,“我和规则书,其实有一层更紧密的联系。是许主任用工牌暂时覆盖了这层联系……一旦恢复,我就能直接依附到规则书上,后续有什么行动,也相对方便些。”
“哦……”许冥飞快消化着这一切,保险起见还是多问一句,“那如果你上来了,你还会拥有独立意识吗?”
“会的会的。”鲸脂人立刻道,“随时可以陪您聊天解闷。进行短距离的探索也没问题……”
“短距离?”许冥一下蹙眉,“有多短?”
“……大概,五六米?”鲸脂人其实也不是太确定。毕竟它以前基本只在许冥的公寓里随意活动过,但许冥的公寓太小,搞得它也没什么概念。
“那如果超出范围了会怎样?”许冥继续道。
“……会难受?”鲸脂人不太确定该不该和她说实话,“也可能会出现一些负面作用?”
“会死吗?”许冥若有所思地打量它一眼,决定问得大胆一点。
鲸脂人:“……”
好的,那看来多半是会的了。
“那算了。”许冥想了想道,“不太安全。”
这倒不是嫌弃。主要是她在这个怪谈中,使用最多的技能必然是“梦境模拟”,而目前看来,她是没法将其他拥有独立意识的存在带入模拟场景中的。
问题来了。假如坡海棠现在回到规则书上,而她又带着规则书进入模拟场景避难,结果又会怎样?
稍微好点的,就是连它带书,一起掉到模拟场景外面;要更糟点,就是规则书还在她身边,但鲸脂人自己掉出去了……
偏偏它和规则书之间还是强绑定。许冥只怕自己一不小心多走两步它就得炸。
所以还是算了,适当保持距离。对自己还是对它都好。
俗话说得好,距离产生美。许冥现在明白了。这是真理。
“哦,也行,看您方便。”鲸脂人对此倒是无所谓。本来也就提供个思路。反正苟嘛,在哪儿苟不是苟。
这个问题便算过去了。许冥再次打量它一会儿,终于问出自己最在意的那个问题:
“对了,我曾听许主任提过你。你当时,应该就是以她的名义过来进入这栋楼的,对吧?”
“是的是的。”鲸脂人立刻道,“为主任分忧,吾辈义不容辞。”
“……”许冥闭了闭眼,强行压下吐槽的冲动,继续确认,“也就是说,你算是被邀请来的客人……”
“那楼梯上的门,你应该能开,对吧?”
她说着,求证的目光再次落在蜡制物的身上。
“……”鲸脂人闻言,却突兀地陷入了沉默。
“嗯……”又过一会儿,才听它语气略有些微妙道,“以前可以。”
许冥:“……”什么叫以前?
“就,我不知道许冥那小……我是说,主任,我不知道主任是怎么跟你说的啊,但一开始,确实,我是以她的身份进入这里的。”
鲸脂人缓缓道,适时地又给自己捏出细细的手指,不掩为难地搔了搔额头:“我也确实曾以客人的身份穿过楼梯门,去过三楼。甚至还去了趟四楼。但是……”
许冥:“……但是?”
“但我毕竟本身不是人嘛。”鲸脂人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在进入301后,我又因为某些事,导致被301的户主赶出家门,以至于现在连客人的身份都没有了……”
“所以,可能是因为这点吧。反正我试过……是没法再上楼了。”
没法再上楼,单元楼的大门又打不开。它实在无处可去,才摸进了一楼住户的家里,正好那户人家的脑子不太好,它便在那儿连哄带骗地住下来,一直住到现在。
许冥:“……”
“不是,你等等。”她默了下,忽然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不知该怎么说……坡海棠方才明明只说了两句话,但对她来说,却好像比之前的一堆叭叭还难消化。
“赶出家……就,啊?啊?谁赶你出的家门啊?”
“301的户主啊。”鲸脂人无辜道,“一个很诡异的小女孩。”
“……”许冥吸气,试图给这件事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你被她看出是假冒的了?”
鲸脂人翻着眼睛认真想了会儿,诚实摇头:“那应该没有。我当时在那屋里才坐了不到十分钟,她连我脸都没看清呢。”
……许冥再次沉默。
默得震耳欲聋。
也就是说,这个家伙,顶着自己的身份,去见一个为了诈骗自己布局快有一年,并且持之以恒坚持不懈从未放弃过的异常存在——
并在到场后不到十分钟内,让对方果断放弃了过去一年的坚持,把它赶出了家门。
……许冥的理智在告诉它别多问。但她真的有点忍不住:“所以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也没做什么啊,就和她说了两句话……”鲸脂人的大眼睛缓缓转了下,“可能对她这个年纪来说,某些话题是有点太超前了吧。”
许冥:“……”
对一个强大到能隔着怪谈影响外界的存在来说,什么样的话题算“超前”?
许冥这回是真的不想问了。
如果不是对自己的底线有自信,她真的会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无意中得罪过过去的自己——得罪到自己不惜名誉也要把它丢出去求它别回来的程度。
“呃,所以您现在是很想上楼,是吗?”似是察觉到到许冥的情绪变化,鲸脂人身形默默又小了一圈,眼睛倒是又大了些,连眉毛都改成了八字眉,“楼上其实也没什么,就三楼两个怪女孩,四楼也奇奇怪怪……”
“邱雨菲,知道吗?”许冥没瞒它,“她也在楼上。”
“哦,那个小孩啊。”鲸脂人恍然大悟,“她也被骗来了吗?那可能是正好错过,我都没遇上……等等我以为你是专门来找我的?”
“……”
“也有。”许冥咳了一声,若无其事道,“你也是她请我的原因之一。”
更重要的是,无论是邱雨菲还是鲸脂人,现在看来都是无法直接离开这栋楼的。想要带他们出去,估计还得继续往上走,找到更多的线索才行。
要么三楼,要么五楼。目前看来,这两个地方有离开方法的概率更高。
但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得先开门上去……
“被邀请的人可以直接上去……不是豚的原住民则需要用密码,密码在手机里……”她回忆着之前看到的随记,下意识喃喃出声,“也就是说得去找手机……”
“手机?”鲸脂人闻言,眼睛却倏然一亮,“是说那个,每个住户都有的手机吗?”
“?!”许冥立刻看了过去,“你知道?”
“我听说过!”意识到自己终于能发挥价值,鲸脂人语速都快了起来,“在被301赶出家门后,我曾在她对门的302待过一阵子。那屋里也是个小女孩儿,看样子是在躲301那个。就是她告诉我,没地方去的话就躲去101……”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它确实在那小孩手里,看到过一个有些奇怪的手机。
当时会注意,是因为那手机款式还挺老,居然是个翻盖的。
它也不傻。看到那小孩一直把手机小心保护着,就猜这东西多半有用,便试探地问那小孩能不能把手机给它看看。没想那小姑娘年纪不大,脾气不小,直接一个白眼翻过来:
“得了吧,看你那眼神就知道你没在想什么好事。才不给你呢。
“真想要,想要不会自己去找吗?又不是只有我有,非要来骗小孩吗?”
“……”许冥静静听着,点了点头,“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和她说,那不好意思吓到你了,请问还有哪里能找到啊?那小女孩反倒愣住了。”鲸脂人摊手,“接着她就告诉我,据她所知,是每间房子里,都会配一个这样的手机。这个是她家的,她也只有一个,所以不能给我。”
事实上,她说这话时还有点支吾,不太好意思。显然是没想到鲸脂人脾气还挺好,被她凶了还能好言好语地继续问——这点其实许冥也挺意外。
鲸脂人倒是理所当然:“不然呢?难道凶回去?诶,和小孩子,较什么真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