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萩原研二和索菲亚同诸伏景光最后一次会面。
其实还包括了降谷零,也是在庆祝会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同期的几人倒是知道一些,关于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在执行秘密任务的事,他们需要隐藏身份,不方便露面。
只是没想到这个“不方便”,居然一连三年都没有消息。
桥下的光线昏暗,诸伏景光那张面色本就不太好的脸在阴影之中显得更加憔悴。
刚才被索菲亚打中了下颚的那一拳,大概是因此撞击而咬破了舌头,男人血色稍浅的唇瓣缝隙沁出了一条血线,这让他的模样看起来更加惨楚。
“抱歉啊诸伏……”
因为危及生命的场合且对手还有着一定的对抗实力,索菲亚几乎是下了死手地回击。
“是我下手重了,抱歉。”
索菲亚道着歉,她下意识地抬起手。
平日里撸猫猫狗狗多了,习惯性地想要像抚摸小动物那样去揉一揉对方被自己给击痛的部位。
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对方皮肤的时候,她又突然想起了这是诸伏景光而不是猫咪。讪讪把伸了一半的手给收了回来,转而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以掩饰这个动作可能的尴尬。
地上的哈罗很兴奋地在三人的脚边窜来窜去,就好像因为自己的脚印才引导了这场重逢而邀功。
索菲亚怕小家伙又逃跑,弯下腰直接把狗子从地上捞了起来,当场逮捕。
“景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现在……是什么情况?”萩原研二眉心微蹙,声色有些低沉地问道。
紫色的眼瞳中透着担忧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好友此刻的模样——完全为了隐匿在深夜中的深色衣装,刚才的手.枪收进了缚在身上的枪袋里,还有身后的那个看起来就有古怪的琴袋……
“总感觉……诸伏你好像在逃亡一样。”索菲亚说出了萩原研二心中的结论。
眼前之人像极了一只受惊的猫,事事都警惕得要命,甚至是连索菲亚的声音都没有认出来。
索菲亚的视线最后也和萩原研二的关注点落到了一起——诸伏景光背着的琴袋上。
她用食指比了比琴袋:“你背着的……不会是狙.击.枪吧?”
诸伏景光承认得很坦然:“嗯,是那玩意。”
说着,他大方地卸下了琴袋,稍稍打开给二人看了一样内容之物。
漆黑森冷的玩意平躺在里面,看起来又飒又危险。
“我以为公.安有灵活的持枪许可已经很炸裂了,居然还能有那种家伙吗?”萩原研二惊得睁大了眼睛,同时也有种后背发凉的生畏感。
“不是公.安可以配备,这是在组织里弄到的东西。”说着,诸伏景光的眸光沉了沉,吐息间好似有股自嘲般的感叹,“行动期间用有标号的家伙,我怕是疯了。”
标号的家伙指的自然是警.用配枪。
“组织?”索菲亚捕获了个关键词,“啊对哦……就是你和降谷都秘密潜入的那个犯罪.集团?”
“嗯。”
索菲亚:“所以现在的你……是以‘那边’的身份在行动中吗?”
话到这里,诸伏景光突然沉默了,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沉默的数秒间,萩原研二很快就想明白了可能的原因。
他又打量了诸伏景光几眼,联系着好友这副略微有些处境窘迫的模样,他大胆猜测道:“难道是被夹在了中间?再严重一些的状况……组织发现了你的身份,公.安这边因为秘密行动且为了零的身份考虑的缘故,你无法求援,以至于现在进退两难?”
听完这些,诸伏景光露出苦笑,他弯起眉毛的表情,看得很是让人心疼,甚至还能共情到些许他所处窘境的煎熬感。
“不愧是萩,你说得基本没错了。”
诸伏景光长长地叹了口气,像是按下了某种情绪,弧线好看的唇瓣微微颤抖。
足足停顿了好几秒,他才继续往下说:“三年前……大概就是在医院帮你开完庆祝会后不久,我的身份就暴露了,我不想拖累零,出逃后索性和他也斩断了联系。”
出逃,断联。
用词很简单,带着一点冷感的清澈声线也把这件事叙述得很平静。
可话中的信息量细细想来,这逃亡的三年,诸伏景光怕是度过得格外艰难。
“……”
萩原研二和索菲亚听到这里,难免呼吸一滞。
两人都共同陷进了好友这份并没有言明的艰难中,皱紧了双眉,甚至下意识屏住了气息,忘记了吐息。
诸伏景光也在沉默。
或许是回忆起了这三年间的煎熬,又或许是在为自己任务失败后的无力而不甘。
莫名的,三人竟共同地品尝起了这阵融着压抑的缄默。
“汪!”
直至被索菲亚抱在怀里的哈罗叫了一声。
小家伙好像是会读空气似的,打破了三人之间无言的低沉。
“哈罗……”
“汪!”
被点了名,哈罗就在索菲亚的胸口兴奋地往上顶,不停舔着索菲亚的下巴,来表达友好,并且越来越有向上的趋势。
索菲亚按着狗头,阻止着小家伙继续往她脸上糊口水的行为。但狗爪勾住了她的衣襟,狗子无意的窜动几乎要把她胸口的薄纱布料给勾坏。
想要推开,这个动作反而会把领口越扯越大,露出不必要的位置,至此索菲亚又只能放轻力道,稍稍收回一些。
“哈罗,乖一点。”
萩原研二见状,直接把哈罗从索菲亚的身上抱走,并小心翼翼地把被勾住的部分从爪尖上取了下来。
但还是迟了一点,哈罗在被提起时,后腿因为没有支点落空而猛地挣了一下。
“啊……”索菲亚有些心疼地低呼了一声,“破了,我的衣服……”
随着这件限量发售的香奶奶当季新款的衬衫被勾出丝线宣告折损,话题的重点,也因哈罗自己制造的存在感转到了它的身上。
索菲亚轻拍了一下狗头以示它勾坏了自己衣服的惩罚,接着话锋一转:“说起来,诸伏你是认识这小家伙吗?”
诸伏景光:“嗯,有一阵子经常看见他,就投喂过几次。”
索菲亚:“原来如此,难怪它从宠物店里跑了之后就跟着你。”
诸伏景光:“它是寄养在店里的狗吗?”
索菲亚:“对,叫哈罗,今早客人才来寄养的。”
诸伏景光:“我还一直以为它是流浪狗。”
事实却是如此,哈罗是被降谷零捡回家、经常被交由风见裕也看管的狗子。
多半是还在流浪的那段时间,受过诸伏景光的投喂吧?
索菲亚:“不过也多亏了它踩了一路的泥脚印,所以我才找过来的,见到了诸伏你。”
小家伙好像听得懂人话,在话题进行到这里的时候汪了一声。
索菲亚抬手又是在狗头上一拍,她当然记下了衣服被勾破的仇:“我没有在夸你!”
“汪!”
哈罗活络着气氛,但诸伏景光的表情一点都没有因为这一点轻松的插曲而松开紧蹙的眉头。
他的关注点在小狗的脚印延伸至此,自己居然没有发现及时处理。
好在跟来的是两位好友,避免了一些他不太想遇到的糟糕状况。
看着表情始终还处在兴奋状态的狗子,诸伏景光抬手在小家伙刚才被索菲亚打了两次的头顶摸了摸。
某种角度而言,是哈罗引导了这次会面。
小家伙真是鬼精鬼精的,真的很难不怀疑它真的只是一只柴犬吗?
诸伏景光也不知道和同期好友的相遇,是自己在窘迫之时的续命绳,还是因为自己会把他们牵连进来的夺命锁。
索菲亚看着好友这副令人心疼的模样,难免共情地皱起了眉毛。
男人清俊的侧脸消瘦,下颌的弧线因为太瘦而显得有些突出,他垂着眸子,连看狗的目光都透着中无处可归的破碎感,眼底的深沉满是讳莫如深的故事。
“诸伏,你有困难的话就尽管说出来吧,我也好,萩原也好,一定会帮你。”
索菲亚主动表达了自己可以提供帮助,却让对方的眼底颤动了一下。
但也只是这样细微的情绪波动,诸伏景光没有说话。
“是啊景,我和小羽仁会帮你,有困难尽管开口。如果因为身份问题,需要最大限度地降低外露率,那就我和小羽仁两个人。”
在连连几声叹气后,诸伏景光才继续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从哪说起。”
“那我们换个地方聊吧。”索菲亚提议着,“不过在这之前,我得先把哈罗送回店里,以及把店里的监控录像里,和你有关的那部分画面给删除了。”
“果然是被拍到了……”
确实如索菲亚想的那样,她在监控录像里看到的,诸伏景光是注意到了摄像头的存在才急忙离开。
那如果他没被拍进去呢?出现在这里是有什么目的吗?
想到这,索菲亚便多追问了一句:“诸伏,你是在调查或者说关注什么才到这里来的吗?”
“嗯……最近组织的动向,好像聚焦在这附近。”诸伏景光没有隐瞒,语气依旧是他一贯的温和平静,但一直紧蹙的眉心还是透着他的为难,“不过,我还不是很确定是不是就是那家宠物店。”
“可这不是很矛盾吗?诸伏你知道的啊,三年前开始我就在那里当店员了,如果怀疑小柳屋有问题,你大可以直接来找我。”
说到这,诸伏景光又是表情沉重地一顿。
“羽仁,你可能有所不知,组织里有人拥有变装成任何人的模样的能力。”
所以……诸伏景光才不敢直接认下羽仁索菲亚而选择用枪对她,直至她和萩原研二一起,喊出了他的名字。
或许是三年前的暴露让诸伏景光陷入了无限的自责,他至今没有想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至此,他不得不把所有人都往最坏的情况去想。
光是听到个有人可以变装的开头,索菲亚就知道这件事必然一言难尽。
眼下一直这么站在桥下总归不是个解决办法,回小柳屋谈话也不可能,毕竟楼上还有小柳康心这个外人在,并不是个适合长谈的场所,且地点还在诸伏景光的存疑区。
出于安全考虑……
索菲亚:“这样吧,萩原你先带诸伏先去那个地方,啊……你还记得位置吗?”
萩原研二:“板○区那边的别墅?”
索菲亚:“嗯,密码是我生日。等我安置好哈罗,处理掉监控录像之后,马上就赶过来。”
第15章 林间(小修)
如此说定好,萩原研二便先去开车,带着诸伏景光去了索菲亚在板○区延边山里的林间别墅。
一路从东京都繁华市区的宽廓大道,踩着油门,一直开到了偏僻的林间山路。
蜿蜒而上没入密林之中的行程,让坐在副驾驶上的诸伏景光十分不安,越发地神经紧绷了起来。
即便开车的是好友,他还是没忍住地问出口:“羽仁说的‘那个地方’,在哪呢?还有多远?”
诸伏景光太过紧张了,他急切地想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才好稍稍放下一直悬着的心。
“不远了,差不多再六七分钟的山路吧。”
萩原研二读到了好友那略微有些濒临崩塌的状态,看得出来这三年来的高压真的让他喘不过气。
于是,他放缓了声调又补充了一句:“景你放松一点吧,我和小羽仁都在呢,你不是一个人。”
“抱歉啊萩,我下意识就……”
诸伏景光往座位靠背上一靠,才意识到身体僵了很久,放松的时候,竟然感到了一阵头晕。
他抬手揉起了眉心,气息也随之变得粗重。
“抱歉……”
三年前的暴露已经是错误,极度想要弥补过去的他对自己无比严格,坚决不允许再出现一点纰漏。
这个念头就像一把枷锁,架着他必须随时都保持着警戒。可这种习惯性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多少都有点像应激创伤了而非常规的谨慎。
眼角的余光注意着好友的状态,萩原研二不难看出了对方那个一直未解的心结。
但即便是社交能力拉满的萩原研二,一时间也不知道从哪开口问。
思索了一会,他只是柔声转移着注意:“车里有水,景你拿了喝一点吧。”
他试图用这样无关紧要的轻松话题,让对方放松一些。
“嗯,谢了,萩……”诸伏景光重重地呼了一口气,他停顿了几秒,压下了气息间的颤抖后,又一次开口道歉,“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说什么呢,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么客气。”
“嗯……”
当然,让诸伏景光有些神经敏感的,还是因为索菲亚和萩原研二之间那个只有两人才懂的泛称——那个地方。
这个词听起来确实会让人感觉是什么暗号,是不是还藏着什么别的意思,触发了诸伏景光心中的戒备铃。
事实上并没有那么复杂,这就是单纯的字面意思。
之所以索菲亚那座别墅被泛称作“那个地方”,是因为那种地方真的难以形容。
在深山里,且连门牌号都没有,就是一整座占地相当夸张的大独栋。
当然,没有门牌号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坐落别墅的那一整座山,全都是羽仁家的地产。
这么说起来感觉有些夸张,但事实就是如此。
在那个当时的一亿相当于现在的十亿的时代,到后来泡沫经济之后,依然没有倒下的大亨,便是索菲亚的父亲了。
手握着那些资源,便是他能够叱咤政坛几十年的雄厚资本。
不论政界商界,全都做大做强,索菲亚的父亲算是圈层内一时牛逼轰轰的风云人物,也爬到过权利的顶端,后来他的突然退隐,成了个至今未解的秘密。
某种程度而言,羽仁索菲亚就是个货真价实的超级财阀千金,尽管她本人从来没有参与过所谓的上流阶层的各种活动。
别墅坐落在深山里,位置隐蔽得要命,如果没有去过,应该很难找得到。索菲亚的父亲因为身份问题,也确实需要一个这样称得上是安全屋的场所,作为偶尔脱离“圈层”能够放松的地方。
后来这处房产过到了索菲亚的名下,说是以后就当作是她的陪嫁。
虽然直到现在,索菲亚都还没有结婚。
总而言之,这个被过户给索菲亚后连续七年都没有再用过的地方,此刻特别适合来安排现如今处于微妙状况中的诸伏景光。
萩原研二上一次去那里,就是在七年前,也亏得他还记得这深山密林里已经快要看不见的路。
去的那一次,是毕业后他和索菲亚错误的那一晚之后不久。
当时萩原研二斟酌再三,是秉着负责任的心态,想去和索菲亚的父母把事情坦白。
虽然他总是看起来像个游走在花间温情泛滥的浪子,总是会被一群女生围在中心,他在期间的交流好像个情场高手似的游刃有余。
但这些代表不了萩原研二没有责任心。
既然已经发生了那种事,对象还是索菲亚……那他必须认认真真地对待。
当时索菲亚听完萩原研二想要拜访自己父母的说辞,以为是他想去自己家里玩,直接点了头说好啊好啊。
她的母亲还在英国,父亲吧平时很难见到。
不过说来很巧,那会索菲亚的父亲因为索菲亚警校毕业的事回了趟东京,就住在那栋别墅里,然后索菲亚就把萩原研二带上了门。
可偏是回别墅的那天,索菲亚的父亲提前跑了。因为听说了女儿带男人回来,什么都被他懂完了地连夜搬走。
过后,那栋别墅就被过到了索菲亚的名下,成了陪嫁。
或许索菲亚那有些电波的特质就是遗传自父亲的吧?
在别墅的那一天,萩原研二试探性地对索菲亚提及“那一夜”,想要问问索菲亚对此的态度。
可后来才发现,索菲亚本人根本什么都不记得,甚至还对他提到的“负责”摆出了茫然不解的表情。
明明都坐在一起抽事后烟了,居然还没觉得有问题吗!
对此萩原研二一时间失了言语,再然后,他就因为浅井别墅区爆.炸的事陷入了昏迷。
时隔四年的苏醒,复健的那一年让他对索菲亚的感情更深。
不过,以索菲亚的电波程度,当年的那件事……不要再提也罢。至于他的这份心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个传达出去、且索菲亚不会觉得他是在开玩笑的机会。
车穿过了林间狭窄颠簸的小路,路口逐渐开阔了起来,一栋在夜色中也丝毫埋不住气派雄伟的建筑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就是这里了,我们下车吧。”
“嗯。”
走到门前,萩原研二快速地输入了那串熟稔于心的数字。
随着嘀的一声电子音,门锁打开了。
索菲亚回到小柳屋的时候,依旧是灯火全熄。
想来是楼上的小柳康心早就抱着他的次郎和太郎睡过去了,因此索菲亚进到店内时,小心地放轻了自己的动静,好不打扰到楼上,再把人吵醒。
重新把哈罗送回笼子,索菲亚额外在笼门上加了一把锁。
虽然小家伙现在看起来安分了不少,但还是以防万一……
她可不想大半夜地再跑出去找一次狗。
“哈罗,今晚乖一点哦。”索菲亚用手指着狗头如此叮嘱道。
白色的小狗嗷呜了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
给哈罗添了点冻干,又给店里的其他猫猫狗狗也投喂了一点夜间零食,安抚下先前被罐头拉环勾引后的躁动,索菲亚这才去到监控室。
她调出了拍到诸伏景光的那一小段录像,然后删除。
为了避免疏漏,索菲亚又翻来覆去检查了好几遍,确认无误之后,才从监控室离开。
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现在是晚上十点二十一分。
现在立刻动身去别墅的话,能在十一点前赶到。
心中如此盘算着,索菲亚轻轻关上门。
可就在合上门板的瞬间,门后露出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人影。
因为删录像是私底下进行的,索菲亚并没有打开廊道的灯。她本想着完成之后就直接离开,一切都可以当做无事发生,但怎么也想不到居然有人在门口。
那个身影立在阴影之中,好似突然出现一般,完完全全没有一丁点动静,委实把索菲亚狠狠吓了一跳。
一瞬间头皮发麻的感觉冲击得索菲亚险些大喊出声,惊吓过后的强制冷静,让她感到太阳穴开始一涨一涨的疼。
是她查看监控录像时太认真太投入了,所以才没有察觉门外的动静吗?
还是……
对方的段位在她之上,将气息隐藏得完美,所以她才察觉不了?
索菲亚皱紧了眉毛,警戒模式全开,已经摆好了随时应对任何危机的紧绷架势。
接着,电灯开关啪的一声被对方打开。
恢复了照明的廊道里,是穿着紫色睡袍的小柳康心站在这里。
他的手还按在墙上的电灯开关处没有收回,单手撑墙的动作以及顶光照在他身上往下投出的阴影,都让此刻的他比往常任何时候都看起来要高大。
三年来的刻板印象已经让索菲亚先入为主地把人当成了个娇柔的0,可即便是gay,小柳康心的体格也始终都是个成年男性。
骨架比女人更高大,力量也比女性更有优势。
小柳康心的脸上还贴着张没有揭下的面膜,惨白一片好似面具,也看不清背后是什么样的表情。
短暂的沉默,几乎要把气氛推到了僵硬的顶点。
索菲亚尽可能地压下自己刚才冷凛的气场,重新摆出了作为一个普通宠物店店员的温和。
“小柳哥……”
“小柳哥……”
索菲亚轻轻唤了对方的名字,微妙的氛围让她快要控制不住地想要皱起眉毛,但还是忍住了,至少她现在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
她在思考普通人遇到这样的状况会是怎样的反应。
应该……
做不到她这样的沉着冷静吧?
一般来说,都会下意识地尖叫的吧?不过现在再补一声叫喊,是不是太迟太假了点?
或者……干脆装出一副被吓到的模样?
那才比较符合一个普普通通的喜欢小动物的柔弱女生该有的反应吧……大概。
有过一次在米花公园夜袭事件的犯人面前的表演经验,索菲亚觉得这样可行。
迅速拿定注意后,她当即柔声开口:“呜小柳哥你吓……”
可在做作的装柔弱表演完全出来之前,熟悉的穆棱撒娇声比她更先一步接了上来。
“呜啊吓死我了嘤!原来是索菲亚啊……”
小柳康心收回了按在电灯开关上的手,捂到了嘴前,摆出了一副惊恐得花容失色的模样。
他脸上那张精华液早就干得差不多的面膜纸也随着动作太过夸张而掉了下来,露出了他那保养得皮肤细腻的面孔。
“索菲亚你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回去啊!吓死我了啦!”
气氛好似恢复了正常,小柳哥还是那个gay里gay气的小柳哥。
男人掐着嗓子,撒娇般地继续抱怨:“大晚上的你怎么不开灯嘛!我还以为店里进了贼呢……”
进贼?进来偷猫吗?
以小柳康心的财力,他天天亏本做生意,估计真的店里进了贼丢了什么财物,他最多也只会骂骂咧咧几句,意思意思地去找有年轻帅气的警察官执勤的交番所报个警,最后开始庆幸还好不是偷猫。
“我以为小柳哥你在睡觉,反正我马上就要走了,所以就没开灯……小柳哥你才是,突然站在这里,都吓到我了!”
索菲亚在回答的同时,后半句马上将话题的重点转到了对方的身上。
“我是听到这边的动静才过来的嘛……抓贼当然要小心翼翼地来啊……没想到是索菲亚你。”小柳康心答得委屈巴巴,话中的内容好像也有理有据。
确实,这话乍一听好像没什么毛病,可问题就在于……
索菲亚确信以自己的能力,被什么人接近了绝对不会毫不知情,小柳康心站在门口的动静,她确实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难不成还因为小柳康心是猫派所以行动得也像猫一样?
索菲亚的心中感到有几分违和,但在不动声色地继续打量小柳康心之余,她也没发现面前这个男人有什么和平日里不太一样的地方。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
男人的表情缓和过来之后,他又歪着头盯着索菲亚的背后,以及廊道之外更远的外置看了好一会,似乎是在找什么。
“咦——研二酱呢?没和你一起吗?”
在小柳康心第一次被吵醒下楼的时候,他见到的确实是索菲亚和萩原研二两人,现在只剩索菲亚一个,于是就这么多问了一句。
索菲亚:“萩原他先回去了。”
小柳康心:“诶~我还以为研二酱一定会等着索菲亚一起回去呢,好可惜啊~少看了他一眼感觉亏了……”
过多的话索菲亚不能说,不暴露信息的最好方法就是只字不提。
“嘛……”她回了个没什么意义的语气词,随即话锋一转,“小柳哥你早点回去睡吧,已经十点多啦,店里的事我已经整理完了,现在也准备离开了。”
听到时间,小柳康心惊喊了一声:“惹!天啊!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我要赶紧去睡觉了!不然会长皱纹!索菲亚你也快点回家睡觉吧!”
“嗯……”
“我先回楼上了,你走后要把店门好好锁好哦!万一真的进了贼来偷猫怎么办!”
“不会的,放心吧小柳哥,快去睡觉吧。”
“嗯嗯!不要熬夜哦索菲亚,熬夜会变丑的!我不允许我的大美女变丑!”
“……好。”
看着这抹紫色的身影迈着小碎步跑出了店门,然后从店外的楼梯上行,接着脚步声从天花板上沉闷地传来,最后消失。
至此,索菲亚才松下一口气。
不熬夜是不可能的,至少今晚不可能。
就诸伏景光的事,注定了会是个不眠之夜。
让索菲亚还有些意外的,是小柳康心居然只字不提她为什么会从监控室出来的这回事。
也不知道他是神经大条根本不在意,还是因为有着另外的心思,在刻意回避。
这是个心理现象。
举个例子就是,一个人在撒谎的时候,听的人其实并不会想得太多,但撒谎之人会下意识在谎言结束的时候,额外加一句“相信我”“不骗你”之类的多余强调。
这就是在给自己心理暗示,让谎言变得有底气,也是个心虚时下意识的自我安慰。
把这个现象反过来理解,就是另一个极端的刻意回避。
明知道有问题却要装作不知道,实际上是另一种层面的对自己的心理暗示。
仔细分析下来,小柳康心的行径确实很古怪。
若是放在今夜与诸伏景光相遇之前,索菲亚或许不会考虑太多,可偏偏好友提及了那个组织的活动范围最近聚焦在了附近且不确定是不是就在小柳屋。
小柳屋一共就她和小柳康心两个人,没有其他员工了。
她自己肯定没问题,那么……
有问题的只能是小柳康心。
思忖之际,索菲亚在脑海中把自己对小柳康心的印象尽数复盘了一次,似乎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索菲亚只希望是自己想得太多了,毕竟在小柳屋待了三年,小柳康心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应该是已经很了解了的。
这三年来和猫猫狗狗的相处,还有小柳康心对自己的照顾……都是不争的事实。
希望就是自己想太多了吧。
索菲亚再一次在心里给了自己一遍这样的暗示。
事不宜迟。
在锁好小柳屋一楼门店的大门之后,索菲亚先叫了个计程车送自己回公寓——那幢地处市中心、位置极好的写字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