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向晚的思想实在是天马行空。
只不过是打一照面,她怎么会认为凶手与程欣如有关呢?
赵向晚安静倾听着程欣如的心声。
可是,程欣如此刻太过震撼,整个人的心思全围在“项东向警察告密”这件事上,并没有给出凶手相关的线索。
【项东,我等了你五年。】
【哪怕在这个小县城蹉跎青春,我依然默默地等待着你。是你说,钱艳艳自私冷漠,仗着有两个当官的哥哥,霸道泼辣,根本不把你当人。是你说,你提过无数次离婚,但钱艳艳拿刀逼他跪在地上发誓绝不离开她和儿子,你害怕她伤害儿子所以才在婚姻里继续忍耐。是你说,钱家人太强势,只有死亡……才能斩断钱艳艳对你的钳制。】
赵向晚决定推程欣如一把。
“程欣如,项东已经交代了一切,他说一切都是你主动,是你纠缠不休。他说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逼他离婚,但他与钱艳艳夫妻情深,钱家人对他恩重如山,于是他向你提出分手。”
赵向晚的眼神冰冷,语言不紧不慢,却似重锤击出,正打中程欣如面门。
一直在眼里打转转的泪珠,夺眶而出。
程欣如那被项东以“情爱”编织出来的美梦,再也受不住赵向晚的打压,轰然破碎。
程欣如的牙齿死死咬住下唇,直至血腥味袭来。
她的声音颤抖:“我纠缠他?他与钱艳艳夫妻情深?钱家人对他恩重如山?”
赵向晚没有说话,目光中带着怜悯之意,仿佛在说:对,就是这样。
程欣如的眼水不断往下流,她声音哽咽:“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是项东,是他让我这样做,是他!”
季昭虽然听不到旁人的心声,但他对赵向晚的情绪变化很敏锐。
察觉到赵向晚内心洋溢着欢喜与兴奋,季昭知道,赵向晚已经发现重要线索,说不定马上就能破案。
季昭抬起手,轻轻放在赵向晚肩膀上。
赵向晚转过头,看着季昭。
两人很有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朱飞鹏与祝康虽然不知道赵向晚到底掌握了什么证据,但也知道此刻正是审问的关键时期,必须稳住眼前局势。
朱飞鹏声音低沉而威严:“项东让你做了什么?”
祝康唱起了红脸:“程欣如,坦白从宽。我们之所以过来,就是给你机会,希望你老老实实交代,不要对警方有任何隐瞒。”
赵向晚嘴角微微上勾,很满意团队成员的配合。
看到赵向晚上扬的唇角,程欣如如坠冰窟:“项东说,只要钱艳艳死了,我们就能顺理成章地在一起!”
赵向晚问她:“这半年,项东是不是找你的时间少了很多?难道你没有发现不对吗?”
程欣如还在嘴硬:“他,他说工作忙,说钱艳艳盯得太紧。”
如此执迷不悟,赵向晚真是服了:“他不是工作忙,他是找到了另外一个更好的对象。你还不知道呢?”
程欣如再退半步,大眼睛里写满了抗拒:“你骗我。”
赵向晚一抬手,祝康立刻将艾铃兰的履历、照片等资料递到她手中。
赵向晚赞许地点了点头,接过资料,打开,放在程欣如眼前:“艾铃兰,项东的初恋情人,现任招商局副处长,从港城引来投资商,在珠市建汽车产业园,政绩突出,估计很快就能升官。艾铃兰一直未婚,据说是难忘初恋。他们去年九月相见,之后每个月都会在威尔薇丝酒店私下见面……”
照片里,艾铃兰风韵迷人。
履历上,艾铃兰事业有成。
程欣如感觉整个天都塌了,抱着自己的脑袋拼命摇晃,泪水纷纷而下,面色煞白,突然疯了一样尖叫起来。
“不可能!不可能!他爱我,他只爱我——”
【如果不是为了和他永远在一起,我为什么要让哥哥动手杀了钱艳艳?】
【他怎么能骗我呢?】
【哄我帮他杀钱艳艳,可是他却另外有了女人?】
一个又一个疑问,把程欣如逼到了崩溃的边缘。
赵向晚却步步紧逼。
“他如果爱你,不会把你变成一个见不得光的角色。”
“他如果爱你,早就在钱国富调到这个小县城来的时候,挺身而出。”
“他如果爱你,就不会和你维持这段地下情五年之久,更不会,让你出面去解决钱艳艳这个麻烦!”
程欣如被赵向晚逼到了角落,一屁股蹲了下来,开始号啕大哭,哭得声嘶力竭,眼泪鼻涕一齐往下流,丝毫形象都没有。
那张漂亮的瓜子脸,掩不住内心的惶恐、担忧、愤怒与不甘心。
赵向晚弯下腰,压低声音:“被人卖了,还要帮他数钱?”
一个“卖”字,彻底点燃程欣如的怒火。
她在二十一岁的年纪,爱上当时三十五岁的项东,顶着厂里所有同事的指指点点,毅然绝然地投入项东怀抱,程欣如显然不是个逆来顺受的性格。
程欣如霍地站起,抬手一抹眼泪:“是项东让我干的!”
【他想坐享其成?休想!】
【玩过了,就想甩开我,世上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程欣如开了口。
赵向晚追问:“谁杀的钱艳艳?”
程欣如:“我二哥。”
说完这句话,看到赵向晚那浅色眸子里闪过的亮光,程欣如悚然一惊,无尽的后悔涌上来,让她全身冰凉。
赵向晚立刻起身, 面若冰霜。
祝康早在赵向晚开始审讯之时,便取出笔录本开始记录,见赵向晚起身, 知道审讯完成, 写完最后一个
字之后, 立刻让程欣如、霞姐、老郑签字。
赵向晚走出店铺, 从口袋取出手机,拨通霍灼电话:“霍队,凶手已经找到,是程欣如的二哥。你们抓紧时间出发, 立刻实施抓捕。”
程欣如整个人像傻了一样,机械性地在祝康的要求下签字、按指印, 等耳朵里传来赵向晚那“抓捕”二字时, 这才陡然清醒,冲到赵向晚身旁, 想要去扯她胳膊:“不,不, 不……”
赵向晚身体微侧, 快速将手机挂断、放回口袋,双手一错,将程欣如的胳膊反剪, 戴上手铐。
胳膊反剪, 疼痛感袭来, 冰冷的手铐将双手束缚住, 手腕处传来冷硬触感, 程欣如魂飞魄散, 面孔惨白, 愣愣地盯着赵向晚。
直到这个时候,程欣如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对方,是警察。
警察,是抓坏人的。
而她,被抓了。
程欣如嘴唇哆嗦着:“我,我说错了。我没有,我没有害钱艳艳。”
赵向晚冷笑道:“你没有说错,你只是做错了。”
程欣如既然开了口,只要她二哥抓捕归案,项东插翅难飞。
霍灼的行动力绝对超群。
下午两点,程欣如的二哥程勇,在一个乡下赌场被警察抓捕。
程家一共三兄妹,老大程忠,老二程勇,老三程欣如。
程忠是个老实的庄稼汉子,已经娶妻生子,父母跟着他生活。
程勇从小就调皮捣蛋,在父母兄长的帮衬之下安了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小日子过得还不错。只可惜后来染上赌瘾,把家里的钱财、电器输得干干净净。老婆一怒之下与他离了婚,带着女儿改嫁他人。
老婆一走,程勇彻底堕落,每天只知道赌钱。饿了就到哥哥家里混点吃的,累了就躺在只剩下一张床板的床上睡一觉。
程欣如生得漂亮,在父母兄长娇宠下长大,高中毕业之后招工进了珠市传动机械厂。厂里待遇好,她不仅能够自己养活自己,还时不时接济一点钱给程勇,因此虽然程勇日子过得浑浑噩噩,但和她感情很好。
审讯室里。
霍灼看着一脸惫懒的程勇:“为什么杀钱艳艳?”
程勇赌了一整夜,身心俱疲,打了个呵欠,一幅吊儿郎当的模样:“什么钱艳艳?”
霍灼将钱艳艳的照片放在程勇面前,怒目而视:“你杀的人,你不知道?”
程勇这才脑袋清醒了一点,看一眼照片,瞳孔一缩:“啊,啊啊……”
程勇再傻,也知道杀人罪名不能认:“没有,我不认得什么艳艳。这人是谁啊?”
霍灼毫不客气地说:“你妹妹程欣如指认,是你杀了钱艳艳。”
程勇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我妹说的?”
霍灼冷笑一声:“你想清楚啊,是坦白从宽,还是抗拒从严。”
证据确凿,程勇无从抵赖。
一整套审讯流程走下来,程勇只得交代了事实。
过年期间,程欣如回到老家,给程勇塞了一千块钱,这让程勇很惊喜。程欣如让他做一件事,事成之后再给他三千块。
杀人,程勇一开始是不敢的。
自从赌博离婚,父母兄长对程勇十分失望,从不给他一分钱。程勇难得一口气手里有了这么多钱,看在钱的份上,程勇动摇了。
程欣如把钱艳艳说得很不堪,粗鄙、霸道、占有欲极强,逼项东下跪认罪,把程欣如发配到小县城,给她各种穿小鞋,想要逼她主动辞职。程欣如的说辞,成功激发了程勇的保护欲,想着钱艳艳这女人如此可恶,死了也是活该。
再加上程欣如很会画大饼,她说如果杀了钱艳艳,自己就能与项东结婚,厂里的大三室住房、全套的家电家具都是她的,还能回到厂里宣传科。项东收入高、存款多、出手大方,如果结婚了肯定能给程勇更多钱,让他痛痛快快赌钱。
一番说辞之后,程勇点头同意,准备杀了钱艳艳,为妹妹开路。
程勇曾经是村里的屠夫,手底下不知道杀了多少头猪,并不怕血腥。
于是,程勇在钱艳艳晚上打完麻将归家时,守在东区十栋附近,将她一刀刺死。
霍灼问:“为什么刺肺部?”
程勇说:“本来是想扎心脏的,我从她身后扑过去,左手捂住她嘴,右手就是那么一下。但我没想到钱艳艳又高又胖,心脏位置判断错误,一刀下去没见血喷涌而出。我想补一刀,但一刀下去,刀扎得很深,正要使劲拔,一抬眼好像看到有人过来,只得将她推开,跑了。”
程勇补了一句:“她死了吗?我以为没有扎中心脏,人没死呢。”
听到这里,在座的警察都陷入沉默。
程勇是屠夫出身,使刀的好手,一刀下去刺穿肺部,血涌入气管,钱艳艳无法呼救。即使闵成河及时发现,也来不及救治。
而他,竟然以为没扎进心脏,人就不会死。
霍灼咬着牙问:“程欣如让你杀人,你就杀了?”
程勇毫不在乎地回答:“我爸妈、大哥都嫌弃我,只有小妹还有点良心,时不时给点钱,要是没有她救济,我根本就活不下去。钱艳艳敢欺负她,我这个做哥的肯定要帮她出头。”
程勇好赌成性,视人命如草芥,这样的人,说再多的道理,也无法让他有丝毫忏悔。恐怕当有一天上了刑场,死到临头了他还会嚣张地大呼一声: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赵向晚不打算浪费口舌与他交流。
但是,必须从他嘴里,问出项东教唆杀人的证据。
珠市警方很有经验,一整套审讯流程走下来,将程勇的杀人过程了解得清清楚楚。
项东有意无意地和程欣如说,钱艳艳每天晚上打麻将,要到九点半左右才回家;
程欣如告诉程勇,项东家住在东区十栋。
趁着过年人少,程欣如带着二哥来厂里生活区转了一圈,认清楚地方。
霍灼问:“你的动手时间,告诉程欣如了吗?”
程勇点头:“我答应过小妹,三月初解决问题。捅完人之后,我去找过小妹,她给了我三千块钱。”
霍灼再问:“项东呢?你见过他没有?”
程勇摇头:“没有。我小妹和他勾搭了几年,但毕竟他是有老婆的人,不好抛头露面。再说了,我好好的妹妹当他小老婆,脸上很有光彩吗?我才懒得见他。”
霍灼不死心,继续问:“你杀了他老婆,却连他的面都没见过?”
程勇没好气地说:“我是为我妹杀的人,又不是为他杀的,干嘛要见他?没用的男人,离婚离了几年都没离成,还得靠我出手。”
霍灼气得直咬牙。
程勇杀人,是为了程欣如。
程欣如前后给了程勇四千块钱,是杀人同伙。
可是项东呢?他完美逃脱了所有罪名。
他从头到尾,连程勇的面都没有见过。钱艳艳晚上打麻将这件事,是他无意间泄露。那段时间他不是和同学吃饭喝酒,就是在家守着陪儿子写作业,显然是随时准备着不在场证据。
现场指认环节结束,杀害钱艳艳的凶手被抓,霍灼组织专案组成员开始讨论。
“程欣如主使,程勇杀人,证据确凿。”
“项东杀人罪名存疑。”
“项东很狡猾,并没有留下直接证据。程欣如与他有不正当男女关系,他也的确给过程欣如不少钱与礼物,但是,如果项东拒不认罪,说是程欣如自作主张想要害死钱艳艳上位,还真不好定罪。”
赵向晚沉思片刻,干脆利落地说:“先抓人吧。项东、艾铃兰,一起抓起来。”
有了程欣如的口供,项东的逮捕令顺利批发,警察将项东从珠市传动机械厂技术科科长办公室带走,带走之时,将项东戴上了手铐。
警笛呼啸,手铐晃眼,项东彻底成了厂区名人。
“看到了没有?项东是戴了手铐被警察带上警车的!”
“他是杀人犯!不会吧?”
“我的天呐,钱家人对他这么好,他怎么就忍心害死自己老婆的?钱艳艳这是养了条毒蛇啊。”
项东万万没有想到,警察会以这样的雷霆之势来抓人,整个人都蒙了圈。
带上警车之前,他还在抗辩:“你们抓我做什么?艳艳是我老婆,我是受害人家属!”
人群里,站着一道高大的身影。
闵成河的眼睛里喷射着愤怒的火焰,右手执着一只铁钎,双膝微屈,身体前倾,整个人看上去像要吃人一样。
【是他杀了艳艳姐!】
【我要杀了他!】
【我要杀了他——】
这一声咆哮太过响亮,赵向晚抬眸看去。
对上闵成河那双眼睛,赵向晚看到了凶悍与煞气。
——若不阻止,恐怕闵成河真会动手杀了项东。
赵向晚快步走过去,一只手轻轻压住闵成河的胳膊,目光锐利,压低声音警告:“珍惜你这条命,法律会制裁他。”
闵成河的胳膊上肌肉突起,蓄势待发。
听到赵向晚的话,闵成河心中满是悲愤,大喊道:“他不会死,我知道的!”
闵成河只知道,杀人偿命。
项东没有杀人,他不必偿命。
如果项东不死,钱艳艳的冤屈怎么办?
赵向晚看一眼站在警车旁,试图挣扎的项东,淡淡道:“放心,教唆犯和被教唆犯罪的人形成共犯关系,教唆他人杀人构成故意杀人罪的共犯,故意杀人的,处死刑、无期徒刑或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这些法律名词,闵成河听得似懂非懂,但他抓住了一个关键词:教唆犯。
“教唆杀人,也会被枪毙?”
赵向晚肯定地点了点头。
一股颤栗感自脚底涌上头顶,闵成河在一刹那如同得到新生,他激动地紧捍铁钎:“我,我要见他。”
【他是个畜生,我要替艳艳出口恶气。】
【我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吐他一口唾沫!】
赵向晚伸出手,用眼神示意闵成河将铁钎交给自己。
闵成河没有反抗,乖乖交出被他磨得锃亮,一端尖锐锋利无比的“凶器”。
原本,他是想要替天行道。
可是现在赵向晚告诉他,法律也能制裁项东这样的恶人。
闵成河心中这一口恶气终于宣泄而出。
杀念顿消,闵成河交出铁钎,走到项东面前。
看着眼前这个半边脸烧伤、容貌丑陋的男人,项东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闵成河因为长年累月在车间劳动,满身的腱子肉,一看就是个凶悍角色。
项东后退一步,抬起铐住的双手挡在胸前:“你,你要做什么?”
闵成河定定地看着项东。
他不擅言辞,复杂的话语表达不出来,他只能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蹦。
“项东。”
“你知道吗?”
“你嫌弃的,”
“是我……”
“要不到的。”
你弃之如敝屣的人,却是我的求而不得。
你处心积虑想要摆脱的人,却是我心里永远的美好。
妻子活泼、开朗,笑声似银铃,儿子健康、快乐,读书很认真,大房子、好工作、稳定的家庭……这些你不想要的生活,却是我无数次在梦里渴求的。
“呸——”
闵成河积蓄起所有的力量,吐出一口浓痰。
浓痰飞扑而出,正中项东面门。
闵成河的话,彻底点燃围观群众的愤怒,振臂高呼起来。
“不要脸!”
“好好的家庭就这样被他毁了。”
“项东不是人,他是个畜生!”
呸呸呸!
要不是因为有公安干警在场,恐怕这一大群人唾沫飞来,要把项东淹死。
项东坐在审讯室里, 双手被铐,铁椅冰冷。
眼前所有警察都身穿橄榄绿制服,冷着脸, 严肃中带着浓浓的威压, 配合着雪白的墙壁上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大字, 压得他喘不上气来。
这一刻, 项东才真正意识到警方的力量。
原本在项东看来,人不是他杀的,也不是他授意的,他有完美不在场证据, 警察再厉害也拿他无可奈何。
可是,项东现在坐在铁椅之中, 看着眼前端坐威严的警察, 内心开始打鼓,不再那么笃定——难道, 他只是顺水推舟,也犯法吗?
霍灼将资料往桌上一拍。
“砰!”
一声响动, 项东吓得一个激灵, 肩膀抖动了一下。
霍灼冷着脸开始问问题。
“姓名?”
“年龄?”
“籍贯?”
“工作单位?”
一个又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抛出,霍灼与项东的声音,轮番在这个空旷的审讯室里响起。
项东的心, 越悬越高。
霍灼眼睛一眯, 紧紧盯着项东。
这一刻, 霍灼仿佛化身为一只猛虎, 伺机而动。
赵向晚坐在一旁, 屏气凝神, 全神贯注, 关注着项东的一举一动。
霍灼问:“你与程欣如有不正当男女关系,是不是?”
项东低下头看脚尖,瓮声瓮气地回了一句:“没有。”
霍灼提高音量:“你在说谎!”
项东被迫抬起头来,与霍灼视线相对:“霍警官,这是我的私事,与案件无关吧?”
霍灼冷笑一声:“私事?在审讯室里,你必须认真回答我的每一个问题!否则……”他抬手指了指雪白墙壁上的八个大字,“看到了没?”
项东看一眼那八个大字。
明明是最普通不过的仿宋字体,明明只是八个普通的字句,却似带着千钧之力,让人颤栗。
“看到了。”项东说话带着颤音,明显有些慌乱。
霍灼重复着刚才的话:“你与程欣如有不正当男女关系,是不是?”
在霍灼的眼神逼视之下,项东不情不愿地回应着:“我曾经和程欣如来往过一段时间,不过后来被艳艳发现,就断了。”
霍灼摇了摇头,眼里带着鄙视:“项东,敢做就得敢认。你坐在审讯室里,竟然还在撒谎!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欺骗警察,罪加一等。”
项东不知道警察到底知道些什么,心虚地看着霍灼,开始讲述他与程欣如交往的细节。
“小程年轻、漂亮,她很崇拜我。我一开始吧,只是觉得像她这么有能力的女孩子,在仓库当保管员实是可惜,所以帮了一点小忙,把她调到了宣传科,当上了播音员。没想到她从此就缠上了我,给我织毛衣、送热汤,嘘寒问暖,明知道我有家有口,却还说要嫁给我。我承认,我是男人,也有虚荣心。面对她的温柔攻势,很快就败下阵来。不过……我们只是正常交往,绝对没有逾矩。”
霍灼嗤笑一声:“项东,你这样的鬼话,哄哄钱艳艳还行,在警察面前就没必要了。一个女人,如果不是你给了她承诺,如果不是有了肌肤之亲,她怎么可能为你死心塌地,哪怕守在小县城那个破销售点五年,依然甘之如饴?”
项东却依然嘴硬:“你们要相信我。我真和小程没有什么不正当的男女关系,一切都是她一厢情愿,她如果有什么事情,绝对与我无关。”
一句话,撇得干干净净。
霍灼听得心头火起:“项东,到了现在,你还和警察说谎!我问你,程欣如在小县城的出租屋是谁出面装修的?那台电视机、录像机是谁买的?每个月三百块钱的生活费是谁给的?程欣如衣柜里、鞋柜里的男人衣物是谁的?还有……垃圾桶里的避孕套,是谁用过的?!”
霍灼的声音越说越响,说到后来,他拍案而起,怒目圆睁:“你和程欣如的出租屋里,到处都留着你的指纹、头发、皮屑,你的DNA信息充斥着整个屋子里,你还有脸在我们面前否认与程欣如的关系?”
项东被霍灼气势所慑,肩膀往内缩了缩,显然没料到警察有如此充足的准备。
他再一次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半天才嗫嚅道:“是,我和程欣如是情人关系。”
霍灼步步紧逼:“为什么说谎?”
项东感觉自己像一只困在牢笼中的鸟,扑愣了半天翅膀却一次次被笼子撞倒。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话来圆,这让他感觉到十分被动。
“我……毕竟我是有家庭的男人,找个小情人,并不体面。”
项东的回答并没有让霍灼满意。
霍灼嘲讽道:“不体面?只是不体面吗?你婚内出轨,这叫不道德!”
项东眼前坐着七、八个警察,全都用灼热、嘲讽的眼神盯着项东。即使大家没有说话,项东却感觉如坐针毡。
他猛地抬头,看着霍灼:“道德?什么是道德?用恩情挟持,逼着我在那个令人窒息的婚姻里苟延残喘,这就道德吗?”
霍灼气得肺都要炸了!
恩重如山,在项东嘴里成为以恩情相挟。
原谅宽容,在项东看来却是苟延残喘。
钱艳艳对项东百般迁就,钱家人对项东处处关照,全都喂了狗!
霍灼是个直脾气,重重一拍桌子:“你婚内出轨还有道理了?简直是强盗逻辑!”
拍桌子的声音很大,项东抖了抖肩,看一眼霍灼:“霍警官,你只是实话实说。”
霍灼没有继续纠结婚内出轨是否理有所原,将话题转回程欣如身上:“你与程欣如长期保持情人关系,是不是?”
铁证如山,项东不得不认:“是的。”
霍灼问:“你想和程欣如做长久的夫妻?”
项东坚决否认:“没有,在我眼里,程欣如只是一个舒缓压力与情绪的小情人而已,我比她大了那么多,她性情未定,我从来没有想过娶她。”
赵向晚与队友们交换了一个眼神。
程欣如想和项东结婚,不惜让二哥充当杀手,要了钱艳艳的性命。她一心以为只要扫平婚姻路上最大的障碍,就能嫁给项东,却从来不知道,在项东眼里她只是个小玩意而已。
霍灼此刻也看出来了,项东是个自私到了极致的人。
他明显是利用程欣如的感情,让她当了一回“出头鸟”,主动揽下处理掉钱艳艳的事情,而他自己,则坐收渔翁之利。
在项东的未来里,根本就没有程欣如的地位。
一开始,程欣如年青貌美、单纯可爱,的确让项东心动,但时间一长,也就厌弃了。程欣如的文化层次并没有比钱艳艳高多少,见识、家庭背景还不如钱艳艳。
最多,只是一点新鲜感罢了。
可是,项东却让程欣如动了情。
程欣如为项东舍弃太多,她放不下这份情感。
面对程欣如的深情与执着,项东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她交往着。为她租了房子,每个月给她生活费,定期过来与她见几次,嘴里海誓山盟,心里却在琢磨如何摆脱。
遇到艾铃兰之后,项东动了离婚再娶的念头。
艾铃兰是他的初恋,有共同语言,有感情基础。更重要的是,艾铃兰身居高位,背靠港商舅舅,前途光明。
艾铃兰承诺过,如果他顺利解决掉钱艳艳这个原配,她就动用自己手中权力,把他调到省汽车机械厂当副厂长。
为了走出珠市,走进省城,项东必须狠下心来。
于是,项东想出了这么一个一箭双雕的主意。
一方面,他在程欣如面前有意无意地诉说着自己婚姻的痛苦,夸大钱艳艳的霸道、强势,似乎都是因为钱艳艳以死相胁,他才没办法离婚。他不断暗示:如果程欣如想和他做长久夫妻,唯一的办法只有杀了钱艳艳。
另一方面,他把钱艳艳每天晚上在西区三栋打麻将的事情告诉程欣如,骂钱艳艳沉迷麻将,晚上才归家,要是路上遇到个歹徒抢劫,小命难保。
在这样的暗示之下,程欣如果然动了心思。
为了便于程欣如找人,项东这几个月陆陆续续给了她近五千块钱,嘴上说是给她过年买金首饰,实则是助她一臂之力。
在项东的计划里,等程欣如找人杀了钱艳艳之后,他再以程欣如残忍冷血为由,提出分手。程欣如有把柄捏在他手里,自然不敢闹腾,只能自吞苦果。
这样一来,他同时摆脱钱艳艳、程欣如。
等到风声过后,项东再另娶他人,谁也挑不出来他的错处。
程欣如没有让他失望。
三月的一个冬夜,当他在与朋友们喝酒吹牛之时,钱艳艳被杀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