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女古代日常—— by寄秋
寄秋  发于:2023年10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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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差,可我这心里老是挂心着,你说秋儿那身子能嫁人吗?我就怕找不到好婆家,苦了那孩子。”新妇入门就是为了传宗接代,药喝得比吃饭多的女儿生得出孩子吗?
“哎呀!别想太多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属于她的姻缘总有一天会来的。”小女儿是个很有想法的人,先别担心那么多。
周氏边念着边想着大女儿打趣的适,“你说隔壁的华大人如何?我看他和咱们秋儿挺般配的。”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
他一怔,“年岁不是差很多吗?”
“老夫疼少妻,何况也没差多少,那孩子我看着是好的,被咱们秋儿指使来指使去也不发怒,顶多沉下脸,瞪着眼不语。”脾气好不好在其次,能纵容她实属不易。
不怕人凶恶,能宠老婆就是个好的。
“再看看吧!儿孙自有儿孙福,秋儿还小,过个几年再做决定不迟。”他可不舍得女儿太早嫁人。
“可是……”不赶紧定下来,万一女婿人选被抢走了怎么办?
宁锦昌翻身一覆,将妻子压在身下。“你要是还不困,咱们来做点有意思的事,生个小五吧!”
周氏脸一红,羞得有如新嫁娘。“都老夫老妻了,说这些也不臊人,我这年纪生孩子能见人吗?”
他笑着一抚她已长细纹的面庞。“在我心中,你依然是那个在紫藤花下摘花的小姑娘,我恋你如旧……”
夫妻俩喁喁私语,一室情意泛着春色。
“华哥哥,你又休沐呀!每天起早练武不累吗?你都吃什么呀?把自个儿养得又高又结实,健壮如山老大。”啧啧!六块肌,真叫人看不厌,那一身紧实的肌肉,增一分太肥,减一分太瘦,恰到好处。
享受呀!
听到熟悉的脆软声从上头传来,练完功的华胜衣很自觉地穿上衣衫。“又在墙头偷窥了。”
“会不会说话呀!什么偷窥,我是敦亲睦邻,看你孤家寡人挺可怜的,特地来和你打声招呼。”她挤眉弄眼,趴在墙头扮鬼脸。
人见得多很自然的就熟了,流放村几十户人家,宁知秋就看他顺眼,一有机会总要“调戏”两句。
“不用,慢走不送。”他还没可怜到需要她同情的地步。
“哎呀!别这么冷淡,好歹是邻居,你在家里烧肉我们这边都闻得到,你说咱们都这么亲近了,何必搞生分。”就一道墙而已,跟自家人有什么不一样,他那边有什么动静自己这里都一清二楚。
“想吃肉?”他冷冷的一挑眉。
站在梯上的宁知秋真的嘴馋地吞咽口水。“上次那个獐子肉很不错,如果还有后腿肉的话,邻居嘛!互有往来,我不跟你客气,等中秋我送你几个自己做的月饼。”
她会做,但卖相差一点,能吃,不会拉肚子。
“你家没肉吗?”老是这么嘴馋。
她揺头,“小鸡还没长大,娘说要留着下蛋,等过年了再捉几只来宰杀,我们家的稻子和玉米还没收,所以要省着花用,三天才吃一次肉。”
来到流放村已经两个多月了,宁家人巳将破旧的屋子修砌得能住人,还在院子里辟了一处菜园子,种上时令蔬果,几个月下来也小有所成,菜蔬鲜绿,瓜果垂架。
田里的事忙过一阵后,人就闲下来了,等着收成,没事做的周氏就学人养鸡,还抱了两只小猪崽,每天为了伺候这些小祖宗,她忙得十分开心,生活有了寄托。
宁知槿帮着妹妹养蚕,每日天一亮就拎着没睡醒的弟弟上山采桑叶,这一次蚕儿出得多,有上万只吧!因此怕蚕儿不够吃,两人总采满一大箩筐。
不过一听妹妹说蚕砂是一种药材,能卖钱,一心想帮忙改善家计的宁知槿二话不说便剪了她几件旧衣当兜布接蚕砂。
而听了女儿的话,宁锦昌隔日便找上村长,几番商议后,由村子里出钱修建西边陈老头的旧屋,改做成学堂,一年二两束修,谁想读书识字就来缴钱,人数一够就开课。
因为大多都是流放来的人,手边的银子不多,因此来的学生比想象少,约七、八名左右。
略微失望的宁锦昌自我安慰,凡事起头难嘛!至少一年还有十多两的收入,等他教出名气时,学生就多了。
目前还是有罪之身不能考取功名,空有秀才之名的宁知理只得给父亲打打下手,偶尔帮父亲上一、两堂课,教教《三字经》。
“对你这只馋虫来说很难熬吧!”华胜衣如积雪不化的幽深眼眸微露一丝浅浅笑意。
宁知秋痛苦的双手抱头。“馋得快死掉了,我一直闻到肉味,作梦都想,可是吃不到。”
“不许嘴贱,说什么死不死,你才几岁,要走也轮不到你。”在沙场上拚搏的人才更可能不得善终。
马革裹尸,为国捐躯。
她嘻嘻的笑,“华哥哥,你关心我呀!”
“你爹娘是好人。”不该有丧女之痛。
“你的意思是我很坏喽!”她鼻子一皱,模样俏皮。
华胜衣似有若无的瞟了她一眼。“你自个儿说说你很善良吗?搂着良心说,别自欺欺人。”
起小嘴的宁知秋不太高兴。“我也没那么差吧!起码我很关照邻居,我家煮鱼炖肉都没忘了你一份。”
“所以你还不算太差。”他还会理会她,换成别人他早就扭头就走,哪会留下来听一堆废话。
“这算安慰吗?”她感觉不到败意。
“我想你不需要。”她复原能力强大,简直是地里的土龙,切成数截还能存活,一分为二、二分为四的继续钻土。
果然,耸耸肩后她又开启了另一个话题。
“华哥哥,今儿个天气很好,刚入秋,不热。”风和日丽,秋高气爽,朗朗晴空一片湛蓝。
这种气候只适合做一件事。
“我没空。”他一口回绝。
她一听,上半身都快探出墙头了,小脸拧成一团。“为什么,你明明很空闲,我不喜欢有人骗我。”
她的意思是我要生气了。
“柴不够了,我得劈柴囤着过冬。”蜀地的夏天很热,热如火炉,冬天很冷,冷若冰窖。
看了看没剩多少的柴堆,宁知秋叹了口气。“好吧!是我误会了你,看样子我只能自己去了。”说完话她窸窸窣窣的下了梯子。
“等一下,你要去哪里?”本在数尺外的华胜衣忽地身形一移,转瞬人已在墙边,他伸手一捞——
“啊!放手,你捉痛我了……”没开化的野人呀!有人捉那里的吗?
“先说清楚。”这丫头滑溜得像泥鳅,行事向来出人意表,不让人惊心胆跳都不行。
“我的头发……”好痛。
他失笑的一松手,个高的他轻松地将双臂靠在墙头。“你全身上下就这一头黑亮的头发生得好。”
“那是你眼睛不好,看不见我的貌美如花。”宁知秋龇牙咧嘴,嘲讽他目中无珠,是个睁眼瞎子。
“别离题了,你刚说你要上哪儿?”看着那张洁白如玉的小脸,华胜衣眼底多了抹隐晦的幽光。
“山上。”好远,要走个时辰。
对一个懒人来说,十步路也叫远,能不走她才不想走,可是……懒人也要过日子呀!莫可奈何。
“做什么?!”就她那身板能上得了山?华胜衣深感怀疑。
“看地。”
“看地?”山上有能种作物的平地?“我家要正正经经的养蚕了,多笔收入也好,蚕吃桑叶,我得确保有自家的桑园可采桑叶,要不然等其他人看我们家养蚕赚钱了,一窝蜂的跟着抢着养,桑叶就不够用了。”桑村有限,肯定不够分,人人抢着摘就没了。
“你大姊呢?”她想得真长远,未雨绸缪,走一步看三步,先一步做好准备,以防措手不及。
若是他绝对想不到桑叶会供不应求,山里满是野生的桑树,桑果落了一地无人拾,任鸟兽抢食。
“大姊带着弟弟在给蚕儿盖房子呢!”他们嫌她在一旁比手划的碍事,就把她赶出来了。
闻言,他呛了下。“给蚕……盖房子?”
虫子也要住屋……
“是呀!一层一层的搭架子,现在蚕还小无所谓,可等到大了些就得分散开来,箩筐的孔洞也分大小,好排蚕砂。”像蒸笼一样,一个一个往上架,箩筐是可以拉出来的,放蚕、放桑叶,再推回去,楼层一般各自独立,不怕蚕儿染病互相传染。
原本她打算这回全部拿来做蚕丝被,但大姊不允,说是能卖钱的东西怎能给她糟蹋了,于是姊妹俩各退一步,头几回蚕儿吐的丝留一半做蚕丝被,另一半卖钱。
两姊妹达成协议,架子也有不同,一是平放式的,等蚕开始吐丝前铺上一层白布,没有支撑的蚕儿会把丝吐在白布上,从布上撕下便是一层蚕丝,不用特意抽丝,一是放了格子的,蚕会爬进格子吐丝,形成茧状。
结茧的蚕蛹拿去卖,成片的蚕丝便由宁知秋去折腾,看她要弄成什么被面都成,反正一入冬也是要买被褥御寒。
“你们真要朝这一方面着手?”养蚕不易,一个照顾不当全部死光,功亏一篑,心血尽失。
宁知秋整了整被拉松的发丝。“所以我才想在山上弄一座桑园,你知道我们手头上不宽袼,买不起好地种菜,自个儿垦荒嘛!买桑苗也是一笔银子,等桑树长成能采叶了也要时间,不如找现成的。村长说山上的地都是无主的,一亩地一两银子,买得多还能少算一点银子,因此我想去看看,挑个野生桑树长得最多的地方买下。”
也不用整地了,她只要桑叶,最多除掉遮日的杂树,锯下来的木头还能当柴烧,让桑树长得更高太茂密。
看她转着腕上的铜镯子,华胜衣目光一暗,“柴火是不够了,也该上山砍一些,顺便看有没有什么飞鸟走兽,猎只獐子、山鸡来解解馋。”
他不是放不下她,只是顺道,家里的存粮不多了,弄些肉腌了,冬天一来就不愁没肉吃。
在宁知秋盈盈笑眼下,两人上了山。
对华胜衣这种长年操练的男人而言,爬山是小事,长腿一跨便抵过几宁知秋几步,而宁知秋天生体弱,又是个短腿的,追得很喘的她很快就吃不消了。
“华哥哥……”
前头的华胜衣一回头,只见一张满头是汗、嘴唇发白的小脸,他眉头一要,“走不动了?”
“累。”她快喘不过气了。
“谁叫你平日四肢不动。”人太懒了。
她辩解道;“我是身子差。”
他一撇嘴,道:“上来。”
“你背我?”她嘴角一扬。
“不然你想滚下山吗?”他恶气恶声的蹲下身。
宁知秋掩不住笑意的扬唇,“华哥哥,你真好。”
“少奉承,把你的豆子眼睁大,看你想买下哪块地。”他以为以宁家目前的情况,顶多买几亩地而已,养蚕能用多少桑叶,两百棵桑树也就差不多了。
殊不知有人的心很大。
“华哥哥,你一年的军饷有多少?”哇!他的背好宽,好舒服,是最合适的人轿。
他眼一睐,“做什么?”
“跟你借钱。”朋友有通财之义。“不借。”她得寸进尺了。
“五百两?”她原本要开口一千两,怕他没钱反而伤了自尊。
“没听见吗?我、不、借。”休想从他这里拿走一文钱。
“我想买下整座山头,让这座山变成我家的。”趁着便宜赶紧下手,等着养蚕之风被带动起来,想买就不容易了。
“想太多了。”异想天开。
“咦,那一丛是什么……啊!甘蔗,蜀地居然有甘蔗……”她能制糖了。
“宁知秋,你给我安分点,再鬼吼鬼叫我就把你扔下山……”华胜衣咬牙切齿的制止在他背上手舞足蹈的疯丫头。

三年后——
“华胜衣,你又休沐了呀!听说你们又打仗了,关外的蛮子想闯入关内抢粮,被你们打回去了……”
蜀地春旱,夏热,秋雨,冬冷,因土地肥沃,物产丰盛,如油菜籽、甘蔗、红黄麻、桑蚕、茶叶、水果以及川贝、川芎、虫草、杜仲、鹿茸、麝香、黄连等中药材。
因为养蚕,因此有蜀锦、巴缎、夏布和蜀绣,石刻、竹器、绢扇、陶器、玉器、微雕等传统手工艺也十分有名。
在宁知秋一家的带动下,整个流放村也兴起养蚕之风,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蚕室,由宁家统一收购,再转手卖给前来采购的商人,或是做成蚕丝出售。
一条轻到不到三斤的被子,宁知秋可以卖到几十两,而且人人抢购,手慢的还抢不到,得预作订购等下一批蚕,是有限量的。
蚕丝不是棉花,能大量种植,要做出一床好的蚕丝被得挑出最好的蚕丝,次一点的都不行,数以万计的蚕儿一季最多做出十床蚕丝被,还得经过多道工序方能成口。
物以稀为贵,不卖高价不行。
不过这也是这一、两年的事,头一年还没人要呢!肯定盖不暖,宁知秋便弄成几件薄薄的秋被,送给城里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当是节礼,先让人试用。
人穷有人穷的做法,她拿了华胜衣借她的一千两——其中五百两算是入股,买下最大的山头,有一千五百亩大,她让人上山除掉一些长得太过高大的树木,省得影响桑树的生长,谁知意外的在山里发现水杉、银杉、红桐、楠木、连香树、水青树等珍稀树种,她心喜之余,叫人砍了几棵珍贵的百年香楠、银杉,卖了的钱用来在村里买地种桑。
如今流放村有一半的土地归宁家所有,宁知秋及其家人名下拥有七座桑园、十间蚕室,村里的养蚕人家要向他们买培育好的幼蚕及桑叶,宁家俨然是当地第一富户。
但是他们一家念旧,并未搬离流放村,只是把周边的屋子全买了,除了华胜衣的屋子之外,他们另起了房舍,盖砖屋阁楼,又买进十余名仆婢。
宁知槿不再掌厨了,有厨娘,还有丫头,周氏身边多两名十一、二岁的小丫鬟和一名婆子,以及帮忙养蚕的下人。
老驴子功成身退,在驴房养老,宁家父子三人出入身后跟着小厮,家中多了两辆马车,村中的学堂里面有一百多名学生,有的还是闻名远道而来,因此还盖了住宿的宿舍,让外乡的学生免于长途奔波。
原因无他,宁锦昌头一年教的八名学生在来年的童生试全都榜上有名,有三人还顺利考上秀才,惊动了地方和县府,等到第二次招生时,又涌进不少爱子心切的爹娘将儿子送来,将课堂里挤得快连站的地方都没有。
基于能力有限,所以最多只能收百来名,分成两班,由宁锦昌和宁知理传授课业,再多便不肯收了。
身为夫子,宁锦昌在意的是教书,而不是钱,有多少本事做多少事,不必勉强,他依然率性而为。
宁家几个孩子倒是想孝顺老父,合计着想盖书院,让父亲当山长过瘾,可惜苦于银子不够,还在发愁。
倒是宁知秋的“私产”发屏得不错,她鼓励种蔗,在华胜衣的协同下弄了个制糖厂,每年能产十几万斤的白糖,但她还在“还债中”,因为制糖机是华胜衣透过关系由工部那儿弄出来的,造价不菲,她每年都用三万斤白糖抵债,得还五年。
其实她还是有赚头,还赚得不少,只是不痛快赚来的银子还要分给华胜衣一半,因此对他的称呼显得不甚恭敬。
“你刚喊我什么?”这丫头胆肥了。
“华胜衣。”他是纸扎的老虎,看起来凶,实则拿她没辙。
身形又更显高大的华胜衣如同一座山,笼罩在身材纤弱的娇俏女子上头。“改不改口?”
“不改。”他每年拿她那么多银子,她恨死他了。
坐享其成指的就是他这种人,没出半点力却拿尽好处,忙的是她,得利的是他,有损懒古人生存法则,这仇恨结得可深了。
“宁知秋,你不是孩子了。”他看她的眼神中多了一丝自己没察觉的柔意,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硬这些年来淡了许多。
但也仅在她和宁家人面前,换成他人,他就是一块冥顽不化的冰石,又硬又冷,生人勿近。
她警觉的往后一退,“你……你不许再打我的屁……呃,那里,我长大了,不是没三两肉的小姑娘。”
深邃的眸光往她胸前落下,嘴角一弯。“的确是长大了,至少分得出前后,可喜可贺。”
“淫魔,你看哪里?!”下流!
她双手护胸,手心下的隆起足以骄傲。
经过几年的调养,她发育终于正常,不但长高了,还有胸有腰,身段柔美,宛如池边的白荷,摇曳生姿。
但她还是宁家最矮的一个,努力挺直背脊也只到华胜衣的胸口,站在挺拔如松的他面前宛如一摇摇欲倒的忍冬,想办法长大仍不敌大树的伟岸,显得渺小而需要呵护。
“你今年十五了?”他风马牛不相及的冒出一句话。
眼如秋水的眸子一眯,“下个月就及笄了。”
“我上门提亲。”他年岁也不小了,该娶妻生子。
她一怔,继而暴怒。“你是脑子烧糊涂了还是被我家的毛驴踢了,这样的话你敢说出?”
他有病。
两人从来没有花前月下,也无情话绵绵,老是剑拔弩张的针锋相对,他是哪根筋接错了,居然把主意打到她头上,他就不怕她夜夜磨刀,哪天一个心火不顺在他脖子上抹刀。
“这川蜀一带除了我,没人敢娶你。”他一掌拍在她身后的墙,将她困在墙与身前。
华胜衣说的是实话,短短三年,他竟从七品官升至三品指挥使,只要他要的女人,没人敢站出来跟他抢,他已是蜀地一霸。
“谁说我一定嫁在蜀地,也许两、三年后我嫁回江南。”那里就不是他的地盘,无法随心所欲。
她一听,柳眉横竖。“你这人是牛听不懂人话呀!谁要当你的妻子,你是井水我是河,流不到一块。”
“你先招惹我的。”她该受的。
原本他一个人形单影只的过着自己的日子,从不与人走得太近,亦疏离着周遭的人,除了和营中同袍较有往来外,他不喜人多的地方,习惯只身在外,独来独往。
当年他被发配流放村时仅十五岁,那时还年轻气盛的他不甘心被流放,初到前几个月他没有一天不和人打得头破血流,他怨恨、他气愤,他恼怒上天的不公,出身高贵的他竟然流落至此。
在一次被人围殴濒临死亡之际,他突然了悟了,不会有人来救他,也不会有人帮他脱离困境,他冷厉严肃的父亲,温柔婉约却捧杀他的继母,乖巧喊他大哥实则面和心不和的异母兄弟,还有与他称兄道弟,恣意狂笑的酒肉朋友,他们的面孔一次次从他眼前掠过,却无一人出现过。
他被放弃了,只因他傻得相信毒蛇的牙无毒,自大骄矜的走入别人布下的陷阱里。
五年了,他像是一头孤狼行走在刀锋上,在腥风血雨中穿梭,无形中穿上的硬壳一层又一层,任谁也打破不了。
就在他认为再也回不去京城的同时,那抹鲜活的身影闯了进来,明明瘦弱得他一只手便能将她揉碎,偏偏那双眼明亮纯净,无畏无惧的嘲笑他,视他为无牙幼狼。
他一直看着她,后来这三年,他看到的是一头不知害怕为何物的小母狼,她可以笑着算计人,素手无力却能扭转乾坤,一张笑脸能瞬间撕裂敌人咽喉,兵不血刃……
入了心,便成了魇魅。
蜀西的炎热晒不黑宁知秋嫩白的娇颜,美若春花的容貌正扬散着一股风暴。“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你存心跟我过不去。”
“我,心悦你。”低沉的嗓音带着老酒醇香,令人未饮先醉,醺然地沉浸在飘飘然里。蓦地,她心口一动,粉色桃颊一阵臊热。
“你想听见这句话是不是?”华胜衣的头压得很低,低到近乎要碰触到她的唇,微热的气息拂着她的肌肤。
听出他话中的嘲弄,宁知秋心一定地朝他一推。“走开!玩笑适可而止,我当没听见你今天说过什么。”她才不当被戏弄的对象。
可想推人却没推开,嫩如凝脂的小手反被握住,落入布满厚茧的大掌中。
“不是玩笑,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一股强大的威压直逼而来,宁知秋吸了口气,目光明澈的看向他潭水般的深瞳,“你心悦我?”
华胜衣眉头一抽。“你相信?”
“信呀!华哥哥是真正的正人君子,哪会对我这般乳臭未干的小姑娘说假话,何况我的确貌美如花,是流放村的第一美人,你不喜欢我还能倾慕谁,村尾老郑家缺牙的黄婆婆吗?”要胡说八道是不是,大家一起来啊!
一想到一脸黧黑,牙都快掉光的黄婆子,华胜衣打了个冷颤。“等我来提亲,可否?”
“成呀!不过长幼有序,等我大哥、大姊一娶一嫁了,才能轮到我。”她笑容可掬的反击。
宁家的家规是男子年满二十方可成亲,女子不在此例,而她大哥还要两年才满二十。
换言之,再等两年吧!要有耐心。
“不行。”他等不了。
宁知秋以一指抚过他挂在胸口的双螭玉佩。“华哥哥,你在急什么,我有那么叫人情不自禁吗?”
她对自己的容貌有自知之明,娇妍如海棠,清美娇丽,但不及牡丹的艳丽,在蜀西一带堪称美人一名,可若到百花盛开的京城,前百名都不知能不能排上号呢?
他在急什么?是的,他很急,因为“你很久没喊我华哥哥了,这软嗓特别腻人。”
从他第一次打了她的……屁股,那时她气得大喊他的名字,为此记恨已久,一日趁其不备砸碎他剑上的宝石,自此洋洋得意地不再喊他华哥哥。
她是会报仇的,这是她的原话。
可是她有气死圣人的本事,让他忍不住再次动手,只是打得不痛,象征性的教训而已,而她不甘的捉着他的手臂狠咬,咬得都流血了。
此时想来这事,却忘了为什么打她,她像是草丛里的蛇,无时无刻都在激怒他,见他一发怒,她乐得咯咯直笑。
怎么没腻死你,还来寻我晦气!宁知秋很不快的瞪了瞪眼,又回复盈盈水色,“华哥哥,你长得又不丑,想娶老婆还怕找不到人娶吗?上回彝族的秀丽儿不是嚷着非你不嫁,还不赶紧去提亲,我帮你揺旗呐喊。”
他不是没人要呀!干么要缠上她?
“羊膻味太重。”呛人。
“那胡同知的女儿呢?年方十六,秀外慧中,知书达礼又知进退,是宜室宜家的绝色佳人。”胡媚儿是真娇媚,那一双会勾人的丹凤眼轻轻一勾,多少男人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脂粉太浓。”能刮出一层粉。“陆芝芝呢?总不能嫌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擅长水莲舞,能在盛开的莲花上翩翩起舞,你再挑剔就没天良了,”明月楼的楼主,卖茶香也卖美色,但楼主本人不卖,艳名动四方,如今仍静待有缘人采撷。
“我跟她不熟。”听过其名,人……真的不熟。
宁知秋气呼呼地把手抵回来,朝他胸口一戳,“那你跟谁熟呀!我吗?”
一出口,她恨不得把舌头咬掉,当了三年邻居,不熟也熟透了,他在村子里也只跟他们这一家有往来。
黑眸溢出隐隐笑意,流光溢彩。“只和你熟,让我认定了,你以为你逃得掉?”
“这话听起来很匪气。”像是威胁。
你不嫁给我,我就杀死你,宁知秋想到那种反社会人格的恐怖情人,可她和他哪来的情呀!两人一见面像结仇似,我讽你两句,你亏上两口,然后大路朝天各自走。
近两年来,川蜀与滇地边廉有小规模的零星冲突,他常常带队出去便是三、五个月才回来,一回来身上难免带点伤,而后听说他又升官了,养一个半个月伤再度出门。
其实他们见面的机会不比头一年多,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该有的避讳也少不了,两人之间的相处有了些许改变。以前宁知秋不知哪来的恶趣味,每回一见到他总要逗弄几句,不见他沉着脸赶人就不痛快,等到他不赶了,她又觉得没意思,想着法子逼人跳脚。
没想到逗呀玩的,这把火烧到自个上,沉睡的老虎露出咬人的獠牙,一回头咬住她的小短腿。
腿短跑不快,好不唏嘘。
“还有更土匪的,你想试一试吗?”华胜衣俯低身子,以鼻碰瑶鼻,长年混迹军营的兵瘩之气展露无遗。
“你……你别靠我这么近,咱们有话好好商量,你也不是真心心悦我,还有转弯余地,不如我们合计合计,挑个你真正心仪的女子。”他的存在感太强烈,让人喘不过气来,呼吸急迫。
“你哪只眼看出我不是真心?”在他见过的女子当中,只有她勉强能让他接受,不会心生排斥。
他想过,是她也好,这丫头一点也不怕他,还有足够的机智压制他,不管把她放在哪里,她都能活得惬意自得,谁想给她脸色看,她先让人满脸锅灰,面如土色。
她很适合她。
“两眼。”她是明眼人。
“那是你瞎了眼。”没看见他很认真的跟她谈。
宁知秋假笑的撑向朝她贴近的大脸。“华胜衣,你想跟女人吵架是不是,泼妇骂街三十招你要不要见识见识?”
“泼妇骂街三十招?”他嘴角一抽。
“牛鬼蛇神,退避三舍。”厉害吧,女人对骂要离远一点,倒霉的往往是路人。
华胜衣忍不住轻笑出声,深深地看着她,“宁知秋,小泥鳅,我只想娶你。”
“不许叫我的小名。”可她不想嫁呀!大爷。
泥鳅善钻,离水三日也不会死,躲在泥地照样呼吸,当年父亲取她名字时,用谐音叫她小泥鳅,寓意耐活、强悍,在任何不利的处境下都能存活,有法子与阁王对抗。
泥鳅不容易死,离水也能活,这是一个父亲卑微的请求,希望自幼体弱的女儿能坚持下去,活得比谁都长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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