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氏也是子嗣艰难的,生下儿子华诺衣后便再无所出,辅国公一生只得嫡子两名。
但是他有两名侍妾分别是刘姨娘、崔姨娘,以及通房丫头芳桂,刘姨娘的肚皮争气,生下一子一女华海衣和华欣玉,崔姨娘有一女华琴玉,通房则无所出。
两嫡一庶三个儿子,两名庶女,这样的儿女人数在髙门大户中算是少的,尤其才两个嫡子,若是其中一人出事了,另一人便显势单力孤,少了兄弟的扶持,很多事是难以独力完成的,正所谓独木难支。
“我也晓得不能迟疑,可是一回府便双双毙命,恐怕还是会査到我身上。”她的嫌疑重大。
看她畏首畏尾的样子,万四同添把火推她一把。“想想你的诺衣,你想要他这辈子都屈居于人下吗?”
“这……”她心口鼓躁着。
“还有,你现在虽然是国公夫人,可是别忘了国公爷百年之后,你是要随子出府的,到时你眼前的富贵都是别人的,一样也带不走,这是你想要的?”不使狠招便满盘皆空,世子之位只有一个,看谁坐得稳。
她不要!“大哥帮我。”
一听她已下决定,万四同邪肆一笑。“你是我亲妹子,不帮你还能帮谁,咱们谁跟谁呀!”
妹妹过得好他才能跟着沾光,从中分点好处。
“那毒药……”她将声音压低。
眼神不正的万四同早有准备,从袖袋取出一物。“无色无味,入水即化,放在茶水里或洒在饭菜上都行。”
“足以致命?”她目露狠厉。
“大哥办事你可以放心,我几时误过你的事。”他阴阴桀笑,一脸万事俱备的得意。
辅国公府虽未富可敌国,但也权势滔天,若日后国公之位能落在亲外甥身上,还能不提携提携他这个亲舅舅?
万四同兄妹乃河南知府子女,其父品阶不高,也就四品官而已,万四同本身资质平庸,当年还是靠着辅国公一句话才进入吏部任职,从九品司务干到如今的六品主事。
但在满街都是大官、皇亲国戚的京城,这点芝麻绿豆大的官位实在不够看,给人提鞋都燫碍眼,因此他才汲汲钻营想挪个位置,先弄个员外郎做做,过段时日再升个侍郎什么的。
万氏便是他极欲攀附的大树,她在府里站得稳,掌控得了大权,他的仕途便一路平坦,步步高升。
靠女人升官发财有什么关系,这是他亲妹妹,鱼帮水,水帮鱼,各畅其意。
“你少沾点酒色财气我就烧高香了,我可不想你掏空了身子,让一家子失去依靠。”瞧他面色发青,准又和刚纳入府的十五岁小妾纵情终宵,年纪都多大了还如此胡闹。
“知道了,你少叨念,我也就这点小趣味……”他话到一半,精神不济的打了个哈欠。
此时,一名身着细绣百花飞蝶绦绡薄衫,下着大红撒墨团花纹藕荷长裙的美丽女子疾步过来,略显仓卒和慌乱的直往万氏所在的偏厅而来,圆盘脸上满是愤色。
“娘,您要为媳妇做主!这女人太过分了,她居然无视我的存在,不许我见胜哥哥一面……啊!舅舅也在。”怎么有外男?在外头等着伺候的婆子也不知会一声。
神色匆匆的宋明月一见到座上客,连忙福身见礼。
“还有没有规矩了,平时瞧着知书达礼、温婉她静,怎就诺儿一不在便失了礼数,慌慌张张的不成体统。”看着端庄,秀外慧中,实则善妒,眼里容不了人,老为了一点小事而醋劲大发。
没有一个当娘的不喜欢抱孙子,一开始万氏也挺中意出身相府的媳妇,认为她心美人娇,落落大方,一张脸儿像朵花似,让人看了打从心里欢喜,巴不得天天看着。
媳妇比儿子长一岁,入门两年未有所出,她也不怪媳妇肚皮不争气,先纳两名小妾开枝散叶再说。
谁知媳妇就寻死觅活的不肯点头,此事只好作罢,这时媳妇肚里有喜了,她一高兴也就搁下,不再提起,但是闹了这一场,婆媳之间难免落下嫌隙,不若往日亲近了。
而后生下的是女儿而非能继承爵位的儿子,万氏心里就多了疙瘩,对她更是冷淡许多,也有些不快媳妇不让儿子屋里添人,只让自个儿身边两名容貌尚可的丫头开脸。
尽管如此,儿子还是很少近丫头之身,其中一个到现在竟还是完璧,就因为媳妇拦着儿子,不让他碰其他女人。
“娘,媳妇也是急了,歇了个午忽然闯进一群土匪似的凶神恶煞,杀气腾腾,满脸煞气,话也不多说的就往我屋里扛人,把丫头、婆子吓得尖叫连连,以为府里闯进匪徒。”
她睡得正香甜,怀里抱着玩累了的女儿,母女俩睡意正浓,谁知一阵碰撞声惊醒了向来养得娇贵的女儿,连带着也把她吵醒了,她不快地想找个人来问问,却发现跟前一个人也没有。
而后有个体态纤细的妍美女子走了进来,语气还算客气的请她挪窝,她见是未见过的面孔,当下大怒的要唤人将她赶出去,以为是丈夫在外纳的新宠,上门来耀武扬威。
谁晓得竟然是她弄错了,情形比她想得更糟。
“娘,胜哥哥是几时成的亲,为什么府里毫不知情,他还毫无顾忌地把人带进府,这不是给咱们国公府打脸吗?也不知哪里来的不三不四的野女人,也敢堂而皇之上门……”看起来就是个没教养的女子,长得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宋明月的妒意表露无遗,自诩美貌过人的她多少有些私高气傲,其父为当朝宰相,自小她就受人吹捧,众星拱月般,艳色夺人,有她在的地方少有人能与她比肩,因此也成为男子眼中的洛神,争相为博取她的青睐而大使手段讨好。
京中一美当之无愧,她也因此自傲,后又嫁入皇上倚重的辅国公府为媳,她更是风光,未嫁前父亲宠着,嫁了人后有丈夫的小意温柔,婆婆也算和善,并未刁习难,除了生不出儿子外,她简直是京城里过得最快意的女人。
当和宁知秋曾以为自己的容貌算不得太出色,在京城里连前百名都不知能不能排上号,她是过于谦虚了,被京中公认的美人嫉妒着,不说第一,前十名肯定有分。
“什么胜哥哥,你还记得自己的身分吗?嫁入我们国公府就要知礼懂事,别学市井百姓那般轻化,你是大家出身的高门媳妇,不是沿街叫卖的妇道人家。”大呼小叫的真丢脸,也不看看她有客人在座,居然连通报都不通报就闯进来,有损贤妇风范。
当头一顿斥责,面子上挂不住的宋明月赧然,也有怨意,这声胜哥哥她从小叫到大,一时慌乱间压根忘了要改口。“娘,胜……大伯子带回来的女人太上不了台面,连我屋子里的一盏琉璃灯也给抢走,还嚷着我是贼,手脚不干净的弟媳偷大伯……”
弟媳偷大伯……万氏头疼的眼角一抽,什么弟媳偷大伯,是偷东西还是偷人,这话传出去能听吗?
“她要拿就给,不就一件玩意儿而已,你的眼皮子怎么这么浅?”
还相府千金,没见过好东西是不是,能用银子买的都不是事儿,她还在那儿计较个什么劲。
若不赶快除掉那命硬之人,这府里的一切都没有她的分,她还闹什么闹,不知福气即将到头。
“那是太皇太后所赐的鸾凤和鸣灯,以羊脂白玉打的底,镶上九九八十一颗七色宝石,灯上六个边各有一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世上只有一盏。”灯的亮光便是由夜明珠发出,从不用烛火,是外邦使者进献的贡品。
第18章 世子发威(2)
万氏一听,顿时脸色大变,气急败坏的骂道:“你……你这个败家的,谁叫你拿出来用?”
那是皇家特意赏赐给辅国公长子十三岁的生辰礼,满京城的人都晓得有这一回事,当时她要取时还犹豫了大半个月,唯恐老太君瞧见了御赐之物大发雷霆,还特意放在儿子那里,想着等过些年继子已死的消息传开来再拿出来摆放。
没想到儿子居然不识大体的给了媳妇,用来讨好被惯出坏脾气的妻子,叫她情何以堪呀!
“娘,现在不是我用不用,而是我和相公屋子里值钱的物事都被拿走了,那女人不但胆敢把我赶出明月阁,还把娘给我的头面、首饰搜括一空,硬指是先夫人之物。”明明是母亲的陪嫁,怎会是前头夫人的嫁妆。
听到这里,万氏觉得她的头更痛了,因为自己不仅“拿”了继子之物,连元配的也没放过,偷偷眛下几件。“先忍一忍,世子刚回府也得适应适应,他在外头吃了不少苦,难免性子暴躁了些。”
“娘,那要忍到什么时候?好歹给个准话,刚一回来就这么闹腾,还给人活路吗?咱们府里没住人的院子那么多,随便挑一处也能入住,为什么非要我们住了多年的院子,这不是存心欺负人。”凭什么要她搬,她才是明月阁的主人。
宋明月心里气愤着,认为宁知秋无理取闹,事有先来后到,她住了就是她的,谁来抢都没道理。
因为那是除了主院的世子正屋,唯有皇上钦点的世子能入住,她和诺儿都不够资格。
“很快,不用急。”
看来,不下手是不行了。
为了儿子和整个国公府的富贵,她不能有丝毫犹豫,该断则断,不留后患,她等了二十来年不是为了为人作嫁。
目光骤地一狠的万氏握紧手中的药包,阴冷眼神和其兄对视一眼后,她轻轻一颔首。
“说,你和那位明月美人儿是什么关系?”
绝对不寻常。
嘴角噙笑的华胜衣轻拥住妻子,低头在她鼻上一吻。“我闻到一股好大的酸味,是食物发馊了吗?”
“哼!我就是吃醋怎样?身为你的妻子我还无动于衷的话,该哭的人是你。”宁知秋在丈夫的怀中一挣没挣开,她气呼呼地往他手臂上一拧,结果他不痛她先痛了。
太硬了,他的肉。
“是,娘子说的是,全是为夫的错。”她这吃味的模样真可人,越看越有趣,百看不厌。
“少糊弄我,别以为嘻皮笑脸的我就会把此事揭过,要不是有你的兵在场,她都要投入你的怀抱哭诉我这个人有多恶毒,居然连你送她的如意簪都要抢。”真是把自己当号人物了,眼儿生媚、含情脉脉的抹泪,当她的面勾引她的男人,她没学容嬷嬷给她插上几针已是心存厚道了。
“如意簪……我送的?有这回事吗?我不记得。”华胜衣装傻。
“你不记得有人记得,要不咱们再找美人儿聊聊,问她这簪子是几时送、为什么送,我度量大得很,绝不会计较你的前尘往事。”绝对不会只是计较,一定把那些旧帐一条条算清楚。
知晓她的性子绝对是敢说敢做,华胜衣好笑的将人抱紧。“没什么,只不过我曾跟她定过亲。”
“定过亲还叫没什么?!”柳眉轻轻一扬高。
他声音渐冷,“本就没什么,我们打小定的娃娃亲,若无意外的话会结成夫妇,但我十五岁那年犯事了,怕受牵连的她在我下狱的第十日退了婚。”
那时的他还很天真,以为很快就出去了,先皇是他姑父,德太妃又是最疼他的姑姑,父亲是最有权势的辅国公,就连未来岳父也是当朝宰相,谁敢真的拿他涮刀,不给这些贵人面子?!他顶多关上几天小小惩戒一番罢了。
谁知给他第一个打击的便是宋明月,她亲自到牢里哭着要他放过她,她不想嫁给一名罪犯,他会毁了她的一生。
可笑的是退了亲之后,她居然没退回当年的订情信物,反过来搭上华诺衣,持着该信物再度和辅国公议亲,他被流放的那一天,她和华诺衣正重新交换庚帖,人来人往的城门口竟无一人来送他,他是被拖着离开的。
“然后嫁给你弟弟?”这么荒谬的事也做得出来。
“是的,从此她如愿以偿的当起令人羡慕的国公府少夫人。”华胜衣语带嘲讽,不齿其水性杨花的行径。
“她长得很美。”美人通常都能耍点小脾气而被容许,人的双眼只看见美的事物,没人会在意美人身后的丑陋。
“我不觉得。”一张脸皮而巳。“真不心动?”她下手更重的改掐腰肉。
“不及你,她眼睛不及你好看,肤色虽白却不及你透亮,颧骨太高额头阔,不好;你纤秾秀致,她胭脂抹得太红,不及你不点而朱,滴露凝霜红。”她在他眼中唯一不满意的是太瘦。
华胜衣幽亮的眸子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前胸上,将满十六岁的宁知秋还在长胸,只是长得慢,小碗倒扣的大小。
不过比起前两年好多了,她十四岁才来癸水,那时的胸是平的,长发往前一撩真的分不清前后,是这几年来慢慢地调养,多喝些温补的汤汤水水,这才显出女子摇曳生姿的体态。
成亲以后的每一天,小夫妻俩就像正在吐丝的蚕儿,越吐越多越缠绵,紧紧缠成一个茧,分不出谁是谁。
若说没有感情是骗人的,他们早就相识,又比一般人往来亲近,只要再多点相处时间,何来不心动。
感情是处出来的,谁说他们之间无情。
连着五个不及,每说一个不及中知秋的嘴角便扬高一分,越扬越高的笑靥止不住,她眉眼飞舞。“看来夫君心仪我已久,我在你心中就没有一点不好。”
男人呐!还是会说话讨人喜欢,瞧这嘴多甜,多敲打几回,棒槌似的男人也会开窍。
有一点不好,心眼太小,不过为了皮肉着想,华胜衣没说出口。“是垂涎你甚久,不然怎会急吼吼的娶你为妻。”
认识的女子中,唯有她眼中没有野心,懒得只想过安逸的日子,不与人争,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天塌下来推高个子去顶,她笑看风景就好。
虽然他常被她恼得很想拆了她一身懒骨头,可一到休沐,总是待不住营中,不由自主的又回到流放村,或劈柴、或练武的待在院子,等着时不时从墙头那边探出的小脑袋。
她让他有“回家”的感觉。
“分明是把我当枪使,保护你不受后娘觊觎。”她是盾牌,专门挡继母的不怀好意。
“觊觎?”华胜衣语气危险的靠近。
宁知秋噗哧一笑,水眸亮如黑玉。“啊!用错词了,是对你心存不轨,当她看到你还活着的眼神,好像见到鬼似的错愕不已,我差点当场就喷笑了,你到底有多讨人厌呀!”
当初他择她为妻的理由已经不重要了,管他是防后娘为他择一门“重体”的婚事,还是不愿后娘安插自己娘家人在他身边,如今他们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不同舟其济只有翻船的分,生与死同系一线。
所以她能做的是让他顺心,他过得好,她自是高枕无优,大树底下好乘凉,他站得稳她才有浓荫。
唉,上了贼船了,不想被剁了当人肉包子就一起当贼,抡起刀子杀后娘去。
有仇报仇,无仇练拳脚。
他成了别人的眼中钉,她还笑得出来,这女人……真是招人恨。“你也不赖,听说你一脸惊吓的数银子,泫然欲泣的逼走哭得梨花带雨的妯娌,引得下人一阵怜惜。”
能把柔弱无依扮得无人起疑,那也是她本事,滑溜得像泥鳅谁也捉不住,反而溅了一身泥。
她面有得意的装羞,“谁?是谁出卖我?我身边有内奸,我只是拿回该我的东西,天底下想占我便宜的人尚未出生。”
“你的?”口气真大。
宁知秋把眉一挑,“别忘了你当初给我爹的聘礼单子写着“倾我所有皆为聘”。所以你连一根头发都是我的,更遑论你名下所有值钱之物,那都是我的,我把它拿回来天经地义。”
不动还不知情,一动才知继婆婆有多贪,国公府的中馈已握在手中了仍不知足,还把手伸长到继子的私产里,一点一点的拿,蚂蚁搬家似,让她望着空空如也的库房,真的傻眼。
无语问苍天呀!好歹也留下点什么当“陪葬品”吧!堂堂世子爷“身后”孑然一身?这事若传出去多叫人唏嘘。
“嗯,说的有理,是不能便宜他人。”当年他已经为一时冲动付出代价,谁还敢再来踩他的头就是自寻死路,最好的防守是攻击,出其不意。
华胜衣一回府闹得那一场便是先声夺人,以霸气的气势强势回归,一是震慑胆敢搞鬼的下人,他回来了,仍是昔日狂妄张扬的京城小霸王,他们小心点,别与他作对,犯在他手上有他们好果子吃,二是逼出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促使他们再动手,只要动了手,就不愁没理由人要想死不怕没有机会。
宁知秋顺着接话,“听娘子的话大富大贵,我这么懒的人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所以你要听我的。”
他一笑,眼中满是谑色。“给你根竿子就顺势往上爬,我可以放心了,身手娇健。”
“放心把我丢进狼群?”她不满的一瞪眼。
他忍俊不禁。“谁是羊,谁是狼你心里有数,我还真怕你胃口太大吃撑了,任何看得见的活物都生吞入肚。”
“你娶我不就为了让我来当凶兽,将一只只扭曲变形的肥羊吞了。”她有自知之明,她最擅长的是耍阴招。
“不。”
“不?”还有其他原因?
双眸凝视,华胜衣面泛柔意。“因为我心悦你。”
她一怔,接着咯咯直笑。“又逗我。”
“不是逗,是发自内心,我发现这世上没有人比你在我心中更重要。”她就像原本就该属于他的,他遗落的心。
忽地一丝不自在拢上心间,她心口发热。“别拿人心开玩笑,你玩不起,我们目前这样就很好。”
前一世当编辑的她看过太多爱情小说,看多了,心也就麻木,不再感动,反而变得理智,先分析故事的结构,再挑出错字,如有不妥再请作者修润。
所以她看的不是小说,而是文字,等把看小说当成一种工作后,人真的会变冷漠,少了不少兴趣。
“秋儿,我……”他说假话瞒得住她吗?她那心眼多到数不清,轻易就能辨别话中真伪。
“世子、世子夫人,夫人那边来人了。”一名打扮俏丽的丫鬟站在金珠串成的珠帘边,掀起珠帘禀报。
“你后娘?”她请人来干么?
“万氏?”她又想使什么手段。
华胜衣、宁知秋相视一眼,互为对方理理方才笑闹时弄乱的衣服,再装模作样的往花厅一坐,传人进屋。
一个冷厉威武,一个怯弱羞赧,随后入内的婆子一眼就瞧见各坐一边,完全不相配的小夫妻,嘴角倏地鄙夷一扬,又很快地压下去,努力不露出破绽的装出恭敬的神色。
“世子爷,夫人知你打小就爱吃糖蒸酥酪和百果蜜糕,特别让厨房给你做了,老奴跑个腿给世子爷解个馋。”金嬷嬷笑得像脸上开了朵菊花似,喜感十足。
“那我没得吃吗?”一脸馋相的宁知秋眼眶泛红,纤白葱指十分不安的卷着绣了茶花的长裙。
“这……”夫人没说呀!
金嬷嬷根本没想过还有世子夫人,她打心里瞧不起这个从蜀地来的乡下女子,认为她实在不该和世子回京,野鸭哪能栖梧桐,萤光岂可与日月争辉,她太自不量力了。
“你没看见世子夫人吗?还不行礼。”在他面前还敢怠慢,可见她是真没把他的妻子当回事。
“世王爷……”有几分依持的金嬷嬷真的弯不下腰,她自认是府里有头有脸的管事嬷嬷,岂能自降身分地对一名不知哪来的村姑低下被主子看重的脸面。
“怎么,这府里我还当不了主吗?”连个下人也敢欺人太甚,他太久没发威都忘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主儿了。
“不是的,世子爷,是世子……呢,夫人年岁太小,怕压不住福气……”敢让她一拜?也不怕折了寿。
一句世子夫人说得磕磕巴巴,有恃无恐的金嬷嬷自恃是府中老人,数代都是家生子,辅国公夫人跟前的得意人,在这府中还没人不卖她几分面子。
所谓奴大欺主,指的便是这种被养得张扬的奴才,稍微得些体面就自以为是半个主子了,连主子的事也敢指手划脚。
“谁的福气,你吗?就你这个贱奴也敢妄自尊大,无视本世子的妻子。你,替世子夫人教教老贼婆什么叫规矩。”华胜衣随手一指,指的是适才掀帘子的俏丽丫头。
“奴婢桑儿。”真好,可以打人喽!
自称桑儿的丫头个头不高,看起来一副吃不胖、总是很饿的样子,但手劲大得惊人,她一把捉住金嬷嬷的衣襟,连声招呼也不打的朝她脸上落不去。
“啪”地一声,金嬷嬷懵了,她没想到真的有人敢动她,还下手重得像是要了她的命似,每一下都打得疼入骨。
她根本来不及张口又是一巴掌,连连被打了二十巴掌桑儿才停手,她的脸颊肿得像猪头,一开口就流涎,话说得不清不楚,只听见模糊的“啊啊”声。
“知道上下尊卑了没?”华胜衣冷着脸。
“呜……呜……”金嬷嬷泪水直流的点头。
“世子夫人身子不好,天生胆子小,你最好不要吓到她。”手背忽地一疼,他斜睨胆敢作乱的女人。
“呜——素,四紫爷……”呜——夫人,老奴被打了,真的好痛,老奴的牙板都被打得松动了。
“还有,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王,由庆王主婚,拜过天她的正经夫妻,无论她是什么出身都是世子夫人、府里的主子,你要牢记在心。”不要再掐我了,今夜不想睡了是不是?他乐于奉陪。
“素……”一个村姑农妇而已,凭什么当她的主子,当她女儿翠娘当上姨娘后,看谁笑到最后。
“还不拜见世子夫人。”他的女人他来护。
奴才就是奴才,再有傲气也得屈服,她的骨头不是打不断。金嬷嬷一肚子屈辱地朝满脸惊惧的女子跪下。“四紫呼伦安,老鹿给泥浅安。”
宁知秋嚅嗫道:“我可以吃糖蒸酥酪和百果蜜糕了吗?我们蜀地没有。”
“吃,本世子还会饿着妻子不成,你这看人下菜碟儿的老泼奴再去厨房弄一份,以后敢再对世子夫人不敬,本世子打断你的腿!”
第十童 下药谁不会(1)
“有毒?!”
宁知秋身边有两个十五、六岁的丫头,一个叫桑儿,会武,是个孤儿,自幼便是由屯田的老军爷抚养长大,因此跟着练了几年拳脚功夫,一个叫蚕儿,浓眉大眼,五官方正,擅医,她父亲原本就是蜀地的大夫,死于战乱,从小耳濡目染的她学了一手好医术。
当初宁知秋便是向华胜衣要了一武一医的两个丫鬟方肯进京,天子脚下多凶险,有备无患。
为了顺利迎娶刁钻的小妻子,华胜衣遍寻十万蜀军,从他们的家眷中挑选,终于挑中了这两人。
原本她们不叫桑儿、蚕儿,来了才改名,宁知秋家里种桑养蚕,取这名儿正好,聊慰思乡之情。
而她的多疑也并非空穴来风,果然派上用场了。
华胜衣脸色铁青。“我以为她会收敛点,近期不会动手,没想到我还是高估了她的能耐。”
“这是人之常情,换成是我也会在你根基未稳时先下手为强,辗死一头小豹子总好过让它长成大豹害人好吧!”当然是未成气候前先弄死,谁还等自己的敌人变强大,等他来刀捅心窝。
“在吃食上动手脚未免落了下乘,她这脑子还真是不长进,使来使去也就是这些下作招式。”很是可笑却有用,人不能不用膳,这事防不胜防,谁都不晓得她几时会下药。
入口之物战战兢兢,想吃不能吃,不吃又饿得慌,猜测着饭菜里是否有加料,吃了会如何。
“所以她弄不死你呀!反过来让你活着回来恶心死她,让她坐立难安,时时咬唇生忧,你没发觉她最近看起来老了几岁吗?”报复不见得要生死相见,活活把人熬死才是高手。
不见血有不见血的方式,猫捉老鼠不一定要吃掉它,有时只为了玩,伸出利爪拨耍。
闻言华胜衣为之失笑。“这算是好事?!”
他不觉得被安慰,只觉好笑,似乎只有女人会在乎容貌上的美丑,増几岁、减几岁,多条小纹路也要斤斤计较。
不过她没说他还没注意到,他名义上的母亲自他归来后,的确是比以前急躁,而且有些焦虑,不若以往的形色不露于外,刻意将人捧杀却让人感受到一片慈母心,以为自己做得不够好,辜负她夜夜为自已担心不成眠的恩情。
在被流放前,他一直认为她对他是用了心,即使是后娘也衷心实意的疼惜,她可以丢下小他三岁的幼弟,来照顾生病的他,她在他心中是另一个母亲,不比生母差。
只是这用心却是掺了毒的,弟弟三岁能识字,五岁会背诗,七岁正式拜入名师门下,刻苦读书,勤学诗书礼乐,而他却在宫里陪皇子玩耍,与世家子弟到城外打猎,调戏卖酒女,和人斗殴,意气闹事,一坛子酒喝干醉卧桃花树下。
十五岁前的他人生充满荒唐和笑话,他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无所不能,在别人眼中却是不学无术、一事无成的浪荡子,他的存在是在陪衬益发优秀的弟弟,让其显得更加耿直正派。
“当然,活着不好吗?能娶到我是你烧了三辈子的高香,我这人没别的长处,就是护短,你想不想看我大显神威?”有来不往非礼也。
她又想使坏了。
“我要不要叫你仙姑?”华胜衣打趣着。
“本仙姑法力无边,你要时时供奉才能家宅安康……啊——华胜衣,你要干什么?”这人时不时发个疯,好在她定力足,心脏养得壮,不然准被他吓死。
冷不防被抱起的宁知秋发出令人身子一醉的娇喊,抱人的华胜衣眼眸颜色转深了,转进内室往榻上将人放下。
“和尚以身供佛,我把我自己供奉给你,仙姑请笑纳。”他说着就要压上去,伸手欲解绮罗腰带。
一声虚软的娇斥毫无力道,更添风情。“华胜衣,夫君,你这没节操的登徒子,白日宣淫成何体统,不过我同情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