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定不移地做个路人甲—— by七月犁
七月犁  发于:2023年10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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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的是真的,她真的不是有意要害嫡长。蒙玉灵哭笑,眼泪鼻涕一齐下。那年春狩前,她无意中?窥见母妃与外男往来密信,得晓自己并?非皇家血脉,如晴天霹雳当头劈啊!她极力地想否认那不是真的,痴了一样照着镜子,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她是公主是皇帝亲生。
她怕,她怕被父皇五马分尸千刀万剐她怕死。坐立难安,夜不能寐,恍恍惚惚半月。春狩上,她精力不济又想狩多些?猎物讨父皇欢喜,没想一个不慎却…却一箭射中?嫡长。
当时…当时她看着长兄从马上跌落,惊惧得心都裂开了。毫不夸张地说,她跟着死了一回。而那一刻,她亦真的希望自己是个死的。
嫡长兄废了,朝野哗然。她因着身上流着的皇家血脉,免于死,但她的母妃却是难逃罪责。
她亲眼目睹自进宫就受尽宠爱的母妃,被几个宫人死死地摁在地上。那个端庄貌美的女子,再无往昔的盛气,拼命哭喊乞求。没有用的,她最后还是死了,死得毫无体?面可?言。
仍行?着礼的秦清遥,稍抬睫望了一眼蒙玉灵。他相信蒙玉灵所言,伤嫡长是意外,但之后呢?之后的一切,总不是意外了吧。
烈赫二十二年的所有所有,皆是蒙玉灵一点都不愿去回想的,可?此?时记忆却如潮涌。母妃的死,让她看透了帝王之家的情,意识到自己即便是皇家亲生,生死亦不过?是在皇帝一念之间。
她不想惶惶终日,她想像父皇那样站在天之下…睥睨众生。
马鞭止住蒙玉灵渐落的下巴,蒙曜将她的脸抬高。因着记忆冲击,蒙玉灵没能及时收敛眼底升腾的欲望,一时慌乱。
蒙曜盯着她的双目,脸上似笑非笑:“病得都快死了,姑母怎么还放不下?”
“什么放不呃…”下巴下的马鞭抵上她的喉,蒙玉灵立时住了声。
现?在蒙曜有点相信黎上所想了,许思勤真的成功炼制了融合精元的药,不然一个将死之人哪还有如此?勃勃野心?
“已到了这般境地,姑母无需再累着心神与本王装模作样。本王也没闲陪你?演戏。”
“王爷,公主还病着,您…”婆子想上前,却被身后的巴德一脚踢在腿弯,扑通跪到了地上。巴山拔刀,泛着寒光的刀刃抵上婆子的脖颈,冷声警告:“王爷没问你?话,你?就把舌头收好嘴闭紧了。”
泪顺着眼尾流落,蒙玉灵费劲地喘着气,看着蒙曜,许久才语带坚定道:“你?杀了我吧,杀了我为你?父王报仇。”
蒙曜轻嗤:“杀了你?,皇帝就有借口治罪于本王了。本王还没昏了头,不用你?拿话提醒。”收回马鞭,手背到后,他煞有介事地将床上的人看个一遍,“本王观姑母虽抱恙在榻,但心神犹活泛,想来这病应该是不重。不重就好,本王会上告皇上,皇上正忧心您呢。”
蒙玉灵色变:“你?…”
“本王走这一趟,除了探病,另还有一份厚礼要奉予姑母。”蒙曜抬手示意。巴德立马出声:“把人带进来。”
蒙玉灵不知他又要干什么,目光不偏移只盯着他。
“侄儿幼时丧父,年少投军,将长成又失母,这一路走来可?谓跌跌撞撞,因着无人教授,不懂经营。故才几年,父王母妃留下的那点家底便被侄儿败光了。”蒙曜愁眉,只瞬息蓦又笑起:“眼看王府就要揭不开锅了,不想竟叫侄儿无意中?得知,遍布大?蒙的销金窟沁风楼是姑母的产业。”
“什么沁风楼?”蒙玉灵心紧,装作不解:“我的产业在内务处都有记录,没有你?说的…”
“侄儿知道。”蒙曜打?断她的狡辩,摆出一副很懂的模样:“您不敢承认是怕皇上多想,进而误会您。放心,侄儿已在皇上面前认了,沁风楼是我的。您怕皇上忌惮,我不怕。”面上情绪一收,他俯下身逼近蒙玉灵的面,“反正有没有沁风楼,只要本王活着一天,皇帝就会忌惮一日。”
什么探病,现?在这着才是他此?次来公主府的目的吧。蒙玉灵听到声响,余光扫向门口,见几个兵卫拖着三个五官扭曲面容僵硬的人入内,不由猜测起他们的身份。
蒙曜也瞥了一眼那母子三人:“拿了您的沁风楼,侄儿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这份礼虽抵不上沁风楼的万千金,但却能让您活明白了。”
兵卫将三人丢在地上,右手置于胸前候命。
什么意思?蒙玉灵收回余光,品起蒙曜面上的神色:“你?觉得我活得糊涂?”这一刻,她眼里的脆弱没了。确实,她早就装累了。
蒙曜未答,直起身移脚步,面向瘫在地上的三人:“知道他们是谁吗?”
蒙玉灵沉默,那三人脸模子都没个正形,实难看出原来样子,也就能从肌肤分辨一二。妇人年岁应不及四十。两个男孩,尚未长成,大?概也就在十三四。
“不认识?”蒙曜笑笑,看着三人的目光里多了丝温和:“那裕阳宋家呢,你?总该知道吧?”
蒙玉灵眼神微动,仍强作镇定地注视着蒙曜,心跳动着,一下慢过?一下。
“这妇人叫东雪宜,是湖山廊亭东家东明生的次女。”蒙曜转过?头,问:“东明生是谁你?清楚吗?”
唇口微抿,蒙玉灵吞咽,僵持两息心里到底是有些?虚,眼睫一点一点下落,没有答话。
见她这般,蒙曜毫不意外,慢悠悠地接着说:“东雪宜及笄后,改换身份作小家之女,嫁给了裕阳宋家宋擎云庶子宋以?安。宋以?安本事平平相貌普通,很不打?眼。你?说东明生那样自视甚高,怎么会把爱女嫁予他?”
一锤锤在她紧揪着的心上,蒙玉灵眼前眩晕身子晃荡了下,颤着唇默念:“不会的。”她不愿顺着蒙曜的话往深里想,但还是控制不住地转头去看那三人。
虽经了长久的囚禁,但东雪宜犹抱着希望,相信夫君和父亲一定会来救他们。只她万万没料到,诚南王竟将他们母子三人送到了蒙玉灵跟前。当目光与蒙玉灵对上,她下意识地躲闪。
喉间突生痒,蒙玉灵剧烈咳嗽。
蒙曜就似没听到咳声一样,道:“真相是,宋以?安在成婚前就已换了人。东雪宜嫁的是其父东明生看中?的良主…”敛目凝视咳得脸胀红的蒙玉灵,“戚宁恕。”
一口痰卡在嗓子眼咳不出来,黏得蒙玉灵直犯呕。
“有宋家配合,戚宁恕以?为他所行?之事是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晓茫茫人海里有一位一眼认出了他。”蒙曜说:“坦州黎家商队的大?管事程余粱,可?是盯了宋、孙、蔡等十一家十余年。”
默默听着的秦清遥,鼻间一阵刺痛,痛得他眼都湿润了。坦州黎家,那是他的家。若非那些?贪得无厌的畜生,他不会尚未出生就家破人亡,他娘亦不会日日活在悔恨与煎熬中?至死都不愿原谅自己。
“东雪宜给戚宁恕生的长子,十岁后就一直被戚宁恕带在身边养。”蒙曜看着蒙玉灵两指入嘴抠喉,面上多了笑:“之前若非本王的人与黎上动作快,这母子三就也被接走了。”
“呕…”蒙玉灵呕出一大?口痰,趴在床沿抽着气。被刀抵着脖子的婆子想上前伺候,但又不敢动。巴德瞪向欲抬腿的秦清遥,见其识相得作罢,不禁冷哼一声。
蒙曜看了眼污了脚踏的浓痰,目光复回到蒙玉灵的脸上:“穆坤身体?里流着你?的血,被废掉只在早晚。”
胡说,蒙玉灵两眼通红,右手死死抓着床沿,手背上青筋暴起。
“你?指望靠着个孽种拿捏住戚宁恕…”蒙曜不屑笑之:“姑母,您该认清了,一直以?来都是戚宁恕在用穆坤拴住您。他不是达日忽德·思勤。”
蒙玉灵瞠目,猛地抬起头望向蒙曜。
“这般惊讶做什么?”蒙曜笑意散尽:“本王小师叔膝下有一女,快满八个月了,精灵白巧很是惹人爱。她出生在卢阳城塘山村。塘山村这个地上,你?也肯定不陌生。”
她当然不陌生。蒙玉灵指紧抠床沿,三两指甲劈裂她丝毫不觉疼。
蒙曜能清楚地感受到蒙玉灵的恐惧与紧张,对此?他很满意:“思勤中?的毒,跟这母子三人是一样,乃黎上亲手所制。此?毒,解药只能在中?毒前吃。中?毒后,人如犯了大?厥之症,想要举止恢复如常只能凭着自身意志令气血逆转…”转首见东雪宜双目发亮,他勾唇,“不过?到那时,大?限之期也将至。”
才获一线希望的东雪宜,瞳孔震住。
蒙玉灵不动,此?刻她思绪乱极。蒙曜轻吐一口气:“皇帝已令本王点兵围剿阴南山,最多三日姑母一定能听到好消息。”他起步,漫不经心道,“告辞。”
见蒙曜要走,蒙玉灵忙去抓他:“把话说清楚。”一把抓空,整个人栽下床榻。她不顾寝衣上黏上的痰湿还欲去抓,结果?再扑空,“我跟思勤没关系,我是先帝的女儿是公主,我姓蒙…你?给我站住。”
蒙曜确实站住了,不过?不是因为蒙玉灵那一嗓子,而是又想起一事。他两手背在后,头也不回:“本王听说谈思瑜投了你?。”沉凝两息,继续道,“你?倒是什么人都敢用。十四年前,谈香乐与达泰在风舵城设下圈套,引寒灵姝来欲杀之。你?可?知为什么是风舵城?岭州风月山庄被屠,是你?动的手还是戚家绝煞楼动的手?你?有想过?谈香乐是谁的人吗?以?纥布尔氏的权势,在蒙都杀一个弱女子,怎么就让她逃了?”
她想过?。蒙玉灵早就怀疑谈香乐了,也从未信任过?谈思瑜。之所以?留着谈思瑜,只是因为她还有大?用。
蒙曜不再作停留,大?步离开。巴山、巴德紧随在后。一行?方出了院,偏房的门帘就被掀起条缝隙。谈思瑜惨白着脸,眼神森森地看着院门,同时还竖着两耳细听正房动静。
“公主…”没了威胁,婆子倒腾着两膝至主子身边,抬手搀扶,只手才触及就被挥开。
蒙玉灵粗着脖子大?口抽气,用了足百息心绪才得和缓,目光慢慢下落,看向被留下的三人。虽之前她就已有八分肯定,但手里没有真凭实据心中?到底还存着两分念想。现?在…现?在自己算是活明白了。动了动指,她手脚并?用地往前爬。
“公主…”婆子又想去搀扶,只看主子行?径心里直犯怵,伸伸手未敢跟上,转而看向几步外的小秦公子。
秦清遥注视着蒙玉灵,未理婆子的求助。
爬到那三人身边,蒙玉灵一把抓住一小儿的发,拽起他的脸细观,不多会发出桀桀笑声,左手捡了块碎瓷对着小儿的眉眼就狠狠扎了下去,疯癫了一样叫喊:“骗我骗我我叫你?骗我…”
东雪宜两眼大?勒:“呜呜…”
鲜血飞溅,蒙玉灵手上动作一下快过?一下,狠厉异常:“啊啊…都去死都给我去死…”直至拽着的小儿没了气息,她才松手,犹不快活,再扑向惊惧得瞳孔涣散的另一男孩,高举起手便往下扎,鲜血再次随着碎瓷片迸射。
“毒毒…毒妇…”东雪宜手脸经脉暴突,挣脱了桎梏:“我跟你?拼了。”软趴趴的手刀向蒙玉灵,想要阻止她。
来得正好,蒙玉灵一抓擒住贱人的手,碎瓷直刺她的喉。
屋里血腥弥漫,一刻后才彻底平静下来。秦清遥上前,欣赏了番已血肉模糊的三张脸,蹲下身试着碰触蒙玉灵紧紧握着的碎瓷,见她未有反应便稍用点力将瓷片抽离,丢到一旁。
蒙玉灵气息尚不稳,虽杀了贱人跟两孽种,但她心头的恨分毫未消:“去…去…”推了下身边的尸,“把人送到白时年那,让他趁着他们还热乎将皮剥下来,给我做个皮鼓和几张脸皮子。”
皮鼓,她要拿来送给戚宁恕。一个贱民竟敢负她把她当傻子一样戏耍,她要他悔要他死。
“是。”被吓得浑身冒冷汗的婆子,忙不迭地爬起,退出内室招呼人进来收拾。
秦清遥将蒙玉灵抱起,走向浴房。
蒙曜离了公主府就往西城门去。图八、图六未叫他失望,仅两日便拿下了阴南山。此?消息在腊月二十九被传至崇州城。崇州城西拢花巷子尾的小院里,菲华站在屋檐下,仰首望着乌沉沉的天,笑着的眼里盛着满满的泪。
阴南山没了,这一刻她才算是真真正正地解脱了:“后日咱们起早,去荀家屯给黎大?夫一家拜年。”
“这主意好。”岳红灵从罩衫兜里抓了把边果?给妹妹:“正好咱也察听察听盛冉山那他们是怎么打?算的?”妹子毒解了,跟察罕感情又好,万一老天疼惜赐两人个一儿半女,那要用的银子就多了。他们可?不能坐地吃馅儿,蒙头过?。
天不好,察罕劈了柴往挨着院墙搭建的木棚里堆:“黎上那人走一步看三步…”
“不止三步。”菲华两指捏着颗边果?抵在嘴边,笑说:“走一步看三步说的是我们这样的,阎夫人两口子可?比我们能耐多了。”
“你?说的对。”察罕回头瞅两肩松泛的妻子,满眼温柔:“所以?,黎上选在盛冉山下设药庐为人解毒,不会只是单纯的觉得那地清静。”
岳红灵啧了下嘴:“盛冉山那开客栈,绝对不会缺客。”
察罕点首表认同:“若黎上真是要在盛冉山下建医馆,那我们就拿出诚意来地跟他们谈。”
“好。”菲华走往木棚,将手送到察罕跟前,张开五指,露出躺在掌心的几颗边果?仁:“中?午咱们烧几样好菜,温壶酒一起喝点。”
察罕捏了一颗放进嘴里,笑得眼尾深纹里都装满了满足:“行?,我把那点柴抱进厨房去。”
天阴阴,傍晚起风,一夜呼啸。除夕鸡未鸣,雪沙啪啪拍着窗棂催人醒。大?石集自今日起连歇九天市,即便如此?荀家屯的老屯长在听到响动后还是起了身,穿好棉袄披上蓑衣出院子瞅瞅。
乌漆嘛黑的夜里,一点灯火显得尤为孤独。一年到头了,老屯长浑浊的老眼看过?左右,仰首望老天,心里想着等天亮了得让老儿子去他先生家多求几副对联。屯里有四户没在家,得帮他们把门联都贴上。
静站片刻,老人家深吸一口冰凉气,看往东向。荀厉啊,你?啥时候才能着家?一阵寒风突袭,吹灭了灯火。不多会,黑暗中?一声长叹,带着不尽的忧心、愁还有思念。

第123章
东北角上辛珊思院里, 李阿婆披着长袄摸黑去了厨房,点上灯拿了大块腊肉放到盆里,将炉上的一整壶热水全倒进盆。又给壶里加上水放回炉子上煨着, 她转身去揭大锅盖, 昨晚上烀的猪肚鸡经了一夜已经结冻。
“阿婆…”薛冰寕跟着来了。
“嗳,”李阿婆看向门口,小声道:“你咋起来了, 快回去再睡会,别冻着。我这也回了。”现在天尚早, 还不到做早饭的时候。
薛冰寕进屋,带上半扇门:“您把腊肉泡上了?”
“泡上了。”李阿婆拿根筷子戳了戳锅里的猪肚,确定?烂乎了就把锅盖盖上,听?到屋外风吼,将筷子放到碗盆里:“今年过年没?好天。”吹灭灶台上的灯, “走走,咱们回屋。”
“我扶着您点。”薛冰寕伸手?过去。
李阿婆笑了, 抬起胳膊:“行,让你扶着。”
正房东屋,辛珊思这会也醒了,手?摸向床里的小被?窝筒。小被?窝筒里暖和和,黎久久被?她娘亲的手?扰得翻了个身,小嘴裹动?几下继续香香地睡着。
辛珊思轻轻拍了下胖闺女撅起的小屁屁, 帮她掖了掖被?角, 收回了手?, 返身往黎大夫怀里拱了拱, 轻声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外面开?始下雪沙的时候。”黎上低头,在珊思额上吻了一下后将她抱紧。
静默几息, 辛珊思眨动?了下眼问?:“你说?蒙玉灵会将五里、余二几人藏到哪?”蒙曜那人算很不错了,清剿完阴南山,还送了封信到魔惠林。昨儿,撒若师兄着密宗僧人带了话予她,阴南山没?有五里他们的踪影,但有几条密道?出山,其中四条的出口甚至都?出了图六等人的监视范围。
黎上也不清楚:“不在阴南山,应该也到过阴南山,然后再从那转移。至于在哪…我想八成不会离蒙都?太远。”
辛珊思凝眉:“就怕是进了蒙都?。”
“不太可能。蒙都?防卫森严,不是阴南山那处野岭,蒙玉灵行动?并不便宜。”
“不是有话说?,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吗?”
可盯着蒙玉灵的都?是什么势力?皇帝、蒙曜、纥布尔氏等等,黎上不觉他们会错漏什么,手?轻轻揉了揉珊思的发:“也有可能五里他们压根就不在蒙都?附近。一个能在外铺了三十六家沁风楼的人,谁知道?她有多少窝点?”
也是,辛珊思不再纠结在这事上了:“人各有命,咱们不亏不欠,出于良知至多帮忙留意着点信儿,旁的就不要再多插手?。”
轻嗯一声,黎上弯唇:“蒙曜给蒙玉灵的大礼应该已经送出去了。就算蒙玉灵夺功得逞,最该焦心的也是戚宁恕。”
借着夜明珠微弱的荧光,辛珊思将黎大夫的脸捧近细观,指抚上他的眉眼:“你在担心清遥。”
笑意渐散,黎上沉凝一瞬,不否认:“他身在虎穴,又常伴蒙玉灵左右。我真?怕他一个眼神不对一个举止有失,就引得蒙玉灵疑心,丢了命。”
“不会的。”辛珊思安慰:“我相信清晨会把他带回来。”
黎上却是不那么乐观:“但愿吧。”
“什么但愿…”辛珊思撑起,趴到他身上:“她二叔还没?给我们久久见面礼呢。”
黎上笑起,正要说?什么就瞥见睡在里的那个小人儿翻身过来撑着两眼看他们。辛珊思转眼望去,小声道?:“吵到她了?”
黎久久小嘴瘪了瘪,警告似的呜了声眼又慢慢闭上了。
屋外雪沙下大了,打在窗上啪啪响。黎上套珊思耳上说?:“我们也再睡会。”
“好。”
再醒来天已亮,辛珊思拥被?坐起,打着哈欠看着穿戴完整的黎大夫抱他闺女去墙角恭桶那。等小胖子方便完回来,她侧身躺下喂奶。
黎久久急吃几口,缓过了饿,就开?始不安分了,翘腿蹬脚,还跟她娘嬉皮笑脸。
“专心点吃,”辛珊思把那只往她两腿间钻的小肉脚拽开?:“吃好了,娘给你穿衣服。今天除夕,厨房要做许多好吃的。”
也不知听?没?听?懂,反正小丫头大力吸了两口。黎上倒完恭桶回来,取出他姑娘的新?衣服,走到炕边坐下:“厨房在煮饼,很香很香。”
黎久久嘴一松,不吃奶了,小身子使劲往起拗,可急了。辛珊思笑开?:“赶紧把你家馋丫头抱走。”
两手?一掐,黎上将小胖丫跑到怀里,快速给她穿上夹袄:“我家的就是你家的,我瞧你还能赖了不成?是吧,久久,爹说?得对不对?”
“哈…”黎久久随她爹摆弄,仰着小脸张着粉嫩的小嘴笑。黎上一边给她扣扣子一边低头朝她嘴里望:“珊思,久久小牙又顶出来一颗。”
辛珊思扯了放在炕尾的棉袄正要穿,闻言忙凑过去:“我瞅瞅。”
西?屋,洪老太挽好发髻,将炕上被?褥理一理,套了件罩衫就出去了。恭桶,大儿一早来给拎走倒了。堂屋门帘掀起,她就见几个孙子往东厢南屋里拱,不禁笑骂:“那小土城算是把你们都?给迷痴了。”
“祖母早。”走在最后的洪华勤止步请安。
“别扰着凡清。”洪老太摆摆手?,让他去吧。
屋里头,凡清在练大字。几个半大小子全挤到窗户底下,看土盘。这土盘,一张圆桌大小,是他们模拟盛冉山那的地貌新?做的。
“主街还是不要沿官道?建。”洪南枫坐在小凳上,拿着根比筷子还细一圈的小竹条点着土盘上的官道?:“我们的武林村并不是因?官道?而生,官道?上往来的人,对我们村子以后的经营是很重要,但并非占主导。”
“说?得对。”挨着陆耀祖坐的程余粱,手?抚着须:“咱们村子想立稳,还是要着重筑根基。盛冉山的位置已占了地利,再有江湖武林医毒冠绝的大夫坐医馆,起始的经营肯定?不会差。但要想长久繁荣,咱们就得有几样拿得出手?。”
“就目前?的形势,之后十年间科举难恢复。这于我们是坏事也是好事。”陆爻言:“书院跟私塾虽都?是读书育人的地方,但运作起来书院远要复杂得多。这个过程,需要我们慢慢摸索。”
“书院的名声,也需要漫长的累积。”不过洪稼维对他们洪家有信心:“我赞同主街不依官道?而建。”
“但也不好离书院太近。”蹲着的洪华勤指在土盘上虚划了两条线,将地分成四块:“珊思说?可以分区规划,我觉得可行。以书院为?依托,占一块。”手?点官道?,“它也可以带富一区。主街取中段,横穿剩下两区。”
“这个好。”洪华启附议:“遍地开?花。”
厨房里,肉汤饼已经煮好了。尺剑帮着盛到大瓮中,搬到堂屋去。满绣拿碗筷,跟在后,朝东厢喊:“吃饭了。”
东厢没?人回应,但正房里有人应了她一嗓子:“啊…”嫩嫩的奶音,惹得端着一大盆热腾腾包子往正房去的梁凝盈哈哈大笑。
黎久久戴着顶猫耳帽,由她爹抱出屋了。两粒冰沙打到脸上,她被?吓得一个回头埋进她爹的怀里。
辛珊思捯饬好自己,将洗脸水倒了,跑去厨房:“夜里下雪粒子那会,我就醒了,只是后来又睡着了。”
“你现在不用急着解释,中午给我们多露两手?。”洪老太玩笑。
“那是一定?的。”辛珊思查了缸里的水,提了桶:“我先表示一下,把缸里水装满。”
“成。”几人欢笑。
这个除夕,过得是是热热闹闹。午饭整了十八个菜,两张桌摆满满。除了在喂奶的辛珊思,旁人都?多少吃了点酒。下午洪南枫裁红纸写对联,凡清端着一碗浆糊跟着洪华启跑,贴对联。晚上炖鱼下饺子,饭后大家聚在堂屋烤火,一边嗑着边果谈天说?地,一边守岁。
风笑有买炮仗,子时至,听?到屯里有人家放鞭炮,他立马叫上华启华立几个搬炮仗出院子。引信一点,噼里嘭隆。没?跟着去的凡清,坐在炕上,两肉乎乎的小手?帮已经睡得呼哧呼哧的大侄女堵着耳朵。
炮仗放完,人就散了,打着哈欠各回各屋。
当辛珊思一家熄灯睡下时,西?陵城那头几百黑衣自各个犄角旮旯里走出,皆提着个什么往方家大宅去。他们几乎是同时抵达。
静寂的夜里,突然鞭炮炸裂。方家门房惊起跑出,分辨声响,发现不止大门口就连围墙外也是噼里啪啦响,才要去开?门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混账在闹,不料方抬步一道?黑影就自他身前?掠过。脖上一凉,他下意识地抬手?摸去,指下股股温热向外涌,随着两眼凸起人直直向前?倒去。
不多时,腻人的血腥自大宅里溢散出,混入呛人的硝烟里。
方家祠堂今夜未熄灯,一高大的黑衣推门走进,站定?在供桌三尺之地。他拉下遮面布,目光定?定?地看向摆放在方毅然牌位右后的那块黑木上,方姚氏之灵位。
一刻后,两黑衣押着发髻凌乱的方子和到。方子和武功已尽废,被?扔在了地上,像块烂泥一样地瘫着,漂亮的桃花眼大睁,此刻里面没?有了往日的平静与冷情,充斥着不可置信。
“大哥。”两黑衣拱手?。
还盯着方姚氏灵位的黑衣未动?,直至一身材略娇小的黑衣拿着卷画来,他才长叹一声。
娇小的黑衣,看了一眼那些被?高高供着的牌位,双手?捧着画卷走上前?:“大哥,月河图。我已查检过,是真?的。你再过一遍眼。”
“嗯。”被?唤作大哥的黑衣拿过画,展开?看了一眼便合上了,转身面向方子和。
看清面孔,方子和恨毒,咬牙切齿:“姚述黔。”
正是东太山垚军城姚家当家人姚述黔,他手?背到后:“你很意外?”冷然笑之,“是意外不是你方家的刀砍向我姚家,还是意外自己机关算尽却落得这般下场?”
方子和怒得两眉倒吊,扑向姚述黔。姚述黔抬脚一踹,正当他心口,将他踹离:“你恨什么,我姚家从不曾亏欠方家毫末,不亏欠方家,自是也不亏欠你与你娘。我姚家祖姑奶奶,是你祖父你爹亲上门求娶。这些你该都?清楚。”
“跟他废什么话,”姚家小妹姚思静下瞥了一眼方子和:“他要是个明理人,也不会一而再地把我们往死里算计。”
他也没?别的话要说?了,姚述黔回身再次看向祖姑奶奶的灵位,沉凝三五息,左手?伸向旁。
姚思静立马点燃火折子,奉上后退至三哥身侧。
方子和盯着那根火折子,眼睁睁地看着姚述黔将火折子靠近月河图,不禁失声喊道?:“不可…”
没?人听?他,姚述黔未有迟疑地点燃了月河图,神情平和。传说?月河图里藏着本天书,天书中有千年世态。他也不知道?这话出自谁的口,又是谁在传。月河图,只是一幅出自武侯之妻英女手?的月夜下河图。图里有月有河有草木影,唯独没?有天书。
日出日落,四季轮转,万物有道?法亦有灵。千年世态岂会是个定?数?他该说?信那传言的人痴还是贪?
“住手?…”方子和爬上前?去抢。画已被?烧了小半,姚述黔随他愿。轻易抢到手?,方子和还有一瞬的愕然,但很快他就回神了。火苗爬上他身,肆意燃烧。他忙打火,想将火扑灭。
姚家四兄妹不管他,到供桌那取了香点燃,朝着自家祖姑奶奶叩拜。未等香插到香炉中,祠堂里就响起了方子和的惨叫。火已经快将他吞灭,他满地打滚灭火。
拜完祖姑奶奶,姚述黔沉声:“我们走。”
姚家老二转身走在前?,进到方子和三尺地时抽剑手?腕一转挽剑花,后又刷的一声收剑入鞘。灭了火才爬起来的方子和没?了气息,黑黑的脖颈血急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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