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山今年读小学四年级,坐在桌前写作业,顾夷嘉在一旁辅导他功课,为他解释不懂的地方。
见妹妹那副样子,宝山看不过去,“宝花,过来,你也该写作业了。”
乡下孩子上学比较晚,虽然宝花还没有上学,不过陈艾芳和顾夷嘉已经在家教她读书识字,每天也会布置作业。
宝花只好不情不愿地坐下,拿起作业本,心不在焉地写起来。
刚写几个字,就见妈妈回来了,她双眼亮晶晶地看过去。
陈艾芳的神色平静,无人能看出她刚才在顾三婶那里如何暴怒,若无其事地坐下来,辅导儿女的功课。
这让宝花失望极了。
晚上睡觉前,陈艾芳突然想到什么,去找顾夷嘉说:“明天周六,我们一起去大队那儿,给你哥打个电话。”
顾夷嘉听后,心脏微跳,然后默默地点头。
每个星期六,陈艾芳都会带着小姑子和两个孩子去给部队里的丈夫打电话,不管顾明城能不能接到,都固定打这通电话,向他汇报家里的情况。
当然,最主要的是,让他知道家里的人都安好,尤其是顾夷嘉安好。
这一晚,顾夷嘉依然没睡好。
她梦到曾经的家,有父母,有兄长,还有几位堂兄堂姐,大家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饭聊天,教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和睦的大家庭。
醒来后,看到洗得泛黄的白色蚊帐、看到身上盖着的大红牡丹样式的被子、看到笨重方正的农村架子床、看到桌子上的收音机、看到两扇格子窗……
顾夷嘉心里怅然若失,摸到枕巾也湿了大半。
她怔怔地看着昏暗的屋子,突然喉咙一阵痒意传来,不禁捂着嘴,闷闷地咳嗽起来。
这几天,她充分地感受到这具身体有多虚弱,怨不得会被人背地里叫病秧子。特别是感觉到这大热天的,手脚还在发冷,白天精神不济,晚上睡觉时,总是胸闷气短,在咳嗽中醒过来,更是崩溃。
这具身体实在是太差太差了。
她十分怀念自己以前那副健康宝宝的身体,不管怎么作都没事。
等顾夷嘉咳完,门外响起一个小心翼翼的敲门声,小侄女的声音响起。
“小姑姑,你醒了吗?”
小丫头压低了声音,仿佛生怕吵到她似的。
顾夷嘉的睡眠质量不好,家里人都知道,尽量不会吵她睡觉,让她睡到自然醒。宝花是个耳尖的,每天顾夷嘉醒来,听到屋子里的动静,就知道她应该醒了。
顾夷嘉应一声,摸索着下床,先去换了衣服,然后披散着一头黑发出门。
今天虽然是周六,不过学校还要上半天课,陈艾芳母子俩一大早就出门,家里只有顾夷嘉和宝花。
宝花给她将洗脸水准备好,放到天井前的一个用砖块砌成的平台上。
洗漱完,顾夷嘉坐在堂屋吃早餐。
早餐是没滋没味的白粥,配着更没滋没味的小菜,还有一杯麦乳精。
“你有喝麦乳精吗?”顾夷嘉问小侄女。
宝花笑眯眯地晃着小手说:“小姑姑放心,我已经喝啦。”
家里一直备着麦乳精,是顾明城寄回来的,除了给顾夷嘉补身体外,也给孩子补营养。
中午,陈艾芳母子俩回来。
吃完午饭,又歇息会儿,等到傍晚,便一起去大队办公室那边打电话。
结束一天的训练,顾明城来不及回去换下身上脏兮兮的训练服,大步地往办公室走去。
半路遇到刘政委和二团的团长周建国。
两人正凑到一起说话,见到顾明城时,招呼了一声。
顾明城原本是赶着回办公室的,发现两人神色严肃,不禁停下来,问道:“发生什么事?”
刘政委叹了口气,“还不是封凛,他这次出任务,受了伤……”
顾明城心头发紧,“严不严重?”
“倒是不严重,不过……”刘政委摇了摇头,“你也知道封凛的脾气,让他好好休息,比登天还难。”
顾明城心下微松,笑道:“让老首长下个命令,估计他就肯休息了,他总不能连首长的命令都不听吧?”
“我看难!”周建国也跟着笑起来,“还不如给他找个媳妇,让他媳妇管他呢。”
闻言,顾明城和刘政委都摇头,想像不出要给封凛找个什么样的媳妇,才能管得住他,让他听话,只怕到时候他媳妇都被封凛那又凶又冷的模样吓哭。
这种事还真发生过。
封凛虽然看着不好惹,但他长得实在好看啊,修眉俊目,五官深邃,俊美得咄咄逼人的那种,听说还是京市那边的,本身还有能力,想给他作媒的不少。
特别是文工团那边,也有不少女同志想和他处对象。
结果,曾经有个女同志鼓起勇气去找他,竟然被他那副活阎王似的模样给吓哭了。
顾明城和他们说了几句话,匆匆忙忙地离开。
看他走的方向,刘政委和周建国突然想起,今儿是周六,顾明城和家人打电话的日子。
以前顾明城还是连长时,就开始有这习惯,每周都要与家人通话一次,就算多花钱也不在意。后来他们才知道,原来他在老家有一个体弱多病的妹妹,他总担心妹妹出事,每星期都要听一次妹妹的声音才能安心。
提起顾明城那妹妹,大伙私底下也为他忧心。
据说这姑娘是个早产儿,从小身体就不好,好几次病危,能活到现在实在不容易,甚至大家都已经有种,顾明城的妹妹随时可能……的心理准备。
只是到时候,怕顾明城自己就受不住。
“希望老顾他妹妹能长命百岁,不然老顾只怕要伤心。”周建国如此说。
刘政委叹气,“希望如此吧。”
生老病死是常态,也是这世间最令人类无能为力的事。
还没到端午,南方已经算是进入夏天,太阳火辣辣的,就算是傍晚时分,依然是一阵阵的热浪扑面而来。
夕阳的光仍是炽烈,顾夷嘉撑着伞,慢吞吞地走在乡间的泥土路上。
陈艾芳母子三人走在前面,都有意识地放慢脚步,配合顾夷嘉。
乡下人很少会在大晴天撑伞,特别是这种傍晚时分,是以看到撑着伞走过的顾夷嘉,不少人看过来,其中又以那些知青为主。
新来的知青纳闷地看着撑着伞走过的人。
伞沿很低,看不到对方的面容,只能从那纤细窈窕的腰身、长及脚脖子的长裙中看出,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同志。
突然,伞沿微微扬起,露出一张如玉般的芙蓉脸,五官精雕细琢,仿佛上天最完美的艺术品,让乍然看到这张脸的人,猛地愣在原地。
直到对方婷婷袅袅地走过,消失在前方,仍有不少人痴痴地看着。
“那是谁?”有男知青惊艳地问。
经过的社员习以为常地说:“哦,那就是顾老大家的小闺女,漂亮吧?”
问话的男知青下意识地点头,然后脸红了。
不过没人笑话他,因为在场不少人也是如此,就连那些女知青,也莫名地有些脸红,想到刚才她们也看痴的模样,不禁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
不过,那姑娘还真是漂亮,那是一种无论男女都会欣赏的美好。
所以她们看呆了,也是正常吧。
可能是大病初愈,来到大队办公室时,顾夷嘉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被陈艾芳扶着她坐下。
陈艾芳忧心忡忡的,都休息好几天了,怎么还是如此虚?
看来这次中暑,消耗小姑子不少精力,也不知道几时能养回来,万一养不回……
陈艾芳心弦微颤,不敢去想那个可能。
如果可以,她希望小姑子能好好地活着,长命百岁。
妇女主任也在,看到顾夷嘉的模样,吓了一跳,赶紧去给她倒了杯水,蹙着眉头问:“嘉嘉没事吧?”
陈艾芳道:“可能是这次中暑,反应比较大,还需要休养些日子。”
自从小姑子毕业后,他们没有急着给她找工作的原因也是如此,怕累着她,出个什么意外,还不如放在家里养着。
妇女主任听后,不免有些怜惜,“那可得好好地补一补。”
“我也这么打算的,明天正好是周末,我去县城的供销社买些肉蛋之类的给她多补补身子。”
两人简单地聊了几句,陈艾芳便去打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这已经是双方的默契,除非顾明城要出任务,或者有什么紧急事不在,否则一般不会错过电话。
顾夷嘉缓过来后,发现嫂子已经和电话那边的兄长说起话。
她先是说了家里的情况,然后叫来两个孩子,两个孩子对于能和爸爸说话都很高兴,每次都是满满的期待。
因打电话的时间不能太长,大家都是长话短说,很快就到顾夷嘉。
“嘉嘉,过来。”
顾夷嘉慢吞吞地接过电话,喂了一声。
那边响起一个温和的男声,“嘉嘉,你身体怎么样?”
虽然通过电话,这声音有些失真,但顾夷嘉仍是听出,这是她哥的声音,就算不是穿越前的兄长,但他们实在太像了。
她的眼睛有些湿润,低低地说:“我的身体没事,哥你不必担心,我们都很好,你不必挂念我们。”
现在的兄长是一名军人,这年代也不是真的和平,听说军人是要上战场的,也要做一些危险的任务。
她不希望他遇到危险。
顾明城哪里会相信,“你嫂子说,你前些天中暑住院,现在天气热了,你要注意身体。”
“好。”
纵使时间有限,顾明城仍是仔细地叮嘱她。
对于这个唯一的妹妹,他是打从心里爱护她的,就算所有人都说她活不长,养着是浪费钱和精力,他仍没有放弃她,甚至愿意负担她的一生。
只要她需要自己,他就养她。
顾夷嘉安静地听着,直到时间差不多,将话筒给嫂子。
陈艾芳又和丈夫说了几句,便挂断电话。
打完电话后,顾夷嘉跟着陈艾芳母子三人回家。
走在陌生又熟悉的乡间泥土路上,看着夕阳西下,霞光染红远处的群山,顾夷嘉心里有一种尘埃落定之感。
她来到这个时代,将在这里继续活下去。
顾夷嘉在家休养了大半个月,终于感觉身体没有那么虚弱。
大概因为从小是个健康宝宝,精力旺盛,所以她从来就不是个能静得下来的性子,没想到如今倒是整整做了半个月的宅女,足不出户。
不是她不想出门,也不是她耐得住寂寞,实在是这副身体走几步就累,头晕眼花,万一在半路晕倒,那可真是吓人。
感觉身体轻快许多,摆烂过后,某些想法便活络起来。
就算现在什么都不如意,但生活还是要继续的,她也要继续在这个时代活下去,不能因为一眼看得到的命运,就真的不想活了吧?
能活着,谁想死呢。
听说她要出门,宝花如临大敌,“小姑姑,你要去哪里?”
顾夷嘉笑道:“我要去黄奶奶家找萍萍姐,先前答应给她做一条裙子,现在身体好了,可以帮她做。”
这不是她胡扯的借口,是原主曾经答应的事。
原主的身体不好,只能干一些轻省的活儿,其中给人做衣服也是一种。
家里有一台缝纫机,是兄长买给嫂子的聘礼之一,不过陈艾芳做的衣服不好看,做出来的衣服连自己都嫌弃,后来家里人要穿的衣服,都给小姑子动手做。
原主是个心灵手巧的女孩子,做出来的衣服比百货商场里的成衣还好看,村里那些爱美的姑娘,都会来找她做衣服,会付一些辛苦费。
如此,原主也算是凭自己的本事赚钱了。
只是可惜,她的身体不好,不能太过劳累,是以接的活儿不多,也赚不了多少钱。
顾夷嘉以前大学时学过服装设计,别的不说,踩缝纫机做件衣服还是可以的,又有原主的记忆,知道这时代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倒也不担心什么。
现在身体好一些,她就想赚点钱。
总不能一直赖着兄嫂养吧?连原主这样的姑娘都没想过要一辈子赖着兄嫂养,她更不会了。
南方的太阳很猛烈,像个大火球似的。
顾夷嘉仍是撑着伞出门,就怕在太阳底下暴晒几分钟中暑晕倒。
已经充分体会到这具身体有多弱,她现在都不敢随便造,十分爱惜自己的身体。
不就是以后都要小心翼翼的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嘛,她可以的!
不就是以后不能肆意奔跑、不能上山下海、不能吃香喝辣的……呜呜呜,她还是可以的!
只要能活下去,她都会努力地活着,不辜负所有关心爱护她的人。
宝花像个小骑士一般,跟在小姑姑身边,为她保驾护航。
路上,遇到不少在地里干活的社员,看到这对姑侄俩,都笑着打招呼,询问顾夷嘉的身体。
顾夷嘉礼貌地道:“已经好很多了,今天出来走走,谢谢叔叔伯伯和婶婶们关心。”
等姑侄俩走远,社员们咂吧了下嘴,觉得顾夷嘉好像有些不同了。
“顾老大家这小闺女,看着好像精神不少,以前和她说话时,她都是病恹恹的,声音也细细的,有气无力。”
刚才那声音虽不能说中气十足,也有几分力气,整个人看着落落大方,那张脸在阳光下,瓷白剔透,说不出的好看。
其他人也点头,都能感觉到顾夷嘉的变化。
“或许是她的身体确实好一些了吧,人这身体一好,心情也会变好。”
“要是这样就好啦,明城两口子也不必总是为她担心,怕她什么时候就……”
来到黄奶奶家,发现家里只有黄奶奶一人。
黄奶奶正在晾晒刚摘回来的黄瓜,准备腌酸黄瓜,做好能吃上一整年。
院子里的空地上,摆着好几个簸箕,上面还晒着切开的黄瓜条和一些豆角,豆角可以做成酸豆角,也可以晒干储存到冬天吃,另有一番风味。
南方的冬天从来不缺新鲜的蔬菜,他们反而不爱吃干菜。
看到两人,黄奶奶笑呵呵地招呼她们进来。
黄奶奶慈祥和善,村里很多人都喜欢她、敬重她,谁有困难,她都会力所能及地搭把手。
宝山和宝花兄妹俩也很喜欢黄奶奶,有时候陈艾芳要带小姑子去医院,都会将他们寄放在黄奶奶家。
当年顾夷嘉出生时,弱得像只小猫儿似的,哭声几不可闻,又没有亲妈照顾,眼看活不成,还是黄奶奶不忍心,将她抱回家里,让家里在喂奶的儿媳妇喂了大半个月的奶,同时教当时已经十岁的顾明城怎么照顾一个小婴儿。
顾夷嘉能活下来,黄奶奶有大半的功劳。
是以两家的关系十分亲厚,顾明城兄妹俩都将她当亲奶奶般敬重。
顾夷嘉坐下来,将伞收起,问道:“黄奶奶,萍萍姐在家吗?”
“萍萍今儿去县城,说是市里派了农学教授下来教人如何给庄稼防虫治病,队里有名额,让她去和教授们学习呢,还没回来。”黄奶奶给顾夷嘉倒了一杯水,“嘉嘉身体怎么样?”
“黄奶奶放心,已经好多了。”顾夷嘉抬脸朝她笑。
虽然长着一副天仙的脸,不笑时不食人间烟火,但笑起来更是如明媚春光,整个世界都变得亮堂。
黄奶奶十分欢喜,发现她现在变得精神许多,暗暗点头。
知道黄萍萍不在,顾夷嘉没有久坐,以免打扰人家干活,让黄奶奶告诉黄萍萍,等她有空,让她来自己家一趟。
黄奶奶问有什么事,得知是孙女曾经拜托顾夷嘉做衣服,不禁嗔怪道:“你的身体不好,可不能累着,萍萍的衣服多着呢,少一件也没事。”
顾夷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萍萍姐也有付做衣服的钱的。”
“这是应该的,哪个裁缝给人做衣服不收钱?你心地好,只收一半钱,萍萍说找你做的衣服又好看又便宜。”
顾夷嘉:“萍萍姐是个大忙人,时常代表咱们公社到县城学习做事,要穿得体面漂亮一些。”
这话听得舒心,黄奶奶眉眼都是笑。
离开黄奶奶家,顾夷嘉没去哪里,撑着伞回家。
刚到家门口附近,便见顾三婶站在树荫下,和一个身材丰腴的中年妇女说话。
这中年妇女身上的衣服整齐体面,不像是乡下人,身材还如此丰腴,便知平时吃得好。如今是七三年,要知道这年头,没有多少人能吃得胖,放眼望去,瘦的人是常态。
看到她们,两人都看过来,那中年妇女上上下下地打量顾夷嘉,像是在卖猪肉称斤论两似的,让人心里不舒服。
顾夷嘉淡淡地看了一眼,敛下眼睑。
“嘉嘉,你这是去哪里了?”顾三婶问道,“你的身体好啦?”
顾夷嘉随意地应一声,没理她们,带着宝花回家。
等姑侄俩进了门,那中年妇女说道:“这顾家的小闺女长得可真好看,那派头就像城里人似的,怨不得姜主任这么费尽心思要娶她呢。”
顾三婶勉强地笑了下。
上次被陈艾芳找上门后,她心里发悚,也不敢去找顾夷嘉。
偏偏这媒人还来找她,问她有没有说服顾夷嘉,姜主任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将婚事定下来。
媒人是县城的人,人称王姑,经她手撮合的男男女女不少,是县城里出了名的厉害媒人,想要找对象的年轻男女都会找她帮忙牵线。
王姑其实很是看不上这些乡下的姑娘,但姜进望找上自己,还答应给她一笔不菲的谢媒钱,她当然舍不得推开,对这事非常上心。
但顾夷嘉那嫂子太厉害了,不是个好相与的,如果她当面拒绝,让姜进望下不了台面,只怕这位姜主任心情不好,继而迁怒上自己。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顾夷嘉自己愿意。
王姑问:“这顾家的小闺女还没松口?”
“她这段时间都在养身体,连门都不出,我也不好冒然上门。”顾三婶解释道。
她舍不得那三十块,也不敢惹陈艾芳这母老虎,心里不是不急的。
王姑说:“你还是快一点,姜主任那边催着呢。”今儿她会过来,也是被姜进望催得不行,只好过来问问。
顾三婶勉强地应一声。
等顾三婶送走王姑,扭头一看,就见陈艾芳家门口探着一个小脑袋,不禁嘴角一抽。
这死丫头小小年纪的,心眼多得像筛子,如果不是有这死丫头一直杵着,她早就说服顾夷嘉了。
宝花却不怕她,朝她笑了笑,缩回脑袋。
她哒哒哒地跑去找小姑姑,“三婶婆和那胖胖的大婶不知道说什么,一直盯着咱们家呢!小姑姑,我觉得她们一定在打什么坏主意。”
顾夷嘉摸了摸她的脑袋,笑而不语。
这段时间,因她在家养身体,除了出院那几日,有亲朋好友过来看她外,后来便没有人再登门,怕打扰到她休息。
顾三婶也没有再上门。
顾夷嘉心里明白,应该是上次嫂子陈艾芳去找顾三婶时说了什么,将她吓住了,导致她这段时间不敢再过来。
虽然她没来,不过顾夷嘉知道,顾三婶还憋着劲儿呢,按照剧情的发展,很快她就会展开行动,届时不仅是她,整个顾家都会行动起来。
姜进望的条件在乡下人眼里,实在太好了,能将闺女嫁给他,谁不愿意?
顾家也愿意。
原主虽然被养得天真单纯,但因身体的原因,性格比较敏感。
从小到大,她听了不少闲言碎语,一直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兄嫂,心里十分愧疚。甚至她的身体这么差,也有可能是因为满怀愧疚,心里一直积着事,心情不好,身体哪里能好?
顾家人这一闹腾,原主只会觉得是自己连累兄嫂,傻乎乎地想躲开姜进望……
想到这里,顾夷嘉觉得,摆烂之前,麻烦也要解决。
在解决麻烦之余,还是要每天过得开开心心的。
说不定她的心情一好,这身体也好一些呢?她可不想真的一直这么病歪歪的,哪天一个不小心死了。
黄萍萍有一张苹果似的圆脸,是典型的南方姑娘,个头娇小。
看到她,顾夷嘉脑子里已经想到什么样的衣服适合她,能扬长避短,更衬她的身材。
“嘉嘉,我也想要一条顾明月穿的连衣裙,你能做吗?”黄萍萍问,满脸期盼,“前阵子,顾明月穿的那身的确良连衣裙真好看啊,听说是她在城里的那大姨给她买的,每次看她穿去上班,我们都很羡慕呢。”
不仅是黄萍萍羡慕,村里的很多姑娘都羡慕。
大概是想和顾夷嘉兄妹较劲,于晓兰养女儿时也是十分用心,借钱都要让顾明月去读高中。
顾明月高中毕业后,经由城里的大姨帮忙,成为县城的纺织厂的临时工。
虽然只是临时工,仍是让很多人羡慕,那可是县城的工作,不仅有工资和票,还体体面面的,比在乡下干农活好多了。
自从去城里工作后,顾明月穿着打扮越来越像城里人,甚至还戴起手表。
不过,顾明月能如此,也多亏有一个城里的大姨。
她那大姨没有女儿,只有两个儿子,十分稀罕顾明月,加上两个儿子都是厂里的工人,丈夫是机械厂的四级钳工,生活比于晓兰这妹妹要好多了。
顾夷嘉点头,“能做!不过有些地方要改一改,更能衬合你的身材,让你看起来更可爱。”
黄萍萍听到这话,不禁脸红了。
她平时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也是个干练的姑娘,当一个大美人扬起一张漂亮的脸蛋儿,说她可爱时,是个人都受不住。
“嘉嘉,你说什么呀……”
“我说的是事实啊。”顾夷嘉拿起布查看,“萍萍姐确实长得可爱,穿裙子更好看!宝花,是不是?”
宝花点头,大声说:“是的,萍萍姨最可爱了。”
黄萍萍心花怒放,搂住宝花揉了揉,这小嘴巴真甜。
送走黄萍萍,顾夷嘉就抱着布进了放缝纫机的房间。
这房间里放了一些杂物,被当作工作间,原主经常在这里做衣服,家里人的衣服都是她亲手做的,就连部队里的兄长的休闲服,也是她做的。
顾夷嘉一边裁布,一边想着昨天翻出来的几张布票,夏天到了,天气越来越热,应该要给家里人做件夏衣,也给部队里的兄长做一件。
晚上,陈艾芳母子俩回来,顾夷嘉便和他们说这事。
宝花宝山并没有因为要做新衣服高兴,而是先问道:“小姑姑,会不会太累?”他们都担心小姑姑做衣服会累着自己。
陈艾芳道:“你好好休息,衣服的事不急,我们都还有穿的。”
若不是怕小姑子一直待在家里无聊,连让她做衣服的事她都想阻止,就怕累到她,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更不用说小姑子这次中暑的反应太大,吓到她了,小姑子的身体现在还没养回来。
顾夷嘉笑道:“你们放心,我现在好多了,做件衣服没问题的,也不能天天都无所事事,不然都无聊出病来。”
见母子三人动摇,她再接再厉:“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会适可而止,不会累到自己的。”
好说歹说,陈艾芳终于没再说什么。
顾夷嘉又说:“还有,我想去供销社那边买些布。”
陈艾芳先是蹙眉,“等周末吧,我和你一起去,正好也给你哥寄信。”
“好的。”顾夷嘉知道她不放心,并没有拒绝。
宝花忙道:“妈妈,我也要给爸爸写信,这次不和哥哥一起写。”
因为她年纪小,识字不多,以前写信都是跟着哥哥一起写的。
宝山看她,十分有优越感地说:“不和我一起写,你会写字吗?你都没认识多少字。”
宝花叉腰,大声道:“我不认识字,可以用拼音代替,拼音不行,还可以画画。”
“哟,你还会画画?”陈艾芳稀奇地说。
这乡下会画画的人很少,就连学校里的老师也没怎么教绘画,因为没必要。
宝花得意地说:“小姑姑有教我,小姑姑画的小动物和花花草草可好看了!”
最近小姑姑有教她画画,画的小动物非常好看,宝花很喜欢。她觉得小姑姑好厉害啊,好像什么都会,读书好,做衣服好看,还会画画……
被母子三人注视的顾夷嘉很淡定。
她正在喝调理身体的药,慢吞吞地说:“宝花很聪明,画得挺好的。”
宝花神气地仰起脸,鼻孔都快要朝天,宝山伸手过去,故作要插她的鼻孔,吓得小姑娘赶紧捂住鼻子,然后挥着拳头愤怒地追着哥哥打。
一时间,整个屋子都是欢快的笑声。
转眼就到周末,一大早,陈艾芳就起床做早餐。
早餐是红薯粥,里面白粥和红薯各半,还有一碟酱腌黄瓜,酸酸脆脆的,十分配粥。
天气实在热,早上喝碗粥最适合不过。
顾夷嘉面前还有一碗蒸蛋,她吃了一半,剩下一半分给宝山和宝花。
兄妹俩都拒绝,不过被她笑眯眯地盯着半晌,默默地低头分吃。
也不知道怎么的,最近小姑姑看起来好像活泼了不少,也变得难缠起来,有时候不顺着她的意,她就默默地盯着人,盯得人顺着她的心意来行事。
当然,兄妹俩其实心里也是高兴的。
小姑姑变活泼了,也精神了,证明她的身体应该正在转好吧?
陈艾芳看在眼里,没有说什么。
虽然吃食上尽量偏着小姑子,但小姑子确实是个招人疼的,从来不会吃独食,加上她的食量小,总会分一半给两个孩子。
吃过早餐后,让两个孩子在家里好好地待着,答应给他们买水果糖,陈艾芳便带着小姑子出门。
她蹬着自行车,载着顾夷嘉去县城。
到了县城,太阳已经高挂在天空,火辣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