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绚烂夺目的红玫瑰。
画面在瞬间发生变化, 一朵又一朵玫瑰花占据屏幕, 它们尽情绽放,火红的花瓣铺满单调的视野, 就仿佛烈火在燃烧,姜婵的眼睛被烧得通红,她紧紧盯着,生怕错眼就再也看不到,她往前走了几步,屏幕的花增多,再增多,多到仿佛要漫出来,要堆到她的脚底,要铺满她的身体……
这是屏幕出现故障了吗?姜婵第一时间就否定了这个猜测。造景室的设备采用的都是最顶级的配件,况且这是皇家的机器,目前为止,除却银甲根本没有人有能力攻陷王室的密码、操控王室的机器。
可是如果这是银甲弄出来的,那他在哪里,他还好吗,他怎么不来找自己?晶莹泪珠一颗一颗地由她的眼眶掉落,她的眼睛红通通的,像只委屈的兔子,她张张嘴,又怕惊扰到屏幕里那些看起来娇弱的玫瑰花。
“银甲……”
姜婵希望是他,如果不是他,眼前看到的只是她的幻觉,那她宁愿永远都不要醒来。
银甲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毫不夸张地说,若她的世界是灰暗,银甲就是那抹永恒不逝的日光,她本该追随着日光陨落,但她不能让姐姐孤独地留在颓败的急需新生的机械城,她故作坚强,却每日被痛苦拢罩。
“银甲,银甲,银甲……”
耳畔响起滋滋的电流声,姜婵哭着问是银甲吗,屏幕里没有给出任何回答,只是一朵朵的玫瑰花在绽放,绚丽的玫瑰花化作漫天花雨坠落,柔软的花瓣仿佛银甲的掌心,隔着冰凉的屏幕触碰她的脸庞。
姜婵将脸贴住屏幕,呈蜷缩的姿势,哭着闭上眼睛。
姜婵再次醒来的时候,躺在床上,明见月坐在旁边,处理政务,察觉到姜婵的动静,明见月丢下手里的工作,询问道:“哪里不舒服?你终于醒了,想吃点什么,我让保姆端进来。”
姜婵:“……我不饿。”声音有气无力的。
明见月叹口气,俯身摸摸她的额头,“是姐姐没有察觉到你的情绪,银甲对你很重要是吗?”
姜婵的眼睛猛地亮起来,“姐姐,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挣扎着坐起来,牵住明见月的手,满脸都是期盼。
明见月:“星星,不是姐姐故意隐瞒你。银甲当时被毁坏,我们连他的零件都没有找到,后来鲲在废墟里发现了银甲的记忆芯片,我们带回来,想要重新塑造一只机器人,但银甲毕竟是父亲制造的,我们怕做出来的差距太大,目前还在研究中,如果早点告诉你,你会太过期待,到时候反而失望……”
姜婵认真地听着,听到记忆芯片的时候,整颗心脏都提起来,她怕再造出来的机器人不是银甲,只是一具拥有记忆的新机器人,但是那只机器人还没有制造出来,造景室里就出现了玫瑰花,只有银甲能够做到,它就是银甲,银甲还存在着……
姜婵喜极而泣,抱住明见月,明见月抬手,摸摸她的头发,问道:“现在能好好吃饭了吗?”
姜婵:“嗯,姐姐,你让机器保姆进来吧。”
机器保姆的胸前的显示屏播放出最新的菜单,姜婵随便挑选了几样,明见月离开后,她立刻打开所有的电子设备,就连机器保姆也没有让它离开。
她静静地等待着,设备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姜婵试探地喊银甲的名字,还是没有变化。然而就在她即将失望的时候,那只崭新的机器保姆突然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仿佛内部的电路正在燃烧,空气隐隐弥漫着焦灼的气息。
“……银甲?”
机器保姆沉默地站在她的面前,身体内部持续性地发出滋啦的声音,姜婵的声音传到它的感受器,机器人用缓慢且明显故障的声音道:“……见星小姐……请……请问您有什么需求……吗?”
姜婵困惑,围着机器人转了两圈,无论她说什么,机器人只重复刚才说的那句话,姜婵断定它是出现了故障,失望之余,还是免不了期待银甲,她把机器保姆送去维修,生活虽然日复一日,但姜婵明显有了精气神。
明见月以为是她送来的新机器人的缘故,实际上,确实有新机器人的功劳,但也不完全是因为它。
姜婵是后知后觉到不对劲的地方,围绕在她身边的机器人总是隔三差五地出现矛盾,就在几天前,有只机器人突然用修建花枝的剪子剪断了它的右臂。
这本来是一只修剪花园的园艺机器人,有两把长长的剪刀,每天早上会把新鲜的花枝送到姜婵的屋子里,机器人的行为是有程序事先设定好的,出错率极低,而这只从机器人中脱颖而出被用于王室花园的机器人,突然剪断它自己的胳膊,其行为不亚于一只按时接种疫苗的温驯的猫咪突然狂犬发作。
起初,姜婵并不在意。但是越来越多的这样的事情发生,就比如明见月新送的这只机器人。
鲲不愧是喻南华的徒弟,他造出的新机器人和银甲高度相似,有些时候,姜婵竟有种银甲就在身边的错觉,但这仅仅是错觉。因为新机器人的行为和很久之前的银甲的行为模式高度相似,银甲内部程序激活后,就变成有他自己独立思维的机器人,这是目前的机械城没有办法达到的水平。
银甲是独一无二的,是不能够被取代的。姜婵会极力避免和新机器人的相处,因为那总是会让她沉浸在和银甲的记忆中,但有些必须要帮忙的事情,新机器人就会待在她的身边。
就是那一天,姜婵在新机器人的陪伴下,到研究院附近,本是想着近距离地感知银甲,因为鲲就在里面,研究院是锻造机器人的地方,但还没等她靠近,身边的新机器人就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姜婵本能地后退,眼睁睁地看着新机器人躲过保安,姜婵追在后面,命令新机器人回来,但是新机器人没有反应,然后它就栽进了熔炉。
“……”
姜婵很无奈,鲲闻声赶来,“这是怎么回事?”
姜婵抿唇,盯着只剩下碎金属的位置,若有所思道:“具体我也不是很明白,银甲的身体还没有制造好吗?你实话告诉我,他到底怎么样,还能不能修复好?”
鲲面露为难。
他最近因为银甲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按理来说,他是目前最厉害的机械师,况且他曾经给银甲重塑过躯体,他制造出的机器身体应该是最适合的,可是新机器身体无论怎么修改,都无法激活陷入休眠的银甲。
还有一种可能,记忆芯片遭到破坏,已经形同烂铁。可是这样的话他不敢跟姜婵说出来,他不分昼夜的研究喻南华的笔记,然而就在昨天,当宝贝储藏的记忆芯片竟然凭空消失,不仅如此,就连研究院都遭到盗窃,损失了数量极多的昂贵材料,到底是谁有能力毫无破绽地闯进来?
难道是路易斯的残留势力?可是不可能啊,路易斯的人都是一堆废柴,他们根本就没有这样的能力……
鲲最后还是把实话告诉姜婵,他小心翼翼地观察姜婵的表情,姜婵很平静,得到消息后和鲲告别,离开研究院,站在日光下,姜婵眯起眼睛回顾此前的经历,平直的嘴角微微翘了翘,她不知道银甲到底存着怎样的心思,但只要知道他还在自己的身边,她就觉得安心。
从那天后,姜婵每天早晨睁开眼睛,枕畔会放着一朵精致美丽的机械花,她在刷视频的时候,屏幕会突然绽放玫瑰花雨,有时又会出现波浪汹涌的海洋、金光弥漫的雪山,姜婵走在街道上,无时无刻感到一股被窥视的视线,她觉得银甲肯定有自己的苦衷,可是他为什么不能来到自己的身边呢?
姜婵想不明白。
但她在认真地回归正常的生活,只要银甲还在自己的身边,她就仿佛重新有了血肉的木偶。
姜婵的身份并没有暴露,皇家学院的人都不知道身边的同学就是月女王的亲妹。
假期结束,姜婵由机械保姆的陪伴下来到班级,她安静地坐在座位上查看学习资料,班级里只有十几个人,教室很空,没多久,课堂的机器助教带领着新同学来到讲台。
“同学们早上好!”机械音刻意营造出欢欣雀跃的口吻。
“这是我们的新同学,请你介绍一下自己,以后我们就是一个大家庭,希望大家互帮互助、共同进步!”
机器助教缓慢地移开,露出旁边的新同学。
姜婵礼貌地抬头,注视着他。
新同学的样貌很优越,就像是最优秀的建模师按照人体比例一比一建造出来的绝美男体,宽阔的肩膀裹在笔挺的灰黑色西装服里,扣起的扣子勾勒出窄瘦的腰腹,往下是修长的双腿,他的皮肤偏白,有种终日不见日光的清瘦感,但他的眉眼却很俊朗,第一眼就好像皑皑雪山的一抹净雪,再看,就仿佛被春风拂过的水面,荡漾着温暖柔和的气息。
姜婵微微愣住,直直地盯着新同学,像她这样的人不在少数,同学们都看呆了,就好像被新同学摄取了心魂。
其实这是很不合理的。
人的审美是不一样的,况且教室的位置分布不同,看到的角度不同,正常的人的样貌总是有缺陷,但是新同学却像是精心捏造的五官,骨骼都仿佛刻意雕琢过,每个部分都完美的过分,要说唯一的缺点,就是在其他人看来,新同学过于冷峻,不像是真人,很像漫画里跑出来的,虽然很完美,但总有种完美过头的违和感。
“我是念星辰,很高兴见到你。”他的声音同样动听,和他的长相有些不符,他的声音很温柔,声线柔和,带着股仿佛刻意处理过的沙哑感,莫名增添了几分磁性。
大家都被他的长相迷惑,等回忆他的话的时候,纷纷怀疑是自己空耳了,很高兴见到你?你?难道不应该是你们吗?新同学看起来很镇静,他是绝对不可能说错的,那就是他们听漏了字,大家挺直腰板,希望助教能够将新同学分配到自己的身边。
无关男女,新同学看起来就是那种学习特别好的人,浑身散发着学霸的气息,谁都想要他做自己的同桌,毕竟是对自己的学业有帮助的事。
若说这里面唯一觉得怪异的,就是姜婵。
她很确定,新同学没有漏字,他故意那样说的。他的眼睛很漂亮,黑色的眼珠仿佛晶莹剔透的宝石,他的眼神很温柔,就像一朵柔软的花瓣落到她的身上,然后就再也离不开了,他微微扯着唇角,弧度像是经过精心策划的,露出八颗白皙整洁的牙齿,他缓慢地走下讲台。
他的身高很高,姜婵仰着头,目测他有将近一米九,他停在她的身边,语气更加温柔。
“请问可以坐在你的身边吗?”念星辰问道。
姜婵的手指紧紧攥起来,那股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她的感觉没有错,他是故意那样说的,他的眼睛,他的动作,他的语气,都是故意的,他只告诉她——
很高兴见到你。
姜婵:“……可以。”
她紧张起来,侧目看向身旁的新同学,新同学朝着她露出标准的笑容。
“我是念星辰。”
姜婵将手递过去,轻轻一握,内心虽然疑惑,但表面还是很镇静的,“我是姜婵。”
“姜婵,姜婵……”念星辰眉眼专注,“非常好听的名字。”
“……谢谢,你的名字也很有意思,很有意境的名字。”
念星辰发出一阵轻微的低缓的笑声,毫不客气地接纳姜婵的夸奖。
新同学的到来只溅起微弱的水花, 很快就像是沉入海中的雨滴再泛不起涟漪。
按理来说这是不应该的。
无论是念星辰的穿着还是言辞,都展现出豪贵的家世和优秀的教养,贵族学校是一个小型的微缩社会, 如果家里有钱有权会得到追捧和奉承, 一个人的样貌同样是另类的被追捧的资源。念星辰却像是凭空消失一样,学院里没有关于他的风声,就连老师的眼里都仿佛看不见他。
姜婵有股没来由的怨愤和郁闷, 起初她的心情很平和,念星辰主动做她的同桌, 做实了心底的猜测,无端的欣喜让她耐心等待着他的解释,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每天每天只是静静地坐在她的身边,倒好像是姜婵的猜测全部错误。
姜婵越想越郁闷, 窗外的凉风吹来,她微微缩了缩, 垂首趴在课桌。
班级的同学大都回家了,教室寂静得落针可闻,慢慢地,耳边只有心脏怦怦的声响,就在她的旁边,念星辰沉默地坐在那里, 忽然, 椅子被推开的声音响起, 念星辰背对着姜婵朝着教室门口走去。
念星辰的背影很高大, 健硕得仿佛一座沉默的高山,但是他还是不如银甲有安全感, 姜婵默默比较,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底那丝微弱的期待逐渐破碎,就在她泪眼朦胧,即将克制不住情绪的时候,渐远的脚步声骤然靠近。
“喝点水吧。”
兑好的温水递到姜婵的面前,姜婵愣愣抬眼,念星辰满脸温柔,保持着礼貌性的笑容注视着她。
但是——
男生温柔的表情仿佛一副焊牢的面具,不论他表现的多么温柔,他眼底那抹熟悉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情绪仿佛檐下冰棱,尖锐地刺到她的胸腔,让她再次感受到惊慌无措。
她想,如果他只是普通的同学,她会产生如此复杂的感情吗?那股只有在面对银甲的示爱时才会感到不知所措又惊慌欣喜的情绪,会出现在仅仅是普通同学的人的身上吗?
姜婵没有喝那杯水,她转身就离开了教室,念星辰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路过繁华街道,就在姜婵险些和行人撞上的时候,念星辰急步上前拽住她的胳膊,“走路不要低头,要注意不要磕倒碰到。”
姜婵抽回胳膊:“谢谢,”她仰头看向面前的男生,精致的五官,温柔的眉眼,轮廓有股似曾相识的感觉,很像她经常看的漫画的人物,姜婵眯起眼睛,某些角度念星辰和季荣有些相似……
她甩开脑海里涌现的怪异的念头,冷着脸道:“你和我顺路吗?请不要再跟着我。”
闷头朝前走。
念星辰安静地站在原地,等姜婵走出几步后,仿佛没听见她的话,继续跟在她的身后。
姜婵不知道怎么走到了曾经的贫民窟,就是她居住的居民区,这里仍然是废墟,机械城虽然在明见月的治理下逐渐好转,但路易斯统治期间的弊端太多,非一时之力能够扭转的。
街道两旁卧着醉汉,有些茫然不知今日目光呆呆,有些面露凶狠仿佛待食的饿狼,有些则面露垂涎紧盯着姜婵露在外面的白皙皮肤……
姜婵微微停步,耳畔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提起的心渐渐放下,她继续朝前走,从前的街道消失不见,楼房在爆炸后沦为废墟,脚底是杂乱的废屑,就在她准备继续前进的时候,脚腕突然被缠住。
她垂头一看,是蜘蛛型清洁机器人的肢体,漆黑的蜘蛛腿般的东西栓住她的脚腕,麻意直击脑顶,姜婵浑身僵硬,倒不是多害怕这种东西,而是这东西很脏,在废墟里不知道混了多久,表面沾着黏腻的酒液,只是触碰到她的脚腕,但那股令人作呕的气息却直接钻进她的鼻息。
这种恶心的感觉没有持续很久,在周围的醉汉因目睹她的窘态发出恶劣的笑声的时候,攀附在她脚腕的机械腿仿佛炸开的鞭炮,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瘫软在地面。
姜婵跺跺脚,将脚腕沾上的脏东西震掉,转身看向后面,念星辰依旧维持着温柔的笑容,此刻再看,笑容有些虚假,他额头隐隐有青筋暴出来,微扬的嘴角略显僵硬,显然笑得不是很真心。
他说:“这里很危险,请您以后不要独自到附近!”声音波动,但几秒钟后逐渐恢复平稳,他继续道:“女王继位后虽然整改了曾经不合理的法律,机械城的治安得到改善,但是仍有一些地方,比如您此刻待着的位置,在这里没有机械军随时巡逻,您的人身安全不能得到全面的保障,您在他们的眼里是一块肥肉,请您务必注意自己的安全!”
他眉头皱起来,嘴角有瞬间抿起来,整张脸褪去温柔底色,显得冷峻又强势,但仅仅只有一瞬间,他的眉眼柔和起来,嘴角扯出笑容,声线再度平缓,“如果您想要旧地重游,我可以陪伴在您的身边,我可以保护您。”
姜婵抿着嘴角,极力忽略他话里的暗示,攥着拳头呼了一口气,她说不清楚自己的感受,最开始的时候觉得银甲只要平安就好,只要他平安哪怕他不来见自己也没事,可现在看他换了副皮囊,若无其事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姜婵闷着头往前走,她满心的困惑,还有那么点仿佛被抛弃的苦闷,就在有碎石坠落的时候,猝不及防地撞进念星辰的怀里。
“呜……”姜婵的第一感觉竟然是胸膛好软!银甲的躯体是金属的时候,很坚硬,姜婵想要到他怀里躺会儿都需要垫床棉被,但是念星辰的胸膛是和人的身体没有多大的区别,带着股温热的温度,姜婵皱着眉仔细感受了一番。
念星辰没有阻止她,弯腰抱起她,“我送您回家。”
姜婵没有拒绝,感受到难言的心安,在即将到王宫的时候,念星辰将姜婵放下,姜婵看他毫无留恋,顿时难过起来,她跳下他的怀抱,往前走几步,又转身到他面前,逼问道:“你的胳膊怎么回事?”
念星辰眉眼温和:“我的手臂受过重伤,专门定制了可以用作武器的手臂。所以您以后想要去哪里,可以带上我,我能够保护您。”
姜婵紧紧盯着他,“不需要你的保护,”她转身,呼了口气,再次看向他,“还有,我们是普通同学,我既不是你的老师也不是你的长辈,不要称呼我‘您’。”
念星辰温柔的面具有了裂缝,嘴角的僵硬线条都快要掩饰不住,“啊……谢谢您的提醒。”
姜婵回到卧室,越想越郁闷,明明他就在自己身边,为什么不能明说?她搞不懂他心理的想法,趴在床边遥遥望着门口的位置,自然是什么都看不清楚的,但是她有摄像。
屏幕里显示出门口的高大身影,他站成了一座安静的大树,仿佛和夜色融为一体,看到他的身影出现在画面里,而不是在她回到家后就立马离开,姜婵的心情微微好转,她静静看了一会儿,鼻息间骤然传来丝淡淡的臭味,这才想起刚才经历了什么。
姜婵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几只由机械制作的小型玩具爬到她的面前,就在姜婵感到好奇,伸手触碰它们的时候,这群灵活的小玩具骤然变形重组,重组成几朵绽放的机械花。
“……真是搞不懂你在想什么。”姜婵伸出手指戳戳机械花。
犹带湿气的指腹又暖又软,机械花微微颤抖,就仿佛姑娘羞红的脸蛋那样,渐渐地透出粉嫩的颜色。
姜婵的生活被迫充斥着念星辰的身影。
学校期间, 念星辰寸步不离地守在她的身边,姜婵询问过关于念星辰的背景,无论是老师还是助教的回答都是模棱两可的, 他们似乎因为工作的繁忙对这位新同学记忆不清, 就连档案里的家庭住址都是虚假的,更别提家庭成员,显然是系统随机乱填的。
姜婵很想念银甲, 但是她有自己的坚持,她想不明白银甲伪装成念星辰的理由, 难道他不想再做自己的机器保姆,想像普通人那样生活?
可是关键是他就算是在课堂上也没有认真听讲啊!
先不说他本就不需要听课,但他既然伪造了学生的身份,按理来说应该是想体验学生的生活,可他每天做得最多的工作, 就是像从前那样服务她,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但凡她抿抿唇,念星辰就能瞬间捧着杯水递到她的嘴边……
姜婵说不明白此刻的心情,总之很别扭,她一面想要和银甲亲近,一面又因他不肯说破身份感到被抛弃的无力感,她垂头收拾课桌, 闷闷地道:“你别再跟着我了。”
念星辰:“路上不安全, 如果有危险发生的话, 我在您的身边能够保护您。”
姜婵攥着手指, 声音低低的:“真的不用了,我姐姐给我安排了机器人, 我以后每天都由它护送,就不麻烦你了!”故作轻松地吐出最后一句话,姜婵扭头离开。
校门口有只巨型的机器人。
机器人是仿造银甲造出来的,银色的金属躯体,流畅的曲线,和银甲的不同大概就是机器人看起来呆呆的,它扫描到目标人物——姜婵出现后,无感情的机械音夹杂着刻意营造的欣喜的语气道:“检查到您已经来到我的身边,我将陪伴您回家的路途,请您相信我,我是您最忠诚的朋友。”
姜婵小跑到它的面前,微微仰头,露出亲昵的笑容,“好啊。”
念星辰的眼睛逐渐漆黑,巨型机器人的身影因为姜婵的缘故进入视野。
巨型机器人在姜婵的左手边,银色金属臂弯曲半拢在姜婵的后背,远远看起来,像是要将姜婵抱在怀里,这是很亲昵的行为,小主人竟然这样熟练地和机器人走在一起,小主人身边的位置应该是他的、是他的!
他的眼睛越来越黑,隐隐有褪色的迹象,耀眼的红光仿佛破开云雾的日光,渐渐散发出燎原般的火势。
他提步,或许是因为过于愤怒,骨节连接处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他紧紧跟随在姜婵的身后,目光时不时地落向旁边的机器人,模拟出的青筋高高鼓起,伴随着滋啦滋啦的电流声,险些使姜婵旁边的机器人自主开启防御模式。
——只有察觉到危险自主防御模式才会开启。
可是很奇怪,巨型机器人察觉到危险在靠近,可是检测见星小姐的安全状况,却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它是专门为保护见星小姐制造的机器人,见星小姐没有危险,那就是安全。
姜婵知道念星辰就在自己的身后,她和银甲生活了很久,就算她没有机器人敏锐的监察程序,但凭借着对银甲的熟识,她知道他不开心,是的,银甲在很久前就说过她的身边只有有他一个机器人。
可是,那是过去不是吗?是银甲自己要离开的,是他不想再回到她的身边,她有了新的机器人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这样想着,姜婵的底气越来越足,她紧紧攥着掌心,指甲都快要抠进肉里,倏地,她拽住巨型机器人的胳膊。
巨型机器人被姜婵带着前往最近的超市。
念星辰紧随其后。
姜婵无心购物,但她就是不想很快回家,她随便挑了几样拎在手中,准备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念星辰忽然挤开身旁跟随的巨型机器人,声音漠然道:“它怎么不帮您?”
“……啊?”姜婵一时没反应过来。
念星辰指着姜婵手中的东西,“如果您需要的话,请交给我。”他不顾姜婵的意愿,伸手拽住,姜婵下意识地递给他,接住购物袋的念星辰仿佛胜了一局,略显得意地瞥向巨型机器人,声音依旧冰冷,“它不合格,在您购物的时候,它只能呆呆地站在旁边。而且它的能力不如我,如果遇到危险,我相信我能比它更好地保护您……”
姜婵垂眸,“它只是普通的机器人,能够陪伴我回家就够了!”
念星辰沉默,双眼暗沉,紧紧盯着姜婵。
姜婵被他看得很不自在,有股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被捉奸在床了似的!她往巨型机器人身后挪挪,企图挡住念星辰过于压迫的目光,但念星辰直接伸手挡住她的退路,语气似暴雨来临前的天空,黑压压、沉甸甸的,“您很喜欢它?”尾音微微颤抖,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和委屈。
姜婵紧张起来,故作镇静道:“是,是啊。”
挡在她面前的手掌骤然捏住她的腕部,细腻的肌肤仍旧裹不住内里散发的独属于金属的质感,姜婵眼睁睁看着念星辰的手臂一根一根地爆起青筋,青色的脉络完全模拟出人体经络的观感,他的眼睛很红,通红,不知道他是用的什么程序,竟然像是要哭出来,眼底情绪翻涌,就在姜婵皱眉的同时,他的力道骤然减轻,冰凉的声音含着颤音道:“您竟然喜欢它,喜欢一只毫无用处,毫无美感的机器人!您不应该喜欢它,它根本就不配待在您的身边,它连和您说话都做不到,它凭什么……”
“念星辰!”姜婵提高音量,在他逐渐癫狂的视线注视下,将手腕抽出来,冷静地说道:“我们只是普通同学,我的事情你管不到。”
转头对巨型机器人说,“我们离开,你陪我回家。”
巨型机器人回复:“是的,我将是您最忠实的朋友。”
姜婵不再看念星辰,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他的视野。
出去的时候天气不好,像是要下雨,姜婵顺手买了雨伞,走到半途果然开始下雨,她很喜欢走路,因此拒绝明见月提议用车接送,巨型机器人撑着伞走在她的身边,宽大的伞檐垂落连串的雨珠。
击打在地面,阴潮的气息增添了姜婵心底的不安,她微微仰头,天空聚拢着乌云,仿佛她凝散不消的郁闷,巨型机器人贴近她的手臂,将雨伞罩在她的头顶,姜婵本能地感到不好,有股要发生坏事的预感,但她仍旧故作镇静地往前走。
“啪嗒——”
“啪嗒——”
“啪嗒——”
姜婵感到四肢僵麻,那股熟悉的被窥探的视线再次落到她的周身,仿佛被毒虫盯上,阴冷的的感觉伴随着漫天大雨变得更加的阴潮。
念星辰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毫不犹豫地践踏积水,发出擂鼓般的压迫的声音,甚至隐隐有机器重组的咔嚓声,这种声音她只在银甲要重组身体、发动攻击的时候听到过。
等等,发动攻击?
姜婵愣住,脚步变得有些僵硬,就在她准备加快脚步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震耳的碎裂声。
“轰——”
姜婵彻底僵住,头皮炸开。
她侧目,巨型机器人的嘴里发出微弱的求救声音:“察觉到危险攻击,启动保护模式……保护模式启动失败……”它远离姜婵的半边身子破败,金属碎落满地,被溅落的雨水砸进泥地,裸露出的线路因为接触到雨水持续发出滋啦啦的声音,巨型机器人的程序很快紊乱,轰得砸在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