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携手奔到门口,街上竟火光通透,照亮了将军府一角,犹若白昼前至。
方柔心间猛地一坠,步子顿住,下意识握紧了裴昭的手。
她的五指霎时发凉,裴昭察觉到异样,回眸望着她,张开嘴,并无言语。
方柔瞧清楚了府外来人,站在最前端的是何沉,他抱剑而立,脸上没什么表情,那模样一如他誓死效忠的主子。
他见着二人的身影,这便高声道:“奉万岁旨意,帝兄身染恶疾,大宇子民依制禁红白一月,以为贵人祈福。”
方柔与裴昭对视一眼,俱是大惊。
何沉刻意用了粗浅的言语传旨,方柔心底知晓,他为的是让她也在第一时间听明白圣旨所言。
一句万岁,一句帝兄,她已全然明白过来,萧翊竟妄为到这个地步……
裴昭面色沉静,牵起一抹笑:“何侍卫所言之事,裴某没听明白。圣上染疾,又何来旨意?”
何沉抬眸一扫:“沈将军、六部尚书、内阁学士及御史台众臣已请命殿下摄理.朝.政,裴将军,你现在知晓也不迟。”
裴昭脸色一凛。
萧翊居然敢行此逆天之恶,他当即明了,董方入夜时前来传报,皇帝忽发恶疾绝不是巧合,萧翊应当早已有所筹谋。
他按兵不动,沉声:“如此,何侍卫何故领着这么些禁军前来府上?既有圣命,微臣岂会不从。”
何沉冷着嗓子:“云尉大将军裴昭意图谋反,我等奉命,即刻将逆臣捉拿归案,听候发落。”
裴昭闻言怔了怔,他蹙眉,深知来者不善,已悄然伸手按住了身后佩剑。
方柔浑身一僵,她不可置信地看了眼何沉,又回眸望着裴昭,那阵极端的恐惧自心底蔓延开来,她知晓,一切都已晚了。
“何侍卫说笑了,难不成京都如今尚此风流,非得在人新婚前夕作闹一番?”裴昭的手虽已按住剑柄,可面上却仍带着笑。
何沉自腰间摸出一块玉牌,呈于面前,冷声:“逆臣裴昭速速出府领罪,免起无谓争端。”
裴昭的脸色终于变了。
那些禁军见玉牌如面圣旨,皆按刀压上前,黑压压的人马如暗潮涌来,霎时间堵住了去路。
长街灯火透亮,周遭却鸦雀无声,连飞虫走兽也静息那般,不敢在这风高冷月夜擅动。
裴昭冷下脸,剑眉紧蹙:“无妄之罪,若我不从呢?”
何沉静静地看着裴昭,忽而挤出一丝冷笑。
随后他一抬手,自对街高墙之后埋上十数名黑甲弩兵,每个人手中的弩箭都已上弦拉满,利刃在夜色中熠熠生寒,蓄势待发。
“你自然有另一个选择。逆臣裴昭抗旨不从,当场伏诛。”
裴昭剑已出鞘。
他们就这样静静对峙着,彼此都没有打算率先动手,一时剑拔弩张。
在沉默之中,方柔却按下了裴昭的手。
她轻轻摇头,语气里满是绝望:“阿弈,别为了我走到这一步。”
裴昭一怔,转眸望向方柔,她神色凝重,并没有避开他的视线。
“你我都明白的,他只是在报复我。这些天咱们察觉的那些古怪,虽没证据,可并非他不敢明着动手,他只是在故意戏弄,想要咱们在意,想要见我们为此紧张失策。”
方柔一叹:“我们将他想得太弱,将皇帝想得太好了。是我招惹了不该的人,牵连出这些意外,当初若再思虑多些,也必不用连累你。”
裴昭握紧她的手,微微摇头:“别说胡话,是我存了私心,我若早……”
方柔抬手掩住他的嘴,不让他自贬。
“你这样说才是傻子。”她无奈一笑,“我答应你,难不成就没有私心?人活一世彼此有所求再寻常不过,可我知晓,你从来没骗过我。”
“这件事只得由我了结,阿弈,我不愿你背上这样莫须有的罪名。你别担心,萧翊不会杀了我的,我先前那样违逆了他,他憋着火要惩罚我的过错,怎会轻易放过?”
裴昭不由分说地拉紧她的胳膊,阻止她踏出的去势,“小小,别怕。你别去。”
方柔抬手,覆在裴昭的手背,一丝凉意自掌心蔓延,她没躲,只觉得心疼。
“阿弈,你的手好凉,该多穿些衣裳。”
她轻轻搓.,磨着那粗粝的皮肤,这双手曾替她洗衣裳、替她做纸鸢,替她剥虾仁、捏核桃,曾在寒夜里拢着她取暖,动作克制而温柔,曾在她最绝望无助的时刻予以最后的希望。
而今希望破灭了,可她心中是美满的,她与他的回忆虽不多,并不足够,可却每分每秒都欢欣意满。
从没有强势霸道,也没有隐瞒欺骗,裴昭光明磊落,如他的名字那般令人心间生暖。
“我不后悔嫁你,哪怕咱们没成礼,可我心底已当自己是你的妻子,我不能眼见着夫君白白送死。”
她终于挣脱了裴昭的手,他从来也不会强迫她的意愿。
“萧翊是疯子,连皇上也错看了。这件事情怪不得任何人,是我决定与你成婚,是我愿意随你回京,所以走到如今这步,也该是我去面对。”
方柔知道自己不该,可她松了手,红唇轻颤,明明得往前离去,最后却止不住地停了步子,深深叹了一口气,忽然回身抱住了裴昭。
像是濒死的鱼在索取最后一丝生的希望,她用力地呼吸着裴昭身上的味道,希望能将这刻的勇气牢牢记在心里。
在裴昭回拢双臂抱紧她的那一刻,方柔抽身,头也不回地踏出了将军府。
“小小!”他的声音追了出来,人跟到门边,方柔已快步奔下石阶,弩箭统统对准了裴昭,逼得他不得再踏出半步。
方柔冷眼望着何沉:“何侍卫,好久不见。”
何沉垂眸不看她,姿态谦卑:“恕属下愚钝,不知该如何称呼姑娘?”
方柔脸色一僵,心知萧翊从这一刻起,就要她清醒地认识到局面已定。
她咬牙道:“宿丘山方柔,求见殿下。”
何沉这才应了声:“是属下眼拙,未看清楚竟是方姑娘。”
方柔冷声:“让裴昭走。”
何沉俯下身:“此乃殿下口谕,属下不过奉旨办差。若方姑娘有所请求,不若与殿下明言。”
他低垂着头,让了一步,有名小侍卫牵来一匹马,“方姑娘,你知道殿下在哪。”
方柔在何沉的注视下翻身上马, 她坐上马背的那一刻,心中忽然升起一丝古怪的念头。
萧翊知晓她单骑千里逃回丘城,所以今夜逼她回宁王府,她当初怎么逃的, 现下就得怎么走回来。
方柔不敢多想, 在夜色中扬鞭而去。
宁王府落在皇城根, 东正街,离裴昭的将军府不太远。
方柔这一路走得奇慢, 何沉派了一列禁军跟随在后,虽没有催促, 可方柔知晓她耍不得半点小聪明。
宁王府点起通透的大灯笼, 照亮了门外一片石地。
方柔勒住马缰, 这才慢慢发觉她已本能般地开始发抖。
门外府兵目不斜视,在后是按刀待发的禁军,方柔极尽可能地放慢手势,可她知晓这是徒劳。
她终于站到了地上,五指拉紧马缰,她竟察觉自己有些腿软。
方柔深深吸了口气, 平复着心中那阵狂躁的惧意, 咬咬唇, 终于踏进朱门。
她知晓萧翊会在哪里发落她,进了王府一路便朝西辞院去了。
宁王府一如记忆中宽敞华贵, 穿过那熟悉的小花园,湖面幽静,也结了一层冰霜。
方柔从浮桥穿过, 只觉得周身恶寒, 这一去仿佛踏入深渊地.府。
再走过这条小径, 方柔的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住。
她孤零零的身影在夜色下更显无助,皎月如玉,散着无垠的冷意。西辞院的门关着,有道高大挺拔的人影站在匾下,幽暗的月光落在他身上,犹如修..罗临世。
恐惧是人的本能,哪怕事先做足了准备,自以为聚拢莫名的勇气,可人心天性趋利避害,当恐惧足够大,求生就变成下意识地举动。
方柔一步也迈不动了,她知晓她不能停在此处,可她的脚似灌了铅,她下意识想转身逃离,可残存的理智却告诫她不得轻举妄动。
站在她面前的萧翊却极有耐心,这是他天然的优势,也是他承继自母亲血脉里的隐忍和克制。
他享受这一刻的快..意,像是亲眼目睹被捞起的池鱼在做最后的挣扎,被日光照射着,逐渐逐渐失去生气,只得任人宰割。
而在此之前,一切的挣扎和抵抗都是助兴,令人血脉沸腾。
对峙足够久,冷风又吹拂过林子。
萧翊冷声:“过来。”
方柔只犹豫了片刻,捏紧了拳,手指止不住颤抖,却只能提步往前。
每一步都生出撕心裂肺的惧意,哪怕她预先想过萧翊会如何折..磨她,她对他的惧怕是本能而来的,从她逃离京都那一日起,愈加深刻。
萧翊很满意他看到的一切,这只飞出王府的笼中雀最终被捉了回来。不,是她自己飞了回来。
一点一点,慢慢地飞回到他身边,如同当下。
方柔穿着一身清爽简便的素白裙装,适合骑马飞驰,她当日应是同样的打扮,费尽心思逃离京都,逃离他的掌..控。
可一切不过徒劳。
她一步步朝他走来,就像从未离开过,庄子里发生的意外只是虚构。
萧翊伸出手,方柔不敢接、不想接,可还是咬着牙,轻轻攀了上去。
他的掌心温暖宽厚,轻易便包裹住她的五指,于方柔看来却像一把涂满剧毒的匕首,令她止不住地发抖。
萧翊握着她便往院里走,长臂一扬,院门被推开。
西辞院一切如常,屋里竟也点了灯。
他拖着她大步朝里,方柔抵..抗不了,只得尽快跟上免受辛苦。
终于,房门被他一掌挥开,很快地,那去势被压了下去,门“砰”一声关紧,方柔被他抵在了门板上。
她恍惚间想到了在行宫似梦非梦的雪夜,下意识便已明了,那不是梦,是他刻意释放的警告。
他将她视作即将落网的猎物,在她落入陷阱之前尽情玩.弄,拨弄她无知的侥幸。
方柔本能地别开脸,萧翊却在她耳畔冷笑:“你我尚有正事未了,不着急。”
他手劲一松,方柔被去势一带,整个人扑倒在地,萧翊方才甩手用了暗劲,存心要她跪下。
她直起身子,也没有完全跪好,保持不动,眼眸悄悄抬起,却见萧翊独自坐在了那张熟悉的圆桌旁。
他手里掂量把.,玩着一样物件,方柔凝神看了一会儿,瞧不出端倪。
萧翊冷眼一拂,嗓音里竟有丝轻快:“这是本朝玉玺,孤握着此物方才知晓,当皇帝没有母后说得那样坏,将人拿..捏在手里的滋味极好。”
方柔低头不语,如今一切已没有转圜的余地。
皇帝又如何,太后又如何?皆被这只让人宠坏的狼崽子玩..弄于鼓.掌,因这可笑的血脉相连,认不清人皮底下是恶鬼的心。
“起来。”他忽而按下玉玺,冷眸微敛。
方柔只得照做,站起身,他又说:“装哑巴好玩么?”
她咬着唇,从唇缝中挤出一声:“殿……”
“错了。”
方柔深叹,慢慢道:“万岁。”
萧翊眸色一沉,他猛地站起身,伸手拽过方柔扣在怀中,手臂搂着她,刻意压过那一团绵软,非要做些羞辱的举动,强/逼着她坐在他的腿上,一如从前那般。
两道影子瞧着密不可分,可其中一人却止不住地在颤抖。
“看仔细、认清楚,再开口。”他另一手捏着她的脸颊,逼.她转过脸。
桌上搁着两道未加盖的圣旨,笔墨早已干透,应是很久之前便拟好,只待玉玺成命。
一份是赐死,一份是流放,谋逆罪名已成,而这两份圣旨将要处置的都是裴昭。
方柔见着裴昭的名字,先是一怔,随后眼眶不由自主地发酸发疼,泪水溃然决堤,一簇一簇砸在手背上,溅落在萧翊的袖口。
她已很久没再落泪,她差些以为自己不再会有这样哀恸的情绪,直到萧翊将她的美梦拉扯落地。
她面对萧翊这份凛然的气势,竟下意识想要跪下求情,仿佛从前那般,这一刹不为自己,为的是那个无辜的人。
她想说她错了,一切都是她的主意,与任何人也没有干系。
谋逆……她不愿裴昭背上这样的恶名。
她怎会相信萧翊死心了,她编造了那样大的谎言,在他无限风光的大日子背叛了他,他睚眦必报。
方柔的身子还未挪动,萧翊的大掌扣着她的月要,宽厚的手掌抚摸着她的脸,慢慢蹭掉那些泪。
方柔不想在萧翊面前示弱,拼尽了力气忍耐,可当下的泪意怎能休止。
萧翊这回却格外有耐心,他捏着方柔的下颚,逼迫她仰起头,他轻轻地吻上那些泪珠,弄花了她的脸。
最后,他重且狠地咬住她的唇,强势.,入,.侵,方柔尝到一丝微咸,呜咽的机会也不留,直到她差些要喘不上气,萧翊才松开了桎梏。
“殿下。”她刚开口,萧翊掌心的力道加重,眸色染上一分寒意。
方柔无法再同以前那般亲密地称呼他,她痛苦万分,她知晓这都是萧翊对她的惩罚和折.,辱。
她怔望着那道圣旨,赐死二字刺痛了她的眸子。
眼前忽而浮现裴昭的模样,他在云尉营同新兵对招,对方没轻重,裴昭脸上不慎挂了彩,他一点也不恼怒,还嘻嘻哈哈与士兵逗乐,转头见着方柔在旁掩嘴偷笑,竟忽然捂着心口跪地,倒吸了口气,小声朝她说了句,阿柔,疼死我了。
惹得旁人起哄大笑不止,连方柔也止不住笑弯了腰。
为何、为何……
她与裴昭相处之时总是止不住笑意,他换着花样逗她开心,说话办事和风细雨,有一种温柔而强大的魄力,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心。
这些回忆像在无声中予她安宁,她望着裴昭的名字,怔然低语:“阿弈。”
萧翊听得分明,这语调断不是在喊他。
他手里的力道重了几分,捏得方柔低呼出声,萧翊欺,.身向前,鼻息拍在方柔的耳畔,“你身上的味道淡了许多,染了些不好的东西,孤替你清理干净。”
萧翊坐在软榻,方柔被迫低下头,屏风之后只有低低的呜咽,方柔的泪止不住,滑进唇间,令萧翊低叹。
他抚着方柔的脑袋,并不像上回那般顾及她的感受,带着些温柔的安抚话语,令方柔又羞又怨,最后还是勉强接受。
这回只有默不作声的惩罚,萧翊认定这是她自找的,她就该受着。
很久之后,方柔不住地干咳,泪沁出眼角,脸早已红透,因差些窒息而猛喘着。
而这只不过是开始,今夜一切温柔美好荡然无存。
萧翊疯起来不管不顾,每一次都让她有破碎般的痛楚。
方柔知晓求饶没有用,拒绝也是徒劳,只会叫萧翊更生出恼怒来,她不会好受。
她悔恨地落泪,只觉得此夜好漫长。她的嗓子最后彻底肿了起来,方柔羞于回想。
更深露重,她出了好几身汗,屋子里有地龙也不顶用,她盖着萧翊的外袍也止不住那心底生出的寒意。
萧翊却如若无事那般,披衣坐在榻边,金纹白袍松松垮垮,模样说不出的慵懒闲适。
方柔无力地伏在榻里,泪痕隐现,红唇柔亮,但见犹怜。
萧翊站起身,不过几步,又折返回来,两份长折扔到了她面前。
方柔目光空洞地望着皇帛,木然道:“是不是只要我离开裴昭,你就愿意放过他?”
萧翊眸色一冷:“离开?”
方柔抿唇,颤声改口:“我回来王府。”
萧翊仍不应声。
方柔想了很久,声音很低:“我一心待你。”
他终于抽走了一份帛书,方柔听见桌上有声闷响,视线滑落,留在眼前的那份写了赐死二字,心弦总算稍稍宽余。
萧翊重新走回到榻边,方柔连挪动的力气也没有,微睁着眼,见他抬指在她脸颊轻抚。
他心中安宁,发泄了一番之后身与心都抵达无尽的愉悦。
“孤本想亲眼见你着红装喜服,料想那一定极美。可孤等不了那样久,这一夜也不愿再捱,更不愿他人抢先一步,出了纰漏。你只得与孤拜堂成婚,轮不到任何人生出觊觎之心。”
方柔眨了眨眼,不愿开口也无力开口,任他发落。
“阿柔,你还不明白么?只要你真心待孤,你我自然同以前一样。”
他绞着她的长发,丝丝缕缕爱不释手。
那熟悉的淡香萦绕开,是他多少回入梦的美妙滋味。
从今夜之后,他再也不必睹物思人,更不必压制着心中的怒意,要忍耐等待,时刻介怀暗卫是否有疏漏,她是否真踏上了别人的床……
她的身子仍彻彻底底独属于他,心变了,不重要,迟早还会回心转意。
在方柔回到他身边之前,他曾暗自发誓,定要将追究她出逃一事,将所有牵连其中的人事逐一发落,以儆效尤。
可直到这软玉温香在怀,那熟悉的触觉,诱人的淡香回拢于此,在他日夜与她纠.缠过的别院,一切似乎都变回了原本的模样。
于是萧翊心中那根刺,忽然就被拔出来了,甚至连创口也正在迅速愈合。
因他真真切切触摸着方柔的脸,指间挽着她的发,听着她求饶,他此际忽然再不想计较她如何逃离了庄子,有何人参与,又有谁事先知晓。
所有的计较换不回握在手里的真实,而他已将所求找回,旁的事情都可以暂缓,甚至,只要方柔令他消了火气,所有的过错都可以不再追究。
他只想要方柔真正明白,他现在手握玉玺,已是天下之主,先前许多的钳制和无奈都是过去。他若想,甚至能够轻易坐上龙.椅,改弦更张封她做皇后也非难事,他只要她。
萧翊忍不住要提点她,好让她再仔仔细细想透彻,她先前所为都是荒唐。
“孤心中只有你一人,你还要计较什么?”
他自幼见多了后宫嫔妃的尔虞我诈,目睹他的母后如何一步步成为后宫之主,他厌烦那些女人你争我斗,就为了向父皇讨要一些恩宠。
他一直以为方柔与那些女子不同,可先前那场争吵令他恼怒,没想到方柔还是存了要跟沈清清争斗的念头。
正妃侧妃之位只是虚名,得不了真心,哪怕是皇后又如何?她却说不通那般,甚至到最后还想出了逃跑这一招。
而萧翊不会知道,方柔在这一刻竟有丝奇异的感慨。
她想苦笑,发自内心想怜悯萧翊这可怜人。他原来并不懂她,直到现在,原来那些恩怨和争吵,在他看来是她在计较,而这份计较他理解不了,所以他不允许方柔背叛。
在他看来,她就是在背叛他,背叛这段感情。
方柔终于哑着嗓子开口:“萧翊,你我似乎从未好好说过话。”
她的姿态不是求和,也不存摇尾乞怜的低微,她只想认认真真告诉他,这一切的源头。
不指望他回转心意,忽然大彻大悟,因她知晓萧翊从不认为他有错,一切的错都在别人,而方柔只想摘下这无妄罪名。
“不是闲谈逗趣,是说心底话。”方柔的声音很沉静,是萧翊从未见过的,丝毫不带情绪的冷漠,“或许你高高在上惯了,从来不会好好听人把话说完,不带任何傲慢的姿态。”
萧翊沉声叹气,手背的青筋隐现,方柔知晓她又触碰到了他的逆鳞,他窝着火,只怕没那个闲心继续听她说下去,他不会以一种平等的姿态与她好好相处。
向来都是不得忤逆,不得顶撞,哪怕她以这样极端的逃生手段表明了心意,萧翊仍没有意识到,或许方柔也曾有过挣扎,心中也有莫大的哀恸?
也许,她并不是在刹那间便不再爱慕他了。
是因长期积累的失望和难过太满,压得她承受不了这份感情,由此才想逃离。
可萧翊迟迟没说话,方柔倒有些意外,她慢慢掀开眼,见他只是坐在软榻边,手指间仍把,.玩着她的长发,似乎在靠手里的动作分散那阵恼怒。
她一意孤行:“我从未想过要与谁争,于我本心,我只愿夫妻和睦,家宅简单美满,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我与夫君两厢情悦,没有人存着二心,我也不必与人分享这份爱意。”
萧翊的手指忽而一顿,他紧拉着方柔的发,她被扯得起了阵疼,不太重,却能直白地感受到萧翊的不痛快。
“你说的这些,我哪样做不到?”他终于反问了一句,语气里带着强烈的不满和不解。
方柔说到底就是没看透彻,转不过弯,这些他都可以逐一与她说清楚,她不懂朝堂势力此消彼长,却总是抓着这一点不放手。
皇帝需要沈家的势力,沈将军欣然接受利益交换,一早定好了调子,他早知萧翊心不在沈清清身上,可仍义无反顾将女儿推了出来。
沈清清是他手中最不需付出代价的筹码,沈家轻轻松松便可换得皇族的荫庇,得以荣休求份安生,若时运高,说不定他也能成为第二个苏氏门阀。
萧翊早已有了筹备,这些时日也早将沈将军的旧部势力渗透彻底,如今沈氏就是个空架子,那些旧部哪个不想往上爬?前浪老去,后浪争先,朝堂,.党,.争无非如此。
“你以为你做到了么?”方柔哑然失笑,这笑声直闯进萧翊心里,令他怒从心起。
“你已跟沈姑娘成亲,你要专情不二,美满相对的是她,而非第二个女子。”她摇了摇头,终于有一丝力气支撑起身子。
“我不愿破坏她人姻缘,这一切都是你逼我,你将这恶名架在我身上,逼得我非要与沈姑娘作对那般。”
“萧翊,你想过么?这于我来说不公平。”她拢着宽大的衣袍,遮挡了身上的不雅,眸色沉静地望过来,直教萧翊心间震然。
不公平,她竟然当着他的面,将这句话扔了出来。
不再是暗卫毫无波澜的转述,也不是文字书写的冰冷,而是一种失望且看透的姿态,她的语气并非在向他讨要什么,她只是在告诉他,她觉得不公平。
萧翊张了张嘴,在一息间神思震荡,像忽然被洪钟撞了一下,恍惚间刚想要问下去。
可他听见方柔轻轻叹息:“我得圣上赐婚,将要嫁给裴昭,你我本该两不相欠……”
下一瞬,方柔再说不出话来。
萧翊的怒意被瞬间点燃,他原本还能忍着火听她说这些胡话,甚至有一刹那升起了些许念头,想要追问她心底的想法,想要辩解,想要求和,就如同她所要求的那般姿态平等。
直到她说她要嫁人。
她怎敢!
他抬手封了她的穴道,方柔身子一软,栽进了萧翊的怀中,嗓子再发不出声音。
萧翊顺势将她抱了起来,步入内室。
屋里的所有陈设皆没有改变,一层不染,床褥齐整,好似每日每夜仍有人在此起居安眠。
方柔倒下之际,萧翊顺手解了她的穴道。
可不待她说话,萧翊已捂住她的唇:“你这样爱说话,不如说些孤爱听的。”
方柔忽觉一阵闷胀,“记着孤那晚跟你说的。”
他放开手,冰冷的声音落下。
萧翊宣泄着心中的不满,屋外飞雪落下,盖不住方柔的啜泣,她毫无防备,这惩罚比她想象中还要煎熬。
这夜过去, 方柔周.,身已没处能看到地方,萧翊疯起来是不管不顾的。
她先前早已有所领教,只是太久没再这样直白地面对过, 一时间身体和精神都是成倍的折磨。
萧翊不知疲.惫那般, 压着火气, 只等着一朝宣泄。他带她将之前所有的尝.试都重温了一遍,甚至在其中还加了些新的花样, 方柔起先还意识清醒地抵.抗着,不让萧翊顺利遂愿。
可到后来, 她怎能拧得过耐力过人的萧翊。脑子里那根弦最终断了, 萧翊终于心满意足。
她眼眸轻颤, 重得抬不起来,萧翊见她不愿动弹,便独自去了洗沐。
她披盖着他的宽松长袍,月白色的衣衫像被月光印出大片的暗渍。有人推门进来,脚步很轻,方柔下意识地埋头躲进被子里, 心中倍感耻.辱。
那人蹑手蹑脚走到床边, 犹疑了许久, 才低声道:“姑娘,春桃伺候你起.身。”
方柔心底一颤。
她慢慢地掀起眸子, 视线探出去,果真是春桃。
模样没怎么变,不像受过重刑惩罚的人, 几个月不见像又长开了些, 单眼皮轻微下垂, 瞧着格外乖巧讨喜。
她望着方柔,脸色有些不忍:“姑娘,这些日子你还好么?”
方柔一怔,心中泛起疑思,瞧春桃的姿态,似乎已知晓她逃过一回。
她张口,却发现嗓子已完全发不出声音,只得化作低叹。
春桃忙扶她坐起,“姑娘,你莫急,不必与奴说话。”
方柔的意识逐渐清晰起来,她隐约听见浴.房里仍有水声,当下一惊,原来萧翊还没离去。
春桃似瞧出她的惧怕,低声:“殿下才去浴.房不久,吩咐奴随时照看姑娘。”
方柔五指一紧,对她轻轻摇了摇头,很抗拒要与萧翊同.浴。
春桃只得垂下头:“姑娘,奴说了不作数的……”
浴.房的水声忽而变得激.烈不少。
方柔知晓躲不过去,可她已无力从床.上落地,只得一步一挪地在春桃的搀扶下往浴.房走。
人还没走到妆台边,哗啦啦有一阵水珠落地的声响。
萧翊披着件干爽的长袍往外走,在他的袍角飘落的刹那,春桃应时松了手,低低地埋头不敢直视。
方柔双腿一软,还没往下跌,人已被萧翊搂在怀中,大步往后去了。
长袍渐渐染上了湿.意,可一切都不重要了,因萧翊直接把她抱进了水池中,热气不散,方柔有些瞧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