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青颜始终低着头,两人一路回走,她?问道:“尊上还是不愿意见我,是吗?”
灵翰意外看了她?一眼,“故人已经让你见到了,关尊上何事?”
施青颜半晌没?出声,灵翰以为她?还在伤心,正要安慰,却忽然发现她?竟然笑了。
她?一时间觉得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施青颜抬起头看向灵翰,笑得有些苦涩,她?眼中却有着从?未见过的?肯定,“我很早就知道,白?堕如果想要骗我,我是不一定会发现的?。”
灵翰皱眉,似乎还是对她?直呼长老其名感?到不满。
可施青颜却我行我素,丝毫不惧,自?顾自?继续道:“过去了很多?年,我已经完全不熟悉这个世界了,他想要隐瞒什么?简直是易如反掌。”
“所以他如果执意要告诉我山上的?这厮就是白?堕,我也没?有办法。”
“不得无礼。”灵翰生气了,她?松开了手,两人刚刚好过了那座吊桥,“不能对长老不敬。”
施青颜不卑不亢和?她?对视着,嘴角仍然擒着笑意,忽然话锋一转,“我猜真君这么?容忍我,除了尊上的?嘱咐以外,多?少是觉得我有些熟悉的?,对吧。”
灵翰一顿。
“可真君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熟悉?”
施青颜呼出一口气。
远离了结界,风开始自?然转动。
她?突然后退了一步,重新踏上了吊桥,她?伸手抓住了吊桥摇晃的?吊绳。
“因为我们曾经见过的?。”
施青颜逆着月光,阴影从?她?侧面落下,“白?堕让你来帮我,他就该想到我可能会识破你的?身份。”
灵翰被她?说?得晕头转向,“你在讲什么?,我已经警告过你了,你想好好活下去,就管好自?己的?嘴。”
然而她?却充耳不闻,只身站在吊桥上,摇摇欲坠的?吊桥被风吹动,忽然像着魔了一般,提高了声音:“白?堕!”
灵翰吓了一跳,“你别找死!”
“你若是担忧我的?出现会叨扰你现在的?生活,直说?就好,大可不必演这么?一出来推我走!”施青颜声音回荡在山崖里,别说?听力过人的?妖兽,就是低阶修士也能听个一清二楚。
月光下她?发丝飞扬,神色镇定又决绝,边说?边后退,直至站到了吊桥中央。
看起来像是发了疯,又像是不顾一切,“离开这里以后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回来,在我自?己的?世界里,我已经重新找了个男朋友,如果不是意外,我现在已经准备和?他结婚了,我从?来都不会为了你去死!”
“所谓要见你,也不过是一时冲动下情?绪的?错误选择,我已经说?过了,我可以不见你,我只想回去,你有没?有新的?道侣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不在意,也不关心!!”
“所以你来不来见我,我们的?缘分也都止步于此!!”
她?呼出一口气,“就这样吧,我保证我不会再回来了,再见。”
灵翰皱着眉上前左手施法右手抓她?,正准备对她?施法禁言,施青颜却回过头看向她?,目光变得悠远又柔和?,“小?啾,谢谢你。”
灵翰一愣。
她?没?想过对方竟然能叫出自?己这个名字。
她?呼吸陡然急促起来,施法的?手停住,一时间震惊和?愤怒交织,她?有些迷茫和?不解,明明修为远高于施青颜,但竟然完全看不透这个人。
也就是这一瞬间的?怔怔,施青颜忽然切断了吊桥上的?绳子,这条屹立数千年的?吊桥,悠地断裂开,急速下坠而去,桥上的?人更是一点也不怕死,纵深一跃,直直坠入了山谷!
疯了!这人活不久了!
灵翰思绪瞬间被拽回,她?看着山崖被气得火冒金星,只得凌空踏步而化形,长鸣响彻山崖,灰色鹡鸰鸟寻着那坠落的?人影迅速追去,女人身上的?腰带随风摇摆,正当她?的?羽毛要触及对方腰间时,眼前一道黑雾闪过,再看过去时,女人和?黑影都不见了。
在回去的?那些时间里,施青颜经常觉得这些只是自?己的?幻想。
真的?穿越过吗?
看着久违的?纯白?色天花板,这是她?睁开眼后的?第一个想法。
出事当晚她?原以为只是睡着了才穿越的?,可醒来后竟然发现自?己在医院,问了一圈才知道出租车司机不治身亡,这是她?昏迷后的?第三天。
那么?长的?时间,竟然只有三天。
至此以后,那些惊险的?、害怕的?、心动又难过的?瞬间被剪碎,记忆开始模糊。
日复一日,她?在混沌中不解,被记忆覆盖,被自?己的?妄想折磨,已经影响了她?正常的?生活。
这些碎片无孔不入的?侵袭着她?,逼迫着她?,可能是过马路、又或许是上电梯,再甚者是某个不知名的?转角,无数个出乎意料的?瞬间下,碎片会涌入她?的?脑子里,消磨着她?的?回忆。
以至于复工后出了几次错误,原本属于她?的?升职也另属他人,给?她?的?生活造成了翻天覆地的?影响,她?终于受不了了。
施青颜感?到极度不适,她?甚至无法分辨这些是不是只是她?的?一场梦。
她?产生了某些大胆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自?己如此倍受折磨,无非是因为她?忘不掉白?堕,这个可能是虚幻的?人物。
如果她?能重新过去呢.,如果她?能过去,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她?斩断了。
她?已经回来了,万万没?有必要冒险,她?只需好好活下去,这些事情?迟早便会被淡忘。
但人若是这么?理智的?动物就不会被情?感?所支配了。
她?洗了个冷水澡,冻得直哆嗦,也没?有将脑子冻清醒。
她?看着镜中自?己的?脸,真切感?到了害怕,她?恐惧自?己会被这些记忆折磨一生,可矛盾地又舍不得完全忘记,几番纠结下,她?开始着手研究《返璞归真》这本小?说?。
重看了一遍原著后,因为脑子里有了人物的?模样,所以印象重新被固化,她?像着了魔一般四?处搜刮着这本小?说?的?周边衍生产品。
电视剧、歌曲,原著解析,查阅了许多?孟极原型,逐字逐句的?研究着,到了后来甚至可以背出书中段落。
她?不知道这些到底有没?有用,也在犹豫和?迟疑中反复纠结。
直到在回去的?第二年,一个狂风暴雨的?早晨,她?高烧拖着身子去医院看病的?路上晕倒,终于感?受到了熟悉的?疲倦和?炫目,这就是她?日思夜想梦寐以求的?穿越前兆。
这次之后她?被路人和?警察救助了,总归是捡回一条命,在医院住了好几天才熬过去,可同时也让她?察觉到,死亡或许就是穿越的?办法之一。
这无疑是当头棒喝。
死是太过于沉重,悲伤又庄严的?事情?。
你有忘不掉他到了要去死的?地步吗?
你有必要离开这里不顾一切的?去找他吗?
当这几个问题被问出来时,她?就已经得到了答案。
不切实际的?浪漫幻想化为泡影。
她?的?不甘和?委屈被淹没?,一点点败给?了现实。
施青颜看着这一年来她?疯狂收集起来的?各种?资料,苦笑了一声,将这些全部?捡了起来,她?知道,是时候切割了。
而后的?两年里,她?努力拼命地工作,看起来积极地面对生活,竭尽所能地让自?己不去想不去念,
好像回到了从?前。
看起来和?以前一样,也完全不一样。
意外发生在她?回来第三年,夜晚加班回家的?路上,她?遇到了抢劫犯,被抢的?是一个小?女生,抢劫犯是三名大汉,她?冲上去和?歹徒纠缠时,不幸被刺中倒地。
被剧痛和?鲜血包围的?时候,她?紧紧抓住了包里的?原著小?说?,脑子里被压抑了两年的?那可怕想法又生了出来,如果我这样英勇就义了,那是不是就不算自?愿去死了。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施青颜发现自?己躺在不知名的?村落里,浑身是伤,装扮和?举止与周围路过砍柴的?村民格格不入,等她?意识到自?己真的?穿越过来的?那一刻,可以用不可置信和?欣喜若狂来形容她?当时的?心情?。
她?跌跌撞撞才找到了一处小?溪,看清楚了自?己的?脸,竟然是原身,那么?,她?要怎么?样才能找到白?堕呢?
兴奋劲过去以后,她?陷入了迷茫。
施青颜废了好大的?功夫才弄明白?自?己的?所在地以及得到了重要信息,霁月教三个月后要开始十年一次的?修士大选,可她?现在只是个凡人。
凡人要想在三个月里修炼至筑基的?不是没?有,但难度极高,她?也没?有什么?资本。
左思右想,施青颜只得借了猎人家的?镰刀,只身上了村庄附近的?山里,企图绞杀一只妖兽来换取灵石从?而获取到所需物品。
不得不说?她?的?运气算是极好,入山的?第一天就有一只不太聪明的?兔妖撞了过来,虽然兔妖所换灵石微薄,但足以让她?买一套这里的?凡人服饰和?基础凡人筑基修炼法则。
原来和?白?堕在凡间生活的?那段日子里,她?学过不少这个世界的?字,总归是在这时派上了用处,她?被好心的?屠夫夫妇救助,暂住其屋,白?天出去猎杀妖兽卖钱,晚上回来修炼,就这样日复一日,一个月以后,施青颜也算是靠着自?己不太纯熟的?修为赚到了不少的?灵石。
猎人家里有把长剑,据猎人所说?,这剑是准备给?自?己女儿去霁月教参加修士大会所用,不曾想小?女儿十岁那年不幸去世,至此以后猎人家中再未添子女,这把长剑也就一直留了下来,施青颜将所赚灵石的?一半兑换了银两和?猎人夫妇买下了这把长剑,与其作别,踏上了去霁月教的?路途。
有了长剑,她?能绞杀的?妖兽也越来越多?,但她?深知在精不在多?的?道理,也并未贪心,只是刚刚赚够路费便不再继续,累了就找处破庙和?衣而眠,饿了只买最便宜的?吃食,实在渴极便去寻处溪水来饮,就这样风餐露宿,走了快一个月,她?的?终于突破筑基,也终于抵达了天山镇。
修炼到了筑基,自?然就有资格参赛,可报名的?却不能暴露身份,她?左思右想,借用了猎人女儿的?名字,花重金重新买了一套衣服和?一张人|皮面具,顶着顾辞的?身份,去报名了比赛。
也不知是不是她?太久没?有回来,这里的?赛制也都变了,原本的?难点在于比赛,可现在的?难点变成了上山,正当她?思索要怎么?办时,同客栈的?两个人吸引了她?的?注意。
女人太过显眼,她?的?修为和?身段显然已经高出了普通修士,从?她?身上,施青颜感?觉到熟悉的?违和?感?,直到她?知道了女人的?身份——徐芝芝。
与此同时同期的?男人陆源引人注目,则是因为他的?止言行皆不似寻常凡人,要猜中也实属易事。
施青颜这才明白?,原来不只有她?一个人穿越了。
自?从?发现了这二人的?身份,施青颜就开始在暗中观察他们,试图弄懂他们的?穿越的?缘由?,就这样试探着,跟随着,总算是熬到了上山日,她?也是在重新回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三个月,才遇到了第一个老熟人,高逸执。
高逸执看起来修为精进不少,最起码是元婴修士了,已经成为了独当一面的?师兄。
先前从?旁人口中都问不到有魔宫的?信息,甚至几乎都无人知晓有殷情?这个人,现下是遇到了高逸执,她?才总算是能弄清楚是什么?时候了。
可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竟然是剿灭魔宫后的?一千五百年。
一千五百年,太久太久了。
施青颜一直悬着的?心像是落地,又像是被狠狠揪住,她?有些茫然。
这么?久过去,她?无法保证白?堕还在记挂自?己。
她?也确从?徐芝芝和?陆源那里得到了准确答案,他们并不是在原著的?世界里,而是同人文的?世界。
其实回到这里后,施青颜想过一万种?和?白?堕重逢的?情?形,每天都在想,每时每刻都在想。
其中想的?最多?的?就是白?堕已经有了另一半。
说?再见的?是她?,回来的?又是她?,凭什么?要求对方死心塌地守着自?己呢?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接收这样的?白?堕,也不知道这样费尽心机地见他一面到底值不值得,她?陷入了焦虑和?纠结里,开始思索要怎么?样才能重新见上阳礼鸿一面获取更重要的?信息。
好巧不巧,这机会也正是说?来便来,她?被灵翰传召到山巅,晕倒在主殿前时,那双鞋子的?主人给?了她?巨大的?,难以言说?的?熟悉感?,要不是疼晕过去,她?几乎脱口而出白?堕的?名字。
她?想亲口问问,你还记得我吗,你真的?有道侣了吗,是不是已经放下了......
但这些问题在看到对方面容的?那一刻戛然而止,施青颜陷入了某种?怀疑和?焦虑,是阳礼鸿,这人完全不认识她?,她?从?对方口中已经得知了白?堕有道侣的?信息,她?深知这个世界大概率并不是她?原来的?那个地方,再想见到他已经是奢望。
现在的?她?面临两种?情?况,第一,这个白?堕不认识她?,她?去见了也没?有用。
第二,这个世界的?白?堕就是她?认识的?那人,可对方已经放下了她?,重新寻得了新的?伴侣,此时若是过去,不仅是给?对方造成麻烦,同时也是让自?己难堪。
难道你想见到对方像曾经对待自?己那样对待别人吗?
施青颜不愿,她?光是想想那个场景就开始呼吸困难了。
可无数个难熬的?夜里,她?都在思念对方,思念到心痛,思念到难以入眠。
她?担忧自?己离开后的?白?堕会不会走火入魔,会不会滥杀无辜,会不会被修士当成魔妖斩杀,他有没?有好好的?活下去,她?想念对方看向时会发红的?耳朵和?纯情?又温柔的?目光,想念他怀抱的?温度。
实在是,太想,太想,太想他了。
施青颜有些难堪,她?几乎是卑微的?在想要见他一面。
那就见一面吧,她?听见自?己说?。
不管是不是他,我就见一面。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施青颜原本没?想过会出别的?差错。
可人只要说?谎,就会露出破绽。
是什么?时候露出的?破绽呢?
也就是她?在知道灵翰就是鹡鸰的?那一刻。
她?来到这个世界后,遇到的?第一个熟人是高逸执,第二个是阳礼鸿,第三个,竟然是小?啾。
在认出小?啾的?那一瞬间,她?心情?复杂至极,那些不被串联的?线索也都一一角逐了出来。
终于将奇怪的?、被她?遗忘的?熟悉感?找了回来。
谁会让小?啾陪伴自?己?以这种?迂回又婉转的?方式不想让她?知道,实在是过于累赘。
为什么?要这样,是谁要这样,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可施青颜清楚意识到,如果自?己直言不讳指出这些问题,她?必然是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她?又激动又愤怒,害怕自?己暴露了这些信息,只好极力忍耐着,希望用别的?方法找出更多?的?蛛丝马迹,迫切地想要去确认自?己的?猜测。
她?和?小?啾说?了很多?,一直到她?真正见到了“白?堕”。
在和?那个男人对视的?瞬间,她?就清楚的?知道这人不是他。
不管这人是不是属于这个世界,对方都不是她?想见的?那位。
事情?到了这一步,她?终于可以确认了。
开始是高逸执告诉她?,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千五百年,而后阳礼鸿将确认了白?堕已经有了道侣信息透露给?自?己,至此小?啾出场,带她?见上白?堕一面,自?己就会心灰意冷,离开霁月教默默的?开始当一名散修。
这一切都过于顺利,也怪她?一开始就深陷其中,竟然没?有发现各中怪异。
施青颜无法描述出此时此刻的?心情?,她?知道,如果还是和?之前一样用寻常手段,她?是不可能找到白?堕了。
她?产生了某些大胆又孤注一掷的?想法。
站在吊桥中央时,迎面吹来的?冷风贯彻了她?全身,来带这里的?这些时日,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清醒过,她?一字一句——
“离开这里以后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回来,在我自?己的?世界里,我已经重新找了个男朋友,如果不是意外,我现在已经准备和?他结婚了,我从?来都不会为了你去死!”
请让我知道,你听到这些,会不会难过。
“所谓要见你,也不过是一时冲动下情?绪的?错误选择,我已经说?过了,我可以不见你,我只想回去,你有没?有新的?道侣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不在意,也不关心!!”
可我很想你。
“所以你来不来见我,我们的?缘分也都止步于此!!”
如果是你,来找我。
话已至此,坠入山崖时,施青颜心跳如雷,风声在耳畔撕裂,她?衣角飞扬,被狂风恍惚间看见了寻她?而来的?小?啾,几乎是在她?触碰到自?己的?瞬间,她?周围的?风,静止了。
紧接着腰间一紧,她?的?眼前一片温热,随机被纯黑覆盖——
那些难以忘记的?,缠绵的?记忆碎片,再一次重叠,她?生出了和?先前见到山顶那位时截然不同的?怦然心动。
施青颜如鲠在喉,紧紧抿住了唇,那痛苦挣扎放弃的?瞬间,无数被她?否决的?过往,难捱做出的?抉择,终于在此刻得到了最精准的?回应。
她?鼻头酸涩,眼泪抑制不住从?眼角滑落。
赌对了。
她?紧紧抓住了对方的?衣襟,还未开口,就感?觉到了铺天盖地的?疲倦和?困意。
这是要干什么??
还想要骗她?吗?
可事到如今,他难道还觉得自?己猜不到吗?
阳礼鸿才不会管她?的?死活,白?堕才会啊。
她?想要问清楚为什么?不肯见我,困意却阵阵袭来,施青颜哽咽着,怎么?都睁不开眼,她?生气难过着,欣喜欢愉着,却什么?都做不了。
最后只得迷迷糊糊赌气想到,既然这样都不肯承认,那就看看,你到底要做什么?好了。
情爱不值一提, 灵翰说得对,也不对。
爱会被?时?间消磨,记忆停在过往, 只是不会对未来具有威慑力, 但不可能不存在。
施青颜害怕着, 又期待着。
做了好几个长长短短的梦。
在梦里她一会儿和白堕在凡间留恋,一会儿又回到医院里被?朋友探望,甚至还见到了父母。
这些梦没?有关联逻辑, 唯一的共同点, 就是结尾那些人?都不见了,只剩下了她自己。
从噩梦中惊醒的那一刻, 施青颜只觉自己像又死了一次。
眼前一片漆黑,耳边嗡鸣阵阵嘈杂不已, 她被?吵得心烦意乱, 摸索着挣扎起?身,五感?逐渐回收, 眼前光源逼近, 她甩了甩头,耳边的声?音一点点变弱, 四周这才陈设映入眼帘,偌大的主殿里所有呈色皆为雪白,唯一显眼的只有横亘在正中间的这具床榻, 而她正正躺在中间.。
她下意识低头咳嗽了一声?,赫然发现衣服被?换成了和背景融为一体的白。
施青颜抿唇掀开绒锦被?, 没?有鞋子, 只能赤足踏上绵软地绒毯,衣角被?牵住, 她拖着长长裙摆向外走去,越往外走,能看到的摆设也逐渐眼熟起?来,屋外是漫山遍野的山花,和种在殿前的桃树,烟雾缭绕,放眼望去恍若仙境,熟悉又陌生。
她屏住呼吸,眨了眨眼,差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这不可能是当年她和白堕在凡间种的那颗树。
这是她的第一反应,但铺天?盖地的回忆迅速席卷而来。
这不是,可太像了。
这棵树,连开花的角度和花朵的纹理都那么类似,只是看着,好像她就回到了那时?。
她思绪飞散,不由自主踏出主殿,足下草地割得生硬,可架不住她内心澎湃,她忍不住走上前,下意识伸出了手。
指尖刚刚触到树干瞬间,锐利地灵气?瞬间割破了她的皮肤,桃树翁然发出金光,强大气?压迎面?袭来,逼得她后退好几步。
疼痛让人?清醒,施青颜缩回手,指尖血流不止,这伤口看起?来不怎么好愈合,她抬起?头望着这颗大树皱了皱眉。
“你的警觉性还是这么差。”
或许是她太过于专注,又可能是修为差别悬殊,她竟然一点都没?发现后面?来了人?。
这把声?音低沉又冷静,和初时?一样。
施青颜一顿,心头重重一跳,她猛地回过了头。
男人?站在殿前,双手负在身后,素衫轻扬,目光光如炬,静静看着她。
施青颜呼吸窒住,垂下手臂,她感?觉心跳好像有几秒钟停止了跳动?,而后又疯狂开始加速。
她有些炫目地浅浅吸了口气?,大脑迟钝到这时?才开始措词,“为什么救我?”
这话问得就驴头不对马嘴,但男人?却明白她的意思,他沉着低声?:“这不就是你的目的?”
倒也没?错。
可施青颜仍然忍不住明知故问,“我是什么目的?”
“引我出来。”
她盯着对方的眼睛,有些咬牙切齿,连敬语都不说了,“我为什么要引你出来,你不是尊上吗?”
男人?回望着她,目光没?有任何?闪躲,反而变得意味深长,他缓慢地从台阶上踏下,长靴触地瞬间,素色长衫如轻烟转瞬变为纯黑,身量忽而拔高,黑发变长却只是简单束起?。
与?先前在山崖上居高临下同她对望的那人?一样,又完全不一样。
一样只在于这副皮囊,英俊的脸上清楚的写?着冷漠和无谓,不同则是他的目光,满不在乎却带着熟悉,矛盾地映衬出和这样一个浑然天?成的明亮环境格格不入的邪气?。
比起?那个泯然一切的男人?,眼前的他仿佛更加不近人?情,只是这样看着,就足以让人?丧失辨别能力。
施青颜死死盯着他,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感?让她甚至忘记了疼痛,本能地攥紧了掌心,一时?间忘记了本来要说的话,如鲠在喉。
他漫不经心地走下台阶,却远远停在了施青颜能接受的安全范围之外,“我原本以为,你即便是识破了灵翰身份也会明白我的意思。”
什么别有深意的暗示,施青颜在这一刻全忘了忘干净,千万种无法言说的难过如潮水在刹那涌上心头,她只觉难受到想要发泄。
她直挺挺地僵硬站在原地,冷冷看着对方,“不明白。”
不等对方接腔,她忍不住又道:“我怎么会知道你为什么要变成别人?来见我?”
“一千五百年了,你变成了什么样,你在想什么,我怎么会知道?”
她声?音逐渐变高,“既然根本不想和我有交集,何?必又要救我。”
白堕眸光闪闪,一动?未动?。
施青颜自知失言,她既然选择了用?这种方式逼出白堕,就应该想到有更迂回婉转的方式沟通,她应该忍耐。
但若她能扛过这些忍耐,就不会感?到委屈了,她敛眸,控制自己不去看他才能克制住发泄的冲动?。
白堕从头到尾都极其平静,只是等她从情绪失控又勉强平静后才缓缓开口,“一千五百年,多少日夜,你知道吗.?”
“时?间一久,有些事情,就不受控制了。”
施青颜重新?抬眸,眼眶发红。
他神?似乎丝毫没?有被?她影响,“如你所言,我们只是露水情缘,可也正因如此,所以我不会让你死。”
施青颜脸色惨白,感?到很冷,“你明白我想知道的不仅仅是这些。”
男人?却只字不提,望着她,那么冷静,近乎无情,“以我们现在的关系,其他我没?有办法告诉你。”
施青颜一顿。
她看着白堕淡然的模样,突然觉得极其没?意思。
明明已经做好了准备,却仍然在这一瞬间心痛难忍。
她想过那样无数种情形,最不能接受的大概就是这一种。
她执着看着白堕,僵硬着,又特别倔强.。
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没?有了退路,施青颜强迫自己冷静换个方式试探,思忖片刻后听?见自己说:“那好歹相?识一场,既然不能死,那送我回去应该可以吧。”
白堕眼皮动?了动?,“不可。”
“有什么不可,法器在你手里,霁月教在你脚下,堂堂尊上驱动?不了一件法器?”
她语气?不善毫不客气?,话音刚落,白堕便挥了挥手,施青颜手上还在渗血的伤口被?暖光包围,割痕迅速愈合。
她一顿,伤口带来的疼痛被?消退,她的目光有些松动?,可仍然忍着没?有低头。
白堕并不在意她的逼问,“法器由北寒山灵脉滋养,断然不可轻易驱动?。”
人?活在世,有些事不用?说得那样清楚,总归是需要留些脸面?。
他的言外之意如此明显,让人?想不明白都不行。
北寒山重要,霁月教重要,只是她不重要.。
他唯一可以做的,只是以故人?的身份帮她愈合伤口。
如此疏离冷漠又绝情。
虽然已经想到了他态度转变的缘由,可依旧很难让人?不心痛。
施青颜忍耐着呼吸了好几下才堪堪维持表情没?有变化,她哦了一声?,有些嘲讽道:“原来是我不值得。”
“你若是要好好修行或者去凡间当个长寿的凡人?我都可以帮你.....”
“我不想。”
施青颜很粗暴,非常直接打断了白堕,冷冷注视对方,报复性唱反调,“我不想当凡人?也不喜欢修炼。”
白堕也不恼,不咸不淡:“在这里只有这两种选择。”
施青颜抿唇,明知道自己这样和他沟通是讨不到好的,可就是忍不住要占点口头便宜,这可不行,她得冷静。
她低头扯了扯衣摆,遮住露出来圆润光洁的脚背,调整了下站姿,盘算着话题一转,“在这里当修士最少要混到元婴修为日子才会不算太难过,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