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三小 姐的直播间—— by风荷游月
风荷游月  发于:2023年10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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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环摇了摇头,“奴婢方才一直在山下瞧着,不曾看见武安侯世子。”
卫盛兰绞了绞手里的帕子,又瞪一眼金环,道:“既是没瞧见,你回来干什么?等看见追表哥来了,你再来告诉我。”
“这会儿已经快辰时了,奴婢想着……”金环本想说武安侯世子兴许不会来了,但看一眼自家姑娘的脸色,还是乖乖应是下了山。
卫盛兰收回视线,扭头想走,转头瞧见凉亭外站着的卫弥月,怔了怔,旋即无所谓地一笑道:“三姐姐。”
卫弥月本没打算听她们的对话,只不过距离太近,这主仆二人又没有刻意压低自己声音,是以她们的话清晰地传入卫弥月耳中。
卫弥月面上没什么变化,走进凉亭,坐在石凳上方才朝卫盛兰回以一笑道:“四妹妹。”
卫盛兰立在亭子外,想了想,还是淡淡地睨着卫弥月道:“三姐姐应该知道的,我娘亲与武安侯夫人姐妹情深,我自幼便与追表哥和迹表哥感情深厚。”她沉吟道:“我娘亲早早便有将我嫁给追表哥或迹表哥其中一人的打算,只不过我无意迹表哥罢了。今日邀请追表哥来,不过是想借着春日宴同追表哥说一两句话。”
卫弥月撑着脸颊,“四妹妹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婼婼只是想让三姐姐当做没听见方才的话罢了。”卫盛兰看着她,意有所指道:“希望三姐姐不要到处乱说,咱们卫府的姑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婼婼名声受损,只怕三姐姐到时也不好过。”
说着,牵裙走向前头的桃花林。
卫弥月坐在亭中,双手托腮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
她刚才,是被一位十四岁的小孩威胁了吗?
到了辰时,大部分姑娘们的白釉瓶中都采了满满一瓶露水。
书院将露水收走,领着女学生们到后山的听风台去,春日便正式开始。
听风台距离此处不远,依着各位千金们的教程,大抵一刻钟便到了。
卫弥月在路上便打开了直播,这时候才是早上九点,又是周六,大部分人都还没有醒来。直播间刚进来的人不多,卫弥月便将直播间名字改为【欢迎来到三小姐的直播间之春日宴】。
到了听风台,几位平日教琴、棋、书、画的先生已经站在翘角飞檐的八角凉亭前。
第一场比的是“书”,分为上下两场。上场共三轮,每一轮都定一个字,让女学生们写出一句带有这个字的诗句。若是有两人写的诗句一样,那这两人便都要被淘汰。以此类推,三轮结束后留下的人方能进入下场比试的飞花令。书院统共二十四名女学生,一般上场结束后,通常只剩一半人。
第一轮是每人写一句带“春”字的诗句,不拘朝代。书童将纸笔发到每人手中,规定时间是数三十个数。
大多数贵女为了不和旁人一样,绞尽脑汁想一些不太广为人知的诗句。当然,楚先生说了,也可以自己作诗。
卫弥月坐在松树下一块平坦的石头上,歪头想了一会儿,便让兰绘背对着自己蹲在跟前,提笔趴在她背上写道——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须臾,三十个数结束,楚先生让书童将每人写的诗句都收上去。他一一翻看,末了挑选出两张写了同一句诗的纸,让书童将那两张纸上署名的贵女请到一旁的空旷处。
卫弥月有些意外,她写的那句诗其实也挺简单的,没有被淘汰,想必是运气好吧。
第二轮的字是“日”。
卫弥月依旧以兰绘的后背为书案,写道——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书童将纸收上去,楚先生看罢后,又挑出两张重复的诗句,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书童将写了那两句诗的两位贵女也请到了“淘汰区”。
第三轮的字几乎不必猜,果然是春日宴中的“宴”字。
卫弥月等书童将纸发下来,思索了一会儿便写道——
别来清宴上,几度落梁尘。
依旧是三十个数后,书童收纸,放在楚先生面前的黑漆翘头案上。这回共有三对写了同样诗句的人,楚先生将那三句诗一一地念了,分别是“金屋妆成娇侍夜,玉楼宴罢醉和春”、“总角之宴,言笑晏晏”和“移船相近邀相见,添酒回灯重开宴”。
于是又有六名女学生被淘汰。
上场结束后,便只剩下十四名女学生。
楚先生让众人休息了片刻,很快便开始下场。
下场便是飞花令,飞花令是选一个字,比如说今天比赛选的是“桃”字,那边每人依次说一句带“桃”字的诗句。第一人必须是诗句第一个字带“桃”,第二人便是第二个字带“桃”,依次类推,谁先说不上来,谁便离场,最后留下的那个人便是赢家。
看似简单,其实非常考验诗词基础。卫弥月抱着走个过场的心态,同其他十三位姑娘一块儿走进八角凉亭中,她正准备打开系统瞧一瞧自己直播间这会儿来了多少人,还未看见,便听见自己身旁的两位姑娘唧唧哝哝地说着话,动静有些明显。
卫弥月偏头看向二人,就见她们的目光觑向对面的山涧旁。卫弥月跟着望过去,只见不远处立着十来名衣着锦衣华服的男子,隔着一道山壑,卫弥月瞧见几位颀长的身影颇为眼熟。

第19章
远远瞧去,那几名男子中有一人穿绛紫色锦袍,手执一柄上面写“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折扇,慢悠悠地打着风。正是卫弥月的二哥哥卫星辰。
卫星辰身后,是卫弥月的大哥哥卫晏旸和三哥哥卫韵白。
卫弥月:“……”
想必他们都是听说了这儿今日举办春日宴,特地过来看的。
除了卫府的几位公子外,还有其他王孙贵族的公子哥儿们。
卫弥月听身旁的两位姑娘议论,那位穿松烟色长袍的是庆国公府二公子,那位穿月白色织锦襕袍的是靖安侯府世子……她倒是一个都不认识。只见那边的男子们为了寻一个光明正大的借口观宴,举办了一场曲水流觞。
所谓曲水流觞,便是在溪水上游放置酒杯,酒杯顺流而下,停在谁面前,谁便饮尽酒杯里的酒水,并作诗一首。
若是作不出来,便再罚三杯。
卫弥月收回视线,想起自己直播间里的观众,慌慌打开光屏瞅向聊天框。
这会儿她的房间人气是七八万,弹幕比她想象中多了一些。
【天啊,主播加入的是哪里的古风社?规模好大,好多穿古装的漂亮小姐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拍戏】
【刚才好惊险!!!第三轮的时候蔻蔻犹豫好久,蔻蔻是不是没看弹幕?大家提供了很多诗句!!!】
【刚来有没有人告诉我刚才发生了什么???不是春日宴吗,怎么还要比才艺????】
【前面别慌,好像要比四场,琴棋书画,现在才比到第一场“书”,蔻蔻给我冲!】……卫弥月原本只想参加一下走个过场,没想到她的粉丝们参与度都挺高的,一个个挺激动,似乎并不想让她太早被淘汰。
卫弥月怔忡了一下,正在想她是不是应该顺应观众的期望,努力一把。就见她打赏榜第一的金主“每天都在搬砖的诚哥”发弹幕说:【蔻蔻这场比赛如果能拿第一,50个藏宝图安排好了。】
卫弥月:!!!
卫弥月前几天还在为自己那少得可怜巴巴的金瓜子数沮丧,眼下看到这句话,立刻就振奋起来。
一个藏宝图相当于200个金瓜子,50个藏宝图就是一万个金瓜子?那她和系统分完以后能得到两千个?
卫弥月立刻就可以了,方才咸鱼的心态一扫而空,这会儿干劲满满。正好院子外的书童宣布下场开始,飞花令规定的字是“人”。
十四位姑娘依次上去抽了顺序签。
卫弥月抽中的是第七位。
也就是说第一位要说一句第一个字是“人”的诗句,第二位要说一句第二个字是“人”的诗句……轮到她的话,她便要说一句“人”字在第七个字的诗句。
若是前面有一人被淘汰,她的顺序便往前一位,改为说“人”字在第六字的诗句。看似有空间,其实前面被淘汰的人都是将那些诗句说得差不多了,卫弥月抽到这个顺序其实不简单。不过她也不怕,因为刚才受到弹幕的提醒,她发现她有一个非常强大的作弊神器……飞花令开始后,排第一的是一位卫弥月不认识的贵女,她说了一句:“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第二人是桃,苏桃很快道:“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
第三人是苑容,苑容道:“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第四、第五都是卫弥月不认识的贵女。
第六人是虞婉彤,虞婉彤也是不假思索道:“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到了卫弥月,卫弥月抬睫看了看旁人都看不到的系统光屏,果然见到直播间聊天框里一大片一大片的诗句。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这题我会!!!】
【后宫佳丽三千人,万千宠爱在一人】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卫弥月不着痕迹地弯了下唇角,从中挑选出一句顺眼的说道:“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紧接着,从第八到第十四人便又重新从第一个字说到第七个字。
大约十几轮后,场中淘汰了七人,只剩下七人。
卫弥月前头有三位贵女被淘汰了,她现在要说的是第四个字是“人”的诗句。
前头苑容、另一位不认识的贵女和虞婉彤说完后,卫弥月悄悄转一转眼珠,朝光屏瞥了一眼,依旧是从弹幕中选出一句念道:“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肤花貌参差是。”
卫弥月后一人是褚若水,褚若水想了一会儿道:“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
第六人想了许久,因过了时间没有想出来,最后被淘汰了。第七人卫繁絮便排到了第六,卫繁絮信手拈来一句“人”字在第六个字的诗句:“峨嵋山下少人行,旌旗无光日色薄。”
原先排在第一的苑容便要接一句“人”字在第七字的诗句。
又过了五六轮,场中只剩下虞婉彤、卫弥月、褚若水和卫繁絮四人。
因为卫弥月的原身并不出风头,课上先生她提问也都是唯唯诺诺地小声作答,是以让人觉得她才学并不出众。眼下场中只剩下四人的时候,她竟让也在其中,不仅是周围的贵女们,便是楚先生也颇为惊喜。
楚先生满意地点头道:“卫三姑娘这段时间的进益令老夫深感欣慰。”
那边山涧上的男子们听不到这边姑娘们的声音,不知“书”这一轮进行得如何。只能从下人得知飞花令进行了几轮,哪些姑娘被淘汰了,哪些姑娘还留在场中。
卫晏旸、卫星辰听到四人中有两人是卫弥月和卫繁絮后,卫星辰将方才流到自己面前的酒杯抛着把玩,既是唏嘘又是失落地道:“絮姐儿留到这时我不稀奇,原来三妹妹也是个深藏不露的?先前听大伯母说她不爱去书院,还当咱们卫府终于有人同我一样不是书呆子了,唉,三妹妹骗得我好苦。”
卫晏旸虽也惊讶卫弥月何时才学这般过人,卫星辰或许不清楚,但他先前考卫弥月功课时,确实发现卫弥月并不会背这么多诗句。但这时当着外人的面,卫晏旸自然不会拆自己妹妹的台,只垂眸看一眼卫星辰道:“何必往自己脸上贴金?蔻蔻怎么会与你一样?”
“……”
这边,听风台上,带“人”字的诗句已经被说得差不多。正好进行到第十八轮,卫繁絮又说了一句“人”字在第六字的诗,道:“昨风一吹无人会,今夜清光似往年。”
紧接着是虞婉彤,轮到卫弥月时,轮到她说“人”在第一个字的诗句,这个并不难,弹幕里也有很多发诗句的。卫弥月说道:“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又过了三轮,虞婉彤和褚若水同一轮被淘汰,场上只剩下卫弥月和卫繁絮姐妹两人。
卫弥月先前十几轮都是用弹幕提示的诗句蒙混过关,次数多了粉丝们也有所察觉。
有些人在弹幕中表示出不满。
【主播这不是作弊吗?如果不是靠弹幕提示,能留到现在?就算获得第一了对对面的小姐姐公平吗?】
这人一连刷了十几条,让人想忽视都难。这边卫繁絮又说了一句“人”在第四个字的诗,“戍鼓断人行,秋边一雁声。”
她肚子里仿佛有一片海那么多的墨水,这时候其他人都已经绞尽脑汁了,她却还能再说出来。
接下来便是卫弥月要说“人”在第五个字的诗句,其实她这个也很难,弹幕里的提示都变少了,即便有人发,也是前面曾经被人说过的句子。就在有的人去百度,还没来得及找到的时候,卫弥月先说了一句:“多谢浣溪人不折,雨中留得盖鸳鸯。”
弹幕反应了几秒钟,直到卫繁絮又说完一句带“人”的诗句,直播间的观众才开始刷——
【刚才那句诗是蔻蔻自己先说的吧?我没看到前面有人发这句诗】
【唐朝诗人郑谷的《莲叶》,前面发蔻蔻作弊的人脸疼吗??我们蔻蔻子是自己想的!!!】
【讲真,我去百度搜都要花一点时间,但是蔻蔻几乎下一秒就说出来了,很难不相信是真才实学】……虽然没有直播间说得那么夸张,但卫弥月小学时确实是每天都被父母逼着背两首古诗,以至于她后来虽然学了美术,但语文成绩一直都还可以。刚才那句诗恰好是她小学时背过的,她也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自己居然还能想起来。
不过也就这么多了,卫繁絮说完后,卫弥月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字在第七个字的诗句。她举起手心朝卫繁絮比了个投降的姿势,告饶道:“大姐姐,我认输了,我实在想不出来了。”
卫繁絮被她苦大仇深的小模样逗乐,“扑哧”一笑,终于有机会说出来道:“蔻蔻已经做得很好了,今日实在让我刮目相看。”她又惊又喜,上前牵住卫弥月的手道:“蔻蔻是何时学了那么多诗句?”
卫弥月眨着眼睛,想了一个稍微能过得去的解释道:“先前大姐姐在家中背诗的时候,我便记在了心里。只不过前段时间身子一直不大好,脑子木木的,近来觉得身子好了许多,先前记的诗句便也能想起来了。”
卫繁絮比拿第一时高兴多了,说道:“原是蔻蔻的身子耽误了你的才学。等春日宴结束,回到家里便让娘为你请京中最好的郎中,开几幅补气养身的方子,待你身子骨养好了,才学定能越来越过人。”
卫弥月应了一声好。
这边两人刚说完话,那边书童宣读完今日第一场“书”的头筹——卫府大姑娘,卫繁絮。
紧接着便宣布着第二场“琴”试开始。
因着卫弥月上一场比试没有拿第一,便默认刚才那位说安排50个藏宝图的金主不会给她打赏。
她将系统摄像头调整到正对着比琴的场地。这场比试只有虞婉彤、褚若水和另一位幽州刺史的女儿参加,先上场的是那位幽州刺史的女儿。她弹奏了一曲《春江花月夜》,琴声柔柔,渺渺似水,博取了不少贵女们和先生的称赞。
接下来上场的是褚若水,褚若水弹奏了一曲《水仙操》。她琴艺精妙,这场比试大家都是清楚她是和虞婉彤争第一的,是以她刚弹下第一个音,不仅听风台上的姑娘们声音都停了,便是对面山涧上的男子也都放下手中的酒杯,倾听褚若水的琴音。
《水仙操》是为了表现昭君出塞的故事,是以又名《秋塞吟》。褚若水弹奏的《水仙操》仿佛将人带入了边塞黄沙漫漫的天气中,既苍凉肃穆,又能在曲子中听出纤丽柔美之感。端的是曲调“缠绵幽咽,顿挫悠扬”。
一曲完毕,那边山涧上的男子们便迫不及待地叫起好来。
这头先生们给褚若水评了等级,下一个便轮到虞婉彤弹奏《十面埋伏》。
《十面埋伏》这首曲子比前面两人选的曲子都难得多,因为这首琴曲气势磅礴、高昂激越,而虞婉彤平时给人的印象便是气质高华、贞静娴雅,与这种打打杀杀的战争场面毫不相关,令人非常怀疑她能否弹好这首曲子?
然而琴音刚一开始,众人便知自己多虑了。不同于《春江花月夜》的雅致优美,也不同于《水仙操》的萧萧肃肃,虞婉彤弹奏的《十面埋伏》先是刻画了一幅汉军整装肃容,准备出征的画面。紧接着画面一转,汉军浩浩荡荡、昂首阔步地前进,又在下一段落到来时,忽地转换成夜幕笼罩,汉军埋伏楚军的紧张、阴森画面。
曲子到了两军激战时便是高潮,虞婉彤已然弹出了那种激烈、矛盾的情绪感,耳边听着她的琴音,仿似还夹杂着兵器相碰发出的冷冷金属声,以及双方士兵拼死一战时的嘶吼声。
琴音令人震撼,这边听风台上的人及那边山涧上的男子都久久不能从这场对战中走出。
便是直播间里的粉丝也被虞婉彤的琴音折服。
【我操这位姐姐是神仙吗,我都听傻了】
【天啊啊啊啊啊啊啊太好听了,这是高手在人间系列吗!!!】
【我PICK这位弹《十面埋伏》的小姐姐,请问小姐姐有直播吗我要去关注!】
【别问,问就是神仙打架】……卫弥月站在松树下,颇有些赞同弹幕的话。她缓慢地问道:“你们猜这场比赛是谁第一?”
她话音刚落,那边先生先认可地点了点头,称赞虞婉彤这首弹得酣畅淋漓的琴曲。“虞姑娘琴艺绝妙。”
“绝妙”二字是给予她琴艺的肯定。先生们评完等级后,依照规矩,那边男子们也每人选了一位自认为琴艺最佳的姑娘。毫无疑问,大多数人给虞婉彤投了一票,最后“琴”这场比试的赢家是虞婉彤。
琴试结束后,没多久便是比“画”。
参加这场比试的原本是苑容和林嘉棠。
然而比赛将要开始时,林嘉棠突然怯了场,向后一步拽住苏桃的手道:“阿桃,我还是不上去比了。”
苏桃见书童已经将桌案和纸墨都摆好了,闻言疑惑地回头问道:“为什么?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你跟苑容比试一场,输了也没关系。只要婉婉和阿芙赢了那两场就行。”
那边虞婉彤抱着琴从场上下来,听见她们的话,安抚道:“苏桃说得没错,嘉棠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你就当像平时上课一样随手画一幅画儿就行,你不是也苦练了许久画工吗?”
林嘉棠丝毫没有被说服,摇摇头道:“婉婉和阿芙与我不同。你们与对手都是不相上下,可我与苑容差得太远了,她画的画儿是京城贵女里最厉害的,她敢称第二,便没人敢认第一。我和她比试,定是要被她比到泥里去,岂不是自取其辱吗?”她这是事到临头想到前天苏桃调侃卫弥月的话,苏桃说卫弥月若是跟苑容比画儿,定是要被她比到尘埃里去。
林嘉棠确实说得不错,苑容画画好的名声早在七八岁时便传开了。她八岁便能画出一幅完整的《玉堂富贵图》,画上的牡丹花团锦簇,高逸华贵,实难相信是出自一位小姑娘之手。
如今她的画在京城最大的书画铺子也有售卖,许多文人墨客都愿意买一幅苑姑娘的画,拿回家中赏看,并且一画难求。
林嘉棠和苑容的这场比试,根本没有任何悬念,且看那边苑容坐在书案后,气定神闲地研墨便知。
林嘉棠垂了垂眸道:“前阵子我娘正在为我相看亲事,对方是庆国公府的二公子,我方才瞧见了,他也在对面的山涧上。若是没有意外的话,下个月合了八字,两家就会商议我们的亲事。”她说着眼眶红了红,似是羞愧又似为难,“……对不起,阿桃,婉婉,我不想在他面前丢人。”
她这样的心情,倒是也可以理解。只不过这样一来,“画”试只有一人肯定是必不成的,不仅如此,她们还会更加被苑容、褚若水等人讥诮。
虞婉彤捏一捏林嘉棠的手指,道“无妨”。正准备扭头问苏桃能否上场跟苑容比画,旁边听完了她们全程对话的卫弥月,出其不意地说了一句:“不然我替嘉棠上去参加‘画’试吧。”
几人闻言皆一怔,循声向卫弥月看来。
苏桃不可思议地问道:“蔻蔻,你说真的吗?”
卫弥月点了一下头。苏桃反而纠结了,替她担心道:“可是你画画儿……你见过苑容的画吗?她的画没有人见过不说好的,你跟她比画儿,肯定是要输的。”
卫弥月原本是因为第一场“书”试输给了卫繁絮,没有得到第一名,对那50个藏宝图耿耿于怀。加上刚才看到她们几人为难的模样,想着画画对她来说反正不是难事,便试一试。眼下听苏桃这么说,她反而更想跟苑容比一比了,眨了眨眼道:“试一试,反正又不会掉肉。”
说罢,卫弥月想起一件事,道:“不过你们也得他们等我一会儿,我得回马车上拿我的画笔。”
卫弥月不会画水墨画,她想了想,决定还是画自己最擅长的。说是回马车上拿她的画笔,其实卫弥月并没有走远,只是走到听风台上的姑娘们瞧不见的地方,先将直播间的画面关掉,然后打开商城买了一个【马良的神笔】。
她用【马良的神笔】给自己画了一套写生用的水彩和画笔,从个人背包里取出这几样东西,拿着走回听风台。
回到听风台后,卫弥月又打开了直播间的画面。
这前后不过十几分钟,弹幕的注意力大都在卫弥月要比画画上,以为刚才卫弥月关掉画面只是因为路上不方便直播,并没有太在意。
【蔻蔻还会画画吗?你这个女人究竟要给我多少惊喜!】
【逐渐忘记蔻蔻是一名吃播……】
【那个将要跟蔻蔻比画的人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嘤嘤嘤蔻蔻会不会被按在地上摩擦】……卫弥月走入场中。苑容等了许久,看见一旁的林嘉棠迟迟不上场,反而换成卫弥月上来,不必细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研完墨,将墨搁在砚台上,偏头朝卫弥月挑唇相讥道:“何必浪费时间?”
卫弥月偏头看向她,“苑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记得上回画课时,邹先生批评过你的画。”苑容气定神闲,说道:“你知道林嘉棠为何不敢上来吗?等会儿画完之后,我和你的画都会由人拿到对面去给那些男子们点评。卫三姑娘该不会以为短短几日自己的画工就能突飞猛进吧?待会儿被人看了后,落下‘无才’的名声,卫三姑娘可别哭得像林嘉棠一般。”
说着,她抬眸看了眼场外眼眶微红的林嘉棠。
卫弥月想了一下,坦然道:“多谢苑姑娘提醒。”
恰好,前头的书童宣读画试的规则:“……画出当下眼前的景色,景中必须看得见‘雪’。限时一个时辰,请二位姑娘开始作画。”
话音落下,周围观看比试的姑娘们都有些不可思议。
当下漫山芳菲,桃花夭夭,哪里有雪?
先生们是不是在刻意刁难人?
然而就见场中苑容思索了一会儿,很快便动笔画了起来。
至于一旁的卫弥月瞧着眼前蓊郁繁茂的山林,起初也有些茫然。这时候画有雪的景色,只能靠想象了吧?她提起画笔,望向对面的山涧,先打算简简单单勾勒几笔,寻找一下灵感。
然而她画的那棵树下,恰好有人骑马赶来,端端停在树下。那人穿着锦衣金甲,腰上压刀,抬起单手勒了一下缰绳。
玉骢马抬起前蹄鸣叫一声,稳稳地停下。
卫弥月下意识地,将此人的身影和他背后的景色一块画入她的画中。
然而画完一看,那位身着锦衣、骑着骏马的武将不就是沈咎吗?
她一惊讶,清醒过来后,下意识想将刚才画的沈咎从画中擦去。
然而卫弥月看着自己的草图,再看向对面苍翠的树木,以及一身风尘、气场萧萧肃肃,宛若经历过苦寒环境洗练的沈都督,突然改变了主意,似乎有灵感一闪而过,重新提起画笔,非但没有擦掉沈咎的身影,反而继续画了起来。

沈咎与裴追是从京外二十公里处的大武场回来的。
京营由卫所军组成,统共有四十八卫所。其中分为三十三亲军卫和十五非亲军卫,每隔十日便要参加一次营操。三十三亲军卫在京内的小武场进行营操,十五非亲军卫及从各地轮番分调的都司兵统一在京外的大武场进行营操。
近日从中都分调的四万都司兵刚到京城,由中军都督府督军。沈咎便常在京外武场与京内都督府两地奔波,而西堂山恰好在两地之间的必经之路上。
今日沈咎处理完了军务,巡视完三军后,骑马与裴追回京。
裴追来到西堂山下时,想起上回裴迹代他答应的卫盛兰的邀约,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上山去看看。
不过他也不是一个人去的,知道把沈咎也给拉上。倘若真的见到卫盛兰,依照沈都督在京中恶鬼般的名声,想必她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和裴迹虽从小与卫盛兰一块儿长大,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卫盛兰来武安侯府黏着他俩,他和裴迹都只是把她当做表妹罢了。裴追知晓卫盛兰对他的心思,也看得出卫盛兰有意讨好他母亲,只不过他对她无意,便一切都白搭。
到了西堂山上的山涧旁,裴追上前去寻找裴迹的身影,沈咎便立在不远处的一棵连理松下。
那头山涧上有几名男子瞧见了沈咎,只不过碍于身份不敢贸然上前攀谈,隔空行了一礼,便继续谈论起对面听风台上的春日宴。
一位穿雨过天青色长袍,个头中等的男子道:“正在与苑姑娘比试的可是卫府的三姑娘?先才第一场比试时她是不是得了第二?竟是比虞姑娘、褚姑娘对的诗句还多,真奇怪,先前怎么从未听说过她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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