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池人满为患,伴随震耳欲聋的乐声,人头攒动。
许星把她往里面一推,“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跑了就跑了,咱们还及时止损。”
所谓人生得意须尽欢,得瑟一天是一天。
赵水月蹦了不到两分钟,果然就把顾云漠这茬,忘到九霄云外了。
当几个不认识的漂亮姑娘围过来,一把拉住赵水月手腕,她看着眼花缭乱的姑娘,就更开心了。
姑娘们贴一起,赵水月心血来潮比了个手势。
后退两步,仰手抓住长发,拨到一边,抖着肩膀,婉转扭腰,宛若一只开屏的孔雀。
人群中有人起哄,嬉笑声此起彼伏。
整个舞池,都拉不出来第二个能有赵妖精这么邪肆的。
劲爆的运动让她很快微汗,一曲结束,扶着腰肢停下,喘了粗气对她们摆手讨饶。
早就不见许星和滟子的身影。
刚回头,明媚笑容僵硬在嘴角。
她还特地多看了两眼。
双手抱臂,一言不发站在那的,不是顾云漠是谁。
他居高临下,目光平静。
眼神又仿佛在说——
看吧,狐狸尾巴终是藏不住。
不正经,始终是不正经的。
赵水月讪讪收场,从舞池出来,两人一前一后往回走。
“你不是走了?”
“我好像说的是,我去卫生间?”
赵水月抿了抿嘴皮子,行,那是我过分解读了呗?
两人回到卡座,赵水月尴尬到哑口无言。
顾云漠正襟危坐,双手交扣,腕表在五光十色的灯光下熠熠生辉,他看着酒台上的酒瓶,看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赵水月忍不住打破尴尬局面,“你怎么没借着去卫生间,走掉呢?”
顾云漠看都没看她,只淡淡说:“等你朋友来了,我便走。”
这句话让赵水月身子一僵。
看着顾云漠愣怔了会儿。
她转开视线,张了张嘴。
还挺讲义气?
本来想说,要不加个微信吧,以后有事,说不定我可以帮到你。
不过这句话太过江湖,从女孩子口中说出,有些别扭。
且,赵水月出来喝酒,从不给任何人联系方式。
这是她的原则。
凌晨四点一群人从酒吧出来。
姓陈的老总,扫过众人,大手一招呼就要请客吃宵夜。
这其中,除了赵水月一行人,自然还有顾云漠那边的几个同事。
他把话说得冠冕堂皇,特地说给顾云漠听,“今晚多亏了你从头到尾照顾月月,这个饭,你得吃。”
赵水月朝顾云漠看去,今晚还多亏了我活跃气氛…这个饭,我得多吃。
在酒吧内,毕竟灯光暗淡,又闪烁不定,看人总觉得看不真切。
这会儿到了外面,路灯虽是昏黄,却比里面清晰。
看清顾云漠,赵水月视线顿了顿。
为什么许星左一句豪门贵公子,右一句豪门贵公子,此刻更感同身受。
顾云漠这副长相,确实当得起……
矜贵公子抬手看一眼时间,单手掏兜,礼貌回绝:“时间不早,宵夜就不必了,”目光自然而然从赵水月掠过,“举手之劳。”
出了酒吧,赵水月和在里面截然不同。
变得安分守己,内敛温顺。
谁知下一秒,被许星往前推了个趔趄。
赵水月狐疑看去,许星已然上前一步。
招呼都不打,就开始做那牵线的月老,搭桥的红娘,“要不然,你俩加个微信吧?”
顾云漠破天荒没拒绝。
“当然可以。”
可以是可以,就是没通过。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赵水月睡醒,验证消息杳无音讯。
许星很是惊讶,“这人也太有心机了,之前是我小看他了,当时答应的干脆,原来只是说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赵水月翻了个身,继续酝酿睡意。
许星翻身坐起来,看向赵水月。
“感情,你们孤男寡女单独喝了一晚上酒,就没擦出来一点火花?”
赵水月眉眼如画,闭着眼睛打了个呵欠,“不过是逢场作戏,出了酒吧的门,谁还认识谁?”
许星撑了下巴,盯着赵水月欣赏许久,“不对啊妖精,你遇到人生滑铁卢,咋还说得这么淡定?昨天那姓顾的,真没走心?”
赵水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走心又能怎样,不走心又能怎样,在酒吧认识的,顶多玩玩,还能认真谈恋爱啊?”
许星:“为什么不能谈?”
赵水月:“渠道不正经。”
许星想了想,“你TM,真够人间清醒。”
赵水月再无睡意,翻身起来,下一秒就从床上跳了下来。
赤着白生生脚丫子出去。
许星收拾好出来时,赵水月背影纤细,正一个人坐在阳台的石凳上,吹风。
日光下,她慵懒长发披散,被风吹过,泛起涟漪,一袭轻薄白衣,柔柔光晕染成环。
她似有惆怅,心藏千千结,空灵的眸光,仿佛穿透一切,去向那苍穹的边界眺望。
真可谓不食人间烟火的绝尘脱俗。
只可惜——
手里却夹着,一根细支香烟。
烟雾缭绕间,烟灰落下。
她顿了顿,眼眸眯着低头看一眼,察觉到什么,又回头扫许星。
语气同最普通,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小太妹并无差异,“我等下就走了,要不然又得挨骂,刚才我姐给我发消息,我都没敢回……”
许星说:“闭嘴,别说话。”
赵水月好笑挑眉,“怎么了嘛?”
许星:“我在欣赏仙女,你一说话太掉价。”
“……神经病。”
赵水阳催她回去,赵水月虽然不想回,在许星那儿还是没多做停留。
那晚,赵水月在卫生间门口并没有完全吹牛,她确实有一辆保时捷,还是孔雀石绿金属漆,和阿斯顿马丁赛车的绿色很相近。
这种人间富贵的颜色,透着冷艳高贵,用许星的话说,和赵水月这只高傲肆意的孔雀,特别配。
许星送她的贺车礼,才是那枚保时捷样式的打火机。
她把自己的抠门,说的特别清新脱俗:“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保时捷你又不缺,就送个保时捷的打火机意思意思吧。”
赵水月心想,我缺保时捷的时候,也没见你送。
其实不怪顾云漠不通过赵水月微信,毕竟昨晚喝多,赵水月的表现,像个有点小钱,但却混不正经的失足少妇。
一般这样的女性形象,在大家眼里,会往两个方向揣测——
被有钱人包养的二奶;
没文化底蕴的暴发户。
很不巧,赵水月两样都不沾边。
许星昨晚吐槽她,说过一句话,原话是——
“腼腆羞涩小姑娘装不来,寡言少语的清冷女霸总,总是你信手拈来的吧”。
何出此言?
因为赵水月本来就是。
至于寡言少语,年纪轻轻身在高位,人前少说话,装腔作势,才显得沉稳端庄。
姐姐看着赵水月,在门口驻足了十秒钟之久。
赵水月灰溜溜进门。
对昨晚彻夜不归之事,她并不打算交代行踪。
甚至早就想好对策,倘若她盘问,便胡乱搪塞过去。
谁知赵水阳只是说:“发消息怎么不回?”
赵水月停下脚步,转过头讪笑,“忘了看手机。”
赵水阳点点头,“既然有手机也不看,我觉得手机不要也罢,扔了算了。”
“……”
别看赵水月在外面能说会道,在姐姐面前,被怼得哑口无言。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血脉压制?
赵水月寻了个角落,低眉顺目,就像违反纪律的小学生,静静等待接下来班主任的思想教育课。
不过这次她想多了。
赵水阳不打算教育她,主要今天比较忙,且教育有用的话,要警察做什么,说多了也是浪费唇舌。
是以转开话题,“今晚高端商界人士的饭局,爸爸不在本市,你代替参加,别忘了。”
赵水月乖顺点头,“你也同去?”
赵水阳视线盯手机,漫不经心答:“不一定。”
她发完消息才放下手机,抬头,“我今晚行程不定,如果我去,到时通知你。”
赵水月张了张嘴,有些勉强。
“又是商务局,我不喜欢那场合……”
“为什么?”
“还得端着,拘束。”
赵水阳侧头扫一眼沙发,走过去坐下,嘴角荡起一抹冷笑,“喝花酒就不拘束?”
“…!!!…”
赵水月目瞪口呆,反应过来抬指掩唇,“咳咳——”
她一边咳嗽掩饰尴尬,一边小心翼翼观察姐姐的神色。
只见赵水阳勾唇看着她,笑得那叫一个平易近人,“你说,如果爸爸知道你昨晚又去了酒吧,会作何反应?”
赵水月小腿立马软了,睫毛颤了颤,反应过来,蹲到赵水阳脚边,眯了眼睛谄媚,“姐,没必要这样搞我吧……”
赵水阳扬起下颌,默了默又转头睨她,“我听说,昨晚还花钱找了少爷陪酒,模样还不错。”
赵水月赶紧解释,“是谁胡说八道编排我,我没花钱找陪酒!”
“哦,那就是不花钱,送上门的陪酒?你魅力挺大。”
赵水月笑容僵硬在嘴角,“姐,姐,你放过我吧,我知道错了……饭局!饭局我肯定去!”
赵水阳这才满意,看着她又沉吟半晌。
“不拘束了?”
赵水月拼命摇头,“一点儿也不拘束……”
赵水阳叹气,“我知道你不开心,你从小孤傲,这天上地下,没人配得上同你一桌吃饭,和商界大佬吃饭是委屈你,找乱七八糟的陪酒,才不委屈……”
赵水月皱着眉哭笑不得,姐姐这冷嘲热讽的功法,是又进步了。
况且,许星嘴里的“豪门贵公子”,传到姐姐这里,怎么就成了乱七八糟的陪酒?
赵水月就说自家地界,不能瞎搞吧。
这才刚出了酒吧的门,消息就传开了。
还不知道外面具体传了几个版本呢。
人言可畏,委实人言可畏呐!
赵水月风评一向不好,别看每次都是许星打头要干嘛干嘛,但人家在家里,可是乖乖女形象。
乖乖女的形象深入人心,以至于发生点什么事,她父母总觉得是被赵水月撺掇的。
加之赵水月抽烟,尽管她人前避讳,可总给人留下不太好的第一印象。
一来二去,赵水月对此也逐渐看开。
爱怎么评价怎么评价吧。
毕竟以后她不想嫁人,名声坏就坏点,坏到人家一提她就摇头,她还乐得清净。
也免得总有这个世伯那个世叔的打听。
是以别人迟到,大家会想——女孩子出门比较麻烦,等一等很正常。
流云私人会所内,青砖灰瓦,宫灯古槐,府邸静谧而斑驳。
恰逢晚高峰路上堵车的赵水月。
身穿一袭垫肩高腰短裙,捏着鳄鱼皮的黑色手拿包,从外面款款而来,端的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女霸总风范。
眼下却被调侃成——
“你这丫头,肯定是昨晚去夜店喝多,酒醒晚了。”
赵水月实在没忍住,朝这人翻了个白眼。
对方这才笑笑,大步朝她走来。
他叫刘聪。
是爸爸赵中骏的小助理,姐姐比妹妹大十岁,可想而知,助理少说也得比她大一轮。
占着年龄上的优势,见了她左一句“丫头”,右一句“丫头”,让赵水月这个副总身份,气势上瞬间矮了一截。
还没进大厅,刘聪就开始介绍里面,“今晚有个陌生面孔,不晓得什么身份,不过我方才过来,看到他从郑老车里下来的,王秘书亲自跑过去开车门……”
“方才在席间一直心不在焉看手机,郑老暼他几眼,也没发火。”
“我旁敲侧击着问了问身份,对方自称是郑老新来的秘书……区区一秘书,能让王秘书紧张成这样?”
说话间到门口,赵水月指尖落到门把手,蹙了蹙眉,转身问刘聪,“刘叔,出来吃饭而已,干嘛这么紧张?陌生面孔就陌生面孔,说不定,只是个过来蹭饭的亲戚。”
刘聪一顿,脸瞬间拉下来。
“叫刘哥。”
赵水月嬉笑一声,闪身进房间。
只见大厅雅间内宽敞明亮,青色的纱帘随风而漾,汉白玉圆柱尽显雍华,走的是奢贵文雅风。
入目西装革履,衣着光鲜,在席间谈笑风生。
听到动静,说话声短暂停顿,已然有人起身迎接。
一隅角落里,某个从始至终漫不经心之人,也被吸引视线,抬头,顺着旁人瞧过来——
赵水月乖顺有礼,正随着刘聪的介绍,鞠躬问好。
“赵伯伯好——”
“钱伯伯好——”
“孙伯伯好——”
“李伯伯好——”
问完长辈问同辈——
“周总。”
“吴总。”
“郑总。”
刚问到“郑”,一抬眼,就扫到顾云漠。
“豪门贵公子”好整以暇坐在那,云淡风轻地欣赏这一幕。
两人视线交汇,也不知他有没有认出她。
顾云漠短暂停顿,抬手理了理西装外套,低下头继续旁若无人玩手机。
赵水月嘴角之笑却彻底僵住,她舔了舔红唇。
高端局,他在这?
什么情况?
偏偏这个时候,刘聪见她发愣,还特别嫌弃地抬手推搡一把,“愣什么,还有郑爷爷没问好呢。”
赵水月睫毛微颤,茫然失措地回头,扫了刘聪一眼。
郑老这个时候站起来,和蔼亲切地打圆场:“都是自家人,不必这么客气,随意坐随意坐。”
赵水月花容失色,就近找了个位子坐下,眨着眼好半晌没反应过来。
等所有人到齐,开始上菜,赵水月才慢吞吞转身,试图为自己挽尊:“刚才,他是不是也像我一样,全场前辈问候个遍?”
刘聪捏着筷子,侧耳过来,“谁?”
赵水月脸色微白,用下巴点了点豪门贵公子。
只听刘聪说:“他便是我给你说的陌生面孔,自称新来的秘书,却被郑老礼遇有加的人啊……”
赵水月有些不服气,刚要说些什么。
脑海中闪过某个画面,顿时想到自己调戏人家,眨着眼低喃——
“聪叔,这顿饭,我能不吃了吗?”
虽然赵水月对昨晚在酒吧,有帅哥在侧陪酒的事云淡风轻,并且这陪酒态度不好,有些高高在上。
但事实情况就是,许星去请人家,人家来了,不仅陪她喝酒,众目睽睽好几双眼睛盯着的情况下,还陪她喝了一晚上,凌晨四点散的场。
就连外界都开始流言蜚语。
所以不管怎么说,昨晚那个场子,赵水月想做P客,顾云漠顺从被P。
这种有钱以后对男人为所欲为的快、感,特让人上头,赵水月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过瘾的。
哪个人没点儿特殊爱好,钱多说了算,男人能干的事,女人照样可以干。
图得就是一个刺激。
只是没想到,这才短短过去一个白天,两人的身份地位就彻底被颠覆。
这让赵水月情何以堪?老脸往哪搁?
是以赵水月全程低着头,夹菜都不敢太用力。
她屏吸凝神,恨不得变身透明人。
这个时候刘聪就显得特别没眼色,推了推她,还让她给郑爷爷攀交情。
赵水月用力捏筷子,闷声拒绝,“不攀。”
刘聪“啧”一声,“不要任性。”
赵水月羞愧难当,“刘叔你再这样,我就走了。”
刘聪这才闭嘴,狐疑扫她一眼。
这丫头,今晚真是奇怪。
顾云漠就在郑老身边正襟危坐,两人时不时浅谈耳语,郑老一脸长辈对晚辈的宠溺之色。
赵水月看到这一幕,她老脸都快丢尽了。
这感觉如果男女对调,也许更能感同身受——
昨夜去烟花柳巷寻欢作乐,强行调、戏了一良家妇女,没成想,这良家妇女竟然身份尊贵,是德高望重老前辈的座上宾——真巧。
果然多行不义必自毙。
然而上苍也是真不公平,人家怎么玩都没事,她就祸祸了一个就翻车……
凭什么?
长方形的西式餐桌,两人面对面而坐,纯瓷餐具一尘不染,玻璃烛台高低错落,装饰花草遮映间。
赵水月就算存在感再弱,还是被孙老亲自点了名。
职场酒桌饭局万能话术,赵水月随手就能抛出几个。
致谢长辈——
被感谢的人+感谢的话+回忆过去+展望未来
虚假客套——
理解+关心+套近乎+热情回应
她刚张了张嘴,话没出口。
顾云漠掀眼瞧过来。
眸光明亮深邃,像一池深不见底地冷冽潭水。
昨晚还不屑一顾高高在上,今晚就在他面前,阿谀逢迎屈尊降贵……
怎么想,怎么觉得彩虹屁有些烫嘴。
赵水月脑子便突然卡了壳,两句恭维之词说的磕磕绊绊,险些当众丢丑。
她仓皇逃窜,“我去卫生间补个妆。”
刘聪:“妆没花。”
赵水月深吸口气,提着裙摆走两步,又转身回来。
笑得春心荡漾,咬牙切齿,“就你眼神好,要不要让我爸给你升职加薪?”
赵水月走到卫生间,真想掬一把水,用力拍脸上。
就像她说的,酒吧之内怎么玩都行,出了门,狭路相逢,最好谁也别说认识谁。
很明显,姓顾的认出她了。
在这厮面前丢人就丢人吧。
真怕他脱口来一句“我们昨晚是不是在酒吧见过,还陪你喝酒来着”砸她场子。
是以赵水月很不在状态。
所以人有时候还是不能太风流。
今晚真叫一个——庄生晓梦迷蝴蝶,你是恩赐也是劫呢。
岂料愣神之际,身后响起脚步声。
由远及近,不急不缓。
赵水月下意识抬头看镜子,镜花水月间,不是姓顾的又是哪个。
他明显也怔了怔。
这一刻,倘若是地下小情人碰面,那一定是天雷勾地火,含情脉脉,暗送秋波。
偏偏,两人之间算得上事故的故事,是那么不上台面。
以至于赵水月看着他,软的不敢来,硬的也不敢。
她轻咳两声,低下头继续洗手。
顾云漠径直进卫生间,片刻又出来。
于是乎,紧接着便出现这么一幕——
一尘不染的地板,宽大明亮的通面镜。
两人衣着一深一浅,低了头一左一右。
四下寂静无人扰,哗哗水流不停歇。
他垂眸一言不发,她视线轻暼也不发话。
少顷,顾云漠忍不住侧眸,“你在浪费水资源。”
很好,赵水月“啪”一声关掉水龙头。
这才扬起娇俏红唇,在不清楚这厮吃软吃硬之前,选择先试探:“认出我了?”
顾云漠甩甩手,抽一张擦手纸,“像你这样让人印象深刻的,不多。”
潜台词是,想认不出,都难。
赵水月点点头,双手往洗手台一撑,直接侧身面向他,“那昨晚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那什么,您知道出去玩的规矩么?”
长发轻挽,几根碎发在脸庞荡漾,妆容清淡而精致,比昨晚在酒吧出挑。
如果说话不这么嚣张的话,视觉效果应是更好。
顾云漠瞧她两秒,勾唇冷笑,“什么规矩?”
赵水月挑眉,“玩归玩,闹归闹,我以后还是要嫁人的,而且大概率要从今晚这些商界人士里面选,毕竟圈子小,再不济也得沾亲带故……”
意思是,你莫要坏我名声,姑奶奶以后嫁不出去。
顾云漠沉默了两秒,“所以呢?”
“所以我昨晚跟你的事,出去可不兴乱说。”
“你也知道你昨晚的行为,出格了?”
“……昨晚我也没干什么吧?”
“你还想干什么?”
“瞧你说的,我干什么了我?”
赵水月尴尬几秒,摆摆手,索性破罐子破摔,“咳——出来玩,不就是为了寻找乐子,释放天性……跟我姐妹相比,我已经很收敛很正经了,你不要一副你吃了亏的样子,你情我愿喝个酒,有什么大不了的啊……”
空气中静默几秒。
顾云漠胸腔发出一声嗤笑。
“这位小姐,你的担心委实多余,从我没通过微信,我的态度,还不够明显?”
说起来微信这事,赵水月还真没介意,现在知道他身份神秘就更不介意了。
满意地堆起笑脸,“是啊,宁高冷男神,是我有眼无珠昨晚欺辱了您,我不配。”
也不知哪句话惹恼顾云漠,他垂首瞧她。
眼神那叫一个阴恻恻。
半晌,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既然自知不配,还站在这?”
赵水月一怔,“你——”很快反应过来,两手往胸前一搭,高傲回应,“别蹬鼻子上脸,太过分。”
顾云漠淡漠转身,动作精准地,把纸巾丢进垃圾桶。
他转身就走。
赵水月踮起脚尖,在身后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啊,说话要算话!”
这人头也不回,只丢下一句——
“再大呼小叫骚扰,我叫保安了。”
“……”
赵水月看着顾云漠潇洒离去的背影。
总觉刚才两人对话,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她仰头看了看天花板——
脑海中突然闪过某些画面,还是那种五颜六色,忽明忽灭,天旋地转,就连眼前的人,脸都看不清的画面……
她双手抱胸的姿势,瞬间有些抱不住了。
赶紧掏出手机,给许星打电话,“许星,我问你,我昨晚没对豪门贵公子干什么过份的事,对吧?”
许星说:“突然问这个干嘛,这你叫我怎么说呢?”
赵水月差点把手机捏碎,“你这话什么意思?”
许星说:“你昨晚否认了啊,你说你连人家小手都没摸,大家都是姐妹,我也不好意思揭穿啊……”
赵水月心里咯噔一下。
许星说,其实也没干嘛,就烂醉如泥的时候,把手伸到人家衬衫里面去了,在场所有人,都看见了。
包括顾云漠那边的几个同事。
她说,妖精啊,别看平常拉你跟男生喝酒,你都不情不愿的,真玩起来,我们都不是对手。
那小手,这蹭蹭那蹭蹭的,几个男人能顶的住啊。
末了见赵水月沉默,还笑嘻嘻安慰她——
左右这事都已经过去了,人家没计较,你这占了便宜的,也别往心里放……你也说了是逢场作戏,他肯定也默许了你的行为,要不然,能让你逞凶作恶?
有了许星的补充,赵水月终于全部记起来——
先喝甜的再喝洋的,喝来喝去,没想到赵水月烂醉如泥,顾云漠面不改色。
看着这么一张英俊面孔,赵水月酒意上头,释放天性,这蹭蹭那蹭蹭,见他没抗拒,小手便顺着衣摆,溜进去了。
还道了一句:“你皮肤好滑啊,比我的都滑……”
那人双腿交叠,在灯红酒绿,摇头灯闪烁的场所,静静看着她纹丝不动。
后来她实在醉得厉害,身子一软往后仰,顾云漠反应敏捷,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把人又拉回来,由浅到深,吻了她。
一吻结束,喉结滚动着低了头,目光落到她腿上,还绅士地扯了扯她的裙子。
补齐这段记忆,回头看,后面剧情果然就顺了。
第二天酒醒许星再三询问她是否“动心”,也显得不那么婆婆妈妈了……
可赵水月压根不懂什么叫娇羞。
站在卫生间门口的长长走廊,悔不当初地抬细腕,看着眼前这逞凶作恶的纤纤玉手,想到顾云漠那副矜贵公子的模样。
颇有罪恶感。
倘若这手是别人的,她恨不得立马手起刀落,给剁了。
先酒后无状在酒吧对他占尽便宜,断片就算了,又误会人家离开,立马去舞池孔雀开屏。
等人回来,还问了句你怎么没走?
没散场就翻脸不认人,如此唐突之举,搁谁身上,不生气啊?
顾云漠不愿意通过微信再有联系,仿佛也在情理之中。
她不小心把自己渣女的形象,塑造的那叫一个深入人心……
如果戏弄的是普通人就算了,偏偏还是郑老的座上宾……
赵中骏从小就告诉她,诚交天下客,笑纳四海财,经商赚钱,想发大财,得罪人的事就尽量不要做。
这不就是纯纯得罪人嘛?
抛开痴男怨女的小情小爱,先动手的理亏,赵水月还算是个磊落人,更不是那等忸怩作态,小肚鸡肠之辈。
她深吸口气。
不管怎么着,决定先给顾云漠道个歉。
为自己酒后瞎摸的行为道个歉。
所以也没心思计较初不初吻。
从卫生间提着裙子碎步往回走。
这次再回到席间,看顾云漠的眼神,不再闪闪躲躲,甚至带了一丝唐突人家的歉意。
顾云漠从始至终下颌高抬,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气势,恨不得写脸上。
以至于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赵水月都没找到单独跟他说话的机会。
等来等去,赵水月有些不耐烦。
抬头朝正对面的顾云漠再次看去。
刘聪不知何时从外头回来,赵水月看得太认真没有注意,他落座的时候,赵水月手臂下意识往后缩。
不经意便把刀叉蹭掉在地上。
刘聪撤了撤椅子,“我来捡。”
赵水月看一眼,云淡风轻提了提裙子弯腰,“我自己来就行。”
说着便低头,半个身子埋到桌子下面,去拾叉子。
桌子下面一双双鞋,电光火石一瞬间,赵水月眼角余光却只暼到正对面那双锃亮的皮鞋。
腿长在这个时候就显得劣势,不小心就越界探到了她这边。